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中的勇士
7 月15日 星期四
现在看来,福克兰群岛冬季战役的胜利来得实在有些突然,甚至有些手足无措。
那时候,在投降签字之前,形势一直是成败难卜。后勤、天气、疾病和补给似乎都
成了象拱卫斯坦利港本身的陡峭山峦一样险恶的障碍。两个伞兵营和两支陆战队得
以在6 月14日夜晚抵达群岛首府,这主要是部队司令官、大英帝国勋章、十字军功
章和勋带获得者杰里米·穆尔少将与大英帝国勋章获得者朱利安·汤普森准将出色
合作的结果。他们两人都是皇家陆战队成员,在戎马生涯中结识已久。这种生涯在
5月和6月的福克兰群岛战役中达到了一种自然的、戏剧性的高峰。托尼·威尔逊准
将指挥的第五步兵旅完成了大量艰巨任务,特别是苏格兰禁卫军和廓尔喀人6 月14
日上午在塔布尔当山进行的战斗尤为艰苦和顽强。但是,从首次在圣卡洛斯登陆到
斯坦利投降的胜利坦途中,立首功的则是朱利安·汤普森和第三突击旅。
“胜利全靠刺刀,”朱利安·汤普森在战斗快要结束时告诉我。“此外,还有
赖于炮兵和跨岛行军与夜间行动的能力。”他专门提到了“海鹞”式飞机在拦截作
战中所取得的成功,在此之前它几乎从未担负过这种任务。同时他也盛赞了工兵、
通信兵和后勤团队的工作。他谈的“刺刀”是指作战人员,即地面上的步兵。他对
他们怀着强烈的钟爱之情。用“一名士兵的士兵”来描绘准将潇洒的运动员身材并
不过分,他看上去比他的实际年龄47岁似乎年轻10岁。和我在那次战役中遇到的所
有伞兵和陆战队高级军官一样,他和杰里米·穆尔两人看上去都异常健壮。并且,
与他们的部队一度享有的“皮靴脖”的形象相比,两人身上都孕藏着一种知识分子
气质。
对于这次战役中的危险,两人都直言不讳。尽管“海鹞”式飞机表现得异常出
色,但对地面部队的空中掩护远非充分。“鹞”式飞机在海上进行巡逻被人称为
“帽子”,只有当敌人完成袭击后返航时才实施攻击。除了缺乏空中掩护,还发生
了损失“大西洋运输者”的灾难,其代价可与损失42型驱逐舰和21型护卫舰相比。
舰队的直升飞机本来就不够用,“大西洋运输者”号上三架“支奴干”重型直升飞
机和一个中队的威塞克斯-5型直升飞机的损失。则意味着几乎所有大型起重能力的
丧失。结果,进攻斯坦利港的大军将不得不步行通过从圣卡洛斯穿越东福克兰岛的
大部分路程。
所有这一切都是在福克兰群岛的一个冬季中完成的。尽管这个冬季在福克兰群
岛的历史记载中是最为温暖的,但是陆战队、禁卫团和伞兵仍须和暴风雪、连日的
淫雨、水深二英尺的战壕以及在摄氏零下20度气温时刮起的冷风进行搏斗。第一天
晚上,第四十突击队的一名皇家陆战队员坚守在战壕里,三英尺多深的冰冷泥水使
他体温骤降,险些断送了他的性命。
在最初几天中,最大的危险是空袭。人们称圣卡洛斯为“法恩巴勒航空节”。
阿根廷飞行员的技术和勇气使地面上的大多数人惊诧不已。“你不能不赞叹他们的
技术和勇气,”杰里米·穆尔这样说道。但是在伦敦撰文的防务专家们却又为什么
那样低估他们呢?“我对此无法理解,”朱利安·汤普森说,“如果你想了解真正
的事实和数字,你只需读一下一年一期的《军事平衡》( 由国际战略研究所出版) 。
它会告诉你,他们有大量进攻我们的武器,特别是‘天鹰’式飞机。”
汤普森准将说,随着战役的发展,指挥越来越容易。选择方案减少了,道路被
打通了。“我们知道我们一定会打到斯坦利,问题是怎么打?”他说。有些方案就
象是经由约翰·欧哥柔茨约翰·欧哥柔茨位于苏格兰北端,通常被认为是英国的最
北处。到伦敦去一样。一个十分重要的因素就是阿根廷人是从美国人那里得到两栖
作战训练的。“在很大程度上是硫磺岛的方法。”汤普森解释道,“你知道,光天
化日之下冲上滩头,响音不绝,战斗机也在上空嘶鸣。”因此,他选择了夜间,从
一个既安全,又离斯坦利港不太远的锚地偷偷登陆。最后,这一决心得到了海军和
内阁的批准。但是,也有其它一些怪诞的方案。其中一个方案主张对斯坦利全面进
攻。大凡强行登陆,至少要准备百分之六十的伤亡,这样将会严重削弱地面部队的
战斗力。而另一个走极端的建议则是登上福克兰群岛后坐等敌人进攻。若果真这样
做,福克兰群岛一定会变成另一个克里米亚。所有方案中最怪诞的是在拉弗尼亚登
陆的方案。拉弗尼亚是达尔文南面的一个半岛,那里是一望无际的开阔沼泽地,地
面部队在此将无法抵御飞机的袭击。
一旦登陆成功,就要建立一个作为后勤基地使用的桥头堡,并用“钢环”或
“轻剑”式导弹进行防守。经过一个星期的努力,并付出了损失“考文垂”和“大
西洋运输者”号的惨重代价,基地终于建立起来了。内阁要求采取新的行动,于是
在古斯格林开始了新的动作。穆尔将军和汤普森准将两个人都主张:要尽早取得胜
利。“第二伞兵营的成就在于积极寻找战机,大胆取胜和攻其不备。”穆尔将军说。
但是,无论是在伦敦、在舰队,还是在圣卡洛斯滩头阵地上,没有人,包括焦躁不
安的H.琼斯中校本人在内,能够了解这次进攻所担的真正风险,琼斯的第二伞兵营
得到的敌情通报说,敌人兵力为一个营左右,至多500 人。而实际上则是三倍于此
的兵力。在半个炮连的三门炮和两门迫击炮的掩护下,战斗打到下午时。弹药开始
耗尽,就在这关键的两、三个小时里,直升飞机几乎停止了运送补给和撤退伤员。
H.琼斯和他的部队所取得的成就在于他们在一场战斗中发挥了可以与塞莫皮莱
的李奥尼达李奥尼达是公元前五世纪的希腊英雄,曾任斯巴达王。和斯巴达人相比
拟的英雄主义。在下午的战斗中,卫生员们在营指挥所里象许多男巫的门徒一样疯
狂地工作。我们跪在一排荆豆丛边——这是那里唯一的地标,不断受到迫击炮和大
炮的轰击,部队似乎完全被阻隔,周围弥漫着荆豆燃烧和潮湿泥炭的臭味,以及医
治伤员,垂死者和俘虏的药味。俘虏们一个个愁眉不展,他们中最年轻的人在严寒
中轻轻哭泣。在圣卡洛斯的旅司令部里,人们十分焦虑不安;直到次日下午,当第
二伞兵营代理指挥官克里斯·基布尔少校向汤普森准将报告说,大约1400名阿根廷
士兵和飞行员已在古斯格林机场投降时,大家高悬的心才放了下来。第二天,杰里
米·穆尔少将先于第五步兵旅飞抵圣卡洛斯,“我必须御下朱利安肩头的政治压力。”
他回忆说,“他一直不间断地向各级指挥机构和舰队进行请示。现在他的任务是集
中精力为进攻斯坦利港做准备工作。”
杰里米·穆尔和朱利安·汤普森在旅司令部以北,圣卡洛斯的一个破旧农场会
面,一对老伙计又重逢了。他们最初共事时,穆尔将军在普林斯顿指挥军官联队,
而朱利安·汤普森是主要教官。他们第一批学员中的罗德·贝尔现在是一名皇家陆
战队上尉,他在古斯格林和斯坦利战斗中起了关键作用。汤普森回忆说,贝尔是在
南美长大的,还在当学员的时候,他的西班牙语就远比英语讲得好。6 月14日投降
前夕,他被当做一块至宝派往梅嫩德将军那里,担任穆尔将军的私人代表。
杰里米·穆尔将自己为什么会成为一名皇家陆战队员的原委不加保留地和盘托
出。在学校时,穆尔想加入舰队航空兵,但他在切尔特南就学的学监写信给他父亲
说,“一个象杰里米那样普通、正派的实干家”不会成为一名职业海军军官。但他
或许能“在万不得已时”试试皇家陆战队。穆尔将军在这个星期就要54岁了,这个
月里就要从陆战队退出现役。他是皇家海军中受勋最多的现役高级军官。1950年,
他在马来亚获得十字军功章,后来又在文莱为这枚勋章增添了勋带。在北爱尔兰的
电车司机战役中,他获得了大英帝国勋章。他本应在今年二月退役,但日期两次推
迟。“幸运的是,我很快就放弃了跟随陆战队飞行的想法,不然,我现在必死无疑。”
他在陆战队里度过的最初十六年中,有九年是在海外服役。每每回忆这段时期,他
总是兴致勃勃。他说,文莱战役和婆罗洲对抗时,他先是当连长,后又调到彼德·
亨特少校的师参谋部,和这两次战役相比,马来亚战役并非是他份内的事。“这是
一场精采的战役。”他描述说,“部队沿着一条1000英里长的边界展开,各旅所在
地区的特征迥然不同。”正是在这里,他逐步认识到必须缓慢而稳步地做好准备工
作,每前进一步之前,一定要架好火炮和提供火力支援,这一点在向斯坦利推进中
得到了重演。
一谈到在北爱尔兰的服役,他就比较谨慎。“那是很引人入胜的,每个人都想
干它一番,但你不能说它是快乐的。”他说,他从1972年在伦敦德里的电车司机战
斗中了解到,“军方未能协调好他们的对外关系。”他说,那一年的星期日血案成
了“对方在宣传上取得的一次惊人的巨大成功。”在北爱尔兰服役的大部分时间里,
他致力于改善对外关系,培养军官和士兵接受电视和报界正式采访的能力。他对福
克兰群岛战争提出了相似的批评:“国防部在这一点上根本没有协调好它的行动。”
在战役初期,我们曾就报界透露的一则消息晤面,这则消息与他有直接的关系,最
后传到英国广播公司世界广播部。一位“国防部高级官员”至少在斯坦利陷落十天
之前就向记者协会透露说,穆尔将军向梅嫩德将军及其守军发出了公开广播呼吁,
要他们立即投降。事实上,穆尔将军力图通过岛上医疗机构使用的民用频带无线电
通信线路与梅嫩德的参谋部联系。按照计划,首先要讨论首府中平民的安全,然后
再确定一种议降的途径。而这项计划险些被伦敦走漏的消息所破坏。
汤普森准将一面通过斯坦利港的阿利森·布利尼医生进行这些联系,一面为进
攻首府进行准备工作。“从首次登陆起,朱利安就为他的旅树立了榜样,”穆尔说
道,“他是一个非常内行的军人,很有魄力和干劲,但毫不鲁莽。他充满坚定的信
念,从而使所有的人也以同样的信念完成他们所做的一切。值得庆贺的是在一个旅
里有两个伞兵营和六个突击队。其实,我这里一共有八个单位,其中包括苏格兰和
威尔士禁卫团以及廓尔喀人。这是我的造化。”两人对战术的胜利持有相同的见解。
步行翻山和采用大部队夜袭的战术终于做到出敌不意,攻其不备。火炮的准确性和
使用海军火力是取胜的决定因素之一。汤普森做了特别准备,所以参加山地战斗的
三个营能得到多达五个炮兵连的支援,为了把这五个炮连和15000 发弹药运上去,
直升飞机连续飞行了数日,并使山地战斗的发起时间一度推迟。
从穆尔将军对威廉山、塔布尔当山和无线岭最后一战的描述中,不难看出他本
人和他对这次冬季战役的卓越指挥。当时已是凌晨3 时,我伫立在雪花飞舞的两姐
妹山上,注视着直升飞机向两个战斗地点飞去。这使人感觉到那个曾在马来亚获得
十字军勋章的年轻军官身上的某种气质。结果他的上级不得不因为他“办事过分”
而对他加以约束,他自己回忆说:“苏格兰禁卫团在塔布尔当山受到重压,但由于
训练有素,他们仍准备出发。”他说他觉得管理所有前进部队的士兵是非常容易的
事,而后来“我在电台上听说所有的阿根廷人都站起来了。我告诉朱利安·汤普森
走上前去。当时我不得不抓过电台,亲自动手干。‘鹞’式飞机就要向沙帕山投放
激光制导的集束炸弹。他们对我说,飞机距目标只有不到10分钟的航路,很难将他
们召回。最后,我们还是在不到3 分钟的时候截住了他们。”
尽管阿根廷人已大规模崩溃,但穆尔将军和汤普森准将对敌方的特种兵部队。
尤其是飞行员们,仍抱有一种健康的敬意。穆尔说:“我认为,在圣卡洛斯的最初
几天中,飞行员们只袭击护航舰只而不袭击两栖舰只,这是上帝在显圣。如果他们
那样做了,就有可能挫败我们。”他认为阿根廷的雷达手们的技术十分优秀,尤其
表现在发现目标上。技术人员巧妙地拼凑了一些装置,例如装在卡车上和斯坦利固
定炮台上的“飞鱼”导弹,其中一发在6 月12日击中了英舰“格拉摩根”号。杰里
米·穆尔并且断言:“他们在山中进行的一些战斗,特别是机枪手们的战斗打得非
常勇敢。”汤普森准将认为由此可以得出一些最新的教训,例如需要较轻便的手提
式防空导弹,如特别空勤部队使用的步兵发射的“毒刺”。战场上需要更加安全的
无线电设备和更多的夜视器材。尽管阿根廷军认为英军注重夜战不够体面并且缺乏
绅士风度,但他们似乎比英军持有更多的夜视器材和望远镜。朱利安·汤普森关于
冬季战役对未来的教训不仅仅局限于具体的补给项目,从诺特先生最近的防务白皮
书中看,它也具有某种意义。当问及两栖作战的训练为什么减少时,他告诉我:
“尤为重要的是,我们不应该用立法来规定未来的有限的选择方案和一个战区,例
如欧洲战区的一种战争。”
两位将军十分赞赏他们的下属。“我很受他们的鼓舞,”朱利安·汤普森说,
“他们比过去更加灵活,更加好学了。现在老一套的苦差事很少了。”这两位模范
的现代陆战队指挥官具有异乎寻常的敏感性和广泛的爱好,真使我惊叹不已。他们
两人都苦心攻读军事史以及各种历史。两人都酷爱巴拉巴·塔奇曼描述十四世纪的
书《一面遥远的镜子》,而且朱利安·汤普森说他宁愿从明天起就开始专职教授历
史。如果杰里米·穆尔真的退役了,他就会兴高采烈地连续数小时讨论托尔斯泰对
人物的塑造,彼德·艾贝拉法的生平和芭蕾。杰里米·穆尔有一种异常强烈的宗教
信仰,他用迪特里弗·邦霍弗的一句话总结了自己的工作态度:“人们只有通过纪
律才能学会自由。”这两个人都不多愁善感。杰里米·穆尔和他11岁的儿子格外亲
近。年轻的安德鲁·穆尔决不是世界上的伟大拼写家,或许他的一封信能够说出我
们所有人在那由泥炭、潮气、雪、雾、炸弹和炮弹组成的一个月中所感受到的恐惧
:“我希望我们将会取胜,爸爸。我想我们会的,但我不肯定。”
( 罗伯特·福克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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