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十字架 人往往有许多难以跨越的情感。它折磨着你,折腾着你,仿佛要摧枯拉朽地将 你一折两断。有些情感是值得你一生珍藏的,还有些情感是需要你背负着心灵的十 字架艰难跨越的,也许这就意味着你的一生都得圣徒般地面对自己也面对别人。 一向无拘无束大胆开放的我,却总是在情感的世界中亦步亦趋墨守陈规,把亲 情友情爱情条理得清清楚楚。生怕在某个堤坝深处暗藏蚁穴而导致情感大堤终究崩 溃,淹没于情感的汪洋中。在轻松与沉重之间,我能负载的情感、能胜任的情感又 有多少? 我与明丽的相识源自于少女间的一个小秘密。那时我们刚上高一。明丽是我们 班上为数不多的青春美少女之一。高中以前我们没在一个班呆过,但她毕竟是名噪 校园的堪称“校花”的人物。何况她学习也是顶尖的。因此在我心里也有了羡慕的 对象,并且彼此暗暗较过劲儿。记得在一次全市中学生作文竞赛活动中,她获得了 我们学校唯一的一个二等奖,而我与其他同学一样只拿了个优秀奖,为此我难受了 好几天。明丽这个名字便深深的印在了我的脑海里。从此,我们又在争取全年级总 分第一的竞赛中展开了角逐。这学期你第一,下学期我绝不第二,终于在初三时我 占了上风,并且在当年的中学生作文竞赛中以一等奖的荣誉洋洋得意了好长时间。 啊,那是多么青春多么无辜的竞赛呀! 我与明丽经常面对面的走过,但彼此却没有说过一句话,不知是故意,还是心 弦都绷得太紧。随着我们跨入高中门槛的步伐,我们竟鬼使神差地走进了一个班。 记得那天下课,她径直地走到我的面前,表情十分灿烂地说道: “我知道你,你一直是我钦佩的对手,你长得挺诗意的呀!” 我竟一时语塞,不知道说什么好,半天才随声附和道: “你不知道,我早把你当诗句记在心间了。” “我们都别酸了,交个朋友好吗?”于是,两双一样年轻的手搭在了一起。 从此,我们成了好朋友。有一天,她找到我悄悄地对我说: “娟娟,我接到了一个男生的信,他说他爱我耶!” “真的?”我惊奇地瞪大了眼睛,那时的样子一定挺傻。 班上的女生都有自己的小秘密,总是把接到男生的“求爱信”视作个人魅力的 表现。 因为这个秘密,我们成了无话不说无事不谈的亲密朋友。两个人姐妹一样形影 不离,你到我家,我到你家,比在自己家还放肆地疯闹,仿佛文静从我们身上逃走 了。 明丽有个大她三岁的哥哥——明杰,那时正积极备课参加高考。因为不在一个 学校,因此我对他不很了解,去明丽家时。也只是看到他埋头读书,有时跟我点点 头而已。明杰有着高大的身材,和妹妹明丽一样有一双漂亮而又犀利的大眼睛,仿 佛可以洞穿一切。 有一次明丽偷偷告诉我: “我哥哥 特别喜欢你的作文,他说有一次还感动得哭了呢。” 我有点不安地说:“那可不是作文,而是我的一部分日记,懒得写作文才凑数 交上去的,你倒好,让你哥哥饱眼福啦。” 明丽调皮的一笑:“那才好呀,你一下成了我哥哥心目中的真实美女了。” 我假装生气,不理她了。 在我们上高二的一个假期里,我又在她家遇到了已考上某大学的明杰。这次他 不仅热情地与我打招呼,还一起天南海北地神聊了一番。他给我的印象和他妹妹明 丽一样,热情开朗,而且很深邃,让人永远无法探知他思维的空间。其实,在此之 前,我对男孩从来也没敢正眼看过。当我惊异地察觉到明杰目光中的炽热火花时, 我赶快调转了视线。 明丽有一天对我说: “娟娟,我哥哥说他特喜欢你,问你愿不愿意和他交个朋友?” 我说:“好啊,那我可是你未来的嫂子啦。” 其实,我这样说也仅仅是玩笑而已,没想到明丽当真了,而且传达给了明杰。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三年过去了,我和明丽都考上了大学。明丽考到了上海 一所大学,而我却遵从父命考取了兰州当地一所名校。开学前夕,明丽邀请我到她 家聚餐话别,那时明杰也放假在家,他和父母亲正帮着明丽收拾东西。吃饭时,明 丽的眼光总是在我和她哥哥之间滑来滑去,而且还偷偷地坏笑,甚至还趴在我耳边 对我耳语说她哥哥在偷看着我,弄得我满脸绯红,难道他们真的把我预约成这个家 中的一员了吗?分手的时候,明丽借故收拾东西而让她哥哥明杰送我出门。 明杰很不好意思地说: “娟娟,恭喜你踏入龙门!” 我不敢正视他的目光,脚步走得很慢很慢,他也是心事重重的样儿。 “娟娟,我……我有个东西送给你!”明杰拿出了一个精致的礼盒。 我没有接他递过来的礼盒,他似乎明白我没有要的意思。 “不是别的,只是一个日记本,希望你记录你的大学生活。我很喜欢你的文章。” 回家的路上,我的心怦怦直跳,感觉礼盒沉甸甸的。里边的确是一个精致的带锁的 日记本,还有一枝别致的钢笔以及一封信。 我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打开了那封信,是明杰写给我的: 娟娟你好! 你看我多笨啊,见面可以说的话,非得写成信才能告诉你。我们见面的次数不 多,但你每次来我家我都在注意着你,哦,不如说是在欣赏着你。你是一个聪明美 丽而又善良的女孩,你的文章总是让我感动让我流泪。你同时也是一个坚强和倔强 的女孩,这点让我很敬佩。虽然,我知道你可能并不在意我,可是我真的想对你说 我已无法不喜欢上你。希望别因为这封信而使你避开我,我不能说这种感情就是爱 情,但我相信心灵的启示:爱上你不是一种过错。我们还需要时间去验证:为什么 爱情来了就无法撤退。 ………… 读完这封简短的信,我便知道情感是最令人烦恼的,以我小小的心灵还一点不 知怎样清理心头的一团乱麻。我努力整理自己的思绪,希望从中寻找出可以说服我 响应他的理由,但是,他在我心中始终是模糊的。 在我开始大学生活的日子里,明杰给我来了许多信,每封信都表达了他一如既 往的炽热。但是我只给他回过一封信,一封淡如白开水的信,好像一点不涉及情感 问题。倒是明丽在不断的来信里始终提及了她的哥哥明杰,告诉我了她能知道的一 切。可是我却怎么也不能把她的哥哥和自己联系起来。大学的第一年暑假,我得知 明杰分配到了兰州一家企业,离我的学校不远。有一次在路上遇见了他,他激动地 邀请我去他的宿舍看看,被我婉言拒绝了。看着他有些失望的样子,我的心里也很 不是滋味。 明丽暑假回家见到我问: “娟娟,你真的不喜欢我哥哥?” 我没正面回答她,其实我也真的没什么可以说的,因为我从来未向任何人开启 过爱情的魔瓶呀。 命运有时候总会和人开一些不大不小的玩笑。正当我以为这场情感风波趋于风 平浪静之时,没想到又被一阵狂风激起了更大的涟漪。 去年秋天的一个周末,我乘公车回家,被四个流氓盯梢,他们乘天黑人多之际, 在公车上对我动手动脚,我害怕极了,下了车赶紧往家跑,但是他们紧追不放…… 就在我已经绝望的时候,明杰出现了。他首先打翻了准备对我行暴的家伙,接 着又同其他三个家伙奋力拚搏,身上挨了三刀,倒在了血泊里。我惊得急喊路上的 行人,并拦了一辆面的,将他送进了医院。 那一夜我守候了一个晚上,直到第二天早上,他脱离了危险。看着他毫无血色 的面容,我心里非常难过,我真的无法形容我那时的心情,总觉得我欠了他很多很 多。 他醒来后,拉住我的手说: “娟娟,对不起,我坐的车晚了几分钟,让你受委屈了。” 我摇摇头,第一次认真仔细地直视着他那双依旧犀利放光的眼睛。我什么也说 不出来,满脸的抱歉和惭愧。 他似乎不想让我难受,艰难地忍痛笑着说: “娟娟,你知道吗?我真的很喜欢你,我必须保护你,我发誓绝不让你受 到伤害。” 泪水顺着我的脸颊滴落在他的脸上,我顿时觉得自己挺没用的。 后来,我每个周末都要去医院陪伴他。在他伤好即将出院的那天,他突然抱住 了我,对我说: “我爱你!我爱你!难道你真的不明白我对你的爱吗?” 那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已经失去所有的意志,我知道我的身躯在那一刹那已经不 属于我自己了,只有我的灵魂在不安地为我哭泣着…… 等明杰冷静下来之后,我们彼此都没有再说什么。我只觉得他是一个可以信任 的朋友,但还不是可以以恋人相称的朋友;他更像是我多年来一直期盼拥有的一个 哥哥,我和他之间也许注定可以相互馈赠亲情却未必成全爱情。 我潜意识地觉得,明杰对我的爱是我不敢接受、不能承受的,因为他太执著, 而我有点倦怠,我不能断定自己能不能有一次真正的恋爱,我始终没有放弃远游的 梦想。远游不是旅游,而是千真万确地让自己的心灵去远方,你可以说那是梦想, 但我更以为那是思想。父亲老说我想得太多又太远,但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头脑,小 脑袋里总是掀起大大小小的风暴。也许对我来说,爱情更像是一个神话,我可以无 限地为这个神话加入自己的构思,却难以彻底地成为神话的一部分。父亲不了解明 杰对我恋情,我可以想象:如果明杰有我父亲一样的坚强和豪爽,也许我会动心的。 明杰太纤弱了,也太迷恋感情了,恰恰这点我与他不同。 自那以后我很少再见到明杰。有时候迎面相遇不是他躲着我走就是我躲着他走。 明丽曾经给我来过两封信,对我的处境表示理解,她以大度的情怀明确告诉我恩情 绝不能用爱情来报答,她说那样的话不仅我是不幸的,她哥哥也会不幸的。都说女 孩最体会女孩的,明丽让我感动得无言。她给了我困境中最最难得的信心。后来, 我给明杰写了一封很长的信,前言不搭后语地讲了我对爱情的看法和对恩情的理解, 告诉他我不是一个乐于安分的女孩,也不是一个常人能够看懂的女孩,希望他原谅 我并且理解我。 他能理解我么?一个矛盾的女孩,一个吞吐想象力的女孩,但愿他能够给我足 够的理解。理解人也是一种真爱,我想他能做到。 跨越情感有时很艰难,特别是跨越那些一般人看来不能也不应该跨越的情感则 更难,那种剪不断理还乱的纷杂情绪,会让你有种身心俱焚的痛苦,背上这样的十 字架会令你对命运不自觉地产生无限的孤独感,是的,真正的“百年孤独”!我不 知道在命运的交响中,是不是灵魂总在情感的跨越中交战?我不想看到情感天空上 乌云遍布,却想听到生命中壮丽的华彩。 明丽和明杰这一双兄妹,是我命运中的两盏明灯,我永远不会熄灭内心的友情 和亲情的。至于爱情,路还在路上,在十字交叉的路上我依然独行。 2001年4 月20日 2 、无言的结局《情感十字架》续(西部女孩) 很多网友至今仍然关心我写的《情感十字架》,关心我和那兄妹俩儿的未来结 局。其实,生活里的很多事情都是没有结局的,我忘记了是谁说过的:当你老态龙 钟行将入木的时候,你留下了一行眼泪,那泪不是流给你自己的,也不是流给你的 妻儿的,那是流给初恋情人的泪。不知道为什么,一提到《情感十字架》的故事, 我总会想起这段话。一想起明杰对我的爱情就仿佛看到自己行将入木时流出的眼泪。 不可否认,那泪是流给我的初恋的,而这初恋对我来说依旧是十分沉重的十字架。 对人生来说,苦难总不是件好事,避苦趋利,利在乐中,对欢乐的期待总是茂 盛得多。承受苦难需要勇气,而享受快乐则惬意放松,但谁都必须接受命运的挑选, 西谚曰“上帝自有安排”,东方人讲“苍天有眼”,意思出奇地一致,这不是什么 信仰问题,也不是宿命论,而是生活本身的标题,谁也篡改不了。 我的一篇《情感十字架》使许多关注我的网友感到不安,生怕我从此只相信 “生活在别处”,生怕我背着沉甸甸的十字架让青春突然老去乃至休克。但我心里 明了,我不会让生活或情感的苦难挫败的,因为我在乎青春,在乎明天。 很多时候,我不愿意炫人耳目地用所谓“私人生活”或所谓“身体写作”去展 示病痛和伤疤,我知道泪水不会风干,我心里那口泉眼也永远细涌着痛与哀伤、爱 与哀愁、梦与悲歌,我无法松弛自己,我总是忍不住想要小兽似地嘶吼几声,解放 心头怒怨,释却万里情愁,但总是一副羔羊的沉默状。我不是为了保留一份隐忍和 坚强,而是心中没有敌人,没有招架不住的对头,我只是想躺在音乐里,静静地聆 听或守候天地音籁,泊在灵肉间的提问也不住地涌出:我是谁?谁是我? 我和明杰的故事,以小说家的眼光看,可能算不得什么可以余音绕梁的故事, 倒象是人生中的一个小事故而已。但我真的为明杰而感动,也为自己而感动,那种 小于爱情大于友情的情感是我一生的营养。 和明杰分手以后,我其实很少再见到他,尽管他所在的单位离我的学校不远。 如火如荼的学校生活始终没有打乱我坚定的独身主义思维,因为在情感的世界里, 我身无分文,唯恐付不起爱情的高额学费。尽管经历了一些大大小小的情感波折, 但终究没有掀起滔天巨浪,我想我终归不是情感岸边的弄潮儿。 去年春天,收到明丽的一封信,说她哥哥明杰交了个女朋友,是他单位的一个 女同事,人虽然不是很漂亮,但是很温柔很勤快。明丽告诉我他们快要进入婚事阶 段了。 说心里话,看了明丽的来信,我很高兴,也很宽慰,不管怎么说明杰有了女朋 友对我来说仿佛心头的十字架被摆脱一般的轻松,我终于长长的出了口气。在给明 丽的回信中,我托她代表我向明杰表示深深的祝福。 那以后的我心情好了许多,特别是当那些企图强暴我并刺伤救我的明杰的歹徒 们被一个个绳之以法时刻,我才真正的感到天原来是那么的蓝,生命与爱情原来是 如此的神圣和庄严,那时,我才意识到爱我的和我爱的都缘自于一个出发点,那就 是做人的尊严! 我隐隐地觉得,我真的应该爱明杰,毕竟是他用生命和鲜血维护了我的纯洁。 以后的日子表面上看真的很平静,但是不断的闲言碎语依旧侵蚀着漫长的日子。 我已经习惯了许多同学在我背后的戳戳指指,不是认定我是个负心女子,就是判断 我是个失身的坏女孩儿,一些死皮赖脸的男生总在晚自习之后围追堵截、写信写字 条要求耍朋友,甚至暗自张贴与我睡觉的竞价。 我的心在流血。我分明觉得比歹徒更坏的是心灵的强暴,那是明杰无论如何也 拯救不了的。难道心灵的苦难需要爱情来拯救?说实话,我感到自己走进了深渊。 在去年寒假的一天,我终于又见到了明杰。 明丽放假回来约我去她家玩。说实在,我很怕去她家,因为和明杰的分手,他 的母亲对我有了一些看法,有时见面总会话里有话地刺我几句,不过说老实话,在 明杰住院我照顾他的那些日子里,他母亲真的待我像自己的女儿一样,或者更确切 的说像待自己的儿媳妇一样,所以,我必须忍受来自她的一切责怪言辞,只是我最 怕的还是遇见明杰和他的未婚妻,因为我知道我无法逃避他那犀利的目光。 在明丽明确告诉我明杰不在家的前提下,我来到了明丽家。明丽告诉我,她母 亲反对明杰的婚事,理由是女方的家在农村,家里有个哥哥因病丧失了劳动力,还 有个妹妹正在上学,所有的负担都集中到了明杰的未婚妻身上。她母亲认为这样不 利于明杰今后的幸福。 明丽总是没心没肺地拿我打趣:“我妈中邪了,一门心思认准你是她儿媳妇, 别的女孩甭想指望她老人家正眼儿瞧”。 我相信明丽没有骗我,但我哪能违心地向她承诺什么呢?因为毕竟爱是爱、情 是情呐。明丽呀明丽,拜托别添乱了,心里这样想着,嘴上问她的是:“你未来的 嫂子现在怎么样?你哥哥已经完全融入她和她家人的生活了吧?” “你还不知道我哥这个人啊,一诺千金,爱就爱个清清楚楚,从不糊里糊涂, 所以他又累又苦,你不救他一把,他恐怕没办法换个活法了”。明丽突然悲观起来, 她的话令我难受,但我又如何能按她的想法去为明杰做点什么呢?我拿什么来拯救 你,我的恩人! 我不好意思地转过脸去。就在这时大门一阵声响,前面进来的是阴着脸的明丽 的母亲,后面跟着的是低着头的明杰。见到我时,他母亲理也没理我进了另一个屋。 明杰吃惊地看着我,勉强挤出了一点微笑。 我求援似地看着明丽,明丽耸了耸肩说: “我可真的不知道他们会这会儿回来,既然这样你们谈谈吧!” 明丽说完自顾自地走进她母亲的房间,留下了不知所措的我和明杰。 经过了很长时间的一段沉默,明显消瘦的明杰告诉了我一件令我吃惊不已的事 情。 原来几星期前他未婚妻不舒服,他陪她去医院检查,结果发现未婚妻竟患上了 肝癌并住进了医院。今天他母亲去医院看她得知了这个消息,所以回来后心情坏到 了极点,埋怨他不听劝告,一意孤行。 “我妈让我离开她,可这个时候我怎能扔下她不管呢?”明杰眼里闪着泪花激 动地说。 我此刻的心情十分复杂,我不知道该怎样劝慰明杰,一想起病榻上的那个她, 我的心也揪了起来。 “带我去看看她,好吗?”我看着明杰。 明杰默默地点了点头,我们一同走出了他们家。一路上,明杰一再叮嘱我千万 不要让她知道自己的病情,也不要告诉明丽。 在病房里,我见到了明杰的未婚妻芳芳。她戴着一副眼镜,脸色惨白。 “你是娟娟吧,早就听明杰说起过你,你真的很漂亮呀!”芳芳友好地坐起了 身子说。 乘明杰出去的时候,芳芳告诉我她听说了我和明杰故事,并且很为我和明杰惋 惜。她还告诉我说她很清楚自己的病情,只是装着不知道,怕加重明杰的心理负担, 让我不要让明杰知道。说实话,那一刻我真的很想哭,爱的本质竟然是各自分担对 方的负担而不让对方知道?! 芳芳的病情一眼望去就不轻,她疲惫,憔悴,整个人就像没上紧零件的机器, 运转很难,特别是那两颗充满失望的眼珠,布满暗红的血丝,倦怠的眼神也少有光 芒,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她的头脑依然清楚,她把明杰的千好万好无休止地说了个遍, 仿佛她认识明杰好多世纪了,她劝我甚至求我别离开明杰,她说你不知道你对明杰 多么重要……我忍不住要哭出来,赶紧走出病房,无力地靠在走廊的白墙上,我想 我此时一定面无血色,跟张白纸似地贴在墙上,冰冷让我如此丑陋! 那天,我不知道怎么离开的医院,觉得脚步非常的沉重,然而脑子里却是一片 空白。 那天以后,我动员父亲拿出了他的部分积蓄汇给了明杰。而我自己又兼了两份 家教,想以自己微薄的力量帮助我生命中最为重要的人。我知道,无论是生命还是 心灵都注定了我们紧紧相连的命运,而爱情则依然是命运中不能承受之重。 几个月之后,我收到了一张汇款单和一封信,那是明杰寄来的: “娟娟,谢谢你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帮助了我,为了我们你受了很多的苦和累, 我们由衷地感谢你!我父母亲已经同意了我们俩儿的事,并资助了大部分医疗费用, 另外,我们单位也捐了不少款,因此,你汇来的款现还给你们,你们家也不宽裕, 好好学习吧,等着你毕业的消息。我们不久要去南方,那里的医疗条件不错,祝福 我们吧!” 明杰和芳芳的远走,并没有使我有些许解脱,相反,灵魂的负重感对我挤压更 甚,曾记得有人说过“苦难也是一笔丰厚的财富”,这种话叫我听起来怎么那样的 可耻呀!说真的,面对明杰和芳芳,我有点谴责自己:你是谁?你是白纸和白痴, 你是傻丫头怪丫头,你是爱情麻木症患者,你是生存于霍乱时期的流浪儿,你是天 底下最小井里面的最小的傻蛋青蛙……骂吧骂吧骂我个狗血喷头吧,我想让明杰和 芳芳听见我像潜藏在自己内心的骂街天使在努力地骂着我自己。我想让我变成一个 我的敌手,勇敢地砸碎我的软弱我的笨拙我的沉静我的伪装我的假象我的苦闷我的 孤独。 人生不是抽象的,我的二十出头的傻不叽叽和死不兮兮真的很哲学吗?我听见 一个声音在遥远的天尽头说:你绝不会飞起来,别离开脚下的路就知道永远有多远, 走吧,朝前走吧,远方是心灵的导火索,你会点燃太阳的。天啊,我是不是该信一 回上帝,我是不是可以把天堂当疗养院,我是不是还有梦,还有享受生命承受生活 接受一切的去路和来路!明杰,芳芳,但愿我们彼此驻在对方的心里,不管有没有 上帝来为我们规划结局,就让我们现世现报吧,哪怕是沉默的十字架横亘在路口, 我们也要抱定一点:生活,开始和结束都应在路上。男人是站起来的路,女人是躺 下的河,无需寻找结局,只要走着就好! ---------- 中国读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