赶不上的爱情班机 作者:潇湘 其实,爱情有时就像空中来来往往的飞机,它来了,你没能赶上;它走了, 你追也追不上。就这样,就这样,一班接着一班,永远没有肯为一个人而停留的 航班。 一 认识大卫的时候,他正加拿大、汉城、台湾、旧金山满世界地飞。上海只不 过是他停留的一个中点站。我在这家外企工作一年多,也只才见到国外经总派来 的一个代表而已:一个三十二岁、身高一米七八、戴眼镜的中国男人。刚好是我 喜欢的那种类型,更让我欣喜的是,他的十根手指修长而白皙,关键是没有任何 多余的饰物。 “陈小姐!”会议结束,他叫住我。 “请帮我在和平饭店订一间客房,好吗?谢谢!”他微笑,两颊有深深的酒 窝。 那晚,我是宴会上唯一没有穿裙装的女子,也是唯一备受瞩目的女子。我想, 爱上一个人其实真的可以只是在一瞬间。 后来,我就叫他“许家大卫”没完没了、翻天覆地地叫。我警告他这是我的 专利,他捏捏我的鼻子:“霸道的小女人!”许家大卫二十四岁只身前往美国读 MBA ,毕节后就一直定居在旧金山。他用中文唱美国的乡村音乐,用英语唱中国 戏曲中的“梁山伯与祝英台”、讲他读书时的一些轨事、讲美国路边的胖女人。 逗得我前俯后仰、倒床大笑,他突然一本正经地凑到我的耳旁:“安安!你笑起 来的样子真性感!” 在黑暗中我的灵魂常常有一种悲凉,一闪而失,他的身体仿佛某样深刻的语 言,抚慰了我心底的倦怠! “安安,你怎么这么长?”他张开中指与拇指一寸一寸丈量着我一米七二的 身体。 “那你怎么这么宽呀?”我笑着圈住他微微凸起的啤酒肚。 他说:“跟别人做爱之后总会感觉很空虚,可是你不一样!” 我说:“跟不爱的人做只是一项机械运动。” 他忽然坐起来:“那么我宣布!” “陈安小姐,我爱上你了!” 我笑,傻傻地。 二 许家大卫没完没了地给我发着E-MAIL,坐在旧金山的某幢大厦的某张办公桌 前。七月二十四号是我的生日,凌晨两点,他在电话里告诉我,为我准备了一份 生日礼物,马上就空运过来。晚上八点,我确定门铃是连续响了四声,“许家大 卫!”我拖着拖鞋“踢踏踢踏”地向门冲去!在我认识的所有人当中,只有许家 大卫会连续按四次门铃。 “baby! happy birthday !”许家大卫一把抱住我,火红的玫瑰散了一地。 “我明天一早就要赶回去,想我了吗?安安!”他咬着我的耳朵。我没有想 到他会来,我自己懒得连蛋糕都没有准备。 “宝贝!闭上眼睛,猜猜我给你带什么生日礼物了?” “戒指!”我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我睁开眼睛,在我眼前闪动的一条白金镶钻的手链,名贵而典雅。其实,我 倒宁愿它只是一只普通的戒指,哪怕是廉价的。我顺从地看着他将手链圈在了我 的左手腕上。 “安安,知道吗?吸引我第一眼的就是你的手,你的手很美。”他细细地反 反复复地着我的手。 “大卫!如果我们以后有了BABY,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都叫‘许诺言’好不 好?”这个名字早在我的心里已经酝酿了好久好久。 “no!no! no !”他连忙迭声抗议,“诺不轻许,故我不负人!” “诺不轻信,故人不负我!”我接道,他笑着捏捏我的鼻子,两颊有深深的 酒窝。 三 许家大卫第三次飞到上海,是在八月份的一个星期五的上午。就像前面两从 次一样出人意料,我从七楼的企划科抱着一大叠的文件,走到楼梯口。 “需要帮忙吗?”不温不火的男中音,我笑着转身,果然是他!这家伙仿佛 从天而降。 “你这家伙,怎么会出现在这儿?来之前怎么也不通知我一声?”我抱着一 大堆的文件向他砸去。 “想你了呀!丫头!”他伸手,这次被我抢先一步挡住了鼻子。庆幸!得救 了!他望着自己悬在半空中的右手呵呵地笑了。 我们的晚餐是在南京路上颇有名的一家西餐厅用的,说实话,我并不怎么喜 欢那些半生不熟的味道,因为他爱了我也就理所当然地爱了。 “大卫,你来上海最开心的是什么?”我问。 “遇到你!”他回答。 “那最遗憾的呢?” “没有坐过上海的公交车。”他一脸正经,我哈哈大笑。 晚上,我们疯狂地跑了大半条街,到了一条不知名的路。许家大卫拉着我挤 在候车的人群中,搭上了一班不知打哪来向哪儿去的“720 ”,他抱着我在左边 第二排坐下,我问他什么感觉,他回答,比坐飞机踏实多了! 我们一直坐到终点站,然后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到深夜才赶回家。他一边洗 澡一边得意地哼着“人鬼情未了”。我帮他折叠了几件衬衫放进行李箱里,箱子 里一张五寸的照片滑 落在我眼前,一个金发碧眼、丰满美艳的美国女人怀抱着一个三、五岁大小 洋娃娃般的女孩, 巧笑嫣然。 “大卫呀!这照片上的两个人是谁呀?” 这时,大卫刚好围着浴巾从浴室里走了出来。 “是梅莉跟露意莎,我太太跟女儿!”他轻描淡写。 我的呼吸戛然而止。 四 (历史记录:九月二日凌辱四点。)我在许家大卫的E-MAIL里发了最后一份 信。我以为我可以微笑着面对的,当我独自坐在一尘不染的办公室里时,眼泪却 总是很轻易地就背叛了我的勇气。我甚至感觉到透过那层透明的玻璃,同事们正 用一双讥讽的眼神盯着我。 看到我魂不守舍地样子,总经理毫不留情、一针见血地反问道:“难道你不 知道我们这家公司的老总就是许先生的岳父吗?” 我打了好几遍,终于打出一份我自认为理由充足的辞职信,总经理摇了摇了 头,又叹了口气,但终究还是收下了。走出这幢大楼,我深深地吸了口气,我已 经是个很穷的女人了,除了自由,我什么都没有。 深夜十一点半,昏黄的路灯怜悯地笼着我孤独、黑暗的身影,枝影婆娑的法 国梧桐下是一片片日间残留的废墟,这个城市的垃圾也只有在夜间才可以如此地 肆无忌惮。我抱着一根冰凉的柱子,等待着最后一班公交,车身残旧的“720 ” 像一个颓废的老人拄着拐杖,蹒跚而行,我习惯性地掏出一枚硬币,看着那台没 有生命的机器将它一口吞没。 车厢内仅有一对年轻的情侣相拥而坐,女孩不堪困倦已经在男孩的怀里安静 地睡去。我坐下,仍然是左边第二排,这时候我感觉大卫是存在的,他就在我身 旁,看着我上车,看着我坐下,看着那对年轻的男女呵呵地笑,两颊依然有深深 的酒窝。而此时,旧金山的阳光也一定很灿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