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生活与你无关 走在川大的校园中,我对她说:我找不着路,你自己问路吧。 她看着我,没说话。如果是从前,我就会微笑着对旁边一个陌生的男孩或者女孩说 一声:请问,往某某系该往哪儿走?她从来不爱问陌生人道路,所以每次的每次,这责 任都义不容辞地落在我身上。 可是今天我有些厌倦了。我说:你自己找路吧。我宁可跟着你迷了方向。我不会问 路的,本来我可以在十分钟之内问到方向然后十分钟之内找着我们该去的地方。而今天, 我不会。你肯定明白我的理由。 她的长发垂下来,微微的冬日下午,树影摇摆,难得的阳光懒懒地投下来,印着她 的轮廓。这时我想她是个很动人的女人。 她是我的朋友,一个很动人的朋友。而今天下午我不愿意为我美丽动人的朋友服务。 我和她认识了八年,八年的时光如流水,八年里逝去了无数的人和事,八年的风景如风 般吹过,她是我青春的见证,她曾见证过我纯洁无比的少年时代,黄昏里夕阳下,一双 纯洁无比的黑眸,亮亮地看着她,于是她喜欢上我。和我做了朋友。那时人人都以为她 是个很清高的女孩子,孤高骄傲,气质不凡。那时的我本没想过会和她做朋友的。或者 说,我以为我没有资格做她的朋友。而后人世沧桑,她只进了故乡的一所三流学校。再 见她时已是大学二年级时,偶回母校,她拉住我的手说:我想你!也许从那时起,我才 认可了她,一个骄傲出众的女孩做了我的朋友。我总认为自己是十分的不惊人,十分的 平淡无奇,所以她的友谊让我感到惶惑。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再后来她见证了我从一 个天真无知的少女在红尘俗世中挣扎流转,我在红尘中流转,她也在红尘中流转,时光 中我们都在流转,她见证着我从一个城市走到另一所城市,见证着我身边的人也如风般 地飘逝和流转,有时我们会整年整年地不见面,而再见时却发觉她仍是如旧的端庄大方, 我仍是如旧的轻率痴狂。时光流转着的女子如旧的德性半分也没有改变。 八年过去了,只有她是我唯一的旧日友人。唯一的包容了我一切的辗转流离的朋友。 她在故乡里的政府机关里,工作不停地调动,所有周围的人都说她的工作是越来越 好,所有的人都说她是个有福气的女人,所有的人都说她是个有心计有手段的女人,除 了我知道她是不快乐的,她总是告诉我她感觉绝望,她想离开故乡那狭小的地方,那地 方几乎是让她不能呼吸,所以她绝望,从前在故乡的日子里,我常常和她通电话,而电 话那端传来的总会是一声叹息,这声叹息让我的心也沉沉地坠入了黑暗里,感觉不到呼 吸。那时的我也对末来茫然无比,这种茫然持续至今。时光流转中小人物永远也不能预 测自己明天会处于哪一片天空下。我也想离开那座小城市。后来我有些厌倦无穷无尽的 叹息和自怨,我是个自私的人,我想快乐一些,因为我自己也常常是不快乐的,所以我 希望别人能让我快乐一些,而不是听着一些沉重的叹息。 这一个下午的阳光好极了,蓉城里难得的美丽阳光。校园里,三三两两的学生走过, 不远处,有人在踢球,青春就充溢着这座古旧的校园,我呆呆地看着操场上的人们,我 喜欢看见这些快乐的,充满了生气的人群。他们让我感觉着一些希望,和我不能企及的 冀求。我惯常的忧伤在这种时刻常常是既美丽又无聊的。 这时候。我们已在这个校园里走了将近一个小时了,仍末寻得我们想去的目的地的 位置。我只是懒懒地跟着她走着。终于,我停住脚步,告诉她要么立刻去问路,找到我 们该去的地方,要么就此停下,我不愿再多走半步冤枉。 其实我只要拉住旁边的人问一问,就可以很轻易地寻得方向。可是我没有。她也没 有。我们一直在迷路。 去年初时,刚考完研的我回到家乡,她知道了我已辞职,选择了一条不归的道路。 那时我也知道了她有个男友,她不爱那男人,一开始我就这样想。她总是告诉我那男人 在让她哭泣,一讲起他她就绝望,就哭泣。就大口大口地喘气。而她却离不开那男人, 情感上她习惯于一种依赖,不愿离开。去年中秋她从故乡来到学校,想考这所学校的研 究生。我陪着她来到这所学校。我把我考试过程中所有的经历都告诉她,我费尽唇舌地 告诉她这是项变态的运动。所以她也必须学会变态,否则就是白白浪费时间。去年中秋 夜里系里有活动,我没有陪她看中秋的月亮,事实上我已多年没见过中秋的月亮。今年 中秋她再次地来到我身旁,而那个夜晚我仍然是因为各式各样莫明其妙的原因不能与她 一起看那一轮月亮,虽然,今年中秋,月亮圆了,撒满一地清光。那一刻我坐在科大的 校园里,看着头上那一轮冷月,心里既苦涩又忧伤。 那一轮头顶的月亮已冷却,远去,而她仍是我的朋友,她再一次地见证了我生命里 的火焰,和激流。 昨天,我对她说:我希望你可以自己去做很多事情,我承认你很多事情都比我做得 好得多,你是个很优秀的女人,我很喜欢你,很愿意尽我的能力帮助你,可是你的问题 只有你自己去解决,你的明天只有你自己去面对。请原谅,我帮不了你! 那时,她看着我,神情很黯然。 其实她本来是希望我可以给她更多的帮助的。而她明白我其时说的正如我想。我们 的谈话永远都是这般,这一次,有一个小小的转变。她承认了自己终不能离开那个总是 让她感觉绝望的男人。她终还是在爱着他,想与他共度此生,虽然他总是非常粗糙,让 她叹息,如同我虽然总是让她失望,她仍旧终还是喜欢着那个曾经有过一双明亮眼睛的 小姑娘。 从前的日子里,我从来没想过她会是个如此爱哭的女人,她的背总是骄傲地挺得笔 直,在她身旁,在她的长发旁,我自惭形秽。我如一颗不醒目的黯淡的行星,伴着一颗 闪亮的星子。而这颗闪亮的星子如今告诉我她的唯一愿望只是做个本分的小女人,她只 是一个小女人而已,她承认自己不爱学习,做不成大事,只能做一些琐碎的小事。她承 认希望自己的男人可以在这个世界上寻觅得自己的位置,拥有着财富,才华或者权势什 么的,而自己可以在他身旁,帮助他,关爱他也为他所关爱。 这时我有些恶意地说:你天生就适于做成功男人背后的女人。 我有些悲哀,悲哀为自己,也为女人。 依稀记得有一种草唤做菟丝花,它总是会娉娉婷婷地缠绕地另一颗树上,这种花本 身很美丽,可是它永远也无法支撑着自己的力量,她依赖着树,与树缠绵的花是林中一 种奇异而美丽的风景。 我不是菟丝草,我只是一颗孤独的树,我无法寻得支撑自己的力量,所以我只有独 力坚持,虽然常常有忍不住泪流的冲动。 而美丽的花,在脱离开树木时,很快地憔悴,枯萎。 我抬头看着身旁的教学楼,这所学校的教学楼远比成电的古朴。我们在迷路,如瞎 眼的苍蝇般乱穿一个小时后,她终于开口问路,几经周折,我们终于寻得了新闻系所在 的文科楼。 她说:你陪我进去好吗? 我摇头。 我情愿站在楼下,什么也不做,就等着你走进去,去做你该做的事情,我情愿等待 你! 她很失望地看我,想再说什么。而终于没有出口。我知道她本来非常,非常希望我 可以陪她,就好象我的存在可以给她面对现实的力量。 她的背影消失在了楼道里。 风拂我面,远处的天空有些雾朦朦的感觉。我缩了缩脖子。冷冷的冬天,而春天, 毕竟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