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歌 作者:雪寒 已经是很多很多年过去了,我的手指和眼角已经被岁月轮轮的风霜撕扯出了 碎碎的皱纹,可是他们依然能写下一个遥远的名字,依然能看到一个遥远的身影, 哪个身影,铭刻着我所有的人生岁月也无法淹没的记忆,如同一把尖利的刀,深 深的插入心脏最脆弱的部分,把我的生命撕裂在那一年,把我的记忆停滞在那一 年,直到黑夜的手缓缓的扶上了我的眼帘,也永远不会忘记。 雪————我一生中最初也是最后的爱人。 我出生在一个美丽的海滨小城,哪个早上,当护士把刚刚出生的我抱到了母 亲的怀中时,清凉的晨风正卷起了白色的窗纱,带来了大海特有的淡淡的咸腥味, 身为海员的父亲执意的要让我的名字里带着个“海”字,用来表示他对那片蔚蓝 色水波的热爱。许是这个原因,我自小对蓝色有着说不清的喜欢,那种清澈的蓝, 象被雨水洗过的天空,清凉,湿润。 由于父母工作忙,他们就在我刚刚断奶的时候把我送到了乡下的祖母那里去, 那也是记忆里第一个抱起我的温暖的手,纤白而柔软,肌肤上有一种淡淡的幽雅 的清香,幽深的眼眸里沉淀着不知名的岁月,她老了,岁月摧毁了她的容貌,但 那浸透一生的古老风情却是摧毁不了的,她有一双很小很小的脚,裹着一双精致 的绣鞋,很多时祖母喜欢一个人静静的坐在一把古老的藤椅上,慢慢的摇来摇去, 她的眼眸总是远远的望向远方,眺望着曾经的过往,嘴里面也在轻轻的哼唱着一 只歌谣,那是自遥远的时代流传下来的,在年华里一点点剥落,到了我这里,只 剩下灰褐色的断片,可是我还清楚的记得,那是我童年时代最开始的惆怅,源自 与我的祖母那温柔的笑容和盈了满眶的眼泪。 “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回顾望旧乡,长路 慢浩浩。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不知道是为什么的原因,我从来没有见过我的祖父,年幼的时候看见别的小 伙伴在祖父祖母的呵护下娇纵无比,而我却单单有着祖母的关爱,免不了的发问, 得到的却是一声长的绵延三生的叹息和寥落无比的眼神,每到这个时候,祖母就 会把我轻轻的抱起来,细心的为我擦干净脸上的尘土,然后用那双爬满了皱纹的 双眼看着我,说,“你长的很象他,有着明亮的眼睛和笔挺的鼻子,还有坚毅的 眼神,你长大之后一定也会象他一样伟岸,英俊的。”然后我就会问,我的祖父 在那里,为什么我连一张祖父祖母最最粗糙的黑白照片也没有看到?可是祖母不 在说话,她的故事淹没在无穷无尽的回忆里,不知人间岁月,也不见悲欢离和。 那时,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到祖母家后面的山坡上去玩,几个小小的男孩子, 大声的喊叫着,奔跑着,尽情的践踏着脚下那些脆弱的嫩绿娇红。后山是美丽的, 最夺人心魄的就是每年的那一季,都会绽了满山满谷的勿忘我花,当然,小时侯 的我是不知道这种有着我最喜欢的颜色的花的名字的。我只知道那冰蓝冰蓝的颜 色清净润泽的如同撒了满地的晶莹水晶,一朵朵颤巍巍的绽放,绯蓝绯蓝的花瓣 在阳光的照射下纤薄的如同透明,剔透的要滴下一滴水。也是从那时侯起,我就 深深的爱上了这种花,那淡淡的香气,纯净的美丽。每一次,我都会在不知不觉 中停了下来,在那一大片花海中心醉神迷的徜徉,直到我的小伙伴大声的招呼我, 才慌张的跑过去,然后,临回家的时候也不忘带回去一束,给我的祖母,她也是 深爱着这种花,她曾经对我说过,在她年轻的时候,就有过这样的一个人送给她 这种花,那时她就已经知道了这花的含义。 “什么意思呢?”我仰起头,问我那痴痴的看着那花的祖母,我深信,这花, 就是我祖母青春岁月遗留下来的最后一丝痕迹,只是我无从琢磨。 “孩子,你太小了,这些你是不懂的,人生啊,有多少事情我们只能留住回 忆啊!” 祖母温柔的手在我的头上抚摩着,她的眼眶里湿润了,依然是我不懂的原因, 是的,我不懂,可是命运懂,所以他让祖母和祖父终生未曾相见,一望天涯,所 以他把雪送进了我的生命里,从此无法挽回。 现在,我已经老了,可是梦里,却不断的回到过去的岁月。最多的,是我6 岁的那年,那是个夏日的夜晚,清幽的熏香飘散在夜晚温暖的风里,风儿让屋角 下的风铃丁冬丁冬的响各不停,我的祖母,突然间要让我上山去给她采一束勿忘 我花,这么晚了,花都要凋谢了,可是祖母却出奇的固执,她执意的让我去,没 办法,我不能和一个80多岁的老人顶撞,只好去了。等我握着一束已经败落的蓝 色勿忘我回来的时候,我看见祖母的眼睛里的光芒是那么的清亮喜悦,是我未曾 见过的眼神。 那一夜,祖母竟然没有让我早早的去睡觉,反而奇怪的把我叫进了她的卧室, 坐在那把藤椅上,拿出了一个用布细致的包了很多层的包,厚厚的,她颤抖着慢 慢打开,里面是一叠叠的照片,上面有两个人,年轻的,幸福的笑容荡漾着,由 于年岁久远,看的不是很清了,可是我依稀看的出来,哪个照片中美丽的女子, 就是我的祖母。 “呵呵,小海,你看呀,哪个人,就是你的祖父……看……你们长的是不是 很象……他……也叫海……” 祖母轻轻的笑,她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了,我认真的看着,哪个照片中的男人, 英俊的,高大的,和我的祖母亲密的站在一起。祖母重重的喘息着,她断断续续 的说“那时……我们都还年轻……我们,是相爱着的……”她捧起了那束放在桌 子上的花,紧紧的贴在胸口,闭上眼睛,似乎是在回忆着那些流年岁月,口里, 也在哼唱着那只歌谣———— “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回顾望旧乡,长路 慢浩浩。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声音袅袅,渐渐的归于无声,然后,那满束的勿忘我花倾泄下来,漫天的散 落花瓣零落成雨,飘然坠地,我惊诧的抬头,却看见我的祖母已经表情平和的离 去了,她的干枯的眼睫毛上,还挂着一滴泪,晶莹剔透的泪。我,楞住了,手中 的照片洒了一地,和那些花瓣混在一起,永远的,让我记住了一份覆盖在蓝色勿 忘我下的爱情,还有,那只永恒的歌谣。 祖母去世后,我回到了城里,开始在我的父母身边生活,然后是漫漫求学生 涯,小学,中学,我一直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然后,我顺理成章的进入了一所 名牌大学,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 我很快的就适应了大学生活,学习,休息,安排的很恰当,闲暇时分,我喜 欢在校园里漫步,看看那些如画的景色。这是一座古老的城市,千年来,被战乱 的烽火蹂虐过,被繁华的笙歌点缀过,皇帝们在这里改朝换代,葡萄美酒夜光杯, 一笔一笔的浓墨重彩模糊了它原本的面貌,人世沧桑,红尘翻覆,可它的灵魂还 在,不曾离开过,那是一卷长长的画轴,把一生一世的颠沛流离都画在上面,让 人们慢慢的展开它,慢慢的看到尽头,任凭它浮华寂寥,皆是那冉冉浮生的命运。 那一年,春天来的特别早,校园里的桃花们都竟相的开放了,娇嫩的花瓣在 早春的细雨里喜盈盈的抖开,任凭那雨滴打了又打,敲了又敲,红滟滟的笑颜, 一朵,一朵,又一朵,遮挡住了目光,打着伞的我正伸手欲拨开—— 然后,我看到了她。 多年以后,我曾想起那一刻,也许,我的今生,就是为了遇见她,爱上她, 然后离开她,在剩下的岁月里慢慢的老去。 没有带伞的她正被这一场突如其来的雨堵在哪个池塘边的凉亭里,静静的看 着那亭外细细的冰凉的雨丝,池中的水碧绿碧绿的,一汪深潭,水面在雨点的打 击下泛起了层层的涟漪,将那倒映在水中的桃花也给揉皱了,让整个水面看起来 泛着淡淡的粉红。她穿着条洁白素净的裙子,看上去象那种江南古镇里产的柔凉 的丝绸,一弯青丝,乌黑的流泻在肩膀上,坐在那里,眉宇间有着淡淡的忧愁。 恍惚的,应该是上辈子就见过的人。 已经忘了我是如何用自己手中的那把伞为她撑起了一片小小的天地,只记得 那把伞是杭州的锦缎制成的,丝油顺滑,淡青色的底上点缀着数朵白色的小花。 她睁大了眼睛打量着我,洁白的额头上覆着碎碎的几缕头发,眼睛被雨水打 湿了,极黑极亮的,目光漂移了一下,点了点头。 回去的路上,我们的话都不是太多,她总是羞涩的尽量想和我保持一定的距 离,直到雨水淋湿了她露在伞外的大部分身体,才瑟缩着在我的微笑里缩了进来, 一不小心碰到了我的手,又惊慌着的躲开。看着他这样,我不禁笑了,我说“不 用这样吧?我又不会吃了你。”她也笑了,弯弯的黛眉轻轻的挑了一下,一泓秋 水定了定,看着我,深邃的让我无法在那么直接的看着她。从那时起,我认识了 她,我清楚的记得,她那温柔的声音在落寞的雨声中清晰的传入我的耳朵,只是 我不知道从那一刻起哪个简单的名字我成为我终生不曾厌倦的字眼,让我在余生 里一次次的回忆。 始终相信我们的缘分是上天刻意安排的一出人世辗转,他下了一盘棋,我们 是他的棋子,当命运的手伸出的时候,只有接受。哪个雨天的邂逅之后,我们经 常能遇见对方,也总是经常在一起走一走,聊聊天,她始终在躲避着我的视线, 我却始终不能移开自己看着她的目光。我们,就这样尴尬的交往着。直到有一天, 在图书馆里,她笑着说她会用很古老的文字书写方式来写她的名字,然后就示范 给我看,她那纤细洁白的手指轻轻的握住了钢笔的笔杆,然后在白纸上一笔一画 的写着那来自久远的字体,午后的图书馆里空荡荡的,只有我们两个还在这里呆 着,暖暖的阳光跳跃在她长长的眼睫毛上,一闪一闪的,我就这么看着她把她的 名字写完,纸上是一个非常复杂的“雪”字,她看了看哪个字,又看了看我,突 然间有晶莹的泪落了下来,就这么悬挂在那里,很近很近,她哽咽了,然后断断 续续的说,她有时候觉得自己就象她的名字,注定了是一场上天短暂的游戏,无 论多么的美丽,也不会久远,都会成为人间的一滴泪。也记得那时的我,什么都 没说,只是静静的靠过去,很虔诚的低下头,一点一点吻去了她的眼泪,那是个 我永远都不会忘记的时刻,她低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象欲飞还未的蝴蝶翅膀一 样轻轻的颤抖着,我的吻就那么一个一个的落在上面,从此,不见天上人间。 她的手始终是冰凉着的,白皙的皮肤下面隐约可见淡淡青色的血管,我握紧 了她的双手,看着她,说了一些我到现在仍然可以清晰记得的话,我说“无论你 是怎样的,即使你真的化成了人间的一滴泪,成了一汪水,我也会永远陪着你, 因为,我是海啊,无论你在那里,无论我在那里,我们最后,都会在一起的,永 远,永远。” 她带着泪笑了,她说,从见你的第一眼起,我就觉的,你和我有一种很特殊 的感觉,我们好象似曾相识。她的手,蜷缩了起来,放在了我的手心里,温和柔 顺的,让我不想放开,一生一世。 以后的日子里,是我一生中最快乐最痴狂的岁月,是我这个垂垂的老人每次 回忆起来时都会微笑着流泪的岁月。在每以个疲倦却无法睡去的夜里,那些回忆 都会微笑着向我走来。他们,真的太美了,我,还有我深深爱着的雪,就象我的 祖父和祖母一样,年轻的,真心相爱着的,我们是那么的幸福。我的雪喜欢象个 小猫一样蜷缩在我的怀里,静静的翻看着一本本年月久远的书籍,那些泛了黄的 纸页带来了遥远的气息和我童年的回忆,她很喜欢古诗词,常常念给我听“持子 之手,与子皆老”那些遥远的诗句回荡着先人们真挚的情感,也让我回想起我的 祖母和儿时那一大捧一大捧冰蓝色的花朵,那时,我已经知道了它的名字,一个 很动听的名字————勿忘我。 在大二情人节的那一天,校园里的情侣们互相赠送着火红的玫瑰,我却送给 了雪一捧美丽的勿忘我花,她惊喜的看着,着迷与眼前那绯蓝色的花朵,然后, 我为她讲了我的祖母的故事,还有那首歌谣,当我缓缓的把它念完的时候,雪沉 默了,她低下头,突然间很忧郁的说到,“是不是相爱的人想要相守总是很难? 是不是这样?”我连忙揽过她,笑着说那只是一首很老的歌谣了,不要当真。可 是她却提出了祖母的故事,说的我也无法回答,她喃喃的自语着“同心而离居, 忧伤以终老”这一句,说着说着,就有眼泪落了下来,她看着我,眼泪荧荧。我 的心莫名的酸痛了起来,祖母的故事在突然间走近了我,那是一个如水般的女子, 在三月嫣红的杏花雨里告别了自己最爱的人,看着那束美丽的勿忘我,带着满怀 的期待停留在夏日的晚风里,等过了秋叶黄了的时候,直到冬雪飘飘了,连候鸟 的影子都不见了,心上人还是不见归期,年复一年,憔悴的女人领着孩子站在路 的这一端,绝望的凝视着路的那一端,可是等来的却是永远的噩耗,从此哪个女 子,蔷薇般娇艳的女子风华零落,流年偷换,一去难回,空留下缠绵的回忆,日 夜里咀嚼着绝望的思念。 沉默中,我紧紧的抱住她,对着她说,看见那些蓝色的勿忘我了么?我们, 就象它一样,无论将来怎样,一年一度,都会执著的开放的。雪也紧紧的握住我 的手,很用力的,她的泪再次滴落,她说,是的,无论将来怎样,我们永远都不 要忘记对方,在一起的时候,要相互惦记,不在一起了,也要相互的想念。我也 点了点头,哪个情人节,我们是看着那束花,沉浸在那首歌谣的伤感气氛中度过 的。 往后的日子里,象每一对相爱的情侣一样,我们幸福的在一起,学习,休息, 相伴着走过人生的一段。雪的身体总是不大好,动不动就会脸色苍白的晕倒,这 让我很担心,屡次陪着她去医院看,结果得知后她总是微笑着说只是轻微的贫血, 然后甜甜的挽着我去上自修,体贴的给我削苹果,那个时候,我以为我们会是一 生一世。 幸福吗? 是的,非常幸福,非常非常的幸福,我们象两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孩子,在一 个孤岛上过着神仙般的日子。我在等着,等着毕业的时候,我会把我深爱的雪娶 回家,我要一辈子照顾她,关爱他。 后来想起,不由嘲笑自己,谁会向醉生梦死的日子要求承诺,谁又能永远掬 住掌心的水?一切,不过,不过年少轻狂。 该来的总会来的,毕业前夕,雪又一次晕倒,并且休克了,我惊慌的送她去 了医院,医生给她做了一次详细的检查之后,把我叫到了一边,面目严肃的对我 说了一些话,究竟说了什么,我当时是一句也没反应过来,我只是站在那里,浑 身都在发抖,我能听到我的骨节在咯吱咯吱的作响,头里面嗡嗡的响着。我大声 的吼着,我说我不信,我说不可能,一定是医生的误诊。可是他只是沉重的摇了 摇头,说了一句话,转身走了。这次,我听清楚了。 ————“她是白血病晚期,不会超过三个月了。” 我还是不信!不信!不信……我不相信人生,竟然让我们走到了如此惨淡的 地步。 她还是住了院,她的父母也来了,当眼泪,痛苦,全都过去的时候,大家都 沉默了,是的,还能做些什么呢? 走进病房里,窗台上的几盆铃兰开了,一串串,像水兰的铃铛,叮呤,叮呤, 我看着雪,她睡着了,沉浸在暖柔的阳光里,脸庞惨白的尽于透明。记得很久之 前,我也曾这么仔细的望着她,不过,那时天很蓝,云很淡,风很轻,树叶沙沙 的响着,我们深情的对望着彼此。那时! 眼泪夺眶而出,我再也忍不住了,我握住她的手,柔弱的手,还来得及,在 幸福变成过眼云烟之前,我们,还来得及再完完全全的斯守一次。 病魔无情的吞噬着她的身体,她消瘦的很厉害,因为化疗开始大把大把的掉 头发,什么也不想吃,情绪不稳定,她经常会哭,却悄无声息,那时她只要我在 身边,要我紧紧的抱着她,她才可以安静一会。每当化疗带来的副作用在她的身 上肆虐的时候,她都会咬紧牙,紧紧的握住我的手,在她父母面前坚强的笑一笑, 等他们走了之后,却躲进我的怀里无声的哭泣,每个夜里,我会坐在她的床边看 着她,她也那么看着我,星星和月亮都沉灭了,只剩下我们两个,可以,生死白 头。 常常发烧,一烧就昏迷不醒,醒来的时候如果我不在,就会失控的大声喊叫, 直到我来了,才会安宁下来。我抱着她,说,雪,亲爱的,我不走,我一直在这 里,然后,我们就相视而笑。只能笑了,命运面前,我们的哭泣和微笑都是一样 的无力。 我每天都给她买了一束勿忘我,冰蓝色的花朵放满了她的房间,幽雅的香气 淡淡的。她看着,我也看着,然后她会说,海,你还记得你祖母的故事么?我突 然觉得我们很象,真的,一样都在等待着自己的爱人,只是,我更幸运,我等到 了。她轻轻的笑了笑,因为已经没有力气,伸出纤细的手,拿过那些花,荧荧的 花瓣洒了满床都是,一片一片,我忍住自己的泪笑着点了点头。她又问到,你知 道勿忘我的含义么?我说知道,他的意思就是———— 一只手捂住了我的嘴,她温柔的笑了,让我来说…… “勿忘我的含义……就是……请……永远……记得我……” 我把她抱在怀里,听她艰难地说—— “海,给我唱唱那首歌谣吧……我想听……” “好的。” 深吸了一口气,我拨开自己重重的回忆,仿佛又看见了我的祖母,坐在摇椅 上,慢慢的哼唱着。 “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回顾望旧乡,长路 慢浩浩。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感觉着她在我怀里逐渐冰冷,冰冷,凝成了薄薄的水晶,一刹那,就碎了。 闭上眼,我的泪水终于泛滥。 记得祖母说过,爱过,伤过,就可以离别和遗忘。 不过,我想说,有很多很多事,不是爱过,伤过,就可以离别和遗忘的。 后来呢? 没有后来了。 我离开了那个城市,因为它给了我太多的记忆,我承担不起。然后,我去了 国外,他们说陌生的环境和语言可以让人加快遗忘的速度。 遇见过很多女子,可是我的眼中只有一个人,而哪个人,我只留住了她的影 子。 经历了很多事,让我开始变老,我没有伤感,反而感谢上天。很多时候,我 都会回忆,没有伤痛,只是往事,一件一件,从小开始,一直到哪个细雨蒙蒙的 日子。然后,停顿下来,我会给花瓶里换上一束新的勿忘我,再慢慢的开始继续。 我发现我越来越象我的祖母了。 我也喜欢坐在摇椅上慢慢的摇,嘴里哼唱着一首古老的歌谣。 过了很多很多年,他们告诉我我已经70岁了,我突然一惊,好象昨天我才和 我爱的雪去学校的图书馆里自修。 那一天,当我正在看着时间慢慢的流逝的时候,我看见了一个人,熟悉的人, 虽然我们已经好多好多年没有见面了,不过,那只是一瞬间,她,就不见了。 我知道,我可以睡下了,再也不用醒来了。 闭上眼的一刹那,听到来自很遥远很遥远地方的声音,那是一个或是熟悉, 或是陌生的声音,缓缓的,唱着那首熟悉的歌谣———— 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 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 回顾望旧乡,长路慢浩浩。 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