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银尼 第二天,西梁耶夫早上醒来时感到身子很沉。他整夜没有睡好。是担心施洛可 夫的健康吗?是的,连做梦都做到他的晕厥!但最主要的还是:刚到卡里斯托,别 说完成使命了,什么都还未开始呢,就要匆匆离去! 他睁眼躺着,许久不动。心脏怦怦乱跳,身上一阵阵寒颤,脑子里雾蒙蒙的。 “难道我也病了?”他心烦意乱。 在地球上,他也有过醒来不适的情况,咬咬牙就过去了,照常上班,根本不考 虑病的事。这很有效,往往病未发起,就被压下去了! 西梁耶夫决定这一次也照此办理,掀开被单- 几乎透明的薄纱,想翻身坐起, 可是哼了一声,身不由己地又躺下了。心脏跳得发痛,眼睛血红! 他听到施洛可夫问他:“你怎么啦?” “你来看看,”西梁耶夫声音微弱。 “我起不来!” “我也是!” “糟糕!你感觉怎样?” “心跳似乎好了一些,眼睛看东西也不那么红糊糊的了。如果不动弹,可以说 是没有什么不正常。”西梁耶夫低声诉说。 “我也一样,”声音微弱得差点听不见。“得赶快找医生!西涅格能不请自来 吗?要让他知道……” 房间里,静悄悄,听不到任何声响,周围一切好像僵死了一般。卡里斯托人的 客气和礼貌可能带来不好的后果!怎么才能把西涅格找来呢? “你能喊叫吗?” “不能!一提高嗓门,心脏就剧烈跳动,我只能这样低声说话!” “我也是!” “真惨!” 他们俩就这么躺着,一动不动,静候病情的发展! 西涅格没有来,大概他以为客人还未睡醒,不便打搅。 “他们周到过分,反而害人!”西梁耶夫嘀咕,“放在地球上,医生早就来了!” 《得想个办法!》施洛可夫寻思。 他俩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聚集到一只形似花瓶的水晶器皿上。器皿里装满蓝色 液体- 味似柠檬,他们夜里常常饮用,所以一直摆在床头前。 “盖尔基,”施洛可夫喊道,“把这瓶子掀翻怎样?响声可能引起西涅格的注 意。只要他一进来,就什么都知道了!” “瓶子会不会摔碎?” “谁知道呢,也许碎,也许不碎,如果不碎,饮料就不会流出来。瓶塞子塞得 很紧的,你开瓶子的时候不是很费劲的吗?” “如果瓶子碎了,液体流出来怎么办?谁去收拾?机器人未必会干这个活。” “你怕他们会为此责怪我们吗?” “当然不是,不过,总觉得有些不妥。” “不能再等了,一两个小时内西涅格可能不会来。只有推翻瓶子了,可我手抖 得厉害,抬不起来!” “我也是!” “我来慢慢……试试……” 施洛可夫缓慢地抬手,心脏猛烈地跳动,总算还没有发生什么可怕…… “慢一点,别嘉!” 打翻一只花瓶,对于健康的人来说,算什么事?可施洛可夫生怕力不从心! 忽然,他听到轻微声响,接着:“你们睡醒了没有,我可以进来吗?”是西涅 格的声音。 “快,请进!”施洛可夫使劲大声说,小心翼翼地把手慢慢放下。 “我们等你很久了!”西梁耶夫说。 他们不知道西涅格是否听见他们说的话。 其实,他们说什么,卡里斯托人都听见了。他们的住房,显然有一种声学装置, 联通各个房间。直到现在,施洛可夫和西梁耶夫对此还一无所知。 西涅格人还没有进屋,目光先投射进来,显然他知道事情不妙。 “你们怎么啦?”他很紧张。 “我们很不好!”施洛可夫说。“好像病得不轻!” “似乎离死亡不远了!”西梁耶夫补充道。 “我马上就回来!”西涅格没等说完,就抽身跑出。 “好了,这下子可要够他们忙活的了!”西梁耶夫微笑,“他们会把对我们的 爱,推到一个更高更高的境界!” “他们怎么听到我们说话的?”施洛可夫病得如此严重,也未忘怀卡里斯托的 新技术! “一定是通过某种装置吧。这种装置在卡里斯托可能也不多见。他们开始并未 听见我们说话,这是肯定的,要不,西涅格早就进来了,”西梁耶夫说。 西涅格很快回转来。 “盖西牙涅和比涅格马上就来!”他说。“别怕,一切都会好的!等一等,” 他见施洛可夫要向他诉说病情,“现在最好别说话。” “我们说话还不困难,只是不能大声,动作困难,心动过速。” “请保持绝对安静,好好躺着!” “我们早就醒了,西涅格!就等你来,你就是不来!我们正打算推翻饮料瓶来 引起你的注意,忽然听到你说话了!” “你们不知道那里有个电钮?”西涅格指着八脚桌腿上那个极小的一个按钮说, “一撳它,就能接通各个房间了。” “不知道,我们还以为你们总是不请不来呐!这次怎么破例啦?是特为来叫我 们起床的?”施洛可夫跟他开玩笑。 “不是,是节银妮一定要我来看看!” “我说的吧,你还不信呢!”西梁耶夫用俄语说。 施洛可夫感到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心跳加快但根本不是那种《心动过速》!他 恍然大悟。为了弄清楚卡利斯托人的内心世界,他曾经苦苦思索过。他们的敏感 (事例太多了),必然会加强他们的第六感觉,那种无意识、然而准确无误地预感 自己亲人逢凶遇险的本能。节银妮既然爱上施洛可夫(据西梁耶夫说)那施洛可夫 有危险,她自然会有感应! “节银妮在这里?”他问。 “不,她不在这里,”西涅格答,“她通过银屏要我一定来看看你们!她觉得 你们可能会有什么事情。” 《没错!- 施洛可夫心想- 盖尔基没有胡说,真是心有灵犀!》“卡里斯托的 医学相信预感吗?”西梁耶夫问。 “看怎么说,预感常常骗人,除了神经系统的状况,还有许多别的原因。不过, 像节银妮这种情况,她所产生的感觉往往没错。” “为什么?” 施洛可夫知道西涅格会作何答复。但是不知为什么,他不想从卡里斯托医生的 口中听到这种回答。 “这种预感是从何产生的?”他问,让西涅格顾不上回答西梁耶夫。 “这个问题还在探索,但是,姑娘们对于有关她们所爱的人的一切,都非常敏 感,这是不容置疑的。” “他还是把这个《爱》字说出来了!”西梁耶夫用俄语说。 盖西牙涅和比涅格及时赶到;他们的到来给施洛可夫解了围。 两个医生没有请求允许就推门进来了。 “这一下子你们的愿望可以实现了!”施洛可夫对盖西牙涅笑笑说,“你们想 让我们病休,那就休吧!” “事情如你所想那倒好了!”他叹了一口气,“可惜并非如此。你今天的病情 跟昨天的,没有也不可能有任何联系!” “未做检查,如何知道?”施洛可夫不解。 比涅格把携带来的一种医疗器放在施洛可夫床头小桌上,盖西牙涅把一模一样 的另一只放在西梁耶夫床边。 “既然是昨天你感到不适,那就说明今天的情况与昨天不同!”比涅格替盖西 牙涅答道;他说话的口气总是带有几分埋怨。“天文台发现:柳李沃斯最近特别活 跃,”他补充说,“我担心你的突然发病会与此有关。你感觉怎样?” 施洛可夫详细诉说了自己的症状。 “你的同伴也是这样吗?” “是的。” “够了,不需要再找任何证明了。你们的病肯定与昨天无关。西涅格说你们的 心脏和我们的完全一样,让我们看看问题出在哪里!” 医疗器发出轻微声响,像一只小蜜蜂在房间飞来飞去。施洛可夫看见小荧屏发 亮,他还从未见过这种仪器,但是不难猜到它是什么。 比涅格取出一个小《圆钮》,放到施洛可夫胸前。这《圆钮》好像与那医疗器 并不相联。 “你要是找我心脏的部位,请别忘记,我们的心脏在左边。”施洛可夫说。 比涅格把《圆钮》移到左边。 “我倒忘记这一点了,”他说。 仪器荧屏闪烁,现出许多条纹。 “请把手动一动,”比涅格说。 施洛可夫举手晃动了一下,感到心脏猛一抽搐,荧屏条纹激增。 “快别动!”比涅格惊叫。 他转向西涅格。西涅格在给西梁耶夫做同样的检查。两位医生迅速而又简短地 交换了一下意见,说得那样快,施洛可夫和西梁耶夫都未听清楚。 “要立刻作睡眠治疗!”比涅格说,“先睡十天。” 西涅格出去了。 “你还没有征求我们本人同意呢,”西梁耶夫说。 “没有必要!我说《要》,你就不应当说《不要》,我们不承认人有选择死的 权利!” “你是让我们长眠吗?” “是的,如果需要的话。” “别赌气呀,盖尔基!”施洛可夫说,“他说需要,那就是需要。” “问题不在这里,我不是不愿接受睡眠治疗,我是要试探一下,他们到底有多 少个人自由!” 西涅格回转来,带着两只早就见过的《玻璃盒》。 “他们的床前不能断人……”施洛可夫没有听完这句话便被神奇的催眠术夺去 知觉。 “糟糕透顶!”比涅格在两位地球人醒来之后说,“你和西涅格都犯了一个很 大的错误,你们不该同意在凯秋只待那么几天就离开,至少要待二百天!” 节银妮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她显然听见了比涅格的话。 “他们怎么样?”她把身子俯向施洛可夫。 “回不了地球了!”比涅格答道,“他们未经专门训练便飞来卡里斯托,心脏 受到严重损坏,在这种情况下,他们经受不了返航飞行!” “他们不会死吧?” “我们当然不能让他们死,但是,对于他们来说,不能返回地球跟死没有两样!” 节银妮一直关切地注视着施洛可夫的脸。 “不能一概而论,对于孤身一人来说才是如此。”她低声说,谁都没有听见她 说的什么。 “今夜我值第一班,”盖西牙涅说。 “请你一定要排我的班!”节银妮请求道。 施洛可夫一觉醒来,已过卡里斯托一旬!他一睁眼就见节银妮坐在自己床边。 他立刻明白过来,微笑着向她伸出手。 “亲爱的!”他用俄语说。 节银妮俯身用嘴唇接触他的手。 “你这是干什么?在凯秋时,你也曾这样!”施洛可夫问。 姑娘的脸庞,隐隐罩上一层灰色。 “这不是你们的习惯吗?”姑娘低声答。 “不对,节银妮!我们确实有此习惯,但仅用于男士对女士!” “那……” “当然,也有例外。在地球上,男女相爱,都是嘴对嘴接触。我们叫《接吻》, 你们的语言中,没有这个词。” 他说出这样的话,自己都感到意外,在他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愿望:把地球 上的古老习惯,实现于天上人间! 听到西梁耶夫的床微微响动了一下,施洛可夫见他背转身;很显然,他也醒了。 “《接……》”节银妮努力学说,没学出来,“你们的语言真难!我恐怕一辈 子也不能把你们的语言学得有你讲卡语那么好!”她忽然跳起身来:“我多粗心! 应当去告诉盖西牙涅:你们醒了!” “不急,节银妮!没有关系,我知道,你们的睡眠疗法,醒过来啥事没有。再 陪我坐一会儿,”施洛可夫请求道。 “你的心脏怎么样?” “很正常,不信你摸摸!” 节银妮大大方方地把手准确地放到施洛可夫左胸心脏部位,没有像比涅格错放 到右边去。 “啊,你的心脏跳得还是太快,”她说,“我得赶紧去叫盖西牙涅!” 她跑出去了。 “我的心脏跳得可是十分平静!”西梁耶夫转身对施洛可夫说,“她为何不过 来摸摸我的心脏?!” “别开玩笑,盖尔基!” “我开玩笑了吗?!”西梁耶夫笑问。 节银妮回转来:“盖西牙涅让你别动,他和比涅格马上就到。” “西涅格呢?” “他也来。” 她好像犹豫了一下,然后就坐到了西梁耶夫床边。 不一会,医生们都来了,经过仔细检查,看样子还算满意,终于批准他俩起床。 “这几天,不许你们外出!”比涅格说。 “行,谨遵医嘱!”施洛可夫说。 比涅格用眼睛看了看盖西牙涅,年轻的盖医生显然明白他的示意,便起身请西 梁耶夫和节银妮跟自己一起到隔壁房间。 西梁耶夫很乐意地跟着盖西牙涅到了隔壁的房间;他跟施洛可夫一样,身穿睡 衣,用不着换外套。 “别嘉,现在,我们医生对医生好好谈谈。”西涅格说,房间里只剩下比涅格 和施洛可夫三人。 “你们还未睡醒时,我们给你们作了检查,结果不好。尽管没有什么直接的生 命危险,但是可以断定:要继续留在卡里斯托肯定是不行了!” 施洛可夫坦然面对,他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 “你是说,我们非返回凯秋不可!” “暂时不。我们知道你们不想回凯秋,可以试试寻找一种能够让你们留在卡里 斯托的方法。” “快请说!” “你当然知道预防接种技术了?” “那是自然!” “比涅格建议给你们做光免疫试验。” “有这种疫苗吗?”施洛可夫兴奋地问。 “哪有这种疫苗!我们没有这种需要,现在没有,将来也不需要!” “那我就不明白了!” “你马上就能明白。这里保存着你们的血液分析。还记得在飞船上的时候你们 的血液取样吗?我把它们和你们现在的作了比较,发现有所不同。你看:这是在飞 船上做的血液分析,这是现在做的,而这,则是卡里斯托人的!你自己比较一下, 看看能从中得出什么结论?” 施洛可夫仔仔细细地看了西涅格给他的化验单。单上画着各种颜色的曲线;他 已经阅读过大量的卡里斯托医书。 “是的,我看出来了,”他说,“在我们的血液里出现了原先没有的成分,而 这种成分,在卡里斯托人的血液里却是常见的。这是柳李沃斯的辐射所造成,也正 是它,威胁着我们的生命!我们体内,缺乏同它进行斗争的抵抗力。” “你和我们得出的结论是相同的!” “可不可以说,我们已经开始适应,只不过抵抗力还差,需要输血?” “正是!比涅格认为,输血会收到良好的疗效!” “可是,你们不怕……” “不会的,我们的血和你们的血,成分完全相同。” “可是你要知道,西涅格,地球人的血型是各种各样的!” “你说的没错,我们知道这一点,”一直保持沉默的比涅格插话道,“过去我 们也是如此,现在是同一血型了,都是……”他转身问西涅格:“他们是怎么说来 着?” “0 型!”西涅格用相当标准的俄语答道。 “那就试吧,如果你们认为没有危险的话!”施洛可夫说。 “万无一失!至于效果如何,我们还要看看。” “无论如何,这总是希望!要输很多血吗?” “不,很少很少!”比涅格答。“最多……”他说的数量大致相当于五立方厘 米。“如果疗效可以,我们再输。” “那就给我输吧!” “你的同伴呢?” “当然也输,他跟我一样,也不想离开卡里斯托!” “把盖西牙涅的血输给盖尔基,他要求献血。” “谁的血输给我呢?” “节银妮!她要求把她的血输给你,如果你不反对的话。” 施洛可夫善于以巨大的意志力量保持自己表面上的平静。他忽然想起他在飞船 上读过的卡里斯托历史故事;在这个星球上有一个很古老的传统习俗:未婚夫妇, 举行结婚仪式时,要交换自己的血液……偶然的巧合?还是…… “谁的血液都一样,”他答道。 “那就这么定了,”西涅格说。 卡里斯托医术精湛,不过五分钟,一次无痛手术就完成了! “躺着别动,明天早晨我再来看你!”比涅格用命令的口吻说。 “可否请你留下,节银妮?”当姑娘也起身告别时,施洛可夫留住她,“我想 和你谈谈,只一会儿,”他声明。 节银妮返身坐到他床边的圈椅上。 西梁耶夫送客出去。 “节银妮,你为何这样呢?”施洛可夫决心问个明白。 “什么样?” “你为什么要给我输血?” 他以为她一定会低头不语,或诉说真情。 在地球上,姑娘们遇到这类问题都会避开眼睛,节银妮却继续直视着施洛可夫。 他的眼睛瞇得只剩下一条细长的缝! “这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明白的……” “反正你得给我说明白,求你了!” 节银妮看看房门。 “你不希望盖尔基在场吗?他不会马上回来的!”施洛可夫很有把握地说。 “有些话我只想对你一人说,我觉得你能理解我!” “我理解!请说吧!” “说起来有点可笑。我祖父雷给。季也果涅毕生追求登上地球,也许是遗传吧, 我也从小就迷上你们的太阳!我对遥远的太阳系心驰神往,确信我的祖父一定能够 在那里找到有人居住的行星,而且,那里的人长得同我们一样。尽管没见过,但我 爱他们!你说奇怪不奇怪?从我懂事的时候起,一直就相信我能见到他们!这不, 现在不是见到你们了吗?幻想变成了现实!” “可是,我们并不如你所想象的那样吧?”施洛可夫问。 “不,我不能说在我的想象中你们就是这样,但我可以说,我确实不记得以前 是怎样想象你们的了,现在只觉得你们正是我所想象中的人!” 她沉默了一会;施洛可夫静静地躺着,被她的真诚深深打动! “我爱地球!”节银妮接着说,“虽未谋面,甚至不久前我还不知它是否真的 存在,但我始终爱着它。我更爱地球人,你们的姑娘是我们的姐妹。你说地球是一 片绿色,我觉得非常美!绿色是我们自由的象征。《荻究》!”她学说《地球》, 带着无法形容的软音,非常悦耳!“不久你就要回地球了,一别天空,相期渺渺! 我们血流一脉,不就是与你同登地球了吗?!这就是我给你输血的原因。”她忽然 站了起来:“我知道,这很可笑……” “节银妮,谁说你不能和我们一起飞往地球啦?我希望你和我们同行!我希望 ……我希望我们永不分离!”施洛可夫终于把蓄积已久的爱表白出来! “别,请别这么说,”节银妮低声说。“在你们那里,这也许是惯例,可在我 们这里,这是要由姑娘先开口的!到时候我会告诉你的,原谅我!” 说完,就跑出去了。 施洛可夫闭上眼睛,心中感到无限欣慰。他知道她的心意了,深信无疑! 节银妮已经接受了他的爱!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