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船 42年前的一个冬日的黄昏,祖父坐在船边,忽然一阵风吹来,他打了个冷额, 觉得浑身不舒服,自言自语道;“我还能到寿了吗?”不想半夜里果真猝然离世。 翌日,身着破棉袄,腰扎麻绳,头戴孝帽的父亲和同族兄弟将祖父抬到双沟镇东山 头的一个土堆上埋葬了,从此,祖父在地球上消失了,而留下的唯一家产是那条破 烂不堪的小木船 。 古往今来都有“世上三样苦”的说法,而用船是其中一种。用船人不易,处处 求人,动辄遭受白眼、刁难,受了委曲还得满面堆笑,极让人小觑,但又很难改变自 身处境。父亲也有过人生转折。他曾报名参军。政审、体检全部合格了,正准备踏 上从军征途时,却又改变了主意。他上走,守寡的母亲和尚未成人的3个弟妹又靠谁 呢?他经过痛苦的抉择,还是放弃了参军的念头。从此开始了行船生涯,在风风雨 雨中在艰难险阻中磨炼着这40多年用船的艰苦岁月。 靠着那条值不了几文的小木船维持着全家人的生活。小船主要跑短途运货,但 远的也到过南京 。行船有风则靠风,无风则拉纤或撑篙,父亲的肩膀不知磨破了 多少次。常年累月行船,人所受的罪形容不尽,特别是拉起纤来,用尽了全身力气, 腰部弓成了90度,父亲那双脚走过了多少个千万里啊!有时没有 鞋穿冬天也得赤脚 拉纤,寒风凛冽,冻得浑身直打哆嗦,水冰得人钻心刺骨,恨不得有个火炉钻进去 .虽找条件如此艰苦,生活如此之难,但他仍咬紧牙关,昂首阔步,不屈的性格支 捧着他勇敢地走下去,用他那双满是老茧的大脚丈量着自己艰辛的人生. 用船人辛苦自不必说,危险也时时相伴.船曾经在洪泽湖沉没过。那是70年代 初的一天,船正行走间,忽战狂风大作,湖面掀起惊得波浪,小船终究敌不过恶浪 的袭击慢慢沉没了,当时我仅有怀抱的年龄,正在舱中睡觉,哪里会晓得发生如此 惊天动地的事情,待到船舱中进水时,父亲才想起救我,他利索地冲进舱中,把我 抱了上来.洪泽湖水浅,船接刚好露出水面,上天有眼啊!我们得救了,真乃不幸 中之大幸.船还遭雷击过。那是一个滂沱大雨的夜晚,电闪雷鸣,夜空张牙舞爪, 面目狰狞,似乎要把大地吞入肚中,猛然听到一声霹雳,咔嚓,桅杆被击断了,家 人都吓呆了——还有一次在杨卅城内的河道满载稻壳行驶,上游驶来一条重船,不 慎两船相撞。我家船被撞得左右剧烈格晁,似有翻船的危险,我们兄妹几人的心都 提到了嗓子眼儿,只见父亲修地窜到船头,麻利地将锚抛向河中,然后将缆绳拴在 船 桩,于是,船慢慢地稳定住了,沉着的父亲脸上也沁上了汗珠——一 例子不一而足。回想起来还令人胆回心惊,可想而知,若身临其境却又是多么 地骇人心魂啊? 后来还发生了一件让我们兄妹毕生难忘的事槽.70年代初的一个夏 日,船上岸维修,断了生活来源,父亲就去拉平板车来养家糊口.有一次拉货从县 城到洪泽农场,一路上饥渴难忍,在途中晕倒了——一父亲身体成弱,脸色苍白, 回家后倒头就睡,当时尚小的我们都用事得淌下了伤心的泪水. 四十载凄风苦雨,历经重重磨难.父亲从没有畏缩,从没有消沉,前20年沧桑 岁月,他把3个弟妹带大,后20年中把4个子女抚养成人.吞咽了足足有一船苦水, 而自己又得到什么呢?不到60岁的他明显地衰老了,两鬓已染白发,额头刻满道道 皱纹.岁月无情耗去了父亲的美好青春,但无情的岁月却又磨练了父亲.他那双眸 依然炯炯有神,显示出独有的刚毅、精明,胆识,沉稳.寒风终惧春风,阴霾皆会 散去.改革的春雷一声巨响,神州大地万物复苏,处处荡漾暖意。79年,好强的父 亲在老家第一个用上了挂浆机船,20年间,先后换过25吨、70吨、160吨水泥船,前 几年又投资20万元购买了一条230吨内燃机铁驳船,岸上还建了一座200多平方的房 子和一座四五百平方的院落.家中这20年变化最大也最快。而今,父亲已卸下了这 副担子,交给了二哥.回顾过去的经历,父亲有几多忧伤,几多欣喜,想到当年接 过上辈的4吨半小木船,而今交到后代手上的却是一朵200多吨铁船,心里感慨万千, 这在20年前简直是无法想象的.那天,父亲流泪了—一 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父亲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