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杨 作者:一草 一 我最近一次见到艾杨却也是三年前的事情了,我并不以为今生今世还能再见 到她一面,我常常会为这样的想法悲伤不已。 1999年的小年夜我终于回到了我的故乡黄家村,临近家乡的时候我看到天空 中喑呀着一种淡漠色的荒芜,几丝破碎的乌云在广袤的空中急速游走。北风吹, 那些孤零的芦苇在肆意的北风中急剧摇荡。我可以看到里下河的人民步履维艰, 神态拘谨。他们从四面八方正涌向自己的家。我站在黄家村的中央,变得不知所 措,彻底丧失了所有的方向。这并是我的故乡吗?我看到黄家村的上空总有那种 阴霾的气息在恣意澎湃,那些偶尔爆发的鞭炮声也只能给所有孤寂增添成份。我 裹紧毛巾,手中的行李愈发沉重。我回来了,黄家村,时隔七年,我终于回到了 里下河,回到了黄家村。那些人民,并没有改变,所有的孤独也未曾改变,这块 土地上的民众一如既往的隐忍、警戒,在这样的一个日子,我犹如一个鲜活的生 物,用凹凸的眼球打量眼前的世界,黄家村,我的故乡。这里有我的童年,我的 初恋情人,我站在她的上面,我抚摸着大地,风将我的衣服吹开,黄家村的北风 如刀,将我无情折磨。可是我依然坚强地站立行走。无论如何,时隔多年,我已 经不再年轻。不再血气方刚可以顽劣地去忘记岁月和家乡留给我所有的温情,我 的心愈发懦弱所以我更需要那种烙在灵魂深处的温情。所以当我站在我这块我出 发的土地上时,我已经为之深深感动并几近不能自已控制自己的泪水任之恣意流 淌。 我已经决定把自己的回忆再次尽情挥洒在那块叫黄家村的地方。这是我的家 乡,这里有我的爱和我的初恋情人;这里有我的童年和最初的梦,童年的脚印是 刻在雾水打湿的青砖路上,沿着弯弯曲曲却不失大气磅礴的里下河北下三十里水 路就到了我的家乡黄家村。走近村口我就可以看到那棵已经衰老的柳树已经柳树 下同样衰老的老人,老人们捧一个花纲瓷碗在大口喝水,见到我的时候,会露出 黑黄的门牙向我微笑,脸上的皱纹并因此而急剧增多。一切似乎都没有改变,那 里下河的水,那清晰的麦田,那晨时的汲水声。以及那横亘在苏北大地上特有的 天籁,都和我是懵懂孩童时一样,这种永恒让我浮躁的内心获得了安宁,我决定 进行一次回归,从新把我的灵魂和肉体融合到那块丰富并且散发炫耀的色彩的土 地之中,每当我觉得前途渺茫的时候,我会想起很多本已经遗忘的人和事,以及 有这些人和事衍生出来的故,正是这些故事在支持我继续走下去。 二 这次回来是因为我的外甥,也是艾杨的表弟洪生20岁生日,按照家乡的风俗 这样的大生日亲戚朋友无论如何是要前往祝贺的。我叮嘱过洪生提早告诉她表姐 艾杨说我这次会回来。我很想见她一面。虽然那个时候我和艾杨已经全无任何关 系。 大年初二我到洪生家,在洪生家我并没有看到艾杨,这让我很是黯然,那天 大家兴致都很高,特别对我这个久未归乡的游子更是热情地让人害怕。中午就喝 了很多自家酿造的白酒,饭后心口闷的慌。下午我就座在屋门口晒太阳,乱七八 糟想一些事情。 到了傍晚时分,开始刮风,并且有下雨的倾向。里下河风雨前夕总是会表现 出悲泣的氛围。我没有回房间,依然痴痴看着远方的田间的小路,后来洪生走了 出来,和我说了几句话。 “在等我表姐吧?” “没有的,中午酒喝多了,胸口堵的慌,想歇会儿。” “表姐今天肯定不会过来了。” “为什么?” “她和姐夫去朱家村的亲戚家出喜席了。刚才我问过姨娘,这两天是不会回 来的。” “他结婚了?我一点都不晓得的。” “两年多了已经。” “有孩子了吗?” “还没,姐姐说她岁数还小,不想要,只是村里人却有其他说法。” “哦……什么说法?” “说她以前流过产,动过手术,没有成功,留下了后患现在生不了孩子了”。 我没有继续把话说下去,里下河就是这样的一个地方,真相往往隐藏于那些 街头巷尾的流言蜚语之中,我突然想起几年前的一个夜,艾杨半夜敲我的门找到 我,然后一把紧紧抱着我,什么都不说就是不停地痛哭,最后艾杨哭着告诉我她 已经怀孕了。 艾杨颤抖着对我说:“我怕,我真的好害怕”。她的力气很大,指甲深深陷 入我的皮肤。 我也怕,我甚至比艾杨更加害怕,我想我们或许会一起死掉。 艾杨一个劲地对我说:“我现在有了你的骨肉,我是肯定要嫁给你的”。 我当时应允了她。只是却很明白肚子里的孩子是无论如何要不得的,第二天 我借了条三吨的水泥船,划了一个夜载着艾杨到三十里地外的安丰镇。我们没有 敢去到大医院,而是在一个赤脚医生那里做了流产手术,结果艾杨大出血,幸好 命大,昏迷了二天三夜,活了下来。 那个赤脚医生对我说:这个姑娘这辈子都不能再生养了,算是毁了。 无法正常生养对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里下河的女子而言,的确是毁了。 也就是说我毁了艾杨,可那才仅仅是开始。 这本已经是十几年前或者更久的事情了,本来我已经将这样的真实几乎遗忘 殆尽,现在若非写下这篇文字我是决计想不起于我的生命之中曾经发生过这样的 一个事实的。可是生活就是如此,他早已经在你灵魂深处烙上了某种痕迹,在随 后的岁月之中无论你故意逃避还是麻木不仁,有一丝轻微的触动依然可以让你逃 离这岁月的间隙回到过去。一支熟悉的旋律,一种香味,一种天气,就已经足够。 三 艾杨是我的初恋情人,我们恋爱那一年我17岁,艾杨15. 艾杨并不是我们黄家村人,她家在离黄家村三里水路的周家庄。 我至今依然清晰记得第一次见到艾杨的场景,那是一个美丽的初春的晨午, 我和几个高中同学一起去周家庄玩,见到艾杨时候她正在洗发。我还记得那天的 阳光很温暖,很温暖。天井中密密铺满了洵和的色彩。艾杨正斜着头垂着长发立 在天井里,她的长发是潮湿的。带着微微的水汽,在阳光的蒸发下渐渐化为五彩 的光芒。她套了一件紧身的线衣,曲折玲珑的身体呈现出优美的线条。艾杨眯了 眯眼,抬头看了一下太阳,很刺眼。于是艾杨让长发斜斜洒下,遮住了一方的阳 光,艾杨歪着头,用一把木梳梳理她的秀发,梳子慢慢滑过她头发的每一分每一 寸,梳好发后的艾杨显得很开心,她丰满的身体在光线的衬托下更加迷人。高耸 的乳房游节奏的随着呼吸在颤抖,风吹起,远远地就可以闻到她身上的那一丝微 香,分不清是香皂的味道还是艾杨自己的味道。于是,那阳光,长发,香味,还 有那袭人的青春组成了一副美妙绝伦的水彩画。 艾杨发现了一边痴痴观看的我们,她很快就收拾好东西然后急速往房间走, 只是走到门口时候突然回头然后对我们浅浅一笑,就进屋了。 写到这里的时候,我突然开始怀疑起来,我怀疑我是否在杜撰,那第一次见 面真的有这样美丽吗?还是我自己在将一切美化,我总是喜欢在回忆的时候无中 生有添加许多自己的想像。比如说我第一次见她或许根本不是那一次,或许她根 本不在洗发,或许她并没有对我浅浅一笑……。 可是不管如何,1989年的那个早上,生活在遗忘了我好几年后又重新记起了 我。面对着那个微笑,我和我的高中同学都惊呆了,繁重的学习早让我们忽视了 异性的美丽和青春的懵懂,直到这一刻,才恍然觉醒。每个人脸上都流淌着怪异 的色彩。 我已经完全忘却了如何和艾杨好上的整个过程,那其实也根本不重要,重要 的只是在我离开黄家村前的几年里确实是这个名叫艾杨的女子陪伴在我的身边, 重要的是在我开始萌发爱恋的青春期,我确实是深爱着那个叫艾杨的女子,当然 对于她同样如此。 我们就像这个世界上任何一对初恋的男女那样,把对方当成自己生命中的全 部,并且整天海誓山盟,发誓对彼此的爱至死不渝。 四 可是1999年大年初二的那个傍晚我还是见到了艾杨。 阳光已经淡淡隐在远方金黄的麦田之中。我看到里下河的天空很远也很低, 一些暗淡的色彩在广袤的天空中急速奔走肆意扩散最后呈现出各种诡异的造型。 黄家村周围四面八方都是一些小的村庄。那些曲折狭窄的田间小路就这样弯弯曲 曲将无数个村村联系起来。不远处是交错的河流,冬的河流那样的安静,缓缓流 着,流过每一个村庄,滋润每一方生灵,最终汇入里下河,东流至海。此刻,所 有的物体在暗红的光线的照射下居然散发出白的色彩,鞭炮声不绝于耳,但是完 全没有欢快的感觉,却只能把这里下河的荒寂的世界平添了不少的寂寥和伤感。 洪生要去应付其他客人,我却坚持座在外面。我等待着什么我自己都不知道, 也就是那个时候我看到了远方小路上出现一个模糊的身影,骑在自行车上,因为 北风的作用,她的身体严重前倾,而人几乎是立在自行车上了,等距离接近之后, 我才看清楚来人正是艾杨。 我笑了,发自内心,我知道艾杨一定会来的。而我呢,之所以可以一下午座 在门口,或许也是为了等她吧。 我已经整整七年没有见到艾杨了,七年前我离开黄家村到省城上学直到现在 参加工作就一直没有回到过,我以为我再也不需要回到这块贫瘠甚至荒谬的土地 之上,跳出农门是祖祖辈辈几代人的梦想,我想我是做到了,大学毕业后,我很 快在县城找到了一份待遇不错的单位,并顺利解决了户口,这次回来颇有些荣归 故里的意味。 艾杨头顶着一点绣花的大方巾,脸被冻的红彤彤的,其时的艾杨已经几乎和 黄家村上所有的少妇没有什么区别,身材也比我印象中的臃肿了很多。我看到她 双颊上布满的红色纹理那是因为长期的风吹日晒缺少保养的缘故,对此,大概是 谁都没有办法的吧。我看着艾杨,眼眶在瞬间热了起来。 我想上前打招呼,可是艾杨却没有给我这样的机会和勇气。从头到尾她没有 正眼看我一眼,而是直接进了门,把一份薄薄的贺礼顺手放在了门口。 洪生:“这么冷的天你还过来,快喝点热水,放红糖和生姜了”。 “不要了,我刚才在李家村喝过了,不渴的。” “从李家村到这儿骑车要骑一个半小时,还这么大的北风。” “真的不要了,你过生日我是一定要过来的。” “表姐夫呢?” “他还在李家村,中午酒喝多了,现在在睡觉呢,我就自己过来了。” “等他晓得你这样会生气的,弄不好又要打你。” “她妈×敢?要是再打我,我跟他拼命,我看我的兄弟,犯什么法了?” “恩……,别动气,还是先喝茶吧。” …… 我座在门口,听着洪生和艾杨的对话心一下子又变得无比沉重。艾杨还是那 样的急性子,并没有随着婚姻和年龄的递增而有所改变。我本以为她们的对话会 出现我或者以我为中心,但是从头到尾他并没有提及到我一点,这让我很难受。 晚上吃饭,我和艾杨并不在同一个酒桌上,喧哗间我偷空看了几眼艾杨,她 正和几个男人在喝酒,面上全部是欢笑之态,并无忧心之色。我想或许一切只是 自己多想而已。 吃好晚饭已是晚上十一点,几个乡亲拉我打牌,我拒绝了。此前两个小时艾 杨就已经回家了,我算计着时间,心想她早就应该到家了吧,这么冷的天,而她 又穿的那么少,会不冻着呢? 我突然想出去走走,就随意走走。我没有和谁打招呼就径直走了出去。 村子里很冷清,路上一个生灵都没有,远处却似乎孕育着无限活力,风吹过 树和我的头发,令我不寒而栗。 不知觉已经走到村口的小桥边,我才发现桥头有一个人直直立在桥上,夜风 吹起她的长发和方巾在月色之下犹如雕塑一样纯洁。 是艾杨,她立在那里等我,等了我两个小时了。我惊喜万分,所有的顾忌全 部忘却,立即冲上前并拥抱了她,迅即,热烈,毫不犹豫。 艾杨用同样热烈的动作回应了我,我们一句话都没有说而是疯狂接吻,就立 在桥上。 我捧起艾杨的脸颊,月光下我发现她的面颊上有一滴的泪水在缓慢流淌,而 她的眼眸如此清澈却散发几许哀怨的色彩,一如七年前我还没有离开黄家村时所 深爱的那个艾杨一样。 她把头深深埋进我的怀抱,我听到她只是深情唤了声:你终于回来了。然后 并一语不发。 “是的,我回来了”,我哽咽,只能反复说着同一句话。 五 七年或者八年前,我曾经对我的父亲表示了我要和艾杨长相厮守的愿望,我 对那个年迈的老男人说:“我想娶艾杨”。 结果我遭受了我十几年来第一次的暴打,我的父亲边用他的鞋底抽打我的眼 光边老泪纵横地对我咆哮: “我们老黄家没有你这样的儿子……我黄富贵前世作孽啊才生了你这个不孝 子……”。 面对着我父亲的毒打和眼泪我保持了一种不屈不饶的坚强,我忍受身体和灵 魂的痛对我的父亲反反复复说: “可是我爱她”。 “爱?”,我的父亲更加地愤怒了,“你居然说你爱她,你知道什么是爱吗?” 我无法直接回答我的父亲,是的,我知道什么是爱吗?我看了一眼我的父亲 他的眼神中居然也有了一种惶恐的色彩,他停止了咆哮变得沉默不已,或许他也 在思考这个问题。 只是我的父亲在哭泣以及愤怒并且沉默了许久之后开始换另外一种语调对我 说: “无论如何,那个叫艾杨的人是不可能成为我们老黄家的媳妇的”。这个时 候这个年迈的男人的眼中又多出了一股骄傲的色彩。我知道他为什么会骄傲。因 为他继续在诉说: “我们老黄家世世代代注在黄家村,你必需记住,从你的爷爷,太爷爷那一 辈开始我们老黄家就不是一般的乡亲。你的太爷爷是里下河第一个举人,你的爷 爷的是村长,是这个村最后权势的人,就是现在,我最没有出息但还是一个大队 主任,你必需记住我们老黄家虽然没落了,但是也不可能和她那种家庭的人结合。 你必需记住,这叫骨气,也是面子。” 面子,我知道,在黄家村而言,没有什么比面子更加迷惑人心。 “所以,我的儿,你不应该留在这个地方的。你应该到城市里去,过那里生 活,你要光宗耀祖。你要记得,老黄家永远是比这个地方其他人不一样的。老黄 家的子孙永远是比其他人有出息的。” 说到这里,我年迈的父亲又抹了一把眼泪鼻涕,随手甩在门外。他的眼睛斜 看屋外的夕阳,夕阳把他的眼睛刺伤,于是他眯起眼睛,他突然对我坚定不移说: “你一定离开这里,去做一个城里人,永远都不要再回来。“ …… 是的,我要离开这里。 我的父辈祖辈们也曾幻想离开这个贫穷的地方并为之付出挣扎却无一不失败, 那动荡不安的岁月成全了他们东西奔走的心愿最后却让他们不约而同回到了黄家 村并且继续世代为农。里下河的褐土地成为了他们无法逃的牢笼,任由他们如何 咿呀嘶喊都无动于衷。于是所有的责任落到了我的身上,我要光宗耀祖,我要过 上城市里人的生活最终变成城里人。我要让我的子孙彻底忘记这个叫黄家村的里 下河村落,忘记他们的祖先曾经在这块贫瘠落后的土地上世代为农,忘记这里下 河的河浪忘记这春夏秋冬的风土人情,用一种无比骄傲的姿态生活在繁华闹猛的 城市里面。 于是我绝对不能娶艾杨,绝对不能为了这份青春懵懂的感情去阻碍我的离开。 六 此时此刻,时隔七年,我再次紧紧拥抱艾杨,拥抱我的初恋情人,仿佛从来 没有放开过一样。 艾杨让我陪一起回她家,我迟疑之际,艾杨说今天晚上她家里没有人的。 那三里的田间小路真是一个快乐的过程啊!一路上我们不停接吻不停拥抱, 互相说着彼此记忆中的往事,六年的时空一下当然无存,我没有问艾杨家庭的事 情艾杨同样没有问我在上海的生活,我们就象六年前恋爱那会儿想干什么就干什 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我们会在说话说到一半的时候突然热烈接吻,并且毫无 顾忌。这也是里下河的环境所允许的恋爱模式。 到了周家庄的艾杨家,艾杨让我先到她房间座一会儿,她去厨房烧水,我坐 在长板凳上打量她的房间,这里的一切曾经是我所熟悉的,墙是刚刚粉刷过的, 床正中央大大贴了个喜,只是颜色已经剥落。 我深深嗅了嗅,一股腐烂的味道充满我的全身。 我心猿意马之际,艾杨已经从背后紧紧抱着我,这是艾杨所喜欢的方式,六 年前的日日夜夜,每次约会艾杨都会从背后悄悄抱着我,然后把头放在我的背上。 我没有动,艾杨却也没有说什么,我开始颤抖,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最后 说出口的还是:我……我回来了。 艾杨却抱的我更紧,她那劳动的臂膀扎得我的腰生生发痛,这痛反而让我增 添了许多勇气和力量,我一个反身,把艾杨紧紧拥入了怀抱。 在艾杨的床上,我突然感到莫名的恐惧,我很努力地进入艾杨的身体,可是 每次都徒劳。我变得更加心慌意乱,最后之好对艾杨说对不起。 我分明看到艾杨笑了一下,是那种有点羞涩有点埋怨的笑。艾杨说:“怎么 还和以前一样的,这么多年了一点长进都没有”。艾杨说完用手拿起我的器官, 然后引导它进入自己的身体。 我有些尴尬,我自然知道说这话是什么意思的。那已经几乎是十年前的事情 了。我第一次和艾杨发生关系的时候就也是同样的情况。那是我和艾杨恋爱了快 两年的一个夏天的夜晚,在艾杨家的平顶上,我和艾杨躺在草席上看星星。艾杨 似乎睡着了,但是手却始终拉着我的胳膊,好似害怕我逃跑掉。我看这她熟睡的 样子犹如初生婴儿一般安静,突然之间她醒了,然后对我温情一笑并问:“在干 吗呢?” “看星星”。 “美丽吗”? “恩,很漂亮的―――不过没有你漂亮”! 艾杨没有说话,而是甜蜜地把眼睛闭上。然后头枕在我的胸膛上。 我喃喃说:“在我心中你是最美丽的。永远都是最美丽的”。 我说的是真心话,十年前,我确实是那么爱艾杨。艾杨就是我的身体。就是 我的生命。就是我活着全部的希望和意义,那种单纯和强大的爱。现在回想起来 依然会震撼不已。 我开始吻艾杨。我吻她的身体,然后我柔声说:“艾杨,把你交给我吧,就 是今天,我会负责,等过几年长大了,我肯定会娶你的”。 “可是别人都说你要考到城里就不会再回来了”,艾杨说。 “不,我肯定会回来,我爱你,我要从省城回来接你,要你和我一起过城里 人的好日子,艾杨,请你相信我”。我信誓旦旦地对艾杨说,情真意切。 “你对我真好”,艾杨最终这样说,“我给你之后你一定要对我好,要一辈 子对我好,否则我就没有脸再见别人了”。 我毫不犹豫并应诺了下来,我甚至说今生今世非她不娶。 艾杨笑了,那种心满意足的笑,然后闭上了眼睛,并开始顺从我的动作。 我开始脱她的衣服,心慌意乱地进行未知的下一步。 可是在最后的时刻,我却变得手足无措,因为无论我如果努力,都无法进入 艾杨的身体。 我支撑身体的双臂已经麻木,可是还是徒劳,我说我真没有用。 我看到艾杨诡异一笑,艾杨说:“我们女人下面都是很复杂的。我不让你进 来你就永远进不来的”。艾杨说这话的时候明显很骄傲。 我沮丧万分说,“那怎么办”? 艾杨说,“那就不要做了”。 我说不行,然后继续用力。 艾杨喊痛,然收叹气说:“没有用的东西啊”,然后用手为我导航。 后来终于进去了,艾杨不住喊痛,并且开始流眼泪。很快并结束了,她用尽 全力抱着我,并喃喃:我是你的女人了,我已经是你的女人了……。艾杨说完并 大哭了起来,她哭泣的声音强劲有力,经久不衰,似乎完成了一次生命的绚烂图 腾。 那并是我和艾杨的第一次性关系。 却也就是那一次,我让艾杨怀孕了,并导致了她后来的无法生养,毁了她。 现在的情况却和十年前的第一次如出一辙,我很快又一泄了之,就再也无所 作为。 我怀着深深愧疚对艾杨说:“对不起”。 艾杨又笑,艾杨说这怨不了你,是我不能吸引你了。 我还想说什么,艾杨却紧紧抱住了我,艾杨的力气很大让我无法自由呼吸。 你带我走吧,我不想留在这个鬼地方了。 我的心中一惊,这句话在七年前她曾经对我说过,七年前当我考上上海的学 校要离开黄家村离开艾杨的时候,她曾经如此恳求过我。只是七年前我逃避了, 那么六年后的现在,我自然同样无法答应。 艾杨几近疯狂喋喋不休地说:“带我到上海吧,我知道你现在可以的。带我 走吧,你答应过我的啊,我什么东西都可以不要,只要能跟着你,做牛做马都可 以……”。 “做牛做马”?我心深深震了一下,为什么她会说出这样的话呢?如果她说 他要和我走是因为爱我或许我还是犹豫,可是现在她却这样说,或许六年的时间 已经足够改变一切事物的本质了。 比如她现在的想离开黄家村不是因为爱我,而我和她发生性关系更和爱情无 关。这个事实我们都明白也必需明白。 于是我只能含糊其辞,装作没有听清。我说,你说什么呢? 艾杨顿时顿大着眼睛看着我,我看到她眸子里布满的欲望和血丝。 许久艾杨才说:没什么。 我不再追问,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七 艾杨,我的爱,我终将告别你,艾杨,我的爱,我会永远记得在这样的几年 内是你一直陪伴在我的身边用你的爱滋润着我,让我感受到青春的美丽爱情的神 奇,艾杨,我终将离开这个地方,并且一个人去面对未知的明天。我无法在未来 的岁月里承受我们脆弱的爱情,在我的肩膀之上承受了除却这浅薄爱恋更加明确 和重要的责任,对于一个即将咆哮成长的男人而言,这些责任是我无法回避的现 实,而我们青春的爱恋却不得不随着岁月的更新而消退。艾杨,我的爱,请允许 我离开你吧。我们对这样的结果无法选择。 …… 我顺利考上了上海的学校,走的那天我的父亲大摆酒席款待亲朋好友,这个 十几年滴酒胃沾的大队长喝的大醉,他手舞足蹈地告诉所有黄家镇的人他的儿子 终于离开了这个 再见,艾杨,再见,我的青春,我的初恋。 八 我们赤裸着,互相拥抱着喘着粗气在一起,仿佛又闲谈了几句,我问了一下 她现在的家庭情况,她无比哀怨地说当年我走了之后她很快就接受了一个小混混 的追求并于第二年结婚了,婚后他的男人一直不务正业并且时常打骂她对此她也 习惯了因为反抗也是没有用的。 艾杨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直勾勾地看着我,里面布满了血丝,仿佛这一切 都是因为我而造成的,我很快就愧疚不安,并且努力咳嗽了几下。 艾杨说:“这一辈子就这样过吧,反正不是我一个人,又能怎么样呢?我们 没有你那样的好运气可以离开这里的。” 一听到离开这里,我神经又高度紧张了起来,我迟疑着说:“其实这里也是蛮 不错的,比城市里安静多了,适合生活的……或许……” 艾杨显然生气了,她似乎又什么话对我说,或许是对我的懦弱而愤怒要骂我 吧,她从来都是这样的直性子,只是她的嘴角蠕动了几下最终却什么话都没有说 出来,而是把我从她身上推开。 艾杨伸出左手理了理耳角边零碎的头发,说,走吧,他们快回来了。 我不知道艾杨所谓的他们是谁,但我想我确实应该离开了。 艾杨说,你把头转过去,我穿衣服。还是和十年前一扬,艾杨穿衣服的时候 总是会回避我。 一切收拾妥当之后,艾杨打开大门,对我静静说:“你走吧”。 我跨出她家大门,我发现那一夜我们里下河的上空有美丽的月光。我回头, 看到那些月色散散打在艾杨的脸上,让她的脸色愈发显得苍白,我看到她的嘴唇 在夜色下搐动了两下,似乎有什么话对我说。可是终于没有说出来。而我,当那 阵冷风打在我的脸上,一如七年前我离开她一样,我再也没有回头,走了。 我没有再看这个女人的眼神,虽然我很清楚,她那清澈无比的眸子在温和的 月光的映射下灼灼发光让我一颗敏感无比的内心生生发痛。 九 我连夜又返回黄家村,没有人问我刚才去哪里,大家对这些都不感兴趣。 第二天我就谢辞了洪生的挽留,回到了上海。 以上并是三年前我和艾杨相见的全部的故事,我不以为我还能再次见到艾杨, 我会为这样的现实而变得无比悲伤,甚至会想像如果那一夜我应允了她那么我是 否会快乐,因为十年前我离开她是因为我不能因为她阻碍我离开黄家村成为一个 城里人,现在我已经实现了我父亲的心愿,我是否可以重新爱过? 只是我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年头,并且觉得可笑,心中却也暗自欣喜因为幸好 没有答应她的。毕竟所有的爱恋都是过去了,又何必再去强求呢?我想从来都是 一个卑微并且矛盾的灵魂,十几年一路走下来,却一点都没有改变。 在上海,我继续着我平淡无奇的生活,生活一如既往艰难不堪。为了生活我 隐忍坚持着,偶尔的惊喜也被艰难的现实冲荡地支离破碎。到了该恋爱的年龄我 就和一个上海女孩子谈起来恋爱,到了该结婚的年龄,我就和一个普通的上海姑 娘组成了家庭。一切都是那么平淡无奇,我根本无法抵抗什么,我过上了城市人 的生活可是却无法开心,体面更是无从谈起。这大概是我那已经逝去的父亲永远 无法想像的事实吧。可是更加奇怪的是无论现在的生活如何尴尬和艰难我居然不 想回到过去。 在这些年中,我还有一次关于艾杨的消息,她的一个在上海打工的远方亲戚 来找我办点事,我请那个老乡吃了一顿饭随便谈了些家乡的事情。得知艾杨生了 孩子的消息。奇怪的是:对此,我居然没有什么反应。或许,我真是的已经长大 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