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呆然伫立在乾坤派大厅之中的涂元,登时慢慢恢复神智,他静静思索天宝适才 所说的话,感到极具道理。是的!他说的对,逝者逝矣,再如何徒伤悔恨也已成过 去式了,现阶段最要紧的,便是将所有惨死的人全部安葬,倘若连这一点也做不到, 那跟只只会在地上爬走的畜生有何差别呢? 他思忖至此,忽地全身用尽力道,抬头仰天激喝一声,此声犹若暴雷咆哮,包 含着所有愤怒、伤痛、绝望、怀念、悔恨,全都在这瞬间暴发出来。 悲鸣栗起如冤鬼哭啼,环绕响彻整个大厅。忽听这一声震耳欲聋的声音,天宝 猛烈瞥首过来,霎地心领神会,深知这声呐吼的意义何在?他嘴边挂上笑容,显露 出满是安慰的神情,微微点头,旋又抱着断骸遗体,朝外面走去。 两人皆不发一言,这时只见涂元开始有所行动。虽说他只残存一只右臂,但仍 奋力的抱起残骸往外移步,那双眼所涨浮出来的血丝,让人感到与之前宛似行尸走 肉的他大不相同,显然已活现生机,七情六欲好像再度回到他的心中。 费了好半饷,终于在两人的合力之下,把所有遗体给搬出门外,准备焚化所有 尸体。 “涂兄,还是你来吧。”身旁手持火把的天宝提醒道。 涂元面无表情,不回应任何的话,当即蹲下身子,望着此刻在烈阳底下暴晒的 爱妻、师尊的面容后,这才珊珊地从天宝手边接过火把,火化所有的尸体。天宝盘 腿而坐,闭起双眼,嘴里开始吟颂超生的经文。 火光是何等耀眼、是何等地猛烈啊,反射出了耀眼夺目的橘红色光辉。它能够 烧尽天下间一切有形物质,能够焚灭一切地希望,但却无法烧尽涂元心中那段最难 以望怀的回忆。 面对这团炽热的烈火,一股凉意几乎无情的渗袭他全身每一道肌肤,就好似身 处于雪山之顶般地冰冷,不知不觉,他感受到眼前竟然是一片漆黑的景色,能够看 到的,唯有在火光之中,渐渐化成灰烬的小师妹的身影而已,最后,便黑的什么都 看不见…… “哈~~终于找到这个残废的家伙,兄弟们,我们可以回去向于魁大人交差了。” 正自黯然悲忆之际,忽由不远处的山陡下传来数名魔类的声音。颂经的天宝忽 地止住嘴,本能间瞥望那些手持刀剑利斧的魔类,旋即站起身来,问道:“涂兄, 这些人是否为魔界之人?” 涂元好像没听见天宝的话,脸上没甚表情,单单露出那双忧悒的眼睛,仍呆之 若木的看着火光。而天宝凭藉这些魔类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妖气以及怪异的长相,可 以肯定这些决非是凡间的魔类,于是隐隐于体内贯蕴真气,准备来个突其不易的攻 击。 天宝移步向前,双手合十,问道:“阿弥陀佛,敢问各位施主,来此有何贵干?” 一名手持巨斧,额边微突出双角的魔类说道:“喂,秃驴,要命的就别挡路, 我们不想滥杀无辜,快识相点滚开让我们过去办事交差。” 天宝清笑答道:“阿弥陀佛~贫僧见诸位施主面容不凡,想来必是魔族中人, 有道是多行不易必自毙,须知善恶临头终有报,别再多增恶业了,今日贫僧不想犯 造杀业,诸位还是请回吧。”果真不愧是书呆和尚觉远身旁的弟子,动不动就以佛 经上的因果道理说个不停。 “妈的!死秃驴,你找死是不是?”那魔类听罢,不由得眉头稍皱,怎地自己 想要放他一马,他却偏偏还如此不长眼的硬往鬼门关里钻,登时令那魔类气得七窍 生烟,举起利斧来便朝天宝灵顶劈落。 锐斧敛敛,寒芒甫动,白光疾瞬成影地劈了下来。 但见天宝刹那红光满面,真气狂啸,周身产生一股绝大憾界的强大气流,狂扑 凝成龙卷,当下骤迅提起左手,不惧斧刃的犀利,掌心竟正面迎向利斧。霎听啪的 一声交击碎响,无形掌劲转化成为一股破天惊地的掌劲与斧刃互相冲击,蓬射似电, 速若慧星乍闪,顿时只见天宝的掌心彷似金石般坚硬,令斧口之处产生凹缝。 “这怎么可能。” 那魔类错愕不已,傻愣地望着斧身,不敢相信一个这么年轻的和尚功力竟是到 达这般境界。敦料在此之际,天宝双眉内敛,怒喝一声,‘还精功’乍然而现。 天宝兴奋之心忽起,会阴之内的元精汹涌澎湃,依照还精功应有的步骤,产生 大量元精,迳将这些元精移化到气海之处,散汇形成大量真气,与丹田的先天真气 合而为一,依寻气流所游走的方向,潮水般遍及全身各个部位。登时,天宝右手食 指突起,施展出少林绝学‘一指禅功!’来,以意导气贯注食指之中,直掠刺进那 魔类的手肘之内。 “哇啊,痛死我了。” 鲜血四溢喷溅,渗血的断筋暴露其外,那魔类痛得苦不堪言,应声跪地,自然 间放落手下利斧。而其余三名魔类眼见这种情况,吓得全身惊颤不止,原本认为普 天之下,除了于魁之外,就很少会有如此高强的高手,谁知眼前的这一位,单将真 气随意散发出来而已,竟强到这般不可思议。 天宝猛一回头,怒眼厉瞪那三名魔类,道:“你们想试看看吗?” 早就吓得魂飞胆丧,哪敢还在老虎嘴边拔毛,那三名魔类闻言后频频摇头,双 腿吓得发软,嘴里抖瑟念道:“不、不敢……”无法顾及面对那名同伴的死活,飕 的一声拔腿便扬长逃离现场。 天宝俯首,与那名痛得在地上翻滚的魔类说道:“你还不走吗?” “哇…是、是。”语毕,便拔腿跄踉而逃。 虽说是正邪不两立,本该杀了这个魔类替天行道,但从他适才那一句不滥杀无 辜的话听来,使得天宝将心比心,即然身为魔类的他都能够不存滥杀之心,那还是 身为一个慈悲的佛门弟子,怎又能够肆意浮升杀戮之心,这岂不是有违众生平等的 道理吗? 位在天宝身后的涂元,便在刚才天宝发出惊憾的真气时回过神来,他瞠目结舌 地凝望天宝的身手及其功力,心想怎地与这位年轻僧人认识这么久了,为何直到现 在才查觉出原来真正的高手就在眼前的不远处。 误以为普天之下,再也找不出能够和于魁互相抗衡的人,也以为今生再也报仇 无望,没想到从天宝适才的表现中,终于让他找到一丝希望的曙光,这时内心的激 动可想而知。 “大师,我求求你!”沉漠无语的涂元,倏地跪在天宝的面前,右手贴紧地面, 流着眼泪恳求天宝。 “涂兄,你这是作甚,快快请起。”惊见这一幕,天宝颇为怔惊,急着弯腰请 他别再跪了。 “不!大师如果不答应我的要求,我死也不起来。” 语气坚定,双眼灼灼有神,看来真是会说到做到。天宝根本不晓得他要说些什 么?只好随口道:“好、好,涂兄,你先起来,贫僧答应便是。” 一句便是后,涂元这才缓缓站起。不久,天宝问道:“涂兄究竟有何贵事须贫 僧尽办的呢?还请明说。” 涂元一气呵成的道:“我想请大师传授我武功,好让我能够报仇!” “报仇!涂兄,你在说什么?” “是!我要报仇,我要对杀我妻子、恩师及诸多师兄弟的于魁报仇。”涂元怒 道。 他微微摇头,前后来返走了几圈,彷佛若有所思,虽然能够感同身受涂元所遭 受到的刺激有多么深刻,但身为佛门弟子,怎能够答应这样地要求,何况他所有学 习的武艺,俱是向觉远要求学来,去除帝释经里的还精功暂且不讲,毕竟此乃觉远 第一个发现的,可其他的少林武学向来便是不能私自传授外人,除非经过少林方丈 同意才可。想到此,天宝真是一个头两个大,不答应嘛…好像违背佛门的口戒,若 答应嘛,深怕被查出,根本不晓得该做是好。 望着天宝彷徨踌躇的面容,涂元似乎可以猜着一、二这其中的困难,所以也不 想再强能所难,登时别过头去,仔细凝望着熊熊燃烧遗体的烈火,闷不做声。 “涂兄,这样好了,你跟贫僧前往少林一同去见师父,然后再请贫僧师父定夺, 你说这样好吗?” 涂元一听,答道:“当然好,多谢大师。” “你别再称贫僧大师了,咱们认识这么久,涂兄就直接就叫我天宝就行。” “好,天宝兄。” 共商决议后,两人便在烧化遗体、捡纳骨灰后,迳从乾坤派出发,朝少林寺前 进。 少室山少林寺山势颇陡,山道上却是一条宽大的石阶,左右两旁松木葱缘,杨 柳轻飘,于空气间传来阵阵馥郁的清花香味;晨钟幕鼓、梵音环绕,令人感觉彷佛 置身于超凡入圣的境地之中。 此时已近黄昏,晕阳犹若渐渐溶化般沉落山后,从顶上往下俯眺,只见大地呈 现一片桃红色的景像,苍烟落照,尽收眼底。 来到顶上后,但见前方伫立一座装严宏伟的大殿,左右两尊巨大的弥勒佛像, 脸上笑咪咪对着来往的人群;殿门前僧人们双手合十的进进出出,好不热闹,有生 得慈祥、凶恶、憨厚、奸猾,各种形形色色的僧人都有。 “涂兄,这边请。” 来到大殿之外,然后再辗转右方,沿着林荫小道行走,终于到达了目的地。涂 元仔细凝视四方环境,却发现这周遭除了一幢木屋外,就只剩下眼前那名在扫地的 中年僧人罢了。 这僧人年约四十来岁,一付憨厚木纳的面容,极为慈祥,穿着一袭与天宝同样 灰淡的僧袍在扫地,不过由面貌举止看来并没任何特别之处。 “师父,徒儿回来了。” 那僧人仍专心一致的在扫地,并不理会天宝的呼喊。 原来此人正是传说中的觉远大师。 涂元听后,不禁眉头稍皱,本来还于心里认为天宝的师父,长得应该是仙风道 骨,气势不凡的模样才是,怎地却是长成这付德行呢? 涂元遂也走向觉远身旁,微微弯腰道:“大师您好。” 觉远仍继续扫地。 忽在瞥眼间,涂元瞥首垂头观望,这才发现到地面上根本就没有任何落叶纷屑, 忽觉疑惑,心想此人究竟是在干嘛?越看越像是个呆和尚。 倏地,觉远突然停住扫地的动作,霍然回过头来,清笑说道:“居无不无,居 无不无故不无于无,处有不有故不有于有。故不出有无,而不在有无者也。然则法 无有无之相,圣无有无不知,圣无有无之知则无心于内,法无有无之相则无数于外。 于外无数,于内无心,彼此寂灭,物我冥一。” 涂元一怔,叼叼絮絮念了一大堆,根本不知道在念些什么?不过最后一句听来, 好像有点绝世武功心法口诀这个味道,于是不再犹豫,当下骤烈跪地,道:“恳请 大师传授在下武功,诛杀人魔于魁,为那些惨死的人报仇雪恨。” 报仇!在他的心中就只有报仇两字而已。 顿时!飕的一声,狂风扑来,觉远身影忽倏,速如奔雷跑到涂元的后方,待风 声甫停后,竟发现到适才觉远扫地的帚把已然置于涂元右手握着,如此捷迅的动作, 简直前所未见。 一时语窒,瞪大双眼错愕连连,瞬间脑海全然空白,对于诸多的疑惑,完全一 扫而空。 “唉~冤冤相报几时了,怎地你却无法放开心怀,重新过活呢?”觉远揉捻微 白的须髯,深深感叹。 “不!”涂元转身喝道:“我承认我的确是因私心的缘故要求大师传授我武艺, 但这并非是为了我一个人啊,逝者已矣,做再多的事也无法让他们复活,可是只要 人魔于魁还存在这世上的一天,就会有多少人惨死在他的手下,当年佛祖为了拯救 无数生灵,也曾杀一魔而救众生于水火之中,难道大师身为佛门子弟,能够睁睁看 着祸事持续发生?” 一段发自内心里怒竭的话,令在旁的天宝于心不忍,遂跪了下来,道:“是的, 师父,涂施主说的一点都没错,弟子也在此恳求您大发慈悲,如果可以的话,师父 应该亲自下山去收拾这个人魔才对。” 太阳西落,盈月渐升,三个人在此树林小屋外盘旋,等待了许久后,这时觉远 开 带着几分笑靥,天宝急忙磕头道:“多谢师父。”旋即与在旁的涂元提醒道: “涂兄,师父已经答应您的要求,您快跪下来磕头拜师。” ------- N维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