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长工问了犁铺头的路程。老板告诉他只有四十里地。他顾不得多思考,草 草将行李收拾好,走出旅馆,大步流星地朝犁铺头奔去 桂东县城。第十六军一四一团团部。 团长张子清在布置完一切善后工作后,下达命令,部队撤出桂东,经湖南酃县、 茶陵回井冈山,与毛泽东部会合。 已经是12 月中旬,天气已进入隆冬季节。 张子清率领的第三营在与朱德部巧遇之后,得到了大量的军械粮草补充,近一 个月来的整编,队伍的政治、军事素质有了明显的提高。由于事先已与朱德部联络, 临行前,朱德特意又从范石生部调集了大批的子弹,送给张子清部。并告诉张子清, 朱德部就在湘南粤北地区,开展游击战争,与毛泽东部成犄角之势。倘若以后有机 会,一定上井冈山,会会毛润之。张子清想想此趟湘南之行,收获颇大,心里真有 说不出的高兴。 队伍在无任何阻挠的情况下离开桂东。临行之际,张子清下令,部队不准骚扰 百姓,不能大张旗鼓。地方党的负责人含着热泪将队伍送出城。张子清表示,该部 到井冈山与毛委员会合后,将来还会杀回桂东的,要地方党的同志放心。 不久,张子清、伍中豪率部经酃县,于茶陵与毛泽东部会合,重回井冈山。 关于朱德与毛泽东联系的问题,1927 年12 月21 日、27 日,中共中央给 朱德的两封信,已有明确的指示,即要朱德迅速与湘赣边界的毛泽东取得联系, “共同计划——发动群众暴动以这些武装造成割据的局面,建立工农兵代表会议— —苏维埃政权;如果无法联络,则在湘南与当地组织计划发动群众采取适当时机举 行暴动,或到赣南、粤北参加暴动。”这两封信本由李鸣柯带到江西,转入湖南, 但是,李鸣柯几经周折,均未能在湘南找到朱德和他领导的起义军,只好返回上海。 因此,朱德当时并没有看到中央的这两封信,但他在上堡时,已从张子清、伍中豪 口中得到毛泽东上了井冈山,并立即派了毛泽覃前去联系。朱德与陈毅、王尔琢等 在南昌起义失败后不断总结实践中的经验教训,摸索中国革命的道路,对于依靠农 村组织暴动等许多问题的看法,正和中央的精神相一致。 当朱德率部在犁铺头安营扎寨,进行整训之际,却意外地见到了从井冈山上派 下来的何长工。 何长工约莫二十六七岁,高高个,身子细长,一对眸子,闪着聪颖智慧的光芒。 当朱德问起他是怎样找到犁铺头来的。何长工擦擦脸上的汗水,操一口华容腔,细 说来由…… 何长工随毛泽东部南行,担任团部卫生队党代表。当队伍抵达湖南酃县的河渡, 毛泽东交给了他一个特殊的任务,要他去长沙,寻找湖南省委,汇报秋收起义部队 自南撤以来的情况。何长工接受了任务后,从沔渡出发,辗转至长沙,找到省委, 详尽地汇报了工作。省委要求他不必重上井冈山,改道往广州,寻找南昌起义部队, 并沟通两支队伍的联系。就这样,何长工告别了省委负责人,踏上了南去广州的路。 何长工一路风尘,急急朝南去的路走着。他满怀着希望,走进了广州城宽阔的 街道。然而,令他失望的是朱、陈部队根本就没来广州。 此刻的广州城,到处一片森严恐怖的气氛。店门关了,市面上萧条冷落,甚至 就连广州至韶关的火车都已停了。何长工万般无奈,在广州住了几日后,取道韶关, 准备返回井冈山。 何长工心情不佳的坐在北去的火车上。一路上,触目皆是兵荒马乱的情景。 天空晴朗。南国的秋天仍很闷热。何长工禁不住旅途疲劳,开始打起盹来。 车厢里,人来人往,空气污浊。何长工被咣当咣当的响声时不时地惊醒。 朦胧中,他的思绪又回到了充满硝烟的井冈山区。此刻毛泽东在做什么?部队 现在不知是否已到井冈山? 韶关站已经到了。何长工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出破烂不堪的火车站,就近找了家 旅馆,安顿下来。 已经是傍晚时分,落日的余辉,渐渐隐退。天空渐渐地黯淡下来。韶关城区已 亮起星星点点的火光。何长工草草吃了点饭,算算盘缠只剩下十块光洋。他略为想 了想,这里是粤北山区,跨过湘南,便是井冈山区,已用不了多少路费。于是,他 夹起换洗的衣裤,寻了个澡堂冲凉。 澡堂里弥漫着热气腾腾的雾气。何长工迈进澡堂,便有一种湿热难禁的感觉。 他寻了一间池子,关好门。拧开水龙头,冷热相间的水从莲蓬头飞洒在他的身上。 好惬意哟!温水顺势而下,飘洒在何长工满身汗渍的肌肤上。他顿感舒服极了。 从隔壁的澡堂里隐隐传来说话声,何长工静听着。 “听说最近王楷的部队已到了犁铺头,据说王楷是中共朱德的代名,是范军长 早年云南讲武堂的同学。” “我也听说了,这件事军中早有传闻。” “还听说来德带的部队就是当年铁军,想不到落到这步田地!” “是呀,天有不测风云。两党相争,谁枪杆子多谁占上风。” “这件事在军中已有传闻,毕竟纸包不住火的,早晚要让老蒋知道了,那可不 得了喽。” 何长工无意中听到有关朱德的情况,心里暗自庆幸。何长工没有立即离开澡堂, 他要证实一下消息的可靠性。于是,他佯作洗衣服,等待着隔壁澡堂的顾客到来。 那俩人终于出来了。是两个尉级军衔的军人,擦着何长工的身子而过,传来阵 阵讲话声。何长工断定,这俩人肯定是范石生的部下。他连忙走出澡堂,问了犁铺 头的路程。老板告诉他,只有四十里地。何长工听罢,异常兴奋,回到旅馆,收拾 行李,急急朝犁铺头奔去。 “就这样,在犁铺头找到了你们。”何长工兴奋地结束叙述。 朱德将陈毅、王尔琢、蔡协民介绍给何长工。何长工与陈毅在法国留学时早已 认识,蔡协民是他的华容老乡,只有满脸大胡于的王尔琢不熟。朱德说,他已派毛 泽覃上井冈山找毛委员去了,张子清率领的第三营也已回到井冈山。何长工将秋收 起义、广州起义的情况简要地报告给朱德。朱德听后,饶有兴趣地问到了井冈山。 诸如:井冈山的环境怎样?能不能屯兵,群众基础如何,等等,何长工一一作了解 答。 在犁铺头小住两日后,何长工辞别朱德等人,回井冈山。临别之际,朱德握住 何长工的手,告诉他,这里正在策动湘南起义,希望和毛泽东加强联系,并请代向 毛泽东致意。末了,何长工才离开犁铺头,经湘南,辗转回井冈山。 韶关城区,范石生官邸。 那是一个不大的院落。院子中央,耸立着一幢西洋式的建筑。房子呈梯形,三 层楼结构。由于房子的主人已搬至广州,房子显得特别的空寂。范石生住在二楼正 中央的屋子里。自从与朱德建立统一战线以后,他的心稍许得到了安慰。前些日子, 几个县的豪绅连名写信给他,说第十六军出了叛徒,一定要范军长整肃纪律,严惩 叛徒。范石生看了,心里不由得暗自好笑,他知道乡绅们指的叛徒是谁。朱德部在 乡下做了不少的工作,虽然他不予以干预,但乡绅们频频告急,也不能不使他感到 为难。朱德的举动,很明显是在暴露目标,倘若真让蒋介石知道,后果将不堪设想。 他想去信劝劝朱德,但囿于事先有约,他又不得不打消这一念头。现在的形势仍然 是变幻莫测,谁能估计以后的形势会是怎样呢? 范石生意念中想到了教导团团长丁腾,这是个不露声色城府极深的人物。据参 谋人员告诉他,丁腾是蒋介石派过来的,专门从事特务监视工作。 前不久,丁腾上下活动,有时竟然窜到曾曰唯师,设法打听朱德所辖新编一四 ○团的情况,好在曾曰唯善于周旋,才使丁腾的诡计没有得逞。范石生已渐渐感受 到情况不妙,谁知道丁腾从中捣了什么鬼。他本想找条理由将丁腾扣起来,但想想 又觉得不妥。丁腾毕竟是有靠山的人,无故抓他,势必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故而, 他又放弃了这个念头。 当范石生进退维谷之际,广州来电,李济深邀他火速赶往广州,有要事相商。 范石生预感不妙,来不及多思考,便带着几位随行人员往广州而去。 抵达广州,那是个非常混乱的城市。自广州暴动失败以后,广州城区一片白色 恐怖。街道上,行人匆匆。市民们的脸上,露出惊恐惶惑的表情。范石生驱车抵达 国民党广东省政府,当他走进李济深的办公室时,李济深告诉他,蒋介石来电,责 令他迅速就地解决朱德部队,不得打丝毫的折扣。范石生看完电报,没作任何表示。 李济深还告诉他,老蒋知道这件事,正是他的部下丁腾告密的。范石生听罢,怫然 作色…… 当范石生在广州思考对策的时候,朱德却还蒙在鼓里。 1928 年1 月3 日,一张请柬送到了朱德手里。请柬是由第十六军四十八师师 长赵超发的。邀朱德前往韶关赴宴,以示新年庆贺。朱德了解赵超,这是位很擅长 于外交政治的人物。赵超平时待人和气,很讲究个人感情。由于朱德是他的老师, 同时两军又处在合作时期,他不能冷落自己的老师,说不准以后的日子还需老师帮 忙。人生在世嘛,两边的酒不喝喝一边,岂不是自讨麻烦么? 朱德没让赵超失望,如期的来了。 当朱德与众位将官觥筹交错之际,范石生的紧急密信专程从广州送至犁铺头。 陈毅、王尔琢见朱德赴宴尚未归队,心中难免有些焦虑。这时,天色已晚,陈毅与 王尔琢商量,立即派人前往韶关,设法找到朱德,将密函当面呈给朱德。 朱德意想不到事情来得那么突然。 范石生的密函里告诉他:合作的事情已被告发。蒋介石电令范石生部,就地解 除第一四○团武装,并逮捕朱德。范不忘旧情,要朱德从速离开,并建议朱德行军 多走大路,勿走小路。还说,来日方长,后会有期,现在我是爱莫能助,最后胜利 是你们的。最后,送上几万元银洋和十箱子弹,以示送行。 朱德读毕信函,十万火急!立即辞别赵超,返回犁铺头。连夜召开紧急会议。 会议是在小范围内召开的。参加会议的人有朱德、陈毅、王尔琢,还有几天前 由北江特委介绍来的、担任一四○团团副的龚楚。会议的议题是,尽快采取措施, 寻找一块根据地。朱德主张直入湘南,龚楚则建议先入仁化,然后绕道乐昌,经长 垑村渡过武江,沿乐昌、乳源边境大山区,进入湘南。 由于龚楚是乐昌人,对湘南、粤北一带的情况非常熟悉,会议采纳了他的意见。 与此同时,朱德还派人送信给驻扎在乐昌的第十六军特务营营长何举成,要他 迅速率部脱离第十六军。但何举成行动迟缓,后此营被敌缴械,何在战斗中牺牲。 鉴于情况紧急,是夜,朱德率领部队,以野外演习为名,冒着滂沱大雨,将沿 途的电线杆砍倒,割断电线,破坏敌人的联络,在向导龚楚的指引下,从仁化改道 西进,直奔湘南!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