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司令的喜事 作者:余佳 汤司令是女友的女友,我和她不算特别要好。没细究过这雅号的初始渊源, 不过瞧她总顶着一大丛黑色卷发,随时披一袭带流苏的大批肩,走路昂首挺胸大 踏步,人过处刷过一阵香风,茶色眼镜,鲜红的薄唇,整齐雪白的牙齿,说话腹 腔运气,声音洪亮,自然天成的霸气,真是非司令的头衔莫数了。 很突兀的,鸿在邮件里说,汤司令十一月份要做妈妈了。 我之所以说突兀,是我了解的鸿一向很懒,懒得摆弄电脑又懒得写信,偶尔 发来的邮件,一般只几句憋挤出来的话,之间往往意思也不连贯。说汤司令这句 也是单出来的,之前又没提过婚礼什么的,猛地让人觉得汤司令做妈妈,简直有 未婚先孕的暗示似的。 记得四月间收过一封汤司令的邮件,仅说彼时在柏林有个展览要参加,希望 见上一面。即刻回了,等她告知具体日期。不想几天后同内容的邮件又来,再回 了便寥无音讯,也不清楚究竟没收到呢还是根本不会收邮件。来信一回中文,一 回英文,用了客气的公函口吻,让人哭笑不得,不由心里怨她,白白称是朋友, 懂得用电脑,如何就不会人来了给我个电话? 秋天窗外的萧飒有时会侵入心里。届时再瞧不出淅沥沥的雨滴有否诗意,红 叶也只是些倦蝶,舞得无力苍然。这天没有目的,也没有什么事儿,但还是拨了 鸿的手机,听见她活泼的方言,才知道自己下意识依了经验去做,乡音真可以取 暖。 和鸿的友情很奇怪,可以天天凑在一起叽叽喳喳,也可以累月的没有一点联 系,再聚首与从前一样,完全没有断开来重接的磕绊。日子过得平静,人也健康, 细碎的事情电话上聊太奢侈,因此互相问候之后,鸿很自然地就谈起汤司令。 鸿说汤司令四月办的喜事,而她飞柏林时已经是一张机票两人飞了。问她那 位什么样,鸿说是个律师,模样挺好。顿了顿鸿又笑,说律师新郎说普通话,贺 喜的时候被灌,晕乎乎露出几句象是县上的口音,汤司令指甲过去掐,新郎就立 刻换频道说普通话,方便得象开关一样。鸿在电话上笑得很大声。我也跟着笑, 一时蛮想念这个麻辣精彩的汤司令。 回国有一次参加一个朋友的婚礼,与鸿,还有汤司令同桌。我和鸿忙着称赞 美丽的新娘,又想些馊主意捉弄新人,回一个头发现汤司令在默默地掉泪,她怀 疑自己是否也会有婚礼上美若天仙的一天。我悄悄抓住鸿问,她原来没结婚吗? 我还以为……汤司令的打扮身段都略显老相,据鸿说汤司令刚毕业就有人向她打 听她的孩子是送哪个幼儿园,她的反击也够幽默,是不是新近本城流行痴呆型白 内障? 前年的消息是汤司令名花有主,对方是个富有的旅泰华侨,许她爱情和财富, 不过她入门只能行二,难怪她会为婚礼落泪。究竟是坚强女性,后来在机场又碰 见她,全然神采奕奕,依旧一条大批肩,挎了个长兔毛的包,热热闹闹和我打个 招呼说她接老公,就一阵风似地走了。当场对她行注目礼的人,包括我,无一不 是清凉夏装。 去年再见汤司令,已然一副成功女人的架势,承包的公司雇用了三个大学生, 自己一辆桑塔纳两千,购得房子两套。口气比司令还司令,在手机里吼,快点快 点你要跑步出来,不然我的车子堵塞交通了。车座下鼓出一个大包,我上车后双 腿必须抬着,鸿在后坐,被一堆大包小包夹中,打听是不是刚购物归来?汤司令 说哪里!这些都是我随身要用的。瞟见我做鬼脸,她又加一句,难说本小姐会夜 宿别处嘛!他奶奶的,我现在是什么都有哇就缺另一半,哈哈! 汤司令停车,甩掉黑丝手套,又拔下一双软底绣花鞋,边踏进高跟鞋边吩咐, 你!替我带这个,这两个你拿。忽然我和鸿成了给司令提包的小开,我不禁翻起 白眼,鸿拽拽我的衣袖悄悄说,她最近心不大顺,你体谅着点儿,一会儿她会告 诉你。入座汤司令先问我和鸿想吃点什么,然后才动手安排那一嘟噜的包,我心 里立刻就原谅了她的霸气,也不象是她故意的。 咳!最近真是很烦,连红娘机构都找去了,我!你相信吗?汤司令毫无铺垫 直肚直肠,惹得我发笑。 何必急呢!缘分不是要碰的?我说。 还不是受了伤害。谈了一个很不错的,临了又吹了。喂老板!加酒加酒! 那你那个泰……鸿突然桌下踢了我一脚,接过话说,那个太瘦,叫小辉的! 条件倒是和阿汤很配自己开公司的,可惜呀! 你说说,样样般配,偏偏烛光晚餐情绪到了那个火候,小辉怕怕地和我离着, 移过去一偎依,他果然倒了。我就说你那个body,再练几年健美也不及我壮,只 好算了。汤司令很气。(她学英文的,有时候话里夹着说。) 你真这么说的?我瞪大了眼睛。鸿捂着嘴笑。 怎么了?本来就是事实嘛!哎你说我是不是很凶?鸿是老朋友说了不算,我 倒觉得我不过是直爽。 唔,这个…… 事态比较严重了现在。那个红娘机构叫做people to people,品位很高,组 织大家挑拉丁舞,观摩电影,文学作品还有讨论会,可好些男士见了我就紧张, 单独约会筛糠的都有,我该怎么办呢?最后这句,象是汤司令御任,还魂到我们 的女友阿汤。 不如改改说话的口气?温柔一点。我建议。 还有你那个妆,淡一点反而好看。鸿也积极参与。 试过的!哎呀淡妆不习惯,好象失血过多。约会嘛,苍白的去了象验尸!那 么你们给个温柔的示范听听。 忍着笑我耐心示范,阿汤虚心地学,鸿认真地陪练。这时刚好有电话打来, 阿汤终于和蔼地说喂?没等我和鸿欣慰的笑容展开,那边就厉声吼起来,这么办 不行他奶奶的!告诉他们马上发货,他们头儿全家游新马泰的账单我可是留了底 的!汤司令啪地扣掉手机,诚心地说,拜托再教我一遍口气温柔的注意事项。 他奶奶的,废了半天精神,这一个又要开除了。汤司令频繁地召集饭局,聘 我和鸿当她的另一半内参。 接触了几次很不错的。昨晚进行了深入了解,在我家。烛光红酒,柏寥兹背 景音乐,人家问清我是学英文的,结果就喊Oh,my God!还说Oh yeah !他奶奶 的,一定是看多了三级片,不是什么正派人! 周围的人侧目,我和鸿眼泪都笑出来了。汤司令后来很客观地分析自己,比 较能干,比较有钱,比较有性格,学历也比较高,身体比较好,比较年轻,而唯 一弱点就是比较不好看。我们肃然起敬,很宽敞的餐厅,一时间似乎被汤司令的 优点占满,显得又窄又挤。 那么汤司令现在不仅是如愿以偿,还即将完成升级跨越。祝福她! ——世界还是美好的,因为总有些什么,值得每个人为之拼搏! 二零零三年十月于德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