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首 飞机降落在上海红桥机场,我的心情突然很压抑,心口如同堵塞了重物,呼吸 也有些困难,我懊悔自己的决定,不应该来上海,我有强烈的预感我来错了。 也许是人到一定的时候会特别怀旧,女人过三十,常常会胡思乱想,一帧藏在 心灵深处的影像常常出现在我的眼前,近来我突然有想见他,分别十多年,从来没 有再见面。我经常思索这个问题:再见面的时候我们是什么表情,还会有触电的感 觉吗?这个念头折磨着我,上班的时候我会走神,我经常会陷入假象的见面的场景, 终于我的好奇心战胜理智,决定亲自去看看。 于是我拨通他的电话,他那久违了的声音非常激动,我告诉他我要路过上海, 他立即要求见我一面,我沉默片刻答应到上海后给他电话。 从遥远的南国回到生我养我的上海,我感觉到变化实在太大了。自从十余年前 因为他的缘故我远走他乡,我就再也没有回来过,我没有勇气回来,当年的心灵伤 害太大了,我辛辛苦苦用时间来愈合我的伤口,我担心重新揭开伤口的痛。但是逃 避不是办法,我要勇敢面对现实。 我给他打电话,告诉他晚上7 点在红房子西餐馆见面。 现在是下午两点,我有5 个小时准备。如同一个战士武装齐备面对敌人,我觉 得有必要武装到牙齿,同时不流露出任何痕迹。我住宿在东湖酒店,那里环境优美 安静,到淮海路只需要不行两三分钟,而且离开红房子不远。我挑选了玫瑰灰色的 高领毛衣配一条咖啡色裙子,配上咖啡色的中统皮靴,什么样的发型合适呢?这个 问题让我为难,十多年前,他习惯我的麻花辫,现在我总不能够再扎麻花辫吧。我 终于决定将长发用发卡盘起来,比较适合我的年纪。我淡淡化化妆,涂上玫瑰红口 红,我现在比较喜欢玫瑰红。等我打扮停当,我才发现离开见面还有两个小时,我 步行到巴黎春天,略微逛逛,我知道上海是中国的时装中心,我要确保我没有显得 落伍,巴黎春天的衣服到底与众不同,我买了一件兔羊絨风衣,式样简洁,但是有 大家手笔,价格自然不菲,2700元。另外我挑选了一只小皮夾,刚才我讲过,我需 要武装到牙齿。我的衣服在上海街头没有任何不妥,一个企业调查的小姐当我是上 海人问我是否用他们公司的产品,我现在有充分的自信去面对他了。 沿着陕西南路我用半个小时慢慢走过去,花店聚集,如同徜徉在花间,我的心 情也无法舒畅,我发现自己很紧张。我选择步行是想熟悉上海,平静心情,上海的 街道很有大家气派,有历史,不象南方城市流露出没有文化底蕴没有历史的暴发户 味道。七点钟我准时到达红房子,守時很重要,早到太性急,晚到有摆架子的嫌疑。 我一眼就在众多的食客中发现了他,他坐在靠墻的位置上,正对着门口,他已 经看见了我,立即起身,我瞬间发现自己紧张的心态平静了,我居然很轻松!我微 笑着走过去坐在对面的位置上,一边脱下手套,放下手袋,一边说“你早到了?”, 仿佛我们不是分手十几年,而是十几天。他非常紧张,几乎在坐下的时候将调料瓶 子打翻。他双手紧紧地交叉在一起,回答我“没有,到了一会。你要吃点什么?” 我曾经无数次构想过见面的场景,但是没有想到见面居然是这样的,双方的第一句 居然是如此平淡。我随意点了罗宋汤、牛排和色拉,他叫侍者DOUBLE. 现在我有时 间慢慢打量他了,神态没有太大变化,只是明显苍老了。估计他也在观察我,是不 是一样的评价?他轻轻地说“这么多年,你似乎销声匿迹一般,我一直想找你,但 是你用橡皮擦掉所有痕迹,没有人知道你在哪里,你这么恨我?”我淡然一笑,在 一个小时以前我的回答是我逃避你,我恨你,现在不会,我没有一丝一毫的恨意。 “那些已经上个世纪的事情,提他作什么?我们现在是朋友,没有恩怨是非。”他 对于这个回答很愕然,楞了一会不知如何回答。在他的记忆中我依然是那个苦苦恋 着他的女孩,他无法面对我不在乎他的现实。我已经知道我再也不在乎他的感觉, 以前他的一个眼神都要让我揣摩几天,他说喜欢林黛玉我就狠狠温习《红楼梦》, 这个女孩已经不存在了。 “谈谈你自己吧,”,我打破沉默。“我10年前結婚, 儿子7 岁,――――妻子在银行做财务,我在证券交易所。日子就这样,还好。你 呢?”“我的儿子6 岁,很可爱,上幼儿园了。丈夫在外企,对我很好。我在学校 教书。”他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受伤害的神态,虽然是转瞬即逝,但是被我我捕捉 到了。“很好,你生活得好我就放心了。” 我觉得怪怪的,这种话应该是我的父 母辈的人讲的,他似乎在表现绅士风度,如同一首歌唱的“只要你过得比我好”。 其实也许男人的自尊心让他觉得离开他我只能活得凄凄惨惨戚戚,再见面时应该流 点眼泪,告诉他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忘记他,他再施舍般地告诉我:从来没有忘记 你,你一直在我心底,懊悔当初离开你。我随意吃了点,感觉到红房子的西餐也不 如想象中的好,一般。他几乎没有吃,一直观察我,我假装不知道,吃饱后我看看 时间“我要赶飞机回家了,我只是路过,我的丈夫和孩子等我回家。”他一脸无法 掩饰的失望,“在上海再玩两天,好吗?我陪你四处转转。”“不了,我还是尽快 回家。”我现在觉得十余年来从未有过的轻松,我不再有任何心理负担,我庆幸来 见面,从此我可以走出往日的阴影。我拿起皮包,在门口与他道別,转身离去,知 道他在目送我,我没有回头。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