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雾水鹤山下,有一个宁静的小村子,三面高山,耸峙入霄,环而成玦,正北面 一座最是幽峭峻拔,称为鹤山,两侧高山便如一对鹤之羽翅,伸展开去,势甚巉峻。 鹤山南面峭壁千仞,其上多有苍松盘垂,半空却见数道涧流飞练直下,注入崖 底深湖,湖不甚大,然澄碧一泓,三侧高山树木苍翠,倒影下来,映荫湖色。湖上 终年薄雾弥漫,日光映之,掩映流辉,故当地村民称之为雾湖。 村子的南面却是一片延绵十里的森林,村民如需进城,就要穿越此森林。 村子不大,只二十来户人家,多数过着种田捕鱼,自给自足的生活。村北有一 座祠堂,是村里人拜祭祖先的地方。每至清明,必备三生酒水,虔诚拜祭,以示对 祖宗的尊敬及怀念,并希冀获得祖先庇佑,福荫子孙。 而在平时,祠堂却是村中唯一的学堂,而舒启章,正是村中唯一的老师。 此时,偌大一个祠堂稀稀疏疏地坐着十来个学子,他们都是村中十八岁以下的 少年男女。舒启章在讲台上缓缓踱步,他是一个年约二十七八岁的青年人,身长肩 宽,面目苍秀,双目中隐隐透着坚毅之色。 他突然停止了踱步,转过身来,看着台下正睁大眼睛期待自己的学子们,说道 :“据伟大的月神所言,我们现在居住的这个叫地球的行星,确实曾经出现过九次 高度进化的文明。然而每隔七万年,地球的文明就会遭受某种灭顶之灾,以致完全 湮灭,几乎不能留下半点痕迹。比如,我们这一代的文明之前,是龙人统治着这个 地球,他们发展出来的文明,并不比我们逊色多少;又比如,在更前面的几代文明 中,曾经出现过跟我们现在几乎无甚差别的文明,甚至可以说,我们现在的文明, 几乎是沿着某一个预订的轨迹而滑行,毫无悬念,只不过是无数事件的重演罢了。” 台下的学子一片哗然,显然一时无法接受这个颠覆传统观念的大胆设想,纷纷 发言,只见前排一个瘦弱的身影举手叫道:“老师,既然说某一代文明湮灭之后, 几乎不能留下半点痕迹,那又怎么知道我们上一代文明是龙人创造的呢?” 舒启章循声望去,却是一个年约十二三岁的瘦弱少年,正是自己一向最是疼爱 的弓惊羽,此子聪敏好问,心地质朴,待人有礼,很是讨人喜欢。舒启章不由莞尔 而笑,说道:“惊羽,你这个问题问得好。只是它的答案,却得从二百七十年前说 起。” 弓惊羽双眼一亮,道:“老师,您指的是不是二百七十年前的那一场全球范围 内的毒气袭击?” 舒启章点点头道:“二百七十年前,也就是太阳历2033年,莫名的毒气袭击了 整个星球,人类几乎灭绝,残活下来的人不但互相残杀,还受到各种妖魔妖兽的杀 戮,使得原本就所剩无几的人类数量再次锐减。正当此时,月神临世,妖魔授首, 宵小退让,人类才得以残存至今。” 台下一片欢呼,这些学子们从小听得最多的传说就是关于月神的,月神就是他 们心目中虔诚崇拜的神。 舒启章顿了顿,继续说道:“月神凭借本身通天彻底的大本领,历经磨难,终 发现了这一惊人秘密。” 学子中忽有一人高呼道:“老师,你见过月神他老人家吗?” 舒启章微笑着摇头道:“我没见过,但在这二百多年来,见过的人却不在少。 大家可听过一句关于他老人家的谚语?” 弓惊羽朗声道:“老师,是不是‘待得苦尽十五夜,人间自现清辉月’?” 舒启章点头道:“正是,这句话的意思是一切的苦难痛苦也只有十五个日夜, 待到熬过了这苦痛的日子,月神临世,再强大的妖魔也无法抵挡他老人家强大的力 量,必将毁灭。天上的明月也就不再被乌云霾雾所蔽,再次向世间挥洒清辉。” 弓惊羽听得入神,稚嫩的脸上露出深深向往之色,少年的心里,只盼着能见到 月神一面,良久,却听台上老师清越的嗓音说道:“天色将暮,晚鸦思归,今天的 课就上到这里。同学们,明天我们再好好地聊,再见!” 学子们齐齐起立叫道:“老师再见!”旋即纷纷收拾书籍用具,准备离去。蓦 地祠堂外传来轰隆一声巨响,天地一阵轻微摇晃,少顷,远处隐隐地似乎有惊呼怒 喝之声越空而来。舒启章面色一变,叫道:“各位同学且慢回家,都呆在课室里不 要动,老师去看看发生什么事!”说罢,飞也似地冲出了祠堂大门。 祠堂内,学子们面面相觑,脸上大多有惊慌之色。弓惊羽起身叫道:“大家别 慌,万事有老师担待着,我们只需安坐课室,不给老师添乱就可以了!” 舒启章冲出祠堂大门,只见南面数条火舌冲天而起,正是村子所在之地,不由 心中大急,知道村子正被某种力量袭击。远远地,随风传来几声惊天动地的兽吼声, 舒启章心中一颤,知道必定是妖兽袭击,怒喝一声,身形如电,往村子如飞奔去。 才跑出几步,蓦地想起祠堂内的学生,身形一凝,伫立当地。良久,舒启章仰 天一声长啸,一咬牙,返身冲入祠堂,叫道:“同学们,外面发生了一些事情,现 在,我们必须找个地方躲一躲,你们随老师来!” 学子们惊慌失措,此时唯一可以依靠的就是老师了,当下纷纷紧跟在舒启章的 身后,跑了出去。众人出了祠堂,马上看到了村子那边冲天的火焰正熊熊燃烧,几 个年纪较小的学生早被吓得哭出声来。 慌乱中,学子们紧紧跟在舒启章身后,绕过雾湖,往北边的鹤山发力逃去,他 们都知道,在鹤山脚下,有一个不大的洞窟,可以暂时藏身其中,等到危险过去, 再行出来也不迟。 那崖底洞窟入口被一大片青翠的长草矮树所翳,如不细察,定难发现。众人随 舒启章进了山洞,亮起火把,往前走不到半分钟,已然到底,却见洞甚宽大,至少 能容四五十人而不觉局促,其内石笋森森,参差不一。火焰闪烁,映着洞内桀然怪 石,影影绰绰,说不出的恐怖。 学子中有人想起父母亲人尚在村中,不知性命如何,不由低声啜泣起来,悲伤 之情传染开去,霎时哭声一片。 弓惊羽蓦地站起身来,怒叱道:“你们哭什么!是男儿大丈夫的,就别在这里 扭扭捏捏的不成样子!你们不是以月神为榜样吗?怎得真遇到了危险,反退怯害怕 起来?你们听好了,有种的,现在就跟着我,跟那些可恶的妖兽拼了!”激动的声 音在洞中激荡回旋,久久不散,众学子中马上有人大声附和,一时群情激愤。 弓惊羽扬着手中火把,一马当先,就要出洞而去。舒启章大惊,一把拦住,急 叫道:“惊羽!万万不可,外面的妖兽厉害无比,这般出去,无异以卵击石!” 弓惊羽一把推开舒启章的手臂,脸上并无丝毫惊惧退怯之色,哼了一声说道: “老师,一直以来,我敬你爱你,把你当作大大的英雄,却不料你贪生怕死,躲到 这洞中。我们的亲人正经受着痛苦,他们需要我们的援手!你…你不配做我们的老 师!” 舒启章如中雷击,踉跄后退,这个平日里最乖巧,最聪敏好学的得意门生竟然 对自己说出如此绝然的话来。他仰起头,急喘了几口气,猛地一咬牙,环视洞内学 子,说道:“老师不许你们出去,你们定要出去的话,就把老师杀了吧!” 众学子大惊,心中大感矛盾,要他们杀平日里待他们如父亲般慈爱的老师,那 是万万不能的,不由纷纷转头看着弓惊羽,等待他说话。 蓦地洞外传来震天兽吼,声音已经近在咫尺,仿佛就在洞外发出一般。弓惊羽 一声怒喝,叫道:“我偏要出去,斩妖除魔!”身形一闪,从舒启章旁边飞掠而过, 舒启章一个失神,竟没拦住,急转身看时,弓惊羽瘦小的背影早消失在洞口处! 舒启章双目圆睁,叫道:“惊羽!”闪电般追了上去。洞内众学子面面相觑, 均想那妖兽就在洞外,此时出去,必死无疑。 弓惊羽冲出洞窟,却见天色将黑,朦朦胧胧之中,远处一个巨大的影子正趴在 地上,吸嗅地上残留的气味,显然是那妖兽循着众人的气味跟到此处。想到村中父 母必定已遭毒手,弓惊羽怒不可遏,飞快冲到那妖兽面前,却见它人立而起,身高 两米有余,浑身赤红,两颊各有一只艳红弯角向头侧顶上翘,血红的双眼正盯着弓 惊羽看。 弓惊羽见那妖兽所过之地,草木焦黑,无不焚毁,口鼻之中,每呼气,必有炙 热气息喷涌,心中不但没有丝毫恐惧,反而大笑道:“今日就让小爷我好好教训你!” 说罢,揉身而上,向那妖兽冲去!此时,身后传来舒启章的惊呼声:“惊羽!” 不知为什么,此时弓惊羽心中一片坦荡,他想起了月神,那个传说中无所不能 的神,在急速前冲中,他眼角余光仍向天际瞥了一瞥,却见天边乌云散开,露出了 浑圆的月亮。 然后,他看到那妖兽张口向自己喷出了一蓬火焰,覆盖了自己上下左右一切方 位,霎那间,他已经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但他无憾,他这样做,已经无限地接近了 传说中的月神。 一声清啸传来,弓惊羽只觉得身体一紧,一个人抱着自己向旁边飞速滚倒,等 到他回过神来,却见到舒启章用身躯挡在自己之前,脸上艰难地露出微笑,说道: “惊羽,不可做傻事,老师…老师……今后……”却见他嘴角流下一线鲜血,双目 瞳孔扩散,笑容突地凝结在脸上,高大的身躯蓦地扑到在地上,而他的背一片焦黑, 血肉模糊,几处白骨露出,森森然煞是骇人! 弓惊羽目眦欲裂,浑身颤抖,一把抱住舒启章,大哭道:“老师!老师!我错 了,我错了,我错了啊!你快醒醒,快醒醒!” 那赤红妖兽歪着头,盯着痛哭失声的弓惊羽,一步一步地走过去,口中发出 “咯咯咯”般古怪的声响。弓惊羽早把生死置之度外,心中大悲,仰天望着圆月, 嚎啕大哭。 就在此时,那天上的月亮忽然大放异彩,一个身影无声无息地在天上出现,他 展开巨大的羽翅,身上彩光四射,令人眼不能视。地面上倏地一片光亮,一切都无 所遁形,纤毫毕露! 弓惊羽停止哭泣,紧紧抱着舒启章的尸体,望着天上彩光中的人影,喃喃道: “是月神,是月神他老人家,来救我们了!”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