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穷途末路 柳长风极目远眺,半晌叹道:“天道无穷,人力时有穷,要臻至‘天人合一’, 谈何容易?只不过我们都勉力而为,通过不同的途径,追求武学的至境罢了。” 龙门落日道:“龙门落日今日之败,心悦诚服。既然有柳兄在此为盐帮坐镇, 小弟不敢再言进军京师。就此告辞!” 说完,已退至白水鱼等人之旁,转身欲去,忽闻鲁哈多喝道:“且慢!” 龙门落日冷冷道:“鲁帮主有何指教?” 鲁哈多道:“龙门世家好手段,不仅暗中拢络那姓骆的,连跟随鲁某多年的几 个盐帮弟子也收卖了!我盐帮势弱,只不过是一个贩卖私盐的小帮派,自是无力向 龙门世家讨回一个公道,只是这几个忘恩负义的家伙,还请龙门公子给鲁某留下!” 龙门落日蓦的仰天长笑道:“有柳兄为鲁帮主做主,在下敢不从命?这等反复 无常之辈,我龙门落日岂能长留身边?” 那几个叛帮弟子闻言不禁大惊,颤声道:“龙门公子,请你救救小人的命啊!” 龙门落日笑道:“今日你们为了领图富贵,出卖你们刘帮主,他日也同样会因 此出卖我龙门世家。” 那几人急忙“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爬上前几步,连声说道:“不不会” 龙门落日冷哼道:“贪生怕死之徒,有何面目得存于世间?”身形忽然一晃, 双掌自袖中闪电一般伸出,拍落在那几个叛帮的盐帮弟子的脑门上,只听得几声惨 哼,那几人纷纷摔倒在地,七窍溢血而亡。 鲁哈多心中大寒,道:“你你”一时竟难以说出话来。 龙门落日大笑道:“在下为鲁帮主代劳,鲁帮主心中不高兴么?”说着,向柳 长风微一拱手,道:“柳兄,小弟当真要告辞了!” 柳长风淡淡道:“龙门兄一路保重!” 龙门落日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长笑,与白水鱼一行扬长远去。 鲁哈多望向龙门落日一行人的背影,恨恨道:“此人好毒辣的手段。”转向柳 长风道:“三少分明有机会将龙门落日致之于死地,为何纵虎归山,为江南柳家留 此后患?” 柳长风双眉微蹙,回过头来,道:“鲁帮主也认为柳某应将龙门落日就此除去 么?” 鲁哈多道:“不错,此人一代奸雄,能屈能伸,手段之毒辣,无所不用其极。 今日不除,他日江湖中不知会有多少英雄好汉丧命其手。况且,他与三少交手 之时,招招狠毒,杀势凝聚,屡欲置之三少于死地!“ 柳长风沉呤半晌,叹道:“不瞒鲁帮主,方才柳某的心中生出一抹杀机,只是 一闪即灭。数百年以来,我江南柳家与龙门世家的明争暗斗,无休无止。柳某今日 如出手击杀龙门落日,我柳家纵能显赫一时,却因此使两家结下更深的仇恨,徒增 柳某的杀孽。柳某此生致力于刀道,再也不愿卷入两大世家的恩怨,鲁帮主是否明 白柳某的心境?” 鲁哈多道:“江湖之中,本是一个漩涡,既然被卷入,又岂有全身而退之理。” 柳长风目光顿时变得深邃起来,仿佛夜里无尽的虚空。 他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副威凛的面孔,那空负大志的眼神,有一种无以伦比的 魅力。 这人正是当今江南柳家的掌门,柳长风之父柳鹤亭。 柳鹤亭雄才大略,接掌江南柳家近四十年,运筹帷幄,致使江南柳家的势力隐 然超越龙门世家之上。其地位和声誉在江南柳家都是超然的。 柳长风在想:假如父亲柳鹤亭传下柳家的“铁羽令”,自己的长刀是否也要为 江南柳家的霸业开路呢? “铁羽令”是江南柳家至高无上的令符。 违抗“铁羽令”,就等同叛离整个江南柳家。 柳长风的心里首度出现了如此紊乱的局面。 鲁哈多道:“今日设非三少仗义出手相助,鲁某既令粉身碎骨,也难报答其中 万一,今后若三少有何差遣,但请吩咐!” 盐帮虽然在武林中只是一个微不足道小帮派,但在京师一带却具有举足轻重的 地位,掌握着京师的一部分经济命脉。 鲁哈多说出这番话来,也暗示着今后盐帮便以江南柳家马首是瞻。 柳长风一双深邃的眸子中流露几分忧郁的神情,淡然道:“鲁帮主言重了。人 生本是聚散无常,你我萍水相逢,亦属一个‘缘’字,何须如此客气!” 铛啷一声,长刀归鞘,举步向远处走去。 鲁哈多望着柳长风北风中踽踽远去,深刻的感受到这个名满天下的青年高手内 心里的孤独和寂寞! 阿七人在空际,衣袂迎风招展,呼的一拳击出。 拳风激荡,端的凌厉。 平一峰傲然卓立,脸上现出毅然之色。 他见识过这小太监惊人的武功,尤在东厂大档头令狐枭之上,一日之前,自己 也远非敌手。不知自己今日功力大进以后,与其是否有一拼之力? 拳未至,无竖不摧的拳风迎面扑至。 平一峰倏的仰天长啸,周遭气机旋动,披肩的长发无风飘舞,赤裸的上身及大 腿上,肌肉虬结,青筋毕露,似充满无限的暴发力,在这初冬萧索的原野的,构成 一副奇异的画面。 一种包容至大的杀势迅速笼罩着他。 他忽的踏前一步,同样一拳击出。 两拳凭空相接。 阿七的身躯砰然反弹起两丈余高。 平一峰只觉对方的内气沿小臂浸入经络后,迅速被体内的真气化去,心中的信 心不禁大增,知道自己内力增长之速,仅在一夕之间,已超过了锦衣卫四大高手中 排名最末的阿七。 阿七胸中气血沸腾,身形在空际连翻了两个跟斗,忽头下脚上的疾扑而下,十 指有节律的颤动,幻出千百道指影,凌厉的指劲织就一张纵横交错的屏障。 正是昔年自少林流落到宫庭的“贝叶指”。 那阿七自小便随侍在魏忠贤的身边,深得一些江湖中失传久矣的绝学,小小年 纪已挤身为锦衣卫四大高手之列。其武学修为放眼武林,也属一流的好手。 平一峰吞下肉舍利后,功力大增,双目眯成一线,那阿七双手十指的变化在他 的眼中,犹如放缓数倍,每一种变化的虚实都已了然于心。 蓦的大喝一声,左手回抽,右手斜划了一个半圆,向上击出。 他这一式属“昊天门”的剑法,名叫“回风舞柳”。只是他随身的长剑已遗失, 便以拳代剑,这一拳击出,带起一股浑厚的气劲。 两人一上一下,又迅速交接在一起! 阿七闷哼一声,一口鲜血直涌上喉咙,被他硬生生的压制下去,身形籍力飘落 于两丈之外,脸上顿时涌起一抹红晕,却瞬息退去,代之是一种极度的苍白。 平一峰卓立当场,右臂有一些僵硬。 阿七果不愧为锦衣卫中有数的高手,虽然不敌而退,却仍以强横的指劲封住了 他右臂的两条经络。 就在这时,眼前人影一花,魏忠贤高大的身形竟如鬼似魅的出现在自己身前三 尺之外,悠然道:“佛门圣物的功效果然非同小可,这就更促使本座决心取你性命 了。” 平一峰目中射出强烈之极的仇恨,惨厉笑道:“老贼休要太自信,平某也还有 一拼之力” 魏忠贤狂笑道:“普天之下,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汝等黄毛小儿,有如螳臂 挡车,自不量力!”言讫,身形晃动,顿时幻出数条人影,自四面八方向他攻来。 平一峰大惊,心知魏忠贤的武功仍远胜自己数倍。 当下仰天长啸一声,双掌劈出两道劲风,长身拔起。 四周的人影倏的敛去,魏忠贤高大的身躯忽然出现在自己的上空,一双白皙修 长的手掌如同两朵盛开的莲花,向自己拍到。 平一峰心中生出一股惨烈的气势,以臂代剑,一式“碧血剑法”中的“破斧沉 舟”,直剌而出。 猛的身体一震,一股森寒阴冷又温煦如春的气劲循右臂直上,向心脉浸去,心 中难受之极。 他吃过这邪异的内力的亏,急忙籍力飘退。 魏忠贤如影附形,平一峰眼前尽是漫天的掌影,有一种令人窒息的感觉。他双 掌连环划出,强敌临阵之下,一些精妙的招式信手拈来,一波接一波的化去魏忠贤 无孔不入的攻势。 魏忠贤蓦的冷哼一声,平一峰顿时压力大增,只觉对方两只巨掌破开自己的守 势,几乎同时印在自己的胸前。 平一峰惨呼一声,身形如断线的风筝往后跌出数丈,口鼻之中都溢出鲜血来。 他虽吞下佛门圣物肉舍利,致使功力大增,却仍难抵挡魏忠贤这魔头全力一击。 魏忠贤双足点落在地,一步一步的向前逼进,嘿嘿笑道:“平世兄,你的血可 不能白白的浪费掉了,待本座神功大成,号命天下,平公子就是本座的第一开国功 臣。” 平一峰侧卧于地上,似是昏迷过去。 魏忠贤三两步间,已逼至近前,运指向平一峰左侧的“天宗”、“肩井”、 “风池”等穴点落。 就在这时,地上的平一峰仰过身来,张嘴一口血箭疾喷而出,直射向魏忠贤。 魏忠贤冷哼一声,大袖一挥,真气狂涌而出。 那道血箭顿化作漫天的血雾四下飘散。 与此同时,平一峰足下一蹬,身体象一支利矢一般平平往后疾出去。 魏忠贤怒极而啸,展开身形,几足不沾地的往前追去。 平一峰择路往北首的深山窜去,两旁的林树往后飞掠,荆棘在他裸露的肌肤上 划出道道纵横交错的血痕。他胸口隐隐作痛,真气难以提聚。心中明白,自已体内 的奇经八脉已被魏忠贤的重手法震伤。 如果换了是一日之前的自已,必已命丧黄泉。 以自己现在的伤势,不出五百米,便会被紧随身后二十余丈的魏忠贤追上。 山势越见陡峭,林木繁密,荆棘丛生。 数年来,平一峰流落江湖,过惯逃亡的生涯,极其适应这等恶劣的环境。 魏忠贤武功虽远胜平一峰数倍,但平时过惯养尊处优的生活,对自己的肌肤、 华服极是爱惜,所到之处,皆以掌力开路,是以凭他的功力,也只能与平一峰保持 二十余丈的距离。 两人一前一后沿山势直上。 地势渐为平缓,四周云封雾锁,原来已至山巅。 往前方掠出数十步,眼前忽然出现一断崖。脚下氤氲缭绕,不知其底。 平一峰不觉脚下一顿,霍的转过身来,笑道:“老贼休要逼迫过急,否则小爷 就此跳下去,你那做皇帝的美梦就成空了。” 魏忠贤疾进中的身形蓦的止住! 这种在在全速前冲的过程中说停就停的功夫当真是了得,平一峰也不禁暗暗佩 服。魏忠贤与平一峰之间,相距数丈,只听他柔声道:“平世兄大好年华,怎么能 轻易言死呢?” 平一峰凛然道:“死有重于泰山,轻于鸿毛之分。小爷横竖一死,又岂能助你 为害天下苍生!” 魏忠贤缓缓道:“平世兄想死,又……谈……何……容……易……” 声音越来越低细,平一峰不禁倾耳聆听,忽觉魏忠贤的身形奇异的晃了一晃, 眨眼之间,竟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近三丈。 平一峰心中大骇,急向断崖退去。 宁可玉碎,不求瓦全! 哪知他身形甫动,一股奇异的力量顿时自四面八方挤来,脚下竟难以移动分毫。 平一峰惊骇莫明,向魏忠贤望去。 但见这魔君双臂在胸前环抱成圆形,满头银发飘飞,一袭宽大的锦袍被一股无 形的力量掀起,鼓动如一个偌大的圆球。 魏忠贤桀桀笑道:“天下间,我魏忠贤欲得的东西,没有能逃出我的手心的, 哈哈!” 四周的气劲越来越紧。 平一峰体内真气几已耗尽,只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已挤在了一起,一股鲜血自 喉中欲奔腾而出。 他知道,这口血若冲出喉咙,那么,自己全身的鲜血继续汹涌而出,直到被魏 忠贤吸光为止。 他心中不禁生出一股寒意。 “不……我不能……”他心里歇斯地里的大喊道。 魏忠贤的身影越来越靠得更近了,血口大张,宛若传说中那择人而噬的恶魔。 他竭尽全力,猛的大吼一声,一股纯和的力量忽然自丹田涌出,迅速窜入全身 经络,平一峰藉着这股力量,身体一阵急旋,如挣脱缰绳一般,径向断崖之下投去。 魏忠贤不料平一峰还有余力自他的魔功之下挣脱,惊慌失措之下,双手向前抓 出。 岂知平一峰除却腰间的一条内裤之外,几乎浑身赤裸,魏忠贤的手如同抓在一 休滑不溜手的泥湫上,平一峰轻轻一挣,便挣脱魏忠贤的束缚,直往无尽的深渊里 堕落去,迅速消失在雾霭里。 魏忠贤失魂落魄的伫立在崖边,凝望着岚霭缥缈的深处,一时之间,木瞪口呆。 这时,阿七才赶至他的身后,叫道:“九千岁” 魏忠贤霍的转过身来,厉声喝道:“该死的奴才,愣着做什么,快去给本座找, 就是肉楂也要给我找回来!” 阿七不禁打了一个冷颤,连声应道:“奴才遵旨,奴才遵旨!” 转身寻找下崖的路径去了。 魏忠贤仰天悲啸一声,厉声吼道:“谋事在人,败事在天,难道是上天不助我 魏忠贤成就这不世的基业不成?” 声音久久回荡在崇山峻岭之间。 ------ 翠微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