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掉我们的傲气 作者:西南隐人 傲气对于一个人来说实在是没有多大的好处,特别是对于一个已经踏入社会 的人来说,更是有百害而无一益。傲气是一个人建立在自信基础上的心理偏执, 是一种很不健康的个性疾病。这种偏执的基础可以是金钱,也可以是地位,甚至 也可以是一个人的学识、经历或是其他足以让他引以为荣的精神资本。 傲气就一个人来说,其形成的原因也是多种多样的,我以为最为突出的首先 是一个人的个性气质。离群索居,行为孤僻者多傲气,这可是古已有之的事实。 林黛玉和妙玉基本上就属于这种情况,她们的傲气会给你一种莫明其妙的感觉, 好像是与身俱来的。史湘云就不可能有这种傲气,这也是她的性格使然。上古时 期的姜太公亦可谓傲矣,这与他的性格似乎不大,因为他知道世间事态的发展, 你不亲自上门,他是不会出山的。 形成傲气的另一个原因还有个人参与社会生活时的内在动力,这一因素在某 些方面还能催发一个人上向的精神,特别是在事业尚未成功之前,这种动力可以 说是必不可少的。但不要忘了,如果事业有成者还死抱着傲气不放,这对他今后 的发展可就未必是一件好事了。我们也知道,许多成功人士骨子里或多或少都潜 藏得有傲气,这种傲气的形成除了和个人的气质性格有关外,再就是当事者所处 的环境和时代了。比如旧中国的鲁迅、朱自清等,他们的傲气皆因事业的关系而 打上了许多社会因素,如民族气节、中国人的精神等。曾几何时,这种社会性很 强的傲气也被当作一种品格加以颂扬,加以倡导,从而成为中国人,特别是中国 文人的一种美德。当年鲁迅先生在厦大任教,那也许是他一生中最为困难的时期, 遭人排挤自不必说,心情上的抑闷也是可想而知的。也许正是那个时候的鲁迅, 在思想和言行上开始行成了他独有的傲气,从而为他今后成为一位铁骨斗士打下 了基础。我们从太虚大师的回忆中就不难看出,先生的傲气真有点“什么人都不 买帐”的味道:“十八年夏天,我从欧美游归。那时,我因为是厦门南普陀寺主 持兼闽南佛学院院长,经过数月后,于秋际回到了厦门。寺中设盛筵与我洗尘, 邀了十多位厦大的名教授来作陪,有顾颉刚、庄泽宣、沈尹默、孙贵定、缪子才、 罗培常、陈定谟诸先生,而鲁迅先生也为其中一位。我也有旧识的,也有新会面 的。入席时,推林校长和鲁迅先生坐在我的邻座,那时我的学生芝峰、大醒、亦 幻等,已在看鲁迅先生的书,学生已受了他的文学影响,但我却未见过他的书。 所以当时寒暄一二语外,只林校长与我谈话。然有一沉默无言、傲然自得的人的 面影,迄今仍留脑海。”(太虚大师佛《忆鲁迅先生的一面》) 从太虚大师的回忆当中我们知道,鲁迅先生是不会轻易下礼的。之所以大师 要在第一次见面就说他是一位“沉默无言、傲然自得”的人,说明先生待人的傲 慢实在给人太深的印象,也就难怪那么多人容不得他,见不惯他了。 无独有偶,画家徐悲鸿的傲气也是透入骨髓的。在他早年离开家乡,只身前 往上海之前,宜兴初级女子师范的张祖芬先生就赠其一言:“人不可有傲气,但 不可无傲骨。”这句话深深地影响了当时只有十七岁的徐悲鸿,直到晚年他都认 为这位张先生是他人生的第一知己,这句赠言无疑成了悲鸿一生的做人准则。实 际上我们从悲鸿一生的遭遇也可以看出来,他所吃的亏大多也与自己的傲慢分不 开。 由此可知,要形成一个人的傲气傲骨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起码他得在主观 上发奋向上,不甘人后,客观上还得要有一个不合理的社会环境让他出污泥而不 染。在今天的社会,要做到前者似乎还是很有可能的,但后者的条件就不大容易 具备了。不是有人说过吗?今天的社会不存在埋没人才的问题,是人才早就会浮 出水面的。当然,能轻松说这话的绝不可能是那种默默无闻的“水底人才”,再 说一个社会也并不是所有的人才都要浮出水面的,这可是另一码事。但这话起码 可以告慰我们:今天的社会是鼓励人才冒尖的。 成功的傲慢者尚且容易引发固执己见的毛病,那么大多数普通人又有什么可 傲慢的呢? 我说傲气是一种个性疾病,其实是想针对自己而言的。笔者对此深有感触, 也知道患此个性疾病者的一些苦衷,即傲慢者最难与人相处,一般也不大可能有 融洽的人际关系。如果别人宽容一点的话,人家会说你这个人太清高,不入流而 有些个性乖张;如果遇上刻薄者,对方会毫不客气地说你是厕所里的石头。笔者 的耳边就曾经被这样的声音警告过:一个人还是夹起尾巴做人好点,什么时候都 应该夹起尾巴。尽管我不是有尾巴的动物,但不得已还是经常把那找来的尾巴夹 在身后。 你看,这有多可悲?不都是傲气招惹的事吗? 我们是微不足道的普通人,不可能像那些左右历史的人物一样,在施展自己 特有个性的同时,顺便也将傲慢当作风格来使用。作为一个普通人,我们不应该 对客观环境加以指责,那样于事无补。但有一点我们是可以做得到的,那就是严 于律己,尽量在自己身上找原因,争取做一个不愠不怒的人。有时候“穷则独善 其身,达则兼善天下”这句话对一般人来说还是很有教益的。 笔者年轻时也确有过一段十分傲慢的经历,那种孤芳自赏的态度想来实在非 常可笑。直到现在我都时常问自己,怎么就那么不自量力呢?三十四岁那年我画 过一幅墨竹,各位读一读画上的提款就知道我有多傲慢了:“平生与板桥神交, 居士写竹,多关情事,隐人写竹,神趣使然,二翁之异,此之谓也。”其中居士 指的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扬州八怪之一的郑板桥,隐人自然是指笔者自己了。郑 板桥是做过官的人,一生牵挂着劳苦大众,所以他把自己的竹子写出了文人的精 神品格来——即关乎情也。而笔者什么也不是,且不说官不愿意做,也没那个能 耐去做,就连起码的进取心都难以激发出来,又凭什么能与人家板桥“神交”呢? 再说了,画竹就画竹呗,干嘛还“神趣使然”?这分明是傲慢使然,什么神 趣使然不使然? 更有甚者,三十出头的人学什么欧阳修,“翁来翁去”的也不觉得肉麻。 傲气可笑吧?很可笑!千万别染上这种个性疾病。 一个人的傲慢、傲气、傲骨,甚至慢心和增上慢都应该去掉才是。如果我们 是因为怨天尤人,或者是因为抱怨生活而滋生了自己的慢心,那就更不应该了。 做人首先要打掉自己的傲气,只有这样,我们才有可能平易近人,才有可能成为 一个真正心情自主的幸福人。不信各位可以观察,生活中那些过于傲慢的人大多 容易给别人带来许多尴尬,而他们自己往往也得不到应得的公正待遇。从以上的 例子可以看出,成功者并不是因为有了傲慢才成功的,而是因为自己有一颗积极 进取的心。既然傲慢在一个病态的社会可以用来鼓励人们上进,那在一个健康的 社会又何必非要用傲慢来为难自己与他人呢? 当然,谦虚也不能取代傲慢成为人们的主流品行,因为过分的谦虚者往往不 离虚伪,而且在中国这块土地上,谦虚是最容易作为一种手段而欺骗别人的。如 果说傲慢是一种愚蠢的话,那谦虚就应该是一种狡猾,十足的狡猾了。谦虚在包 藏自己的同时,客观上还助长了别人的傲气,让对方在不知不觉当中步入下不了 台的地步——傲慢的地步。 因此要打掉我们的傲气,但也不要去刻意谦虚。 难吗?当然难了,不然中国人怎么会都生活得那样累呢? 2001年10月18日于秋水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