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引君入瓮 当巴克进门时,公寓的门轻轻抵住了一摞箱子、盒子。他要给艾丽斯寄去一封 表示谢意的便笺。他很希望自己有时间着手布置公寓里的办公室环境,但是,如果 他希望在开会之前见到切丽,他就要马上动身。 他提前半个小时赶到希望村教堂,在雷福德的车旁停下车子。很好,他想,他 们都在。他瞟了一眼手表。他是不是忘记时间更改过了?他来晚了?他匆忙赶到布 鲁斯的办公室。 敲过门后就走了进去。布鲁斯和雷福德有些尴尬地抬起头。屋内只有他两个。 “对不起,我想我是不是来得早了一点儿?” “是的,巴克。”布鲁斯说,“我们先谈一会儿,咱们八点钟见面,好吗?” “当然可以。我想找切丽谈谈,她在这儿吗?” “她要晚一点儿才来。”雷福德答道。 “好的,我就在门外等她。” “那么,首先,我要祝贺你。”布鲁斯说,“不管你作出什么决定,这的确是 个了不起的荣耀与成就。我想象不出有多少飞行员会拒绝这个职位。” 雷福德靠坐在椅背上。“的确如此。我没有花心思从这方面去考虑问题。我想, 我应该感到高兴才是。” 布鲁斯点点头。“我想是的。你是想让我提一些建议,还是只想让我听一听? 显然,我会为你祈祷的。” “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这样的话,我感到自己是多么的有限,雷福德。我知道你是想留在芝加哥, 但是你要弄清楚这个机会是否来自于上帝。我也希望能够永远留在这儿不走,但是 我好像感到上帝指引我去旅行,去建立更多像这样的小组,还要去访问以色列。我 知道,你留在这儿不单单是为了我,可——” “这也是其中的一部分原因,布鲁斯。” “这我也知道。但是,谁晓得我会在这儿待多久呢?” “我们需要你,布鲁斯。我想,很显然,上帝叫你到这儿来是有原因的。” “我想,切丽已经告诉你了,我希望能够有更多的教师。” “她已经告诉我了。她对此很感兴趣,而且,我也希望能够学习一些东西。” “一般说来,教会是不允许让初信的信徒担任监督或者教师的职务的。可是现 在,我们别无选择。我本人实际上也是个刚刚人教的信徒。我敢肯定,你也会成为 优秀的教师,雷福德。问题在于我不能自私地坚持这样的看法,这次给总统当飞行 员的机会你要慎重考虑。可以想象一下,你可能对美国总统产生怎样的影响呢?” “噢,我不认为他与他的飞行员有多少接触的机会,如果不是完全没有的话。” “他不接见自己的飞行员吗?” “我怀疑这一点。” “你要想到,总统会希望了解飞机每次飞离地面以后,都要将其性命交到他手 里的那个人的。” “可以肯定,他不得不信任那些为他做出决定的人的。” “所以,你肯定会有机会与总统接触的。” 雷福德耸耸肩膀。“可能。” “菲茨休总统性格坚强,而且很有主见。有关失踪的事件,他一定也会感到某 种切身的威胁,而以私下进行察访的。想想吧,你会具有对自由世界的领导人宣讲 基督的特权呢。” “我差点为这事丢了职业。”雷福德说。 “当然,你要寻找适当的场合。不过,总统本人也在这次事件中失去了几位亲 人。当人们问到他对这次事件的看法时,他是怎么说的?他的大意是说,这肯定不 是上帝所为,因为他一直信仰上帝。” “你说这些,好像我顺理成章地要接受这份职务了似的。” “雷福德,我不能替你做决定,但是我要求你记住:你并非仅仅是在对这个教 堂,对‘灾难之光’或对我效忠,关键是要对基督效忠。如果你不打算接受这个职 务,那你最好能够肯定,它不是来自于上帝。” 雷福德暗想,能够提出如此新颖的见解,这才像布鲁斯说的。“你认为,我是 不是应该告诉切丽或巴克。” “我们都是在一个战壕里的战友。”布鲁斯答道。 “对了,”雷福德说,“我还想问一些其他的事情。在这个历史性的关键时刻, 你对爱情怎么看?” 布鲁斯突然显得有些不自在起来。“问得好,”他说,“我知道你为什么要问 这个问题。” 雷福德心想,这你未必知道了。 “我理解,你一定是感到孤独了。”布鲁斯想当然地说,“至少,你还有切丽 陪伴你,但你一定会感到如同我失去妻子之后所感到的那种扎心的空虚。我已经考 虑过在今后的七年中,是否要保持独身的问题。我不希望会有这样的生活前景,但 我知道我会很忙。说句心里话,我仍希望上帝会把某个人带到我的生活里来。当然, 眼下还太早。我很伤心,我会为我的妻子悼念很久,好像她已经死去。我知道她在 天堂里,但她对我来说是死去了。这些日子我感到格外孤独,几乎喘不过气来。” 布鲁斯向雷福德袒露着心迹,正像他自失去亲人之后一直在讲述的那样;雷福 德在无意中触到了朋友的痛处,他感到有些不知所措。他仅仅是为了切丽才提这个 问题的。她对巴克如此入迷,倘若这段交往最终没有结果,那么她是否可以接纳其 他的恋人——如果离基督重临还有几年时间? “我只是从万无一失的角度来考虑这个问题。”雷福德解释说,“如果这时有 两个人陷入了爱情,他们该怎么办呢?《圣经》中有没有谈到这个时期的婚姻问题?” “没有具体谈。”布鲁斯答道,“就我所知的确如此。但是,经文中也没有禁 止。” “孩子呢?在目前的状况下把孩子带到这个世界上来是否谨慎?” “我还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布鲁斯答道,“在你这样的年纪,还要生孩子 吗?” “布鲁斯!我并不指望再婚。我在考虑切丽。我不是说她现在有了哪些迹象, 但是……” 布鲁斯靠回到椅背上。“可以想象一下,”他说,“连初中都赶不上,更不要 说读高中和上大学了。即便如此,还要哺养教育这个孩子,让他(她)为末日的降 临作好准备。还要考虑到孩子的一生会一直担惊受怕,因为在末日的灾难期间,遭 遇突然死亡的可能性占到百分之七十五。” 布鲁斯用两手捧着脸,胳膊拄在桌面上。“的确如此。”他说,“我不得不慎 重地劝告她说,在做这件事之前一定要先祈祷,问一问心灵里面的声音。” 巴克不善于等人。他测览着布鲁斯的办公室外间那些书架上的书籍,显然,这 是前任牧师堆放那些非常用性参考书的地方。其中,有数十种关于《旧约》的深奥 难懂的书籍。巴克随便翻了一下,觉得有些枯燥。 后来,他翻到一本教堂两年前的相册。在B字头下面有一张布鲁斯·巴恩斯年轻 时留着长发的照片。照片上他的脸比现在丰满,面带着笑容,身边是妻子和孩子。 布鲁斯失去了一个多么宝贵的家庭啊!他的妻子容貌姣好,身材颇为丰腴,面上显 出一副真诚而略带倦容的微笑。 接下去一页,是失踪的前任牧师弗农·比灵斯博士一家。老牧师至少有六十五 岁上下;照片上还有他那娇小的妻子。孩子以及孩子们的配偶和眷属。布鲁斯说过, 老牧师全家人都失踪了。比灵斯牧师在相貌上颇有些亨利·方达的味道,眼角布满 了鱼尾纹,面带慈祥的笑容。他看起来是那种巴克喜欢结识的人。 巴克翻到相册的后面,找到了斯蒂尔一家。雷福德身穿制服,与他现在的相貌 颇为相近,只是头发不及现在这样灰白,面上也带有更多的鲜明的个性。还有艾琳。 他第一次见到她的照片。她的相貌显得活泼、开朗,如果相信眼下盛行一时的相片 心理学的话,那么一定会得出她对丈夫的依恋超过丈夫对她的依恋。她的躯体温柔 地向他倾斜着,而他挺身而坐,显得有些生硬。 小雷福德的照片也在上面,图片说明写道:雷米,10岁。他和他妈妈的照片上 都标有星号,雷福德的照片上则没有。切丽也没有星号,她的说明文字是这样写的: 18岁,斯坦福大学新生,加利福尼亚州帕洛阿尔托。(没有单独的照片) 巴克翻到图例,知道星号是用来标志教会的成员的。巴克猜想,其余的只是星 期日来做礼拜。 巴克看了看手表,还有十分钟八点。他望了望窗外的停车场。斯蒂尔家的第二 辆车子也来了,与布鲁斯、巴克、雷福德的车子停在一起。他将手放到窗玻璃上, 挡住刺目的灯光,就看到切丽正坐在方向盘后面。十分钟已经来不及谈什么了,但 还够同她打个招呼。 巴克刚出了大门,就看见切丽从车里钻出来,急匆匆地朝教堂走来。“你好。” 他招呼说。 “哈,巴克。”她应了一句,但明显地缺乏热情。 “花还在垃圾箱里吗?”他搭讪说,希望能找到一点儿线索,跟上她的思路。 “的确,还在。”她说着,从他的面前擦身而过,径自去开门。他跟在她的身 后上了楼梯,穿过门廊,来到办公室的外间。 当她走过去敲布鲁斯办公室的门时,巴克说:“我想,他们可能还没有完。” 果然,布鲁斯也是这么说的,于是她道了一声歉,退了出来。切丽的表现再明 显不过了:她不想待在这儿,也不想朝巴克多看上一眼。她哭过,通红的面上还有 泪痕。他渴望能S她重归于好,可是他感到,眼下时机不对,而且他不得不学会适应 她的性格中的另一面。这里面肯定发生了某种误会,他也被牵连进去了。此时,他 除了设法探明其中的原委,什么也不能做。而要探明究竟,他不得不等待时机。 切丽抱起两臂,摇晃着翘起的二郎腿。 “看看我翻到了什么。”巴克说着,将那本相册递到切丽面前。切丽甚至没有 伸手去接。她在鼻子里哼了一声。 巴克将相册翻到B字头下,给她看布鲁斯和比灵斯两家人的照片。她突然变得温 柔了,接过相册认真看起来。“布鲁斯的妻子,”她轻声说,“还有,看看这些孩 子!” “你们一家人也在里面。”巴克搭讪说。 切丽并不急着翻到S字头下,而是逐页翻看,仿佛在寻找她所认识的人。“他和 我一同上的高中。”她随口说着,“她和我曾在同个年级。舒尔茨夫人是我在读中 学三年级时的体育老师。” 当她终于翻到他们一家的照片时,禁不住悲从中来。她的两眼注视着照片,脸 部扭曲了,泪水溢满了眼眶。“雷米才十岁。”她费劲地说道。巴克不由自主地将 手搭在了她的肩上。她的身子变得僵直了。“请不要这样。” “对不起。”他说着,立刻将手放开。 而就在此时,里面房间的门开了。“好啦,进来吧。”雷福德说。他注意到了 巴克的温顺态度和切丽的伤痛表情。他希望她没有向巴克发作。 “爸爸,看。”切丽说道。她立起身,把相册递过去。 雷福德看到照片时,他感到喉咙里猛地一阵发紧,深深地吸进了一口气。他痛 苦地叹了一声,这实在叫人受不了。他合上相册,递给巴克;而就在此时,巴克听 到布鲁斯的椅子发出吱嘎的响声。“你们几个在看什么?” “就是这个。”巴克说,他朝布鲁斯晃了一下封面,想把它放回到书架上去。 可是,布鲁斯已经伸手来取。 “这是两年前的?”巴克加了一句。 “我们搬到这里来的一个月左右的时候。”雷福德说。 布鲁斯把相册翻到印有他们一家的相片的那一页,立在那里仔细地看了一会儿。 “你们一家也在里面吗?雷福德?” “是的。”雷福德简单地答道。巴克注意到,他正设法让切丽进到里面。 会议开始了。布鲁斯先是充满热情地来了一个开场白,但很快就转入主题。他 从《启示录》翻到《以西结书》、《但以理书》,再翻回来,将有关的预言段落与 在纽约以及世界其他地区发生的失踪事件作了对比。 “今天,你们谁听了关于耶路撒冷的两位见证人的新闻?” 巴克摇了摇头,雷福德也作了同样的反应。切丽则毫无反应,她今天既没有作 笔记,也没有提任何问题。 “一位记者报导说,有六七位歹徒企图袭击这两个见证人。但是,歹徒们全都 被烧死了。” “烧死了?”巴克问。 “谁也不知道火是从哪儿来的。”布鲁斯说。“但是,我们知道,对吧?” “他们真能像龙一样吐出火来吗?”巴克忍不住问。 “《圣经》中是这样说的。”布鲁斯一本正经地说。 “我会看有线新闻网的。”巴克说。 “请多加注意,”布鲁斯说,“我们会看到更多有关的报道。” 雷福德不知道自己能否习惯于这些上帝直接启迪给他们的东西。他简直没法估 量在这不到一个月时间里他已经起了多大的变化,已经学到了多少知识。从前,他 曾是一个事事都要从书本上找根据的人,而如今,他感到自己变得可以毫不怀疑地 相信这类看似怪诞的新闻报道了,只要在经文能够找到佐证就行。他相信经文中说 的每一句话。因为或迟或早,新闻报道就会提供相同的事实加以佐证。 这时布鲁斯突然转向巴克,问:“今天过得怎样?”对于在一旁的雷福德一家 来说,这个问题似乎只关系到谈话的双方。 “要说的话很多,一时恐怕说不完。”巴克答道。 “别故弄玄虚了。”切丽高声说道,“这是她今晚说的第一句话。” 巴克瞟了她一眼,说:“我明天会向你汇报情况,布鲁斯。然后,在明天晚上 的会议上,我们大家再谈一谈。” “噢,现在就谈吧。”切丽说,“我们这里都是朋友。” 雷福德希望她能够闭嘴,但是,她如今已经是成年人了。如果她要不顾一切地 要提出任何问题,这都是她应有的权力。 “你甚至不知道我今天在哪儿。”巴克对切丽这样说,他的脸上明显地挂着困 惑不解的表情。 “可是,我知道你和谁在一起。”切丽不假思索地就说。 雷福德已经注意到,巴克下意识地朝布鲁斯瞟了一眼,但他却不明白其中的含 义。另一方面,布鲁斯还以为他们两个中间有人可能走漏了消息,将巴克去会见卡 帕斯亚的事情告诉了切丽。 “你是否——?”布鲁斯摇了摇头。 “我想你不知道,切丽。”巴克说,“让我明天先和布鲁斯讨论一下。然后, 在明天的会议上,我提议我们为此祈祷。” “当然可以。”切丽说,“不过,我想提个问题,并为今天晚上提个祈祷申请。” 布鲁斯看了看手表。“说出来。” “我不知道你对这个时期的男女约会是怎么看法?” “今天晚上,你是第二个向我提这个问题的人。”布鲁斯说,“我们肯定都是 孤独者。” 切丽在鼻子里哼了一声。然后,向着巴克的方向皱了皱眉头。 她一定认为是巴克提了相同的问题,雷福德在一旁心想。 “这可以作为咱们下一次会议的主题,让我准备一下。” “这一次就谈,怎么样?”切丽敦促说。 “可以。不过,咱们明天晚上再讨论。” “对于新皈依的信徒,在道德方面是否可以另加一些戒律?”切丽继续说。 “你是指哪些方面?” “你可以谈一谈,既然我们已经信仰了基督,那么我们就应该怎样去生活。比 如,像性道德以及诸如此类的问题。” 巴克简直有些招架不住。切丽说出的话与从前迥然不同。 “可以。”布鲁斯答道,“我们可以讨论这些内容。不过我想,你听了之后不 会感到太大的惊讶,我们在失踪事件之前应当遵守的戒律,如今仍然适用。我的意 思是说,不会有太多内容要讲。我们应保持纯洁,我敢肯定地说,这不会使你感到 惊讶——” “不见得我们每一个人对这一条都很清楚。”切丽说。 “那好,我们明天晚上就来讨论这个问题。”布鲁斯说,“还有别的问题吗?” 在其他人来不及开口之前,切丽就说:“没有了。那么,明晚再见。”说完, 她头也不回,便起身离去了。 剩下来的三个人开始祷告,会议在尴尬中结束;正像尼古拉·卡帕斯亚所说的 那样,没有一个人愿意提到屋子里的大象。 巴克心情沮丧地回到公寓。他从不习惯撂下问题不管,而且最让他恼火的是,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他脱下旅行服装,换上旅游鞋、味叽布裤、棉衬衣和 皮夹克。他给斯蒂尔家挂了电话。是雷福德接的,可过了几分钟后却回答说,切丽 不能接电话。巴克猜想,似乎雷福德也和他一样,对切丽毫无办法。 “雷福德,她就在电话机旁吗?” “是的。” “你知道她是怎么一回事吗?” “我一点儿也摸不着头脑。” “我想弄清事情的究竟。” “我也是这样想的。” “我的意思是在今天晚上。” “行,没有问题。你明天再给她打个电话试试。” “雷福德,你是说我可以马上就过去吗?” “是的,完全可以。我不能保证她不出去,不过,你明天可以再试试。” “那如果我马上就过去,不会打扰你吗?” “不会。那好,我们等着你明天打电话来。” “那我就出发了。” “好,巴克。以后再谈。” 雷福德不想欺骗切丽,不过上面的这些话几乎就是当面撒谎。他给这段话编了 密码,他感到很有趣。还记得许多年前,他和艾琳约会时曾出现过一次口角。艾琳 因为一件小事对他生气,她宣布说,除非她先给他打电话,否则他再也不要打电话 来了。说着,就怒气冲冲地走了。他不知道如何是好,是他母亲给了他一些指点。 “你马上去她家,找到她,把‘球’踢到她的半场去。她会立刻从你身边离开;但 是,你可以跟上去。如果她仍将你从身边赶开,你就知道,她是认真的了。她也许 并不了解自己的心思,你可以继续去追。如果我还了解女人的话,我知道,她是希 望你继续去追求她,而不是等着她的回音。” 所以从某个角度说,他是在鼓励巴克以同样的方式去追求切丽。他知道他们两 个还没有明确关系,但他认为他们其实都希望能够朝这个方向发展。至于巴克生活 中的另一个女人,他一点儿也不知道到底是怎样一回事。但如果巴克坚持要寻根问 底,切丽就会把这个女人的事情兜出来,问个水落石出。如果巴克的确在与某人同 居,那样的话,这对雷福德。布鲁斯以及切丽都是个伤脑筋的问题。但是话说回来, 切丽的证据显然不足。 “这么说,他是要明天打电话来啦?”切丽问。 “我是这样告诉他的。” “那他的反应呢?” “他只是说了他的打算。” “你的话说得很清楚啊。” “我没法把我的意思讲清楚。” “我想去睡了。”她说。 “咱们可以先聊一会儿啊!” “我累了,爸爸。该聊的我们都聊过了。”说着,她向楼梯走去。 “你明天会接他的电话,对吧?”雷福德在设法拖住女儿。 “我怀疑我会不会接。我想看看他对明天晚上对布鲁斯的讲道有什么反应。” “你猜他会有什么反应呢?” “爸爸!我怎么会知道呢?我知道的就是今天早上看到的。现在,我要去睡了。” “我就是要听听你对这件事的想法,宝贝,说说看。” “我明大再告诉你。” “那好,我们先个说你和巴克的事情。谈谈我和我在工作上遇到的一些事情, 好吗?” “别把我和巴克扯在一起,爸爸。我不想听了,除非你被炒了鱿鱼,或者换了 职业,否则,我想改个时间冉听你讲,” 雷福德知道,如果他将白天发生的一切讲出来,从收到哈蒂的便条,到与厄尔 ·哈利戴会面,又无端受到他人的控告,这些会吸引住切丽的注意力的。但是,虽 然他此时谈话的兴致很高,切丽却提不起兴趣。 “能不能帮我收拾一下厨房?” “爸爸,厨房里收拾得干干净净。有什么事情我明天再干,好吗?” “咖啡炉的定时器调好了吗?” “噢,从一开始就设置好了,爸爸。你怎么啦?” “我只是感到有点儿孤独,还不想去睡。” “如果你想让我陪你一会儿,我会陪的,爸爸。可是,你为什么不看一会儿电 视,放松一下呢?” 雷福德再也没法抱住她了。“我会看的。”他说,“我就在楼下的起居室看一 会儿电视,好吗?” 她朝他做了一个鬼脸,学着他的腔调说:“我就在楼上,在我的房间里,关上 灯,好吗?” 他点点头。 她摇摇头。“既然咱们都汇报清楚了,知道另一位在哪儿,在干什么,现在我 能走吗?” “能。” 雷福德等切丽上楼后,就扭亮前廊的灯。巴克知道他们的地址和所在的区域, 不过,他从没来过这儿。 新闻节目已经结束,只有一些脱口秀,雷福德不太想看。他坐在那儿仅仅是作 为一种借口。他向窗帘外瞟了一眼,终于看到了巴克的车子的灯光。“爸爸,”切 丽朝楼下喊道,“你能不能把声音拧小一点儿,或回你自己的房间去看?” “我正在把声音拧小。”他说到。此时汽车的前灯已经照进了客厅,车子已经 驶人了门前的车道。他来不及去调电视的音量,就急匆匆地过去开门。他要在巴克 揿响门铃之前阻住他。 “我上楼回卧室去。”他对巴克小声道,“给我一点儿时间,然后再揿门铃。 我去冲澡,这样,切丽就不得不来开门了。” 雷福德关了门,上了锁,然后回到起居室关掉电视,就上楼去了。 经过切丽的房门时,他听到切丽说:“爸爸,你用不着关卜,把音量调小就行。” “没关系,”他应道,“我想洗个澡,然后就上床了。” “晚安,爸爸。” “晚安,切丽。” 雷福德让浴室的门开着,并没有急于打开水龙头,只是在听到门铃声响之后, 他才拧开了水龙头。他听到切丽喊:“爸爸,门外有人!” “我在冲澡。” “噢,爸爸。” 这真是个好主意!巴克在门外心想。他感到雷福德给了他充分的信任,即使女 儿对他心怀不满时,仍能让他与她相容。 他等了一会儿,又揿了一次门铃。他听到里面说了一声:“等一会儿,我就来!” 切丽的脸蛋出现在大门中央的小窗内。她转动了一下眼珠。“巴克!”她透过 关着的大门喊了一声,“你明天给我来电话,对吧?我已经上床了!” “我要和你谈谈!”巴克说。 “今晚不谈。” “就在今晚谈。”他说,“要不,我不会离开的。” “你不离开吗?” “对,不离开。” 切丽想吓唬他。前廊的灯于是被关了,他听到她快步上楼的脚步。他本来还不 相信,可是她比他想象得要坚决。但是,既然他已经说过不离开,所以他就不能离 开。如果说他别无他能的话,至少他还是说话算数的。其实,他的执拗的个性还不 仅如此。正是这种个性造就了他这样一位记者。 他没有动摇这天下午他在纽约时感到的对切丽的思念。他等着切丽出来,他这 样决定了。如果需要他等到明天早上的话,那么,当切丽一觉醒来,她便会在他面 前低下高傲的额头。 巴克走到门廊下,倚门而坐,身子斜靠着一根漂亮的门柱。他相信,她一定还 会出来,看看他是不是走了。她可能在听他车子的马达声。她当然什么也听不到。 “爸爸!”切丽跑到雷福德的房门去喊,“你洗完了吗?” “还没有!怎么回事?” “巴克·威廉斯在门外,他不走!” “那你让我怎么办?” “把他弄走!” “你去把他弄走!那是你的问题。” “你是我爸爸!这是你的责任!” “他伤害你了吗?或者是他威胁你了?” “没有!可是,爸爸!” “我不想让他离开,切丽!如果你想,你可以赶他走!” “我去睡觉了。”切丽说。 “我也去睡了!” 雷福德关掉水龙头,他听到切丽猛的关上他的房门。然后,又关上她的房门。 她会不会真的上床去,而把巴克撂在门外?巴克会等下去吗?雷福德踮起脚过去把 门打开一条缝,以便监视切丽的行动。她的门仍然关着。雷福德溜回床上,留神地 听着。他已经上了总统专机飞行员的候选人名单,可眼下正在偷听女儿的动静!这 算得上几个星期以来最有趣的游戏了。 巴克靠着门柱坐了一会儿,渐渐感到了夜间的寒冷。他动一动,身上的皮衣就 会吱吱作响;他把皮衣领子竖起来护住脖子。这皮革的味道,令他回忆起他穿这件 短款夹克所到过的许多地方。有许多次他曾经以为,他就要穿着它死去了。他将两 腿盘了起来,他突然感到自己有多么的疲劳。假如他不得不在门前睡一夜的话,那 他一定能睡得着。 不知过了多久,在夜晚的寂静中,他听到门内有轻微的脚步声。一定是切丽下 了楼,来侦察他是不是还在。倘若是雷福德,脚步声就会响亮和坚实;要是雷福德 的话,他会告诉他暂且收兵,然后再考虑怎样解决问题。巴克听到靠近房门的地皮 发出轻微的响声。为了加强效果,他将头靠在门柱上,摆出正在门外睡大觉的姿势。 回到楼上去的脚步声不像前面那样轻。她在打什么主意? 雷福德听到了切丽在黑暗中的开门和走下楼去的声音。现在,她又回到了楼上。 她“咣”一声撞开门,又“啪”的打开灯。雷福德挪了挪身子,以便能够看到切丽 走出房门。她在房内耽搁了一会儿,然后关了灯,出了房门。她的头发已经挽到了 顶上,穿了一件长及地面的毛巾布睡袍。她打开楼梯顶上的灯,下楼的步伐中带有 明确的目的性。如果雷福德对她的用意不免要作一些猜测的话,那么他不认为她是 去赶他走的。 巴克看到他的影子落到了面前的草坪上,知道是身后的灯亮了。但是,他既不 想显得过于自信,又不想显出迫不急待的样子。他仍旧保持着原有的姿势,仿佛他 已经睡着了。跟着一声锁响,门开了,但他没有听到其他声音。他偷偷向后面望了 一眼。显然,她是在邀请他进去。 他已经等了这么久,这个邀请方式似乎还不够。巴克想着,他又恢复了原先的 姿势,后背靠在门柱上。 半分钟后,他听到切丽又悄悄地走到门前。她拉开风雪门,说:“你想要什么, 一份印着你的大名的请柬吗?” “哇——”他装作吃了一惊的样子,转过身来。“已经早上了吗?” “真滑稽!请进,只给你十分钟时间。” 巴克跟着切丽进了屋子,在沙发上坐下,坐在切丽的面前。他静望着她,仿佛 在考虑该从哪儿讲起。 “我这身着装实在不适合于见客。”她说。 “不管你穿什么,都是那么漂亮。” “饶了我吧。”她说,“你要谈什么?” “说实话,我真想给你带一束花来。”他说,“我想看看,你是怎么把它撂到 垃圾箱里的。” “你以为我是撒谎吗?”她说,用手指了指他的身后。他回过身去。千真万确, 一个巨大的花束被塞到了垃圾箱内。 “我没有认为你是在撒谎,”巴克说,我只是以为这不过是某个象征性措辞, 可我从来没有听到过这样说的。 “你在说什么呀?” “当你告诉我‘花在垃圾箱里’,我想,这可能是我没有听到过的一句俗语。 这有点儿‘猫儿放出袋子’,‘水在桥下流’一类说法的味道。①” ①此处为英语中两句成语。猫儿放出袋子(The cat is out of the bag)意思 是露出马脚,真相大白。水在桥下流(The water is under the bridege)意思是 忘掉过去,让过去成为过去吧。——译注 “我说‘花在垃圾箱里’,就是花在垃圾箱里!我所说的,就是这些词表达的 实际意思,巴克。” 巴克显然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们的思绪似乎不在同一问题上,巴克甚至不敢肯 定他们是否在同一个层次。“噢,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要把花放到垃圾箱里呢? 这也许能帮助我理清思路。” “因为我不需要这些花了。” “噢,瞧我有多傻。你不需要这些花,因为——”他停下来,摇摇头,仿佛是 等着她把空填上。 “由于这些花的来源,它们伤害了我。” “这些花是哪儿来的呢?” “我是说,由于送花的人。” “这些花是谁送的呢?” “噢,巴克,真叫人没办法。我没有时间跟你谈这些,也没那个心情。” 切丽挪动着身子想站起来,巴克突然感到一阵怒火。“切丽,等一等。”她又 坐回到沙发上,显得烦恼不已。“你要给我一个解释。” “不,要解释的是你。” 巴克叹了一口气。“我一切都可以向你解释清楚,切丽。但是,我们再也不要 动心眼儿了。很清楚,我们互相被对方吸引着;我知道,星期五的晚上,我摆出一 副不感兴趣的样子,但是,今天,我意识到——” “今天早上,”切丽突然打断他的话,眼眶溢满了泪水,挑战地望着巴克, “我才发现你为什么对我突然失去了兴趣。你没有把全部事情都告诉我,你感到了 愧疚;如果你想用这些花来安慰我——” “切丽,让我们来谈实质性的问题。我和这些花毫无关系。” 切丽第一次哑口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