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人的事 黑云密布,雷电交加。 一个黑影挟着另一个黑影在密林中飞掠,很快他们就到了密林中心地带。 一阵撞击声后,火就出现了。很热烈的火,给阴森的树林带来了温暖与光明。 火苗在跳动,两张脸仿佛也随着火苗的节奏而跳动。 黑衣人望着地下躺着的人,脸上阴晴不定。他的脸很细致,五官俊秀,却跟地 上不省人事的人的脸比起来,还是少了点英气与粗犷。黑衣人抚摸着他的脸,显得 说不出的怜惜。 闪电越来越亮,雷声也越来越大,狂风吹着树林沙沙作响,火苗也被吹得东倒 西歪。眼看大雨即将来临。 黑衣人手臂突然一振,“啪啪”几声,粗大的树枝断了几根。树枝掉到火堆上, 火苗“蓬”地一声窜得老高。 黑衣人将地上的男子扶起来,让他靠在一棵大树上。那男子仿佛中了什么毒, 眼睛朦胧迷蒙,目光清醒又不清醒。 黑衣人嘿嘿一笑,露出白而尖利的牙齿,他小心翼翼地抽出腰畔的银鞘长剑。 这的确是一把宝剑。剑华清冷,如一弘秋水,散发着逼人的银光,与赤红的火 焰形成鲜明的对照。 这把剑就在中毒者脸上轻轻划过,黑衣人的笑眼突然变得针一般尖细。 锋利的剑刃划开了他的眉心,接着小心翼翼地向他的右鬓延展,绕过耳轮,再 割向了下巴…… 他仿佛很惊痛,蓦地睁开眼,眉心的血已滴在他的眼里,顺着他的鼻子淋漓滴 落,显得说不出的恐怖。他恐惧地望着黑衣人,想喊却喊不出来,想动却动不了。 他是贫穷人家的儿子,他还等着今秋大比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呢。他眼里已不 但流出了血,还流出了行行清泪。 黑衣人洁白的手却仍小心翼翼地动,他的嘴角微微翘起,轻柔道,“不要慌, 等我剥完你的脸皮,再放你……” 剑没有停下来,绕了大半圈儿,已到了左耳轮。鲜血像决堤的大坝从他脸上冲 了下来,黑衣人轻捏着剑柄,与他保持着三四尺的距离。 他微叹道,“没想到你脸上这么多血,还是放慢点好,不要喷到我身上了。” 依然是电闪雷鸣,树叶蓬密的阴影倒映在地上,随着风来回晃动。风吹起了地 上的黄叶,也吹起了点点血星。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息充溢着密密的层林。 只有最后三剑了,黑衣人心底不禁欢喜地叹息。 树林中突然啸起一阵阴风,阴风里挟着无限杀机。黑衣人一惊愕,一剑失手, 就在人皮上留下了永远无法痊愈的剑痕。 他恼怒,住手,收剑,扭身,回头,整个动作连贯、自然、利索。 层林阴影内迈出一条吊睛黄虎。黄虎的眼睛直直盯着他,它的主人的眼睛也直 直盯着他。它的主人就骑在它背上,此人虎眼剑眉,额头宽厚,鬓毛很长,无风自 舞,一脸凶悍之色,他身上缠着麻绳藤叶,他手执一根藤条,轻轻一碰虎头,黄虎 就缓缓向前迈过来。 黑衣人举剑欲刺黄虎。跨虎人冷冷道,“慢!你要活命就赶快滚,你若刺出一 剑,我保证你必会后悔你娘为什么生你到这个世上。” 黑衣人不知道为什么,托剑的手有万斤重。这个人仿佛有某种魔力,他的剑突 然凝在半空不能动弹。 威猛的黄虎突然低下头,这个人就踩着虎头走了下来。他背负双手,倏忽间就 到了黑衣人身边。地下已有一尺多厚的落叶,可这个人踏在落叶上就像猫踏在软草 上,静悄无息。显见修为极高。 韩极已不禁紧张起来。 他盯着韩极冷冷道,“你就是海南剑派的韩极。” 韩极一怔,暗想自己到长安还没来几天,这个人怎么知道自己底细了。 跨虎者的眼睛直瞪着他,冷冷道,“今天我已杀了一个江湖败类。我数三下, 你最好从我面前消失。” 韩极冷笑道,“哼,你少拿这套来唬我,本大爷可不是吓大的。” “一,”狂风卷起了落叶,纷纷扬扬铺了过来。 “二,”雷声更响,山林为之振动,到处回响着“轰轰”声。 韩极嘴里虽硬,可心里不由发起虚来。那黄虎突然狂吼一声,吼声仿佛欲撕破 人的耳膜惊天动地。“三。” “你等着,我们海南剑派不会放过你的。”“三”字刚出口,韩极就已逃得无 影无踪。 中午,天气很好。 风暴走到了平安镇最大的酒楼天福楼,黑老大一向是很大方的。有了自己的银 子,随便怎么花就怎么花。 小二跑过来,恭敬地问道,“大爷,想吃点什么?我们小店里有极负盛名的油 红狮子头,青州辣皮,龙凤争珠,清蒸……” 风暴打断道,“你们店有哪些好吃的,全上来。” 小二眉开眼笑道,“好,好,大爷你稍等。马上就来了。” 风暴静静地等着,突听左边一个黑痣汉子低声道,“不要说你们大刀帮了,现 在江湖上声势最大的当属黑大帮。你还不知道,享有盛名五十年的威远镖局,就短 短一天时间里在人间消失了。听说这次押运的十万两黄金被人劫镖,狮王暴尸荒野, 镖局里的五百名弟子也在一夜间身首异处。那惨状你不知道哪!” 疤脸汉子醉眼朦胧道,“还有这回事,那黑大帮也够狠够辣的。我们大刀帮虽 然不及黑大帮威风,可是江湖上还有一个人的风头比黑大帮风头更大。” 黑痣汉子道,“你说的是狼人?” “传说他武功深不可测,刚一出山就铲平了辽西五霸,一个月前又重伤了少林 寺有百练金刚之称的大门,三天前又打死了海南剑派的关门弟子石剑奇。” “他用的是什么功夫呢,难道没有看出来吗?” “从死者身上只看到两种伤痕。” “哪两种伤痕呢?” “拳痕和指甲痕。” “死于他手下的人,不是天灵盖被一拳轰碎,就是咽喉被长长的指甲划断。” “那他手中岂不长有长长的指甲?” “听说他的指甲是发真气长出来的,他本是孤儿,喝了狼奶才长大的。” “哦,难怪他被称为狼人呢,他父母肯定是名辈高人吧?” “他的身世和武功仍是一个谜。听说他的武功并不高,他与石剑奇拼杀时也是 伤痕累累,先前也是处于劣势。但他很有力量,他的力量来自于他的怒气。” “怒气?”黑痣汉子一脸不解。 “每个人都有力量,但能否将周身之力全集中在一个地方呢?不行。但狼人却 有这样的本领,他的怒气将他全身的力量集中到拳头上,他的拳头就不再是血肉的 拳头,而是钢铁铸就的。这样的拳头不仅是人受不了,就是一头斗牛也可以被轰碎, 更何况他的拳头可以隔空打人,隔山打牛。” “这样威力极大的内力可是要五六十年的苦练才可成就的,可是我听说他只不 过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所以我说他可怕,他好像有种极可怕的魔法一样。虽然人人恨不得食其肉寝 其皮的海南剑主一剑天的剑法出神入化,且不少江湖高人已将他列入天下五大剑手 之中。可他偏激怪异的剑法能否对付狼人还是未知数。” 黑痣汉子沉吟半晌,突然开口道,“大哥,你怎么知道这么多武林事故,你在 大刀帮是什么位置呢?” 黑痣汉子这句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刀疤脸拉长着脸,“兄弟,有些事知道得 越少麻烦越少。我也说得太多了,后会有期。” 说着,刀疤脸准备跨出大门。 突然门口闪现一个短袖窄衣腰佩长剑的中年人,挡住了刀疤脸的去路。 刀疤脸正想绕过去,没想到中年人仍然挡住了他的去路。刀疤脸很惊讶,只见 中年人高耸的颧骨,眼神饱满精光。刀疤脸陪笑道,“兄台能不能借过一下。” 中年人淡淡道,“我有一件事要请教,希望阁下能如实告诉我。” 刀疤脸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个人有一股慑人的威力,他的气势不是一般剑 客所拥有的。刀疤脸心很乱他没吭声,他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唯一知道的是麻烦找 上身了。悔不该喝那么多的酒说那么多话,看来他想走都走不掉了。 中年人紧逼着他的眼,低沉道,“你见过狼人出手?” “没有。” 中年人的眼睛突然射出冰冷的寒芒,刀疤脸还从没看过一个人的眼神有这么可 怕的。“你眼睛为什么闪烁不定,你在说谎!我向来问话只问一次。能让我问第二 次的人已进到坟墓里去了,你记好了。我今天就为你破例一次,你看没看过他出手?” 刀疤脸沉默了好久,突然怒吼道,“好狗不挡路,挡路不好狗。” 他正想拔刀,可不知怎么会事,一柄窄窄的剑已刺进了他胸膛半寸。 刀疤脸傲然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你要想在我这里打听狼人的招式,你 就找错人了。” 中年人冷冷笑道,“我会有法子让你说出来的。” 这时黑痣汉子才赶到。有老婆孩子的人,当然做事时会比别人慢很多。他怒问 道,“大哥,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个人用剑指着你!” 刀疤脸着急道,“兄弟,这不关你的事,我有点私人恩怨要解决,你不要缠进 来。” 黑痣汉子大声道,“不行,为朋友两肋插刀乃是我为友之道,怎么能弃你而去?” 他突然正声道,“不知阁下与张大哥有何恩怨,听小弟一言,怨家解不宜结,大家 不如痛饮欢醉,一笑泯恩仇。” 中年人斜睨道,“凭你,也配和我喝酒。滚开!” 黑痣汉子怒火冲天,使出浑身力气拔刀欲砍,却被张平死死拉住。 “兄弟听我一言,你不是他的对手,快走!” 黑痣汉子还在犹豫,张平在他耳旁低言,他是海南派一剑天的大弟子逆寒剑韩 极。黑痣汉子脸色一变,匆匆走远。 风暴静静坐着,他不想管闲事,可是又忍不住不管。他依然如故,平静地喝酒, 时机还未到,张平还没有危险,他不想这么早就出手,何况他也想知道狼人是什么 样的人。 张平乖乖地跟着韩极走出去,显然已被点了穴道。 职业杀手是很谨慎的,风暴的跟踪从未有人发觉过,除了他杀手应有的机敏和 警觉外,其轻功也是天下独步的。 这是西郊一间已荒弃的庙宇,外面挂着清源禅寺的金字横匾已破损,里面更是 残垣断柱污秽堆积,佛像的金漆皆已脱落,有的已垮塌,蜘蛛在上面忙碌地耕作。 一走进里面,灰尘呛人的气息扑面而来。从残破的窗户射进来的阳光,抚摸着飘袂 而起的灰尘,仿佛灰色的精灵受风怂恿,在忘情飞舞。 风暴屏住呼吸,像狸猫一样悄无声息地窜到了屋梁暗角上。这里正好看到听到 他们说话,又有粗大的横梁挡住,别人很难察觉。 张平道,“我是大刀帮的小头目,负责收集情报,所以才会对狼人知道得很熟 悉,因为我帮帮主认为他是个极有影响的人物,故想秘密拉拢他以壮大我帮势力。 其实我并没看过他出手,看过他出手的人只怕只有死人了。现在你明白我为什么对 他如此了解了吧。” 韩极冷笑。张平不知为什么,突然打了个寒噤,他觉得这个人的冷笑,总像猫 头鹰啃着老鼠一样。 韩极突然微笑道,“你骂我师父是江湖中人人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的大魔头? 不知他老人家哪儿得罪你了,你竟然如此咒他。” 张平无言。 韩极又问道,“你知不知道,什么样的话骗人最有效?” “善于说谎的人要别人相信他的话,绝对不会全说假话。他知道若这样做,就 会漏洞百出。但是七分假话中夹杂三分真话,即使是神仙也只好被骗得团团转了。 你若把我当小孩就错了,当神仙嘛,可以,但不是湖涂神仙。” 韩极用尽玩弄之能事,仿佛张平就是一只小鼠,吃得太快就没有胃口了。 张平脸色变了变,想摸出自己的武器。 韩极冷笑道,“你别妄想了,你不是我的对手。想活命的话,就将狼人的秘密 告诉我。” 张平一个冷噤。决定,生死的决定,由他来决定。真的由他来决定吗?只怕告 诉了他,自己也得死吧。 他一咬牙,道,“我可以告诉你他的秘密,但你得答应放过我。”“我可以告 诉你我就是海南剑派的大弟子逆寒剑韩极,我说的话就像是钉子钉在墙上,我答应 放过你,当然不会言而无信。” “好,你附耳过来。”韩极倾耳过去,却突然感觉自己的胸口一阵冰凉。他又 惊又怒,挥手就是一掌。张平恨恨,可惜匕首只插进一寸,就被这一掌打得口喷鲜 血。 韩极灵蛇似的长剑疯进,离张平的咽喉仅有二寸。张平已闭上了眼,他知道自 己难逃劫数了。 正当韩极的剑将刺进张平咽喉时,突听到“嗖”的一声,韩极何等警敏,一个 侧身,就避开了暗器的袭击。正惊怒间,却发现一个黑衣人已到了眼前。 韩极怒喝道,“那条无名野狗偷袭大爷?” 黑衣人冷冷道,“哪只无名疯狗乱嗥乱叫?” “我最见不得狗横荒野,你若还想替你师弟报仇,就快点给我滚,滚得越远越 好。” 韩极一怔,“你知道?” “我还知道一剑天也来到了平安城,我就是狼人,想通风报信现在还来得及。 还不快滚!” 狼人的手段,韩极听说过,连少林寺的百练金刚都伤在他手上,何况师傅吩咐 一有他的消息就马上通知他。 “好,你有种就等着,我们海南剑派绝不放过你!”说完,恨恨而去。 张平抱拳而揖道,“我知道大侠不是狼人,不知大侠怎么称呼,小人张平感激 不尽。” 黑衣人“哈哈”一笑道,“我叫黑衣是狼人的旧友,已有三年没见面了,不知 他近来可好。” 张平道,“多谢黑大侠的记挂,狼人过得挺好的。” 黑衣急切道,“那他在哪呢?” “这个,请恕张某不情之罪。狼人吩咐我别说的,无论是谁。” 黑衣皱眉道,“难道少时吞吐日月,指点江湖的故友也不能知道吗?” “其实我也不能知道他的具体住所,他总是侠踪不定。只不过每月月圆之夜, 他总会回到一个地方。” “难道是饿狼岗?” 张平一惊诧,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黑衣微笑道,“我猜的。月圆之夜狼能到什么地方去,当然只能孤立山岗悲嘶 嗥月。” 黑衣接着平静道,“我还知道你是大刀帮帮主刀昆仑的小舅子,刀昆仑武功倒 是了不得,可惜没有头脑,再加上个吃里扒外的小舅子,大刀帮看来马上要在江湖 上销声匿迹了。” 张平的胃已经在收缩,他突然发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很致命的错误。他狂吼 着猛扑过去,可马上就知道了这样做的后果。他被反弹回来,就像被韧劲很足的弹 簧弹回来一样,当身体碰到墙壁时,他就听到自己的肋骨响,很清脆的折断响,断 了四根。 张平嘴角流着血,恐惧道,“你,你是谁?我和你无怨无仇,你到底想干什么?” 黑衣微笑道,“对于一个将死的人,我一向是很大方的。我就是海南剑主一剑 天。昔年刀昆仑给我做多少好事,我都记着呢。石剑奇率领本门弟子来劫威远镖局 的镖却被你们大刀帮横中阻截,结果反被黑大帮渔翁收利。我徒儿拿一个乞丐儿出 气,却没想到那人正是狼人易容,结果死于非命。旧仇新怨一起算,就用你的血第 一个来祭奠我徒儿!” 刚说完,一个人笑着从侧门转了过来,“师傅,这个小子就让我来试剑吧。” 正是刚逃走的逆寒剑韩极。 一剑天剑眉一挑,正要走出去,突然回过头微笑道,“不要让他死得太痛苦。” “遵命。” 等一剑天走出大门,韩极阴恻恻道,“好小子,为了骗得狼人的消息,你惹得 我被师傅痛骂一顿。”“哈哈”狂笑声震庙宇,“你要怎么死。” 张平早已浑身抖颤,他知道韩极的杀人手段。除了逆寒剑这个名声外,他还有 一个更可怕的称呼——剥皮魔。江湖传闻他会点住这个人的穴道,使他任人处置, 然后用他那削铁成泥的逆寒剑剥下人的脸皮,做人皮面膜。 想到这里,张平一反手,欲横刀自断。 却发现刀离脖子一寸的地方却不能再移动了,有薄薄的青竹片刺进了他的“曲 池”穴。他惊恐的眼珠已凸起,嘴唇不自禁地抽蓄。 韩极满意地玩弄他临死的恐惧,但跟以前两个被剥皮的人比起来,这还是小儿 科。他们都被吓得口淌白沫,大小便失禁。想到这里,韩极不由微笑起来。他总是 面无表情,很少笑的,但是一笑起来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了,很有生气很乐观的那 种人,就像拂过柳条的春风那样轻缓而带着温情。但张平却再没见到比这更狰狞更 恐怖的笑了。 “你一定奇怪,别人既然都知道我有‘剥皮魔’的称号,就会像你那样举刀自 断,可他们最后还是被我剥了皮。这是为什么呢?” 他又微笑道,“当然是因为我的提防,更何况我的独门暗器青竹子淬有麻药, 当然很少失手了。现在你神智已昏,这样剥起皮来才是最方便最享受的。” 一柄锋利的剑锋已触及了张平的脸,锋刃在月光反照下闪出夺眼的光芒。张平 的脸已因恐惧而扭曲。他张大嘴巴,想喊却喊不出声来。 一点殷红的血滴下来,却不是张平的,而是韩极的。 韩极看到了一个人的微笑,这个人的微笑就像他的一样,轻柔而带着温情。可 是他却再没看到比这更狰狞更可怖的笑了,他也再不会看到这种最狰狞最可怖的笑 了。 蒙面黑衣人笑了,一个人做起最享受的事情时,往往是最疏忽的时候,也是最 容易被杀的时候。这就是为什么许多男人往往死于床帏的缘故。 张平还在惊骇中,风暴一抄手已抱起了他,一个旱地拔葱窜出了窗户。整个动 作一气呵成,绝对干脆利落,杀人的组织训练的本就是力量,机敏和速度。 一剑天知道他的徒儿有剥皮的嗜好,其实徒儿精致逼真的人膜大多都奉献给他 了。 可他觉得这次韩极花的时间太长了。张平又不是什么宋玉潘安,怎么会拖这么 长的时间?难道…… 他赶到时,韩极已僵硬了。咽喉上有个小小的洞,从后颈贯至前颔。 从伤口看,这应是一柄极窄的剑从后面偷袭而来,江湖上难道还有比海南剑派 用的剑更窄。他突然想到了威远镖局狮王的死。 黑大帮! 追! 杀! 这是一剑天的命令,他的命令一向是简捷有效。冲天箭一发射,二十个顶尖高 手已啸聚在一起。 蒙面黑衣人背着张平疾驰,张平感觉就像鸟在飞一样。 但每个人都有力气衰竭的时候,到了平安镇东郊密林深处,蒙面黑衣人突然顿 住,是不是他的力气已衰竭? 张平看到,他突然露出一种很奇怪的表情。 密林深处,夜色已降临。 一堆火,张平伤口被包扎,血总算止住了。他回想起刚才的事,还心有余悸。 突然拜倒在黑衣蒙面人面前,“能否赐教大侠尊姓大名,我张平虽是无名小卒,但 也知道“义”字怎么写,受大侠滴水之恩,张某定当涌泉相报。” 蒙面黑衣人淡淡道,“你可以走了。” 张平有点惊异了,黑衣人又加了一句,“这里不安全,你快点走。” 黑暗中突然有一人叱喝,“这里谁都不能走?”话一说完二十双闪亮的眼睛出 现了,就像伏击猎物的二十头狼,眼里闪着幽绿的光芒。每个人都身着粗麻青袍, 头罩青巾,身上都佩着一柄奇狭的长剑。 蒙面黑衣人平静道,“你们是海南剑派的,不知找我有何贵干。” 一鹰眼钩鼻青衣人道,“别装糊涂了,你做过的事你自己最清楚。” 蒙面黑衣人道,“为什么总有些人做些让人莫名其妙的事,说些让人云里雾里 的话。” 鹰眼钩鼻青衣人道,“你为了救张平,杀了我们师弟逆寒剑韩极。” 蒙面黑衣人恍然道,“噢,我的确杀了一个人,但我杀他时,他已不能算人了。” “难道他已死了?” 蒙面黑衣人笑笑道,“因为他正在干一种非人的事情,他正在剥人皮,这岂不 是连猪狗都不如?对于猪狗都不如的东西我向来是早点送他上极乐天堂的。” 鹰眼钩鼻青衣人气得大吼一声,人们无可表达的话往往会通过拳脚来表达。 二十个青衣人已拔剑,直刺,斜斩,上挑,可蒙面黑衣人却一动不动。剑尖离 咽喉只有一寸时,蒙面黑衣人突然侧身一转,避开一剑,再左手一拳挥向一青衣人 右脑,只听到闷哼一声,第一个冲上来的青衣人已到阎王殿挂了号。这时第二只剑 已横削了过来,第三只剑斜剁,第四只剑侧劈,蒙面黑衣人却平地弹起,就像从地 上被人抛出,自然浑融而毫无勉强。 黑衣人右手一晃一支亮闪闪的软剑向下直刺,劲力满注软剑已刺进一青衣人的 胸膛,左手灌力已挟住斜剁的剑,接着听到手臂骨折的声响,转步侧身右剑已挡住 了侧劈的一剑,快步上前左冲拳就轰碎了另一个青衣人的下颔骨。整个动作就在一 瞬间全部完成,矫健得如一只黑色猎豹。 张平却浑身是伤,在地上打滚闪避青衣人犀利的剑术。黑衣人赶到时,几支剑 已逼向他,可再犀利的剑术在蒙面黑衣人面前都失去了效用,他一剑就刺穿了一青 衣人的心脏。 蒙面黑衣人还未住手,突然七点星光打向张平,他掠身飞步挥剑一挑,却感觉 到手上一阵麻木,他右手似已受伤。张平额头已钉了两颗寒星,胸膛中了一剑,嘴 角流着鲜血。蒙面黑衣人一眨眼间就刺了十剑,鹰眼钩鼻青衣人首当其冲,耳朵被 削掉。其它青衣人一时惊恐,不敢上前。 蒙面黑衣人趁此空隙扶起张平,却只见他嘴角抽蓄,开口想说什么话。蒙面黑 衣人凝神屏气,侧首贴耳……张平握住手臂的手突然放松,头耷拉了下来。 蒙面黑衣人合上他未瞑之目,沉声道,“你放心去吧,你的遗愿我定会帮你完 成。” 他扯下一块白布,扎紧右臂的伤口,白布马上变得鲜红。虽然右臂伤势不轻, 但蒙面黑衣人却仍神完气足。他冷冷道,“来吧。” 剩下的青衣人还有八个,但谁都不敢身先士卒。 突然三个青衣人飞身掠起,成“品”字形包抄过来。可没过十招,三个人全都 躺下了,每个人不是眉心一剑,就是咽喉一剑。余下的青衣人更是畏缩不敢向前。 蒙面黑衣人冷冷道,“一剑天竟然有你们这样的废物徒弟,回去告诉一剑天, 我就是黑大帮的风暴,有什么恩怨直接来找我。” 鹰眼钩鼻青衣人捂住耳朵,恨恨道,“好,你够种!进了棺材我们也要把你挫 骨扬灰!” “滚!” 看着海南剑派逃远,黑衣人扯掉了自己的面罩:坚毅的额头,直挺的鼻梁,粗 浓的剑眉,神光灼灼的眼睛,这人正是黑大帮五风之一的风暴。 风暴抬头望着高处的密林,突然支持不住,倚靠在一棵粗壮的树上,右臂的白 布仍然滴着鲜浓的血。 突然,一阵夜枭般的笑声穿过密密的丛林,两个人就出现在了风暴面前。 风暴仿佛一怔,马上平静道,“你们两个倒是雷电交加,很少分开的。是谁叫 你们跟踪我的?” 风雷冷笑道,“你是想说,我们是臭味相投,一丘之貉吧?” 风电狂笑道,“雷兄,不管他怎么认为,我们至少有他的把柄了,看来你‘百 战百胜,先找蛋缝’的策略的确是妙论。” 风暴淡淡道,“我有什么把柄,我只不过救了该救的人,杀了该杀的人。” 风电冷冷道,“你这小子还装傻,你明明晓得当年黑虎五煞追杀云龙时,一剑 天救了他一命。而云老爷子既是我们黑大帮的二护法,又是从小传授我们武艺的恩 师。你对恩师恩人的徒弟就是这么报答的,一剑刺个血窟窿,这种报答法倒很别致, 不知不久的将来你是否也会这样报答我们的恩师。” 风暴平静道,“原来你们一直都在跟着我。但我杀他时,你们为什么不阻止?” 风电道,“原因很简单,因为我们已经来不及救了。” “这是你们回去后的托辞吧,我知道你们俩一直嫉妒我功高,一直对我怀恨在 心,伺机报复,现在这么好的机会被抓住了,你们当然不会放过。” “傻瓜才放过。” 风暴突然转过脸,冷笑道,“但你们想过一件事没有?” “什么事?” 风暴的脸变得扭曲,两眼闪着光直盯着风电,风电不觉紧张起来,不由退了一 步碰着风雷的手臂。 风雷却上前一步,傲然道,“他想杀人灭口。” 风暴冷冷道,“风雷若不是心胸偏狭,我倒愿意交你这个朋友。” “承蒙抬举,既生亮,何生瑜。你不必来挑拨离间,你死后,我会厚葬你的。” 风暴“哈哈”狂笑,“有趣啊,有趣。” 风电道,“雷兄,这个人莫不是有毛病。” 风雷道,“风暴,你不必再作掩饰了,我们一起长大的,你武功的弱点我清楚 得很,更何况我们是两个人。即使招式上占不到便宜,两个人轮流作战,拖也拖垮 你。” 风暴缓缓举起左手,风雷风电凝神戒备。却听风暴淡淡道,“你们看到没有, 我的左手食指断了,却没有人知道原因。这根手指是我自己砍断的,因为我弱小, 所以我下定决心不会再受别人欺侮。” 风雷道,“为了显示自己的决心而剁断自己手指的人,恐怕这世上没几个。” “所以这种人也往往能练成别人羡慕垂涎的绝世武功。” “我一向认为世上的苦痛和荣耀是成正比的,有价值的苦痛是筑建荣耀舞台的 根基。” “这倒是一句不错的妙论。我会记住的。” “你们双双联战,二百招已过,狮王还没躺下,但我一出手,他就被格杀了, 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原因吗?” 风电翻眼道,“这难道不是你的运气?生死测试的时候你可从来没胜过我。” “我也从来没败过,我没打败你,只是因为我不喜欢玩这种残酷的游戏。真正 的铁手只有四个,四个人当中当然没有你。”虽然风电一脸厌恶,装着满不在乎, 但风暴却鄙夷道,“我还可以教你一句话:你若相信敌人凭运气投巧取胜,你就大 错特错。低估自己的对手一向是要付出血的代价的。” 风电也冷冷道,“你不必打击我的自信,你这种狂妄自大的家伙所说的话,我 当它是放屁,而且放的是臭屁,臭不可闻的屁。” 风暴却没有生气,反而微笑道,“为什么嫉妒心强的人往往会顽固不冥呢?幸 好许多东西是就是是,不是就是不是,它不需要别人来判定。我只用两招就对付了 狮王,可最致命的却是我第一招,一拳就轰碎了他五根肋骨。” 风雷道,“你是在说你的拳很可怕,比剑更可怕。” 风暴突然很愤怒,咬牙切齿道,“黑大帮并不是个讲公理的组织,可我却无法 摆脱它!”过了一会儿,才缓缓道,“虽然你们也学会了云龙十三剑,知道剑招的 行路,但云龙十三剑毕竟是剑,不是人身体的一部分,要达到神形两忘的至高境界 需要很长的时间。但有一种武器在一生下来就和人联系在一起了,加以训练,它就 更能够随心所欲,与我们的精神意愿配合得滴水不漏。” “你说的是手?” “对,一样大的威力,但练成铁手要比练成神剑更容易,这个道理其实很容易 懂。况且我一直在隐藏自己的实力,我向来知道我最可怕的敌人就在身边。” 风暴突然扯开包扎右臂的白布,白布湿淋淋红艳艳的一片,还在不停地淌血, 但他的右臂却完好无损,并没有受什么伤。 风电惊奇道,“你没受伤?” 风暴冷冷道,“当然要使你们认为我受伤,这样才能引蛇出洞,也只有这样才 能把出卖我的好兄弟引出来。” 风雷道,“你早知道了。” 风暴道,“有这么好的兄弟,我怎么不知道,我本来一直不知你们在跟踪我的, 但你们做得也太过分了,竟然不惜暴露形踪将海南派引过来。” 风雷道,“所以你故意在打斗中假装受伤,为的就是让我们放松警惕。可是你 现在又把假伤口揭开……”风雷沉吟半晌,突然大声挑衅道,“你已有了必胜的把 握?” 风暴斜睨道,“你说呢?” 三个人都不再说话,月亮不知何时钻进了乌云堆里,天地一片昏暗,只有夜风 吹着树枝“蔌蔌”作响,随风起伏的黄叶散落在三个人身上。 风越来越大,黄叶仍在飘落,天上地下全是叶,三个人的头发上衣服上已挂上 了叶片。 夜更黑了,月亮还是没出来,天空一片灰蒙,唯有疯狂的黄叶铺天盖地。 天地之间充满肃杀之气,刺人心骨的肃杀。 这样不知站了多久。 风暴没有动,高手相争本是一招之间,他一动就必然会出现破绽,只有速度才 能弥补他的破绽,可他们相距有三丈,再快的速度也不能一击必中。月亮还没出来, 这是个好事,黑暗的环境里,对手越多就越容易受到牵制。独自一人反而能无牵无 挂,因为他只需救自己,不必挂心自己的同伴。他一定要等到最合适的机会,给对 手致命的杀着。高手相斗,一击不中就没有机会全身而退了。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风终于停了,月亮也在慢慢挪出乌云的怀抱。 突然风电身上的树叶动了一下,他身上已出现了空档——很致命的空档。风暴 在冷笑,一个箭步冲过去。风雷也在冷笑,快剑已出鞘,他的剑很锋利很快就像他 的冷笑那样充满自信,他相信他的剑一出就必会饮血,他在等着风暴冲过去。风暴 太大意了,他只有一个人,而我们有两个人。 可他的笑突然僵了,变成了痛苦的泪,他的脸在扭曲,风暴已一拳击中了他的 下颌骨。他大脑一片麻木,慢慢地倒了下去。在他倒下去之前,他终于明白了一件 事,风暴冲向风电是故意设的局,他若去持剑相助当然就露出了上身的破绽——很 致命的破绽。可惜他知道的太晚了。 风电只听到骨头的碎裂声,他知道风雷的下颏被轰碎了,可当他刺过三剑后, 一只剑却在他咽喉前半寸,指着他。 风电的瞳孔收缩起来,恐惧已使他手脚冰冷,他身子不停地颤抖,刚才还挺拔 如树的身体已沉重得弯了下来。 杀人不眨眼的人在被杀前竟也有这种恐惧。 风暴冷冷道,“你还有什么话说。对于将死的人,我是很大方的。” 风电道,“我真没想到竟然会失败,风雷的计划难道有破绽?” 风暴道,“你们的计划并没有破绽,只不过你们的人有破绽。” “我们的人有破绽?” “你们站得太远了,相距有两丈,这个距离已足让我有时间击倒你们。虽然你 们沆瀣一气,但并不相互配合,错就错在你们并不是并肩作战。这也是你们久战狮 王不下的原因,可惜你们并没有好好吸取教训。” 风电脸上一阵懊悔,他和风雷本来就是为了对付风暴才走到一起,他们心里何 尝不是常常防着对方。 “你先假装动了一下,引我攻击你,这样我的侧面必然暴露,风雷就从侧面来 偷袭我。可万万想不到,我早知道你们这样做了,所以我就将计就计,来个声东击 西,假装向你刺出一剑,风雷从左面抄过来时,我的左拳在等着他呢。右手剑,左 手拳,我好像提醒过你们,可怜你们会如此健忘。” 看到风电越来越痛苦的脸色,风暴不禁开怀大笑起来。 能让本该胜利的敌人失败,不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吗?失败后再去揭他们的烂 疮疤,让他们痛苦地恨不得一头撞死,这不也是件大快朵颐的事吗?狠毒残酷的敌 人就得用狠毒残酷的方法去对付,让他们也知道世上还有狠毒残酷。 风暴微笑道,“最后在临死前,我再告诉你一件秘密。” “你是不是在奇怪,你的剑法并不比我的差多少,可为什么你三剑过后,我只 一剑就制住了你?” 风电脸色已是又恐怖又惊骇了,“你……你……你是怒……?” 风暴沉静道,“我只不过把云龙十三剑中的废渣去掉,结合我自己的招式变成 更有杀伤力的风暴五剑。你放心,我还没福气是怒血剑的徒子徒孙。” 风暴紧紧盯着风电的眼,面无表情道,“师兄弟这么多年,我还不知道你这么 怕死。一切都结束了,你也该上路了。” 这句话一说完,风电就倒下了,永远地倒下了。 月亮已挣脱了黑云的缠绕,大地洒泻清凉的月辉,狂风一起,密密麻麻的黄叶 就掩盖了尸体。 风暴掩埋好风雷风电的尸体。 就踏着月色,将死了的张平抱起。 他依然记得张平垂死前对他说的话。 一座偏郊的高宅院。 大地已进入黑黑的沉睡中,但这所宅院却依然灯火通明。 两个家丁打扮的人打开了门,手里拿着一个大火把,这时他们突然发现门口躺 着一个人,仿佛很惊讶。 可当他们看到这个人是张平时,脸上的表情就不仅有惊骇还有恐惧。他们马上 跑到后院的大厅。 大厅里烛光辉映,有二十个人,在东西坐成两排,一个身着锦袍的大汉端坐在 正北的檀木椅上。他一张正正方方的脸,脸上两个太阳穴高高凸起,下巴上长满蓬 松的络腮胡。 只听随从慌慌张张报告道,“帮……帮主,张护法回来了。” 刀昆仑眼中精光暴射,喝道,“我正要找他,叫他快过来。” 一手下只好硬着头皮禀道,“可……可是他已不能再走过来了。” 刀昆仑见手下神情有异,道,“即使他不能动,抬也要将他抬过来。” 各人议论纷纷时,已有两人将张平抬了过来。 张平果然不能动了,只因他已全身僵硬。 刀昆仑神色肃穆,大步走上前来,细细察看张平的伤势。 大厅里一时气氛极为死静。 这时帮中重要人物已围拢过来,议论纷纷。 一马脸汉子忽然恭声道,“帮主,张护法脸上的两颗金镖,这倒是江湖上很常 见的,且不致命,可他胸肋中的一剑,却大有文章。” 刀昆仑道,“马护法可看出什么苗头?” 马护法指着张平身上的剑伤,道,“大家请看,这一剑是从肋下向胸口斜上刺, 剑式走的是偏锋,只有锋口极窄的剑才能使出此招。据我所知,江湖上使这种窄剑 的只有两个帮派。” 刀昆仑眼中闪出刀锋一样的光芒,道,“海南剑派和黑大帮。” 马护法道,“正是。” 帮众中一人道,“可到底是谁杀了他呢?” 只听到“夺”的一声响,突然,一只响箭插到大厅红色的柱子上。 箭上有一张纸,歪歪斜斜写着七个字“欲知凶手,跟我来!”接着就听到风振 衣袂响,刀昆仑厉声道,“好汉慢走。”似猎食之鹰飞掠而出。 只看见前面一黑衣人在屋脊疾飞,刀昆仑提着一口真气,快步赶上去。 要知刀昆仑注重刀法造诣,于轻功却未曾精心,故轻功灵动不足。黑衣汉子仿 佛也发现他这一弱点,步法每每着于屋脊拗折转弯处使他更难于追赶,黑衣汉却也 加快了速度,但一发现刀昆仑落后时,却又放慢速度,不疾不徐总和他保持着三丈 的距离。 在一处浓密的竹林处,黑衣汉突然停住了脚步,背对着刀昆仑道,“张平的尸 体是我送来的。” 刀昆仑道,“你知道凶手?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反正他是被海南剑派杀的。” 刀昆仑冷笑道,“我知道凶手不会冒险把尸体亲自送过来,但这个世界上还是 有人吃过熊心豹子胆的。这样做,无非是让别人相信,人不是他杀的。因为凶手不 会亲自把被杀的人送过来。” “这话有道理。” “那你承认自己是凶手了?” “我只承认这话说得有道理。一切自以为聪明的辩解在聪明人面前是毫无意义 的。唯有事实才能证明事情的黑白真相。你跟我来。” 说着,黑衣汉就大步朝栽满竹子的山岗走去。 山岗的坳隙中堆着两具尸体。这两人都是一剑穿喉,剑口狭窄。 刀昆仑仔细察看着这两人的死状。他突然道,“这两个人都是你杀的?” “他们是一剑天的徒弟,有二十个,在追杀张平时被我杀了。” 刀昆仑话中有话道,“你使用的也是窄剑,这倒很巧合。” “这个世界使用窄剑的本来就很多。” “这不算好理由。” “但有这种可能,既然可能我就是那种吃过熊心豹子胆的人,那么不幸地我也 可能使用窄剑了。” 黑衣汉又冷冷道,“张平临死前告诉我,他是你的小舅子。他与狼人已结为异 姓兄弟,并且狼人不愿受帮会羁束,因此他不会为大刀帮效劳。月圆之夜他将到饿 狼岗。” 黑衣汉当然隐瞒了狼人去饿狼岗的目的。 “他还说了些什么?” 黑衣汉淡淡道,“他还说,叫你去取一件宝贝。” “宝贝?” “一剑天的项上人头。” 黑衣汉从怀里取出一卷羊皮纸,道,“他还叫我把这个交给你。” 刀昆仑一翻开,正是饿狼岗东部的地图。只见地图上详绘着溪流山径,出口入 口及山中隐蔽的机关陷阱之所在。 饿狼岗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地方。当年铁算卦为了躲避仇家追杀,才逃到饿狼岗。 他看到饿狼岗地势险要,毕尽有生之年按五行相生相克之理大造机关陷阱,真是一 夫当关万夫莫开,虽不是铜墙铁壁,也是奇险难攻。结果饿狼岗就成了武林人士难 以涉足的禁地。 几十年来,去饿狼岗找铁算卦的仇家没有一个活着出来。 没有地图去饿狼岗简直是去送死,但不知狼人怎么知道饿狼岗山形山势的。 看完地图之后,刀昆仑移步上前,微笑道,“谢谢……” 这两个字还未说完,突然闪亮的大刀已劈了过来。黑衣汉又惊又怒,横剑相挡, 但还是晚了一步,胸膛已为刀气斩破了一个血口,鲜血兀自流淌不止。 黑衣正要开口,只听刀昆仑阴森笑道,“你知道的东西太多了。我不除掉你必 然留个大祸根。” 他眼中凶光毕露,“受死吧!” 不待黑衣汉有喘息机会,刀光闪耀,刀气纵横。“一刀开混沌,二刀破乾坤”, 刀昆仑的刀势已如巨山般向他压过来。黑衣汉只觉得胸口气闷,肚里真气翻江倒海 般激荡,“噗”的一声,一大口鲜血吐了出来,力气不支拄剑跪在地上。 刀昆仑大喜,加紧攻势,昆仑斩一使出,竹枝风动天地失色。 黑衣汉已闭上了眼,眼看他就要丧命于这一斩之下。 悔恨已莫及,不想他聪明反被聪明误,没料到刀昆仑是如此阴险卑鄙的小人! 黑衣汉已感觉到冰凉的刀锋袭来,他却已无力抵挡了。 刀昆仑以为自己这一刀斩下,就像往常一样,绝不会落空。 可他突然听到背后有锐器破空声,他当然不会为了杀风暴而自己也随其陪葬。 一个翻身就躲开了暗器,提刀怒喝道,“那个王八蛋,给我滚出来!” 只见一个身穿斑纹粗布的少年施施然走出竹林,含笑道,“我若是王八蛋,你 就是龟孙子了,可惜你不会承认自己是龟孙子,那我也就不是王八蛋了,当然也就 不会滚了。” 他头发粗厚,耳边鬓须很长,虎眼剑眉,脸带凶悍之气,背上还负着一条长长 的包袱。 风暴已乘这一空隙,站了起来,凝神聚气准备好即将开始的恶战。 刀昆仑听锐器破空微声无息,以为定是长辈高人,没想到却是一个乳臭未干的 小伙子,欺他年幼,不禁大怒道,“小王八羔子,尊师教导你背后偷袭人吗?” 粗布少年修养倒好,并没生气,反微笑道,“比起你来,我这算是小儿科了。 堂堂大刀帮的帮主就是这么报答自己恩人的,竟不惜暗袭杀人灭口。” 刀昆仑被年轻人这样一说,不禁老脸挂不住,脸上已显愠色。 恼羞成怒,反正一不做,二不休索性连这小毛孩也干掉,故枭笑道,“不但他 要死,你也得死!”说着就要摧动真力。 “慢着!”刀昆仑冷笑道,我会慢就不是刀昆仑了。可手中的刀光刚跃然欲出, 刀昆仑就看到粗布少年解开背上的包袱,他看到了一件极心跳的东西,手中已有冷 汗渗出。必杀之刀不觉不能再向前推动半分。 粗布少年冷冷道,“你认得这把剑吧!” 风早已停止,皎洁的月华透过竹林投洒下来,大地一片清明。除了影子之外, 一切都是亮的,然而这柄剑一抽出来,大家才发现,它竟如鬼魅般没有影子,竟完 全是透明的。剑柄剑身擦拭得很干净,却闪着血红的光辉,辉煌得像盛夏的艳阳, 皎洁月辉在它面前黯然失色。 刀昆仑握刀的手一阵哆嗦,他当然认得这把剑。 江湖中谁若不认得这剑就真该死了。 刀昆仑还不想死,他还想活,还想活得好好的。 “难道是怒血剑?”他双腿发软,不觉咣当欲跪下,颤声道,“小人有眼不识 泰山,不知怒老前辈仙驾光临……” “还不快滚!” “是,是,小的这就滚。”刀昆仑一阵庆幸,抱头鼠窜望风而逃。 黑衣汉勉力站起,抱拳长揖道,“晚辈风暴多谢怒前辈的救命之恩。” 粗布少年哈哈大笑道,“怒血魔是我的祖师爷,我只不过是和你差不多大,还 称什么前辈不前辈。” 粗布少年看着黑衣汉的佩剑,突然转口道,“你就是风暴,黑大帮五风之一的 风暴?” 风暴道,“是。” 粗布少年连看都没看他一眼,突然冷冷道,“再会。” 风暴却不明少年口气为何冷漠,道,“请问阁下尊姓大名?” 粗布少年转过背,冷笑道,“我的姓名并不重要,听说黑大帮在外横行霸道, 杀人如麻。你回去告诉你们黑老大,我会来找他的。” 风暴却傲然道,“无论你是否认为今天救错人,我总还欠你一条人情,而且这 人情我总有一天会还!” 粗布少年走了很远,才慢慢地停下来,他只觉胸口气血翻涌,怒血剑如一座巨 山一样压得透不过气来,他本觉得这把剑没什么大不了的,没想到它的力量如此巨 大,他根本就无法承受住。 他拄着剑大口大口地喘气,额上汗珠滚了下来,他只觉喉咙一甜,一大口血从 嘴里喷了出来。 刀昆仑已窜回了大刀帮的总舵。 他的手下依然在等待。看到他回来,马上迎过去问候。 刚才发生的一切的不快却全都消失殆尽,他红光满面,微笑着看着大家,他依 然是大刀帮的帮主,他依然受众人尊崇全身带着光环,抱头鼠窜的样子虽然可笑, 但人还是好好地活着的,毕竟能从怒血剑手下逃出来的人是绝无仅有的。 他吩咐马护法道,“传话下去,将夜间轮值的弟兄增为八班,从现在开始,每 一个时辰交错巡逻三次,只要看到可疑的人,就立刻鸣锣示警!” 马护法道,“是。” 秋风吹起,夜色更浓。刀昆仑却还在大厅里来回踱步。 他想起了二十年前威震武林的怒血魔。 每当他杀人时,他都会送给要杀的人一张带着血腥气的红色纸笺,凡是收到纸 笺的人就相当于收到阎王的勾魂令,江湖中人称之为红色勾魂令,勾魂令上面写着 十六个字,“地狱未空,誓不成魔。众生尽渡,方息血怒!”想到这可怕的誓言, 人们不禁心寒胆战。这十六个字更是对他仇家的诅咒。怒血魔不会是这么出尔反尔 的小人,既然放过他,今晚该不会有红色勾魂令吧。 思绪飞扬,他又突然想到江湖上流传的一句话,怒血剑不轻出,只要一出手就 必要见血。 这次怒血剑已出鞘,但怒血魔却并没有杀他。 这是什么原因呢?难道,难道粗布少年并不是怒血魔?因为粗布少年没有必胜 的把握,所以才会用怒血剑吓他走。怒血魔仗剑行天下是二十年前的事,但这少年 却只有二十岁左右,刀昆仑心里已不仅是懊悔,还有强烈的怨怒。他妈的,自己看 到怒血剑心已乱了,却没想到是粗布少年在耍他。 刀昆仑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将那小子碎尸万段,方解羞辱之恨。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