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 老妈辞职后不久,老爸也辞职了,老妈不在厂里干,他自然也呆不下去,何 况他也不能忍受思念的痛苦。老爸回来后,先是在外婆家的企业里帮忙,几年之 后,老爸老妈在舅舅们的支持下,另开了一家技术型的贸易公司,从事相关产品 的代理,几年下来,生意越做越好,资产也翻了几番。而我也慢慢地长大了,从 小老妈就对我很严格,哪怕生意再忙也要抽出时间来督促我学习,这一点与那时 发了点财的其他温州生意人不太相同,那些人好象对孩子的学习抱着无所谓的态 度,书读不上去就让孩子学做生意。我天资聪明,再加上老妈督促有方,从小到 大我的成绩一直都很好,也很孝顺,那些家里有钱就不学好的纨绔子弟是不能和 我比的。高中毕业,我就顺利考上了杭州的一所著名重点高校,大学毕业后,我 舍不得离开杭州这个美丽的城市,就在一家有名的咨询管理公司谋了个职位,老 爸老妈一开始想让我回去帮忙,但后来想想先让我在社会上历练历练也好,反正 他们还年轻,生意也很红火,以后再慢慢让我接手也不迟,于是他们就在杭州为 我买了一套房子,又为我买了一部汽车,给我的花花生活提供了优越的条件。 十几年来,老妈没有再去过苏州,这十几年,正是中国发生沧海巨变的时期, 老妈不知道舒天白一家到底怎么样了,也不知道那条小街是否已成为人们的记忆, 更不知道在舒天白的心中,是否还残留着绵绵不尽的惆怅或仇恨,只有一点可以 肯定,舒天白肯定会记得在当年的蹉跎岁月里,有一个名叫王依琳的温柔女子, 曾经陪伴在他的身边。为了忘却,这十几年来,老妈没有和大学同学联系,同学 们只知道她回了老家,世事变迁,人海茫茫,除了偶遇,谁还会去刻意地去寻找 一朵记忆中的失落的花儿呢?这十几年来,老妈也会碰到在宁夏一同插队的同乡 知青,虽然这些知青都知道老妈和舒天白曾经是一对恋人,但事过境迁,而且谁 也不知道他们去苏州读大学后发生了什么,看着眼前这一家和和美美,又有谁会 刻意地提起当时还有一个英俊儒雅的青年曾经伴随在这家女主人的左右? 直到四年前的一天,老妈的公司收到了一张大单子的询价传真,落款是苏州 天星贸易有限公司,由于这张单子的标的很大,老妈很慎重地和那家公司电话沟 通了好几次,给她的感觉不象是欺诈,于是她就按市场价下浮了10个点给报过去 了,成交的回复很快地就回来了,如果是熟悉的客户,一般都是通过传真或邮寄 的方式签合同,但这回的这个客户是第一次交易,而且又是这么大的一笔交易, 老妈觉得不太放心,恰好那几天老爸身体不好,所以老妈就决定自己亲自去一趟, 一方面实地考察一下那个公司的实力情况,另一方面老妈没有说出来,她是想借 此机会回一趟阔别多年的苏州,也不是想去见谁,她只是想看一看那条熟悉的小 街是否还在那里。 老妈是中午到的苏州,她和那家公司约好下午去签合同。看看时间还早,老 妈就拎着包,慢慢地往那条街的方向走去。这些年各地的城市建设日新月异,苏 州也不例外,但主要的马路没变,标志性的小桥流水也保留了原貌。近乡情怯, 越是接近那条小街,老妈的心就跳动得越快,十几年来深埋在她心中的那个身影 不停的走出来,在她脑海里若隐若现。老妈感觉自己象回到了少女时代,她要去 的不是苏州的那条小街,而是远在宁夏的那条小山沟。前面有个街角,只要转过 了那个街角,就会看到在路的中间有一颗几百年的弯脖子樟树,正对着樟树弯曲 的方向,就是那条小街的口子,而他的家就在街的左边数过去的第三个门洞里, 老妈并不想进去,她只想站在弯脖子樟树的这边,远远地眺望一下,如果有谁出 来了,她就会转身而逃。街角还是那个街角,老妈转了过去,感到一阵晕眩,樟 树还是那棵樟树,可小街没了,正对着樟树弯曲的方向,是一个高档住宅小区的 入口,那也是个圆圆的门洞,原先小街背后的那条小河、那座小桥依然还在,只 是正在桥上走的那个人,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英俊儒雅的青年。 怀着惆怅的心情,老妈离开了那个只存在于记忆中的地方,打了一辆出租车, 前往天星公司。考察、谈判都是顺利的,签合同的时候,老妈在乙方的法人代表 栏里郑重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天星公司负责具体业务的张副总将合同拿去 请总经理签字。老妈坐在会议室的沙发上,给老爸发了个短消息,然后就低着头, 摆弄着自己的手机,忽然间,她感到有人轻轻地进来,站在她的面前,老妈还以 为是那位副总,抬起头,蓦地,她楞住了,她的眼泪不争气地盈满了眼眶,眼前 的这个中年人,还是那么的挺拔,那么的儒雅,那么的佼佼不群,虽然青春已离 他远去,但岁月却没有在他的脸上留下任何的足迹,他那交织着喜悦、哀伤和责 备的目光,仿佛象利剑,又仿佛象闪电,一下就把老妈心灵深处最隐秘的那个角 落刺破了,也照亮了。 他们重逢了,虽然时隔将近二十年,但老妈还是无法抵挡。虽然已经不是那 个年代了,虽然人们变得越来越宽容或者冷漠,但老妈的内心里有着强烈的负罪 感,一方面是觉得对不起我老爸,另一方面她觉得无法面对李青芸,无法面对二 十年前的那个承诺,但她现在更无法面对的是没有舒天白的情感空白,以前的二 十年她以为自己是在努力地忘却,但现在她明白了,那不是在忘却,那是在压制, 就象压一个弹簧,压得越深,一旦释放,反弹也越猛烈。 当年我老妈回到了老家以后,了无音讯,舒天白和李青芸的日子也渐渐地平 静了起来,随着平凡的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他们的女儿也逐渐长大了,出落得亭 亭玉立,象极了她的母亲李青芸。和我同一年,她考上了上海的一所重点高校, 学的是文科,那一年,舒家文竹开花,好事成双,苏州物资系统改革,成立了几 个大的二级公司,天星公司就是其中之一,而舒天白则被任命为这个公司的总经 理。自然,老妈和舒天白重逢之后,天星公司和我老妈公司之间的业务量很快就 地成倍增长,老妈在开始的半年里频繁来往于苏州和温州之间,一方面为了落脚 方便,另一方面也为了难以启齿的原因,她以一个朋友的名义买下了姑香苑的这 一小套现房。那段时间,老妈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年前的那段日子,而舒天白也好 象找回了二十年前的那种感觉、那个梦想,但是老妈一直没有和他说出当年两个 女人的秘密,当然也没有说出我是他的儿子,在解释当年的事情时,只是说自己 觉得再这样下去要三败惧伤了,还不如自己毅然退出。那段时间里,他们觉得和 以前不同的是,现在的李青芸还瞒在鼓里,但这仅仅是他们自己的感觉,而不是 李青芸的感觉。 李青芸还是知道了,也许她和老妈是一架天平的两端,一端有动静了,另一 端岂有不知之理?那天老妈正准备下午离开苏州,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老妈接了起来,问是谁,那头半响没有应答,老妈一下就知道了,这半年来她最 害怕的就是接到这个电话。李青芸在电话那头叹了口气,说,这么多年了,你终 于回来了。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