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樱园 最近常常在梦里被一阵澎湃的涛声惊醒,坐起来的时候,耳边还余音着些许江 水拍岸的恍惚,一身的汗。点起一根烟,深深的吸了一口。渺渺悠空的烟在眼前绕 指柔的回转了几个来回,不舍的奔向不可捉摸的记忆深处。 “叶开”,我回过头去,是十年前的马男,“钓着鱼了吗?” “我早就说过,这样自制的鱼杆是不可能在这一带钓着鱼的。”我有些忿忿。 “醉翁之意不在酒,好山好水还有美女相伴才是人生的真谛呵。” 我看了看远处的牛女,她挽起了裤脚,在悬崖边的浅滩撩起寥寥的水花。茫茫 江水边,像是一幅不可名状的山水画。“嘿,哥们,鱼漂动弹了。”我慌忙提起, 却又是一无所有。马男拍了拍我:“钓鱼不是光看着就算了,要有手段的,美女也 是一样。”我斜睨着他:“我知道你也想追她,这么多年兄弟了,你不用这样告诉 我。” 马男眺望着江面,“你知道我最大的心愿吗?”我依然钓鱼没有回答,“就是 在这片浅滩的后面建一个家,我和牛女的家。” 除了当地的鱼夫,藏在山后的这片豁然开朗的浅滩只有我们三个知道。十年后 居然还是隐蔽。 我一直不相信钓鱼论,牛女还是成了我的女友。不久,我去了另一个城市,在 我走的那一天,牛女到火车站来送我,鸣笛的一瞬间,她突然满脸的泪;于是我走 了很长的时间,直到,收到牛女和马男的结婚请柬。 他们婚后的家,就在那片浅滩的后面,一个离城市不近的村落里,丘陵环抱的 山凹;郁郁葱葱,几片种着白菜的田,映出田园的气味。 那天马男喝得很醉,拉着我连说了三声“谢谢”。而我,在人群渐散的时候, 在江水澎湃的浅滩边坐了一夜。第二天买了一张火车票,拿起不多的行李结束自己 最后的恋情。 又过了很多年,由于一次意外的出差机会,我回到了自己的家乡;他们已经有 了自己的孩子,水灵水灵的,像极了牛女;马男是市公安局的警司了,摩托车呼啸 而来,呼啸而去的,很是威风;最主要的是,他们还是生活在那片最初的田园,马 男告诉我,那叫樱园,因为牛女喜欢樱花。我突然想起了陪牛女在武大的珞迦山看 樱花的那个季节,眼泪于是在眼圈里晃了晃,但我对马男笑了笑,说:“这里的风 还是那么大。” 他们的孩子也叫樱儿,像所有牛犊般的孩子,对我这个陌生人充满了敌意;在 我住了一个星期以后,终于和我渐渐熟络起来,我常常带他到浅滩边去钓鱼,用得 依然是自制的鱼杆,牛女有时候也在那处浅滩边挽起水花,看着她的儿子,母亲般 的微笑。 樱儿很崇拜父亲,听说马男抓了一个杀人犯,极是高兴,在学校里跟伙伴吹嘘 了很是一段时间,末了,又问我他父亲还能抓什么。我很不好回答,“什么” 这个概念对他实在是太狭隘。于是他问我:“大官能抓吗?”我说:“大官犯 法了也能抓。”他眉开眼笑,又问:“星际恐龙能抓吗?”我不愿打击他:“如果 有的话也能抓。”他更高兴了:“我们幼儿园的张老师能抓吗?”咬牙切齿的,很 盼望的样子,我只有说:“张老师犯法了也可以抓。”他欢呼着跑出门去,继续炫 耀着他的威力。从此对我的话很心服的样子。 短暂的出差兼假期结束了,我终于又一次告别了他们,重新回到自己的城市。 这次,送我的人多了一个樱儿。 澎湃的涛声在我耳边响了很多次,又让我回忆起了很多次那个“樱园”,却有 些恍惚。 这天我坐在计程车上,手机突然响起,机子里面传来的是马男的声音:“叶开, 牛女昨天出事了。”接着就是一些呜咽。我的头向后仰了仰,大脑缺氧般的一阵晕 厥。。。。。。 等我赶到樱园,牛女的丧事已经全部完结,据说骨灰送到了陵园,我一直不明 白为什么不把她葬在她魂牵梦萦的樱园。马男告诉我,这是政策,作为国家公务人 员,他必须遵守,我默然。 此后的一些天我就经常带着樱儿到他们家门口的那个浅滩,我很怀念牛女在浅 滩边挽起水花的样子,而我,只能在回忆里寻找些落寞。看着樱儿天真烂漫,不知 所谓的欢乐,我想,牛女也许是始终与他在一起。 我抱着樱儿回到樱园,时间已经很晚了。过了很长时间,马男才从局子里蹒跚 而回。 我问:“牛女的案件有了什么新的进展?”马男无奈的摇了摇头。 樱儿全然不知道这些,他的肚子饿了,嚷嚷着要吃饭,并且终于想起了妈妈。 “妈妈做饭,妈妈做饭。”我忍了多天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从眼角奔流而出 出卖了我的悲痛。 马男亦是满脸的泪痕,抱着樱儿,“樱儿,听爸爸说,妈妈再也不会回来了, 再也不会了。。。。。” 我拍了拍马男,示意他不要太失态了。 突然樱儿天真的开口:“不是啊,妈妈天天都在,爸爸,你为什么每天都要背 着妈妈呢?”我触电般的缩回拍在马男肩上的手。两人都停止了抽泣。 “你看,妈妈还在冲我招手呢!”樱儿喜笑颜开的冲着马男的身后笑着招了招 手。 我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看马男的身后,却什么都没有。 安静了很长时间,外面的风依旧很大,屋里却诡异着一股浓浓的气氛。 我抬起头:“牛女是你杀的。” 马男低下头,手抓着桌子的边缘,不敢回头。 “牛女是不会离开樱园的,永远不会。”这是我的最后一句话。那夜,我带着 樱儿离开了樱园。 若干年后,樱园里又住进来一大一小,常常坐在浅滩边拿着自制的鱼杆钓鱼。 也许,我的抉择是最后的。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