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石力田和唐小凡又说话了,那件事已过了一个多礼拜,他内心的伤口似乎在慢 慢愈合,这种可怕的场面不知经历过多少回了,每次他都痛苦万分,但过后又恢复 了原状。他都搞不清自己了。恢复了的平静生活貌似平静,实际上它就像正在烧煮 的开水,热能在逐渐地积蓄着,越积蓄离沸腾越近,到九十九度时,就只差最后一 度了。这么多年来,他(或许她也是)就生活在反复的火山爆发前的过程中,他提 心吊胆,他战战惊惊。他做过各种尝试,尝试着对她好,尝试着绝不发火 ,尝试 着收敛自己,但没有用不,他毕竟有思想,毕竟是凡人,他的自控力毕竟有限,他 的各种尝试总是在不轻易之间就失败了,功亏一篑,得不偿失。最要命的是,他总 在想着如何把做爱这件事做好。为了这个问题,他杜绝和女人来往,即使是他钟情 的关勤,他也敢于不理她,当然,他并非硬生生地不理,他找种种借口躲着她,年 轻单纯的关勤从不怀疑他,只是觉得她所爱的这个大年纪的男人的行为有些古怪, 她想象不出来,他工作忙到十几天都抽不出空来陪陪她 .她有时就发火,在电话里 头哇哇乱叫,大喊大哭,但是不出一个小时,她就没事了。他们终于见面时,她又 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和他喜笑、聊天、亲热、缠绵。起初他以为是由于关勤年轻 不喑世事的缘故,后来发现不是这样的,这完全是性格脾气使然 .人与人是多么不 同啊!他觉得很对不起关勤,有段时间就劝她不要再理他了,他不值得她爱,她也 似乎这么觉得,于是相互就不理了,可过不了一段时间,她就又找他了,或者是他 找她。他问她喜欢他什么,她说不知道,她说总之她经历了那一次恋爱后,发现同 龄男孩幼稚得可笑。她的几个女友都喜欢找年纪大的,当然,像他那么大的没有, 但她不觉得他大到哪里去。至于说他有老婆孩子这件事嘛,说不在乎是不可能的, 但既然都已经相识了,还想那么多干嘛?而且她也并没有说要和他结婚啊。每想到 关勤,石力田就很为她所感动,她这么一个女孩,应该过上正常的生活的。但正常 的生活有是什么呢? 对于唐小凡,他还是很在乎的。究其原因,他发现她还爱着她,这点她也看得 出来。他觉得唐小凡的表现,已经有病态的症状了,而病人是应该获得理解的。不 去追究问题的开始谁是谁非,从过程来看,他是有很大责任的。 这些天他特地早早回来,额外买些菜,亲自下厨房,做好菜端到桌上摆好。唐 小凡很爱吃他做的菜,尤其喜欢他煲的汤。她是北方人,以前极少能吃到南方多姿 多彩的菜。她也是容易受感动的人,吃了他几顿饭菜,就没事一样了。但是这反而 让石力田觉得痛苦--出手那么很,说忘就忘了,而且,一句道歉的话也没有。 这还不要紧,要紧的是不易来的平静随时都有可能被她打破。为此,他要看她 的脸色行事。他总是觉得很累。 今天是星期天,连续了一周的阴冷天气终于结束了,一大早就有了阳光,到了 中午,就暖融融了。楼底下走动的人们多起来,谈笑声不断。整个上午,石力田带 儿子去公园玩,午饭他们在快餐店吃,吃得舒舒服服。回到家,看见阿玲在默默地 收拾衣物,贝贝问:“姐姐你要去哪里?”阿玲说姐姐家里有事,要回去两天。 唐小凡站在一边看她,问:“你们家到底有什么事?” 阿玲的脸有点红,说:“我妈病了。” “那你怎么知道?”唐小凡追问。 “老乡说的。”阿玲没有抬头,声音很小。 阿玲不做声了,她把包拿在手上,站起来要走。 唐小凡有点发火了,说:“你这样走,要是出事了,我们怎么对你负责?” 阿玲说:“没事的,我真的是回家,不信你看。”她把手上的车票递给唐小凡。 唐小凡认真地看车票,看不出问题,就说:“那你快去快回,啊。” 石力田碰碰唐小凡,暗示她进里屋,同时叫阿玲等一下。 “她妈既然有病,你看是不是给点钱她,这几年带贝贝也够她辛苦的。”他掏 出两百元交给唐小凡。 唐小凡说:“你钱包里面怎么这么多钱?” “一点外块,来不及给你。” 唐小凡对钱看得并不紧,在这点上他颇感轻松。 “我看给一百可以了,说不定她骗人呢。” “你看着办。”石力田说。 唐小凡把钱给阿玲,一家人目送她走下楼梯。 关上门后,贝贝嘤嘤地哭起来 .唐小凡说:“咦,你怎么哭了?姐姐又不是第 一次走,过几天她不是就回来了?乖乖,别哭了,啊?” 贝贝还没生下来,阿玲就来了,那时保姆难找,石力田的一个朋友两公婆来串 门,说他们家保姆的一个同乡也想找事做,唐小凡想自己马上就要生了,怕到时难 找,就提前要人了。想不到这个叫阿玲的女孩才十四岁,又黑又瘦,他们看着不顺 眼,而且有用童工的嫌疑,不想要了,阿玲见这家的男女主人是知识分子,家里又 干净又有电视机,卷起袖子就买力地干活,还端凳子要爬上窗户擦窗玻璃,唐小凡 怕她摔下楼,忙说好了好了,别擦了,休息吧。她留下了。阿玲真是要对了,她不 但勤、主动做事,还很机灵,对孩子极负责,时间久了,她竟很爱贝贝。有时闲着, 她从书柜里取厚厚的小说读,读到高兴处,一个人哈哈大笑。她属于急性子,动作 麻利得有点过头,就免不了磕磕碰碰,遇到唐小凡心烦,就骂一句:“你能不能斯 文一点?”他们对她很放心,卧室不锁,钱乱扔;她就是吼孩子他们也不管,因为 知道她不会乱吼。要说有什么遗憾的,就是阿铃那一口普通话很搞笑,好在贝贝没 被她传染,反而故意学舌。另外她是个港台电视迷,几乎每天和小不丁点的贝贝一 块看,看完两个人学电视里的形象,弄得贝贝现在也成了死心踏地的港台电视迷。 一转眼孩子上学了,阿玲早已变成个大姑娘,她个子虽不高,但腰身很好,脸红扑 扑的,走路一扭一扭,楼底下的黄婆婆说:“你们家养人呢,我们两家的保姆换换 吧。”今年初开始,唐小凡两次发现钱包里的钱少了,有一次少了一百块(这两次 钱包里都正好钱较多),就对阿玲疑心了,但唐小凡记性不大好,又拿不出证据, 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不过从此唐小凡就对阿玲多了个心眼。他们还发现阿玲近来时 有发呆,动作也没从前那么麻利了。她回家的次数也多了一些。唐小凡对石力田说: “女孩子大了就是难搞,怕是谈朋友了。”石力田说:“不会吧,看她挺老实的。 不过谈也正常,都二十一岁了。”唐小凡觉得也是。 好在贝贝已经上学了。阿铃现在主要做些家务活,有时想不用她了,但她不在 那几天,这个家还真有些乱。石力田对唐小凡说:“你给她找个人嫁了算了。”唐 小凡说:“我不想做这种事,以后万一不好了是我的过错,再说,她一个农村人找 城市人那么容易啊。”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阿玲的事就由着她了,她呆不下去自然 会提出走的。 石力田一大意,让唐小凡发现他钱包里的钱,这钱他本来是不想上交的——前 天刚把工资上交——那是轻易得来的中介费,他把工商局的一个同学介绍给在属其 管辖范围做狗肉夜市的一个朋友,一千块就到手了,就这么简单。他关系多,人缘 好,又在生意场上,这种小钱是常有的,也仅此而已。给人打工,大钱没有,小钱 不断,正因为如此,他有外遇才不觉得手紧,好在他认识的女孩没有一个是盯他的 钱的 .当然,如果他不打着高级工,递出的名片上有个副总名头,凭他以前那点薪 水,在女孩面前是不会有魅力的。像关勤,在刚跟她结识时,多半是在酒吧茶庄约 会,到这种场所,没有钱怎么行? 这会儿唐小凡说话了:“你把那么多钱放钱包里做什么?现在小偷多的很。 ” 石力田“哦”了一声,忙掏钱包。他留下一百块(他还有小金库,当然,存货 不多,也就三钱多块钱)--把其余的都给唐小凡。“我没别的意思--我没那么小气,” 唐小凡脸有点红,她从手上的钱里抽出两张给回他:“一个大男人的,钱包里没有 钱,在外面怎么办事?” 这晚,趁唐小凡心情好,他早早上床。唐小凡洗罢上床,拿一本她编的小说看。 小说的扉页上写着两行漂亮的钢笔字:“敬送唐小凡小姐斧正。”石力田偶尔 也接过这位叫“老特”的作者打来的电话,他的声音有些阴阳怪气,石力田觉的那 家伙对唐小凡有那么点意思。别看唐小凡在家里凶,她那个形象,再加上很得体的 打扮,石力田相信她在外面会有很多人追她。不过凭他对她的了解,那些臭男人没 有一个会得成--她高傲得很,她对男人的兴趣仅停留在心理满足上。 石力田故意问:“你看什么书,这么有兴趣?” “《都市情怀》。” “那个 '老特 '写的?” “唔。” “写得怎么样?” “还不是写你们这些男人。” 石力田有些后悔问这本书,这不扯上了不该扯的话题?但他还是说:“怎么了?” “怎么了?这个家明明好好的,还在外面找一个。” 石力田不吱声。唐小凡把书合上,扭过头说:“哎,你们男人为什么这么贱? 有了一个很不错的老婆,在外面还找,找也不找个好的,都找些什么人?我真 想不通。“石力田心想,女人是永远不懂男人的--这正是女人的悲剧。女人总是自 觉不自觉地把男人当作同类了,以己度彼,大错特错了。女人的心思永远在家和一 个男人两者之间,男人的心思却永远在事业和N 个女人之间,这就是男人与女人的 区别,这就是人间纷乱的根源。 “是啊。”石力田若有所思地说。 “你说什么?” “哦,我是说,男人真不是东西。” “你在外面到底有没有女人?” 石力田猛一惊,但他很快镇静下来:“没有。” “没有,”唐小凡盯着他的眼睛。“别人告诉我,说看见你和一个女的在外面。” 石力田眯上眼,说:“这种情形可还真不少。我不要工作啦?” “人家说见你和那女的可不像是工作。”唐小凡紧追不放。 “那怎么样看起来才像工作?” “你问我,我在问你呢。” 石力田叹一口气。 “你说,那女的到底是谁?” “我怎么记得。” “嗬,还不止一个。” “你说到哪里去了。” “那你说啊。” “你有完没完?” “心虚了?” 石力田只好装很困的样子,打了个哈欠,说:“明天一早还有个大客户要见呢, 啊——啊——”他本来想讨好老婆,找最佳时机和她亲热的,现在完了。他真的睡 着了。 石力田做了一个梦,梦见唐小凡在一个很大的空房子里正中央嘤嘤地抽泣,他 走过去叫她,她不理,他摇她的肩膀,她还是不理他,他就双手抱她,可是抱着的 却是关勤,关勤的脸一点表情都没有,他想亲她,她却不见了......他睁开眼,竟 看见灯还亮着,唐小凡背对着他,柔软的长发撒了一枕头,一只手臂在被子外边, 手指搁在那本书上。他把她的手轻轻放进被子里,把灯关了。唐小凡翻了个身,脸 对着他的脸,立刻,从她的鼻子里出来的气就轻抚他脸上的皮肤,他一动也不动, 用心体会这股似乎已经久违的气味,渐渐地,一股冲动就升腾起来,他伸手抱她, 越抱越紧。她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任他在她身上折腾。当他触摸到她的两腿之间时, 她的腿竟张开了,他于是爬在她身上。就在他进入她的身体时,他忽然有一种担心, 然后他又想,这次要好好给她。他动作着,他感觉到她的褪部在微微地动。可是不 只为什么,他的想法越来越多,这么一来,他的感觉就上不来了,他逐渐觉得不怎 么行了。不行也要行。他在捣鼓着。最后他真的不行了。他希望她是熟睡着的,她 最好什么都不知道。可是她把身子翻转过去...... 第二天是周一。一大早,石力田就起来了。阿玲不在,他把早上的活都干了。 送贝贝去学校回来,她已经醒了,正在照镜子。他把早餐端到饭桌上,叫她出 来吃。 她吃了两口,突然问一旁的他:“我是不是老了?” 他想也没想,说:“没有。” “真的?” “真的。” 她不说话了,低着头吃东西。他忽然预感到什么,他觉得有些害怕。 他出门时,说:“今晚想吃什么菜?” 她没有马上应答。他看着她。她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后,才说:“随便。” 他说:“吃熟菜好不好?” 她冷冰冰地说:“你最好不要回来。”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