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妈个巴子的,跟自己老婆上街都不行啦?没咋地就开始嫌弃我。我就跟着 你,看你能咋地?”陈卅那种睡凉炕的脾气又发作了。 凤凰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架势,浅笑一声问道:“你不等瘭子回来啦?” “不等啦!老子谁也不等!老子媳妇都要泡汤啦,还哪有那份闲心?”陈卅 像个受气的孩子,缠着凤凰不依不饶。 “那好,”凤凰无奈地说道,“你愿意跟就跟着吧!不过咱可说好了,别跟 旁人说我认识你。呵呵……”凤凰欢快地笑着,像小鸟一样飞出了门。 陈卅是说到做到,他气呼呼跟在后面,凤凰去哪他就跟到哪里,心甘情愿做 起了跟屁虫。救国军的警卫战士可不敢大意,梁非率领弟兄身着便衣紧紧跟随在 陈卅身边。 “你们说说,这他妈叫啥事?还没咋地就嫌弃啦?老爷们剃个光头犯啥毛病 啦?你瞧瞧这些娘们,一个个这个娇贵啊!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鬼才知道到底哪 行!”陈卅心里一有气就扯开嗓子开始了骂街。 老北京人喜欢看热闹,特别是陈卅那一口流利的东北腔,一下子就吸引了众 人注意。好在大家都不认识他,否则当天报纸就会在头版头条, 刊登救国军最高 指挥官的“奇闻轶事”。 凤凰在前面先是优哉游哉走着,可是听到陈卅那几句不伦不类的话后,转身 来到陈卅身前一言不发,扬起小手“啪啪”扇了他两个大嘴巴,随后一蹦一跳继 续进行着她的北平之旅…… “军……陈爷!您没事吧?”梁飞捧着陈卅的脸,虽然心疼,却不知该如何 安慰他。 “没……没事……妈个巴子的,这娘们的手可真黑……把老子的鼻子都给打 出血了……”陈卅两眼观天,任凭手下用袖子擦拭着鼻孔的鲜血,“梁子!记住 以后找婆娘千万别找这么厉害的。丑点就丑点吧!放在家里咱省心不是?” “是!”梁飞苦笑着应承道。 两记巴掌下去,陈卅也老实多了,尽管他心里依旧是不服不忿,可是在表面 必须要装作老老实实重新做人。 几个人一前一后在北平的大街小巷东游西逛。凤凰没进过北平,所以对这里 的风土人情文化建筑等等, 都充满了好奇心。女孩子逛街有个特点,一般都喜欢 找个伴儿陪逛。这主要是体现在买东西上: 希望有个人做做参谋。不幸的是,她 身后的几个人有一个算一个,不但做不成参谋,反而沦落成了苦力。陈卅最开始 还没往心里去,身边人多,不管是谁扛东西,按理说也轮不到他。可是,当凤凰 捧着几匹绸缎摞在他手上时,陈大胆暗叫一声“不好”,随后在心里就产生了负 担。 “过来几个帮帮手!”陈卅大喊了一声,没人理会他。“我说话不好使是不?” 陈大胆咆哮道,回头正待发作,手下们捧着山一般的南北杂货,一边喘着粗气, 一边苦笑着望着他……“算啦!还是我自己扛着吧!”陈卅再也不打算指望别人。 如果凤凰不是因为口渴进了家茶馆,或许就不会发生以后事情。如果茶馆跑 堂的不是闲着没事向她介绍老北京天桥,估计后面发生的事情,也不会那么惊天 动地。 然而,以上两个条件全都具备。凤凰进了茶馆,随后决定去逛天桥。 “凤儿啊!咱别走啦行不?就算哥哥我求你啦!”陈卅扛着绸缎布料,从后 面气喘吁吁地撵着凤凰。 “不爱逛你就回去,大不了我雇一个黄包车!”凤凰没好气地说道,“一年 到头难得有个机会出来走走,你瞧瞧你,就这么不知道心疼人?陪我去逛天桥难 道能累死你?” “好好!我服了,我陪你,不就是这一条小命吗?累死拉倒!”陈卅也是没 有办法,这姑奶奶相当难伺候,一不小心惹毛了她,后果绝对是不堪设想。 要说凤凰对陈卅那真是没说的,一听这话马上换了副笑脸,趁着没人,在陈 大当家的脸上迅速亲了一口…… 凤凰领着“手下”逛天桥。凑巧了,于慧也拉着同学在天桥满世界的游荡。 火星和地球原本是各有各的轨道,按理说应该没机会撞在一起。可是世事就是这 么古怪,就连陈卅都没想到的事儿,偏偏它就发生了。 凤凰喜欢吃巧克力,一听说天桥有最好的进口巧克力,她若是不逛天桥那就 出了鬼。巧合的是,于慧最喜欢吃的零食,碰巧也是巧克力,她经常光顾天桥的 原因,多半是冲着进口巧克力来的。自从韩柏走后,于慧每天都沉浸在苦苦的思 念中不能自拔。不过情绪归情绪,可这食欲却是一点都没耽搁,照吃不误。于慧 最喜欢坐在茶楼里吃着巧克力听相声。天桥的繁华,造就了老北京的一段历史文 化,这里不仅仅是三教九流各类艺人一展身手的绝佳舞台,同时也是北平各种小 吃的聚集地。远近闻名的“天桥八怪”就是在这里诞生、发展和没落的。 天桥八怪共有三代。第一代天桥八怪产生于清末,到民国初年就逐渐从公众 视野中消失了。穷不怕:原名朱绍文,相传是相声鼻祖。醋溺膏:也是相声演员, 但长于口技并依此跻身八大怪之列。韩麻子:单口相声艺人。盆秃子:秃头艺人, 表演民间小唱,用筷子敲瓦盆伴奏虽然简陋,却抑扬顿挫颇为悦耳。田瘸子:早 年因为练武落下残疾,在天桥表演杠上二指禅等硬功。丑孙子:相声艺人依扮怪 样闻名。鼻嗡子:表演小曲的艺人,鼻子里插进两根竹管就能吹出曲调,腰间挂 一个洋铁壶敲打出节奏,因此也被称作“敲马口铁壶的”。常傻子:表演硬气功 的艺人,招牌是掌劈鹅卵石,兼卖大力丸。 第二代天桥八怪出现在辛亥革命后的北洋政府时期。训练蛤蟆教书的老头: 他训练的蛤蟆和蚂蚁模仿课堂教学和军队操练,自他以后,天桥再也没有训练这 两种动物的艺人了。老云里飞:原为京剧演员,因国服禁响而在天桥撂地卖艺, 表演滑稽戏。花狗熊:与妻子在天桥表演民间小戏,因扮相似狗熊而得名。耍金 钟的:首先绘制一些比例失调的画,游客透过擦得锃亮的金钟反射就能看到正常 的图像,因为新奇而颇受欢迎。傻王:表演碎石背磨盘等硬功,因面相憨厚被称 为傻王。赵瘸子:早年因习武残疾,在天桥表演杠子,所谓杠子就是在一条单杠 上的杂耍,与今天体操中的单杠项目非常相似。志真和尚:以僧侣装扮表演硬气 功,推销所谓“治饿不治病”的切糕丸。程傻子:表演训狗熊和顶碗等杂技。 第三代天桥八怪出现在1930年代-1940年代之间,随着政权的更迭,天桥撂 地的艺人也逐渐消失,因而这一代天桥八怪也是最后一代。云里飞:老云里飞的 长子,承父业表演滑稽戏,据称有将耳朵壳塞进耳朵眼和用舌头舔鼻子的绝活, 因此名扬天桥。大金牙:拉洋片的著名艺人。焦德海:相声艺人,穷不怕的徒弟。 大兵黄:曾是辫帅张勋的兵,在天桥贩卖药糖,以骂街的形式招揽生意,因为他 所骂多涉及民生鞭辟时弊,因而颇受欢迎。沈三:表演摔跤的艺人,1933年全运 会摔跤冠军,曾经斗败过俄罗斯大力士而名震京城。蹭油的:是一个贩卖肥皂的 商贩,只要看到路人衣服上有油渍,就主动上前用自己肥皂给人家洗净,蹭油免 费,以此推销他的肥皂。拐子顶砖:一个残疾乞丐,行乞时头顶两米多高的一箩 方砖跪在地上。赛活驴:一个装扮毛驴的民间艺人,因其表演神似活驴而出名。 (以上有关“天桥八怪”内容均为资料摘抄。) 凤凰和于慧在百货店历史性地见了面,见面的时候,凤凰望着于慧,于慧打 量着凤凰,两个人的手同时攥着那剩下的最后一包巧克力。 “是我先拿到的!”于慧喊道。 “是我先看见的!”凤凰也不甘示弱。 “你这个人到底讲不讲理?”于慧有些不高兴,大小姐的脾气立刻发作。 “讲理?”凤凰冷笑一声,从小到大,她唯独不愿意讲的就是道理。 “你放手!”于慧喊道。 “敢叫我放手?你是哪根葱?”于慧要不是个女孩子,凤凰早就一巴掌扇过 去。 “你再不放手我可要喊人啦!”于慧威胁道。 “喊人?嗬嗬?你试一试!”凤凰说着,将手慢慢伸进了自己的怀中…… “呼啦”一声从门外冲进来六七个女学生,一个个“杀气腾腾”向凤凰怒目 而视。 “陈爷!要打起来了,您看……”梁飞推推将脑袋埋进绸缎堆里的陈卅。 “唔唔!我知道了,知道了……”此时的陈卅就连想死的心都有了。整座北 平城,他最怕遇见的人偏偏就遇见了,而且事先连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没办法, 他现在想的就是怎样保全自己。躲是躲不掉了,把凤凰扔下自己逃之夭夭的后果 恐怕比见到于慧更加可怕。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好选择了逃避——脑袋扎进布堆 里。别人愿意怎样就怎样,只要于慧没认出他陈卅,就算万事大吉。 凤凰不知道陈卅心中的小九九,她双目泛着寒光,死死盯着于慧身边那几个 女学生。不料,北平女孩子比较有素质,别看一个个横眉冷对撸胳膊挽袖子,可 是袖子挽起来后,却双手叉腰站在那儿“唧唧咯咯”吵个没完没了。 “就这本事?”凤凰有些哭笑不得,“就这本事还想学人家打架?”她快被 这些女学生气晕了。 “陈爷!要不……我们几个过去劝劝?” “唔唔……”陈卅嘴里哼哼唧唧,心中暗骂,“梁飞!你个鳖犊子,咋就没 有个眼力价呢?这是你能劝得了的吗?” 可是梁飞并不知道军长的心思,他喋喋不休地说道:“咱不能让凤凰姐受委 屈不是?要我看……” 陈卅实在是按捺不住,头也不抬飞腿照准他屁股就是一脚…… 两个女孩儿仍然是针尖对麦芒,各持巧克力一边,谁也不肯相让。外面围拢 了一群瞧热闹的,两位天仙一般的姑娘站在一起吵架,这光景可是十年九不遇。 不听吵架看姑娘,基本上人人都抱着这种心态。 “什么的干活?”人群外传来极不和谐的声音。话音未落,一群穿和服的日 本浪人从人群外挤进来。 “小鬼子?”梁飞等人的眼睛“唰”地一亮,右拳在左掌心不由自主地蹭了 蹭…… 据在场老客后来对警察回忆道:“小鬼子没事也喜欢逛逛天桥什么的。天桥 这地方热闹,而且又是老北京有名的繁华地带,小鬼子当然会像苍蝇一样盯上这 块地方。不过这小鬼子也真是的,你说你逛街就逛街,中国的事情关你们什么事 啊?有事没事都喜欢插上一脚,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腿短个子矮似的。退一步说, 就算想管中国的闲事,可也不能一见姑娘就跟那天桥八怪里的‘赛活驴’似的, ‘尔啊尔啊’叫个没完没了不是?再退一步,就算你学发情的公驴叫,可也不能 对咱中国姑娘动手动脚不是?你瞧瞧他们那德性,拉着咱们姑娘那个贱哪,那口 水流的……”老客给了自己一个嘴巴,恶心地说道,“哎哟喂!我都说不出口!” 小鬼子粘粘糊糊拉着几位姑娘就是不肯放手。凤凰倒好说,于慧的小脸蛋却 被鬼子那脏兮兮的毛爪子摸了好几回,吓得她像受惊的小猫一样连喊带叫。 梁飞等人不用陈卅下令,早就从腰间拔出了“三八”军刺。救国军那是干什 么的,生来就是为了杀鬼子,他们不找小鬼子麻烦,就算是小鬼子祖上烧香拜佛 积来的福分。 凤凰没客气,右手从怀里一扬,“噌、噌、噌!”三声,身边三个小鬼子的 脑袋倒喷着血雾飞了出去。“扑通……”不远处卖羊肉汤的“羊汤老六”,心疼 地瞧着自己这锅上好的羊杂汤……锅内,一颗黑乎乎的鬼子人头随着水花的翻腾 不停地滚动…… 人群“哗”的一声散开了,于慧的女同学连鞋子都顾不上捡,钻进人群就不 见了踪影。 “叭嘎!”余下的鬼子急了,从怀中拔出自戕东洋短刀,气势汹汹向凤凰围 拢过来。 于慧吓傻了,她呆呆站着像个木头人,哭闹全忘了。陈卅急忙丢下绸缎,近 身将她扯到一边。 “操你大爷的小日本!敢他妈欺负咱中国人?”周围那些卖艺的、练杂耍推 销大力丸的,甚至说大鼓书、倒腾葱蒜的全都不干了,个个操起家伙就要上。没 有趁手家伙的爷们赶紧向旁边的熟人借:“三哥!你那根扁担借兄弟用用,回头 就还给你。” “没空!等哥哥我打趴下小鬼子咱俩再说。” 陈卅将惊魂未定的于慧拉到身后,瞧了一眼“战场格局”后,喊道:“老少 爷们!都别插手!这些鳖犊子就不劳烦你们亲自动手啦!由我们救国军自己解决 就行!” “救国军?他们是救国军?”老百姓先是一愣,随后那情绪……就跟几十年 后在天安门前喊“毛主席万岁”差不多。 “老少爷们!有救国军给咱们做主,宰了这群日本王八!”看来老百姓恨小 鬼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也难怪中国人一提起小鬼子就恨得牙根直痒痒,你说这小 鬼子,没事就不能少想点女人,多想想到底是怎么把中国人给得罪到这种地步? 不过话又说回来,长记性那就不是小鬼子了,你给他一百个好儿倒不如给他一个 嘴巴。就跟那养孩子似的,没事不能总惯着,该打还得打,棍棒才能出孝子不是? 不过老百姓的动作就是不如专业人士行动迅速,没等老百姓把举起的家伙拍 到小鬼子头上,救国军这群兵则轻轻松松从鬼子要害部位拔出了刺刀…… 老百姓惊呆了:“这么厉害?一照面就撂倒了一大群?”要不怎么说老百姓 没见过世面,这群小子,个个都是陈卅手把手调教出来的,一刀毙命那是救国军 肉搏战的基本功。有一次,梁飞在考核时候稍微拖泥带水,结果挨了陈卅三个清 脆的大耳刮子。打完后,陈卅还很客气地问他:“你小子服不?” “服了……” “下次咋办?” “下次我注意……” “告诉你:不管和谁交手,只要你小子磨磨唧唧,那挨刀子的肯定就是你。 记住没有?” “记住了……” “记住了?那你下次该咋办?” “不管是男是女,只要他拿家伙,就先捅了他个舅子的……” 如此训练下来,下手想不狠都不可能。于慧蹲在地上,身体抖得像筛糠,她 抱着陈卅的大腿死活不肯放手。人群一拥而散,在警察赶到之前,及时脱身是保 护自己的最佳法宝。刚才还是热闹的市场,现在空荡荡仅剩下救国军这孤零零的 十几个人。 “都解决啦?”凤凰轻松地问道。 “都解决了。”梁飞也是轻松地回答。 “看看有没有什么值钱的,别落下!” “没啥值钱的,”梁飞说道,“这群犊子上街从来就不带钱。” “把那些东洋手插子都带上,这东西当吧当吧还能值几个钱。”和陈卅相处 时间长了,就连凤凰都学会了挖地三尺。 凤凰吃着巧克力,领着众人轻松往回走。可是走了没几步,她却发现队伍中 少了一个人……“咦?大当家的呢?”她前后左右四下看了看,不看还好,一看 却火冒三丈气不打一处来——陈大胆背着刚才那位姑娘正忙着钻胡同。 “陈大胆!你给姑奶奶我站住!”凤凰再次拔出匕首,怒气冲冲追了过去… … 陈卅把问题想得过于简单。他原以为趁着凤凰不注意,偷偷转移走于慧那是 掩盖他历史“罪证”的最佳时机。就连事后该怎么向凤凰解释他都想到了:“呵 呵!凤儿啊!那不是人太多我没瞧见你们吗?所以啊!咱们就走散了。”演戏要 演得十足,就连替死鬼他都想到了:“梁飞!你个狗日的,你他奶奶的是咋保护 我的?就连军长丢了你们都不知道吗?一群饭桶!”一想到这天衣无缝的借口他 就暗暗得意。可是他万万没有料到在街口转弯的一瞬间,却被凤凰给瞧个正着。 凤凰虽说身如电闪,怎奈陈卅路熟门清,一转眼便消失在胡同和四合院的深 处。“陈大胆!你行!你真行!”一双秀目升腾起旺盛的火苗。 “凤凰姐……”梁飞等人远远站着。这个时候,和凤凰适当保持些距离,于 人于己都有好处。 凤凰没有吭声,拧着眉头一言不发转身向协和医院默默走去…… “你放下我!快放下我!”缓过精气神的于大小姐,用力敲打陈卅的后背。 陈卅扛着她从高墙跃下,顺手收回扣在砖缝中的飞抓。 “陈大胆?果然是你!”于慧捂着被陈卅硌得生疼的小腹,怒气冲天。 “是我又咋地啦?你能咋地?”陈卅蹲下身,笑嘻嘻瞧着她。 “活土匪!臭流氓!”看来于慧这辈子是再也改变不了对陈卅那种发自内心 的厌恶。 “我说你这个人到底是咋回事?是我救了你知道不?你不谢谢也就罢了,犯 不着对我这样吧?”于慧要不是女人,陈卅早就一巴掌扇过去,“你知道不?世 上就属你这种女人欠收拾。长得漂亮又能咋地?长得漂亮就能乱使性子吗?我该 你的?我欠你的?你以为你是谁啊?你就是蒋委员长,只要老子心情不好,照样 敢扇他。你个人事不懂,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 “你说谁呢?”于慧从地上拾起块砖头,“你再说一遍让我听听?” “一百遍我也敢说,有本事你就拍我,对!往这拍,就往这拍。”陈卅弯腰 指着自己光秃秃的头,心想,“连你这么个丫头片子都对付不了,老子还打啥小 鬼子?” 于慧高举着砖头,酝酿了半天也没敢拍下去。 “你也就这能耐吧!我还以为你于大小姐有多不起呢?算了吧!”陈卅劈手 夺过砖头,抛到围墙的另一边…… “哎哟!谁这么缺德啊?哎哟……哎哟……是砖头?我的妈呀!瞧这血流的 ……” “坏了!砸到人了……”陈卅一见情形不对,马上对于慧吩咐道,“你先走, 剩下的事情我来应付” “当然是你来应付了,丢砖头的是你又不是我。”于慧摆明了要看好戏,气 得陈卅直咬牙,他气急败坏地喊道“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你。你真行!你有种!下 次……”陈卅指着于慧大声喊道,“下次别让我再看见你,否则我……” “呦!你能把我如何?”于慧一撇嘴,根本没把面前这个选手放在同一个等 级。 “否则我见一次打一次!” 两个人走出胡同口,一个向西一个向东。陈卅坐在黄包车上,突然反应过来 一个问题:回去后该怎么向凤凰交代呢?“她一定会宰了我……”陈卅开始酝酿 着最坏打算,越想越怕,最后干脆闭上眼睛连大气都不敢再出。 凤凰并没有像陈卅想象中的那么暴躁,相反,她坐在会客厅中的沙发上,安 安静静嗑着瓜子。陈卅的行为本来令她十分恼火,可是一进屋,当她看见陆陆续 续返回来的手下,反而为迟迟未归的陈卅异常焦急。 “没找到吗?” “没有……”梁飞无奈地摊摊手。 “他能去哪里呢?”凤凰开始了牵肠挂肚,“这个小冤家,他怎么总做出些 叫人摸不着头脑的事情呢?”凤凰在心里不停埋怨着陈卅。 “要不……我们再出去看一看?” “不用了!”凤凰冷冷说道,“我就不信他一辈子都不回来!” 正说着,陈卅耷拉着脑袋推开了门…… 没有凤凰许可谁都不敢和他打招呼,只好挺直腰板立在原地装泥菩萨。 “你回来啦?”凤凰吐出瓜子皮,头不抬眼不睁。 陈卅没心情搭理她,倒在沙发上不言不语。 “怎么?人家姑娘没有以身相许吗?”凤凰的口气充满了火药味。 “救人一条命就换来个以身相许,你戏文看多了吧?”陈卅豁出去了,心想, “老子心情也不痛快,要打架还是要吵架就痛痛快快来吧!” 手下士兵一瞧这架势,赶紧相互使个眼色乖乖退了出去。 “那姑娘漂亮吧?我瞧你陈大胆抱得倒是挺紧哪?” “哪里哪里!行侠仗义!” “行侠仗义?就凭你?” 陈卅摸不准凤凰的真实底牌,干脆来了个投石问路:“我咋地啦?我难道就 不能行侠仗义吗?” “我怎么没瞧见你对男人也是这么热心呢?你要是真有胆量也不用满嘴瞎话, 干脆想个办法把她纳了二房才是正经事?” “她把我纳了二房还差不多!你以为这个女人有啥好啊?喝口凉水都能感慨 半个月的女人谁愿意要谁要,反正我是不想要。” “看来你对她很是了解啊?”凤凰轻轻捏着瓜子皮,杏目死死盯住陈卅的眼 睛。 “了解?呵呵!像这种学生满大街还不都是吗?还用我去了解吗?”陈卅就 好像在洗牌:洗来洗去,把自己需要的牌,一张一张偷偷摆放到面前。 “那你为什么不抱别人偏要抱她呢?瞧你那做贼的样子,还敢跟我说你心里 没有鬼?”凤凰也不是傻子,陈大胆想凭几句瞎话就糊弄过去,恐怕还不是那么 容易。 “没办法!”陈卅摆出一副无辜的神态,“你瞧瞧她吓得那副样子?就连走 路先迈哪条腿都忘了。你说说,我要是不抱她,那警察或者是小鬼子来了可咋整? 你总不能眼看着她被那群披着人皮的畜生给活活糟蹋了吧?再退一步想想,如果 换了你凤女侠,难道你也忍心看着她往火坑里跳不伸把手吗?” 凤凰不吭声了。毕竟她也是当事人之一,事情发展的经过她是一清二楚。那 女孩子当时的确是被吓坏了,如果单从行侠仗义的角度去考虑,换了她凤凰遇见 这种事,也不能见死不救。 “我跟你讲,我可是把人家姑娘送到安全地方后就马上回来了,连她姓啥叫 啥我都没来得及问。咱哪还有那闲工夫啊?我当时就一心惦记着你有没有危险, 嗨!我这个上火啊!你瞧瞧我这舌头,全是火泡,你说说,我的命咋就这么苦啊?” 陈卅自怨自艾,瞧那模样就差找根绳子吊上了。 凤凰不再使性子,坐到陈卅身边拉着他的手连声安慰。 “哎?对了当家的,那姑娘叫什么名字来着?” “于慧……哎呀我的妈呀!走嘴啦!” “陈大胆!我看你这回还怎么狡辩?我……我……我杀了你!” “哎呀!饶了我吧!我下次再也不敢了……哎哟!痛死我啦!救命啊……” 门外的梁飞无奈地摇着头,每每陈卅惨叫一声,他梁飞立马也跟着哆嗦一下。 遇到这种事情,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为了保全自己,梁飞只好忍痛牺牲掉军长 的皮肉了。 “看着没有?以后找媳妇不能找这么厉害的,否则老爷们今后就甭想抬头做 人了。”梁飞对手下的弟兄现场施教,“只要她对你好,模样过得去就行。” “队长,那凤凰姐对军长不好吗?”战士小马问道。 “这个……那当然是不错了,不过……”梁飞伸手一指房门,“只要你能扛 得住,那自然是没说的。” 两个小时后,一切风平浪静,满头大汗的凤凰哭着跑出来…… 当梁飞等人冲进客厅:一脸淤青满身掐痕的陈卅,乖乖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 “军……军……长!您……您没事吧?”梁飞感觉自己有点失职。 “没事!没事……”陈卅摆着手,心中在不停检讨着自己,“看来编瞎话的 功夫还得练哪!主要是这精气神的问题,一定要把瞎话编得跟真话似的,如果连 自己都相信这是真话,那么今后就再也不怕别人套我的话……” 看来凤凰还得多下苦功,教育和帮助陈大胆进步,恐怕是任重而道远。 陈大胆不用出去见人了,瞧着自己身上的淤伤,至少一个星期内,他是不打 算白天出门。反正是在医院住着,护士给他拆开缝合线后,看在他是抗日英雄的 分上,顺便又免费替他处置了一身皮外伤。 郭仲良本来是打算找陈卅汇报工作。屏退警卫后,看着陈卅那一身“花斑”, 不由得连连摇头,随后便缄口不言了。 “你别磨磨唧唧,有啥话就说!”陈卅没好气。 “看来……还是我找凤队长商量着办吧!”郭仲良苦笑着说道。 “有话你就明说!她是军长我是军长?” “可军长您……呵呵……”郭仲良忍不住“呵呵”笑起。 “我没事!你快说!再跟我磨磨唧唧,老子就毙了你个舅子!”陈卅这是不 拿郭仲良当外人了。只要他对哪个手下粗口,那就表示他已经把这个人当成了自 己的弟兄。郭仲良当然知道他性格特点,所以欣慰地笑了笑并不介意。“小鬼子 又闹事了!”他低声说道。 “噢?这好啊!我正愁一肚子气儿没处发呢!想不到小鬼子还真有眼力啊?” 二人笑了。 陈卅也感觉出刚才对郭仲良使用的语气有些不妥。毕竟人家是文化人,不能 像对待那些没念过书的士兵一样,张口闭口全是粗话脏话。 “是这样,”郭仲良低声问道,“你们今天杀了几个日本浪人是不是?” “是啊?这咋地啦?” “日本驻北平领事馆向国民党北平市政府提出了严正抗议,并限定国民政府 定期交出凶手,否则……” “否则他想干啥?” “否则他就要向日本军部请求派兵保护侨民。” “小日本这是典型的给脸不要脸哪!”陈卅冷笑道,“看来小鬼子是想借机 把事情闹大。” “没错。” “国民政府的官儿是咋说的?” “北平市长周大文搪塞日本人,说这件事情他说了也不算,要请示南京国民 政府。” “这就对了!”陈卅点头称赞,“他周大文做的是咱中国人的官,不是做他 鬼子的官,凭啥把他小鬼子的话当成圣旨啊?噢!小鬼子说让抓谁就抓谁,咋地? 把咱这里当成他家后院的鸡窝啦?” “可现在的问题是,日本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而国民党也肯定有顶不住的 时候。所以啊!咱们还是尽早做好防范,以备不测。” “嗯!”陈卅点点头,“老郭啊!还是你考虑的周到。不错!从以往的经验 来看,咱们还真就不能不防国民党吃里爬外那一手。眼下我这伤也好得差不多了, 依我看,咱们准备准备,还是尽早回去比较妥当。” “是!我马上下去吩咐。” “哎,先别忙,我话还没说完呢!”陈卅摆摆手,“老郭啊!我看你是忘了 咱们救国军的规矩了。” “嗯?这个……呵呵!的确是我忽略了。” “咱来北平这一回,咋也不能就这么回去不是?至少这盘缠这看病钱……小 鬼子怎么也得替咱付了吧?噢!他们打伤我就算没事啦?这年头你出门打了谁不 得掏个三瓜俩枣的意思意思啊?何况小鬼子还差一点要了我的小命。” “那您的意思是……” “不管怎么着,我也得从小鬼子身上把钱捞回来不是?而且还得算利息。” “利息?”郭仲良哈哈大笑,“你还真敢想?不知咱们的陈军长打算怎么向 小鬼子讨还利息啊?” “北平不是有他们的商号吗?咱们一不做二不休,顺手牵羊能端多少端多少。” “北平这么多商号,咱们的人手又不够,不能搞一勺烩,要挑些有钱的,民 愤大的,明是商号暗是情报机关的黑商下手。” “这些都没问题。对了!我瞧这个鬼子领事馆太他妈不地道,干脆咱们也将 它一锅端算了!”陈卅越说越来劲。 郭仲良听完这话差点没被噎死。他苦笑道:“我说老陈,你可真敢想啊?你 这胆子未免也太大了吧?你干脆直接向日本政府宣战算啦!”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