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人 作者:庄生晓梦 一 在风雨过后的午夜,天上没有了月亮,万家灯火渐渐息去,我踉踉跄跄地在 水中、在泥中挣扎,我找不到光明,我找不到希望,我多想有一个人能和我说话, 多想有人扶我一把,多想有人为我拭去眼泪,理顺我如乱麻的头发! 然而,在这繁华美丽的如荒漠的城市的午夜,举目四顾什么也看不到,能感 觉到的只有冰凉的污水,冰凉的水泥,还有冰凉的夜,漆黑的夜,寂寞的夜,恐 怖的夜,无助的夜!当我摔倒在泥水里的时候,我再也不愿爬起来了,索性化为 地上身不由己的流水,也许能够尘归尘,土归土,是水就流向无际的大海,投入 博大的胸怀。 我闭上眼睛,任由那不尽的污水从我身上流过,羡慕他们的洒脱;羡慕他们 天地间的自由驰骋;羡慕他们虽遭人类的污染,却不改变流归大海的心愿!我突 然发现,我丢失了什么,丢了什么呢?我是否需要找回来?这是我今后生活的目 的吗?是我生存的理由吗? 仰望依然乌云覆盖的夜空,我欣喜地看到一颗明亮的星,仅有一颗,遥远而 美丽,在温柔地对我私语,于是我知道,在这黑暗的夜空里,还有你帮我寻找丢 失的东西…… 二 带着找回失去的莫名的东西的想法,我回到了用水泥做成的匣子里,站在水 龙头下,重温仰望星辰的美妙,然后,坐在电脑前,漫游没有边际的世界…… 然而,我一坐下来,就想起一个失去挚爱的人的生命的网络上的小妹妹影影 的言语,“总喜欢用一些想法来麻痹自己,有时就想讨一碗孟婆汤喝了,把一切 都忘得干干净净,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干嘛要活着,干嘛要将痛苦留在记忆 深处。我什么也没有,就像游荡的流浪者,我彷徨,我无助,我只拥有流不尽的 眼泪与变幻无穷的幻想。好希望自己一醉不在醒来……”她说,谁也无法理解她, 事实上,她比我强太多了,至少,她还有痛苦,还有幻想,可我呢,什么都没有 了,除了做人必须的的可怕的有礼貌、有教养的本能,我又何异于任人宰割的动 物呢?不,还不如动物,动物有生的本能,生的欲望,我有吗?人恐惧死,我有 吗?死有何惧,生有何欢? 刚用我那拨号线,勉强走进虚拟的世界,就看到了影影的短信:“哥,没有 经历过的人或许体会不到。到现在为止我还感觉他就活在我的身边,我永远不会 忘记他临死时抱着我,哭着对我说过的话以及看我的那种眼神。我无法相信这么 好的一个人上帝为什么会忍心让他离我而去,哥,你无法想象那段日子我是怎样 过来的。” “我怎么会不理解呢?至少,他留给你的是永恒的爱,他以他的依恋,他以 他的不变永远活在你的心里。而我呢,仅仅是流言,就让她绝情地走了,而且, 留下圣洁走的,带着误解走的;留下美好走的,带着失望走的,她没有了我,我 却没有了世界,奈何桥,我是常客,孟婆汤不是一次端过,但都回来了,你就不 能回来?你寻找的是找不回来的爱人,但你可以找到爱,我呢,我竟然不知道丢 了什么,我在寻找什么?” “哥,看到你给我写的信以后,我自己一个人呆呆的坐了很长时间,有时沉 寂下来,却是无奈的感觉,望着外面花花绿绿的灯火,正如看滚滚红尘,心如无 言,有那么一段日子里,意识几乎全部都是迷乱的影子,重重叠叠,就像被一堵 高坎拦住了,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其实,现实生活中的我们,在做有些事时,也 是同样不能收发如心,拿得起,未必放得下。哥,你说是吗?” “是啊,痛苦遮住了我们的双眼,让我们看不到美丽,抬起头来看外面,世 界就会回来!”我常常用这种口吻,隐去我在人群中隐居的事实,用流血的心, 违心地去擦试别人心上的血,也许,失去世界的,失去美好的,世界失去的,美 好失去的就我一个。因此,我不愿再看到全世界的美好都被撕毁。甚至我还常对 人说:“希望你来一点小小的超越,不再痛苦中痛苦,不再沉迷中沉迷,不再回 忆中回忆,不再为爱而爱,不再无爱中求爱,不再因为痛苦,因为沉迷,因为回 忆,因为爱,因为无爱,看不清前路,不再因为丑陋而看不清美丽。世界不完美, 但世界很精彩,只要你善于发现,美无处不在,美不胜收。” “哥,或许我不应该有这样的想法,或许我应该勇敢的面对生活给我的考验。 哥,我也好想你,不管怎样,妹妹还是要谢谢哥哥对我的关心,我会很好的,哥 保重。希望下次能遇到你。” 当我有意无意这样做的时候,痛苦、寂寞、无助都伴随着心的血海,狂涌到 我得体外,这一切似乎升华了,我又找到了痛感,我结交了一些刻骨铭心的朋友, 不知这一切是好,还是坏? 三 我带着这刚开始有的痛感,继续寻找。 我惧怕了真实的世界,我迷途于谁也看不见我的虚幻。 “嗨,你好”精灵弹出信息,来人网名123.道家说,一生二,二生三,三生 万物,而且是个小女孩,小我十几岁,来头不小。 “你好,认识很高兴!” “你这人很奇怪!” “?” “不明白?你的人气怎么这么旺?” “不知道,对不起!”也许是我有意无意地对别人的关心吧,也许是,我奇 怪的资料吧,但这些怎么能作为理由说给人家呢? “你的资料更奇怪,36岁,离异,原籍河南,工作地上海,寻找丢失的东西, 却不知道寻找什么?” “真的不知道!对不起” “还这么酸,一句一个对不起!” “对不起!” “还……” “对不起!可以交朋友吗?” “为什么?” “你的名字也奇怪,暗含道家哲理,你脾气很直爽,就像你资料里说的,爱 哭,爱笑,爱发小脾气,也许你能帮我,可以吗?” “OK~ 没问题!就这点好处了!哲理的,没有” 在这虚拟的世界里,我用我的礼貌、教养和这位123 交往着,我渐渐地从寻 找的心态轨迹中脱离,我意识到,123 不仅直爽,而且可爱,我的心开始有了知 觉,我开始真的觉得这世界还有美好的东西,我想在人群中隐居的我,如果有一 个这样的好妹妹,不也增添了我无目的寻找的勇气吗? 我开始关心其她来,我开始喜欢上她来(兄妹一样的喜欢),我经常提醒自 己,我没有爱的权利,我不能带给任何人幸福。但我的邮件却写得越来越频繁了, 有时甚至无心上班,只想着回家上网,只想着123 怎么样了,我知道我危险了, 我知道我的心似乎复活了,我也迷失了我上网的初衷。 有一天,有一个叫小雅的每天都给我留上一句话:“看了你资料,我感到我 们有相同的境遇,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我们能谈谈吗?我们能成 为朋友吗?真地想你!你想我吗?”一连十几天不间断,我都迷糊了,网络吗, 说想了,又能怎么地,我说:“我也想你!” “我们可以聊聊吗?你怎么不给我机会”我能害人吗,能给你机会吗? 我无声地拒绝了和小雅的交往,那个小雅似乎失去了耐心,不再出现了。 一天,123 约我到聊天室。这个聊天室平常没有人,比较清静,是个好去处。 可是那天,说不了几句话123 就掉线,123 一掉线,小雅就出现,小雅说: “我说怎么不理我呢,还说想我,哼,原来你在给另一个妹妹聊天呢,是不是见 一个爱一个?” 我依然不愿多说话,急着找123 ,实在礼貌上过不去了,我说:“对不起, 怠慢你了!” “没关系,逗你玩呢,事实上我和123 是好朋友,她常提起你,说她喜欢你, 你喜欢她吗?要是喜欢,就大胆表白,有点男人的样子” “我们关系很好,不过……” “爱她就好好待她,不要三心二意的”我打字很慢,她总是不等我说完,就 说话。 “不可能,我只是把她看作亲妹妹!” “为什么?” “我的心已经死了,我没有能力给她幸福!” “那就是说你是爱她了!真没用!” 然而,123 一出现就怪罪我,就误解我:“我说怎么这么长时间不和我说话, 原来……哼,你是不是见谁都喊妹妹呀?不要理我了!” 接着五六天时间就再也没有123 的消息了,更没有小雅的消息,让我急得每 天都发许多邮件,用我的发自真心的文学语言,表达着思、念、想,可总得不到 回音!我已经迷失了,我不停地问自己,心里是否有爱产生了? 就要绝望的时候,我收到了一封邮件:“我想问你一句话,我们有没有更进 一步的可能呢?你明白我说的是什么?” 我犹豫了,我爱了却为了爱不敢表白了:“有许多话,我想说,但我不能再 说,如果你能把我看作超越亲情、超越爱情、超越友谊的哥哥;如果你能永远把 我看作最亲的亲人,我就不会离去,我会随时倾听我的疼人的妹[ 请允许我这样 称呼你] 的心声,我就会成为你心灵的保护神,希望能让你高兴,希望能让你早 一点找到属于你自己的真正的幸福。我是永远爱你的哥哥,好吗?我希望能延续 我那种兄妹亲情的美好的感觉;我希望你找到幸福的时候,我能参加你的婚礼; 我希望一个新生儿诞生的时候,我能亲手抱他入怀,我想我会有拥抱你时一样的 幸福;我希望我能把你像亲妹妹一样关心、关爱、细心的照顾,一生,一世,好 吗?”我不知道我在说些什么,拖泥带水的,这不是害人吗? 然而,我无法放下,每天都有几百封书信来往,我真地爱上了,真的年轻了, 我已经彻底忘记了我来网络的目的。我有了她的照片,青春奔放,美而无华,多 愁善感,甚至多疑,而他的多疑也曾给我无穷的乐趣,我常常看着她的照片愣神, 微笑。 四 我的心燃烧了,像地下喷出的岩浆摧枯拉朽地荡涤并摧毁了我所有的观念, 我认为我已经找到了我要找的东西,什么都不用多想了,我将一往无前。 当岩浆奔腾无拘的时候,又是连续几天没有了123的消息,几百封邮件换 来的仅仅是“对不起这两天确实没有时间,刚到新的单位,总是不太方便,你别 生气,更别担心,我会好好的,知道吗?你也要保重你自己!想你,吻你!” “不是没有时间,而是我不敢回,我怕我越陷越深”原来,她有男朋友,而且同 居三年,而那个小雅也是她自己。 天啊,我不是在地狱里出来,又被打回了地狱吗?我不行了,我崩溃了,她 的电话我不愿意接了,偶尔接了一次,我竟然不顾她的哭泣,挂断了电话,谁能 将我从炼狱里拯救出来。然而我放不下,我知道,她接近我是出于真心;我知道 她疏远我是因为爱我;我知道电话里的哭泣是爱的哭泣。她伤心了,再也不理我 了。。。。。。 我又发了几百封信,其中一封写道: 你是否很痛苦 你心里是否很矛盾 你想哭吗 你就到我怀里哭吧 我拥着你 让你尽情地哭 哭哭会好受一些 你的心在哭 我的心也在哭 我们抱头痛哭好吗 自己哭很寂寞 自己哭很凄凉 事实上哥和你通电话时 非常疼你 但我没有表达出来 哥哥分明感受到了你 感受到了无助的你 感受到了痛苦的你 感受到了妹妹你那颗渴望爱抚的心 感受到了妹妹你那颗渴望爱的滋润的心 当时我说“就先说到这里吧” 我的意思是说: 别难过,哥不怪你 不需要解释,哥仍然爱你 哥知道你已经不爱那个他了,哥也知道你爱的是为兄我 我们不要失去联系,哥有办法让你快乐 可惜的是我都没有说出来 却让妹妹一个人残酷地承受流血的伤痛 你要勇敢地面对生活 快点把我忘了 因为我不该闯进你的心里 我的心早就死了 认识你以前就死了 再死一回又如何 我想你 爱你 吻你 拥抱你 要你 ****** 终于接到了回信: 亲爱的: 我知道该怎样给你解释,我也不想再解释了。 你知道吗?那天中午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我哭了,可能你没听出来,但是, 这是真的,我以为你会哄一哄我,但是你没有。 说实话,从来没有在给别人打电话的时候掉过眼泪,也从来没有为一个男人 这么伤心过,可是今天却例外了。 当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掉眼泪,在你那样说我的时候,我的眼泪自己就流 下来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没有怪你吗? 因为,我们都知道网络是虚拟的 我不太相信网恋 但是,当我认识了你 一切都改变了 不过我真的舍不得,我们才刚刚相识 其实结果是这样, 我心里会好受一些, 你一定会问为什么 因为我长得不漂亮 不想让你会后悔啊 两个人如果要在一起,那是一辈子的事情 如果最后我们中间有一个会后悔 不是在耽误咱们、我们俩个人的时间和感情吗? 你知道吗?看到你写给我的信,我都快要掉眼泪了 我真不知道我哪辈子修来的福份,会遇到你 这样一个疼我,爱我,关心我的好哥哥 因为可能是我还有兄弟的缘故吧 我在和别人交往的过程中,我一直感觉自己是个大人 处处谦让别人 自从遇到你 一切都改变了 你一直宠我,爱我,关心我, 你应该知道女孩子就是喜欢男孩哄的吗 我真的好高兴认识你这个“大哥哥” 我真的好想和你走完人生的另一段路程 我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不过,我会永远想着你的 永远,永远 在我心里,我永远会留一个空间给你 有时,我会想,如果我们有一段时间失去联系 你还会想我吗?是不是会把我忘了呢? 会吗? 有时,我还会想,你拥我入怀的感觉一定很幸福,对吗/ 我会想你的 爱你的妹妹 ****** 难道这不是我寻找的东西?难道爱从此结束? 五 值得欣慰的是,经过将近一个月绝望地千呼万唤,她终于说:“我仍然爱你, 你无法让我放下,我答应你,我们做亲兄妹。爱你,是需要这样付出代价的,我 不知道我是不是该往前迈一步,我的心都碎了。我们不要再说爱了,我是你的亲 妹妹!” 可是不论是刚认识,还是岩浆喷发的时候,还是做兄妹后,她总是介意我和 别人的交往。 我记得还是在这个论坛里,更早一些的时候,我认识一个圣洁的天使一般的 女孩,渐渐地我们建立了纯洁的友谊,她在她的小说里写道:“认识他是在网上, 我常去的BBS.对银沙日记的失望,让我象一个找不到家的孩子一样游荡在网络里, 只是偶然间进入到那里,被吸引。于是注册网名为”黑姑娘的眼泪“活跃于新开 辟的世界里,我每天在BBS 上贴一些随时心情,或者一些爱情小贴子。点击率和 回复率都很高。其中也不乏他的回复。从他的回复中可以看出,他对爱情的态度 十分消极,他曾经相信永恒,可又亲眼看着永恒的破灭。”“我的信箱里便塞满 了卡片,在BBS 上,只要有我的文章就有他的回复。我们会针对一个问题进行激 烈的讨论,对爱情的看法虽略有不同,但仍然各抒己见。所以我每次上网,首先 就要去BBS 寻找他的新贴子,他的文字细腻,执着,让人读起来感到温暖与真实。 我很喜欢。而他说,我的文字阴郁而美丽,读起来有一丝坠落的感觉,会让他的 心疼痛。就这样,我慢慢的发现,我们彼此开始惺惺相惜了。” 这是一种弥足可贵的友谊,也许是生命的安排,是她让我重新看到了世界圣 洁与美丽,是她让我知道这世界还有快乐,她特意为这份友谊为我写的诗《缘, 妙不可言》中写道: 我必定见过你 在某个恍惚的时刻 从不曾感觉你在异乡 哪怕是早就走遍天涯 。 一百次地假设 又一百零一次地推翻 该不该用满地揉皱的稿纸 拨响QQ里那个熟念的名字 。 庄生晓梦呵 那只你梦中的彩蝶 翅膀可曾拂过你荒凉的琴弦吗 。 我的朋友呵 以你的笑容为诗 以你的身影为文 把你的名字种植成一株 疯长的荼蘼 。 不能抵达的思念 却在你的背影里 长大成为苍穹 是她在我生命最脆弱的时候,用可贵的友谊温暖了我。使我有了探寻生命的 勇气,还是她带我进入了我看看中文网,让我有机会用我笨拙的笔写出我生命的 无奈,而且成了个人论坛的版主,让我感受到了常人能够感受到的人的感受,人 的思想,人的情感,人的快乐。在她的论坛,我闻到了幽兰的芳香;我欣赏到了 静美可爱的蔚蓝的黑夜:“小老鼠上锅台,偷油吃,嘿,下得来……”的乐趣; 领略了“阳光总在风雨后,乌云上有睛空;珍惜所有的感动,每一份希望在你; 阳光总在风雨后,请相信有彩虹”的人生哲理。这应该是我最灿烂的生命经历。 做了兄妹,123 第一次醋我的时候,我只好将天使的信转寄给她,并让她到 论坛里有说有笑,挺好,毕竟我们是兄妹,我万分地珍惜。第二次醋我是一次下 班回来,刚进入论坛,她发帖子说:“都谁在?”我说:“都在”她气愤地说: “知道你一个人在就可以了”然后就走了,再也没有回头,带走了我的所有,仅 仅留下一封邮件: 哥,在我最难过的时候 希望能有你的安慰 如果你心里真的有我 为什么我给你发完邮件那么长时间了 你没有回复 我以为你不在呢 原来在论坛聊得热火朝天 太让我失望了 我不想………… 失望!太失望了!!! 心在痛………… 泪在流……… 你永远都想不出我现在心里的感爱 我恨你…………!!!!!!!! 以后永远不要让我再见到你 你说 你的灵魂已经给了我 骗人…… 求你了 如果你真的为我好 就不要再理我了 不要让我再伤心 再心痛 再流泪 她哪里知道,我的心里只有她;她哪里知道我最近的工作有多忙;她哪里知 道让一个死过的人再死一次又多么残忍! “骗人……”?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我失去的是什么,是灵魂,一次在 现实世界里死去,一次在虚幻的迷雾里丢失。 我现在明白了,人必须有灵魂,什么都可以丢,什么都可以死,唯有灵魂, 不可以丢,不可以死! 面对灵魂,我已经死了。 面对躯体,我仍然活着。 我是一个无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