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灵堂喋血 望着老父怆凉的背影,青青忽生不安的感觉,几乎想叫回邓飞龙,说明内情。 但她还是忍住了。 灵芝轻轻叹息一声,道:“青青,你一宵未睡,去坐息一下吧,小主人一死, 使咱们失去了一个最强的高手,一旦发生什么变化,人人都要全力以赴,保持最佳 的体能,才能应付强敌。” 青青道:“恭敬不如从命,我去坐息一下就来。” 望着青青离去的背影,金兰轻轻叹息一声,道:“灵芝姐,小主人死得是不是 太突然了一些?” 灵芝道:“你怀疑什么?” 金兰道:“灵芝姐,小主人死得很突然,连一句遗言也没有,难道你不觉得可 疑?” 灵芝低声说道:“青青也许有很多的隐密,藏在心中,没有告诉咱们,不过, 她对小主人一片真情,却是不容怀疑,所以,她决不会加害小主人,何况,我心中 还在猜想……” 金兰道:“猜想什么?” 灵芝道:“小主人也许不是真的死了……” 金兰道:“灵芝姐,你……” 灵芝接道:“小声点,我只是这样猜想,小主人的剑艺,已然超越了我们很多, 内功的成就上,也非我们能及,我猜想,他在发觉了自己伤势很重之后,冒险求进, 用一种无上内功,自求疗治……” 金兰奇道:“这可能吗?自疗伤势,会疗得气息断绝。” 灵芝道:“金兰,我说的只是可能,因为除此之外,实在想不到小主人还有什 么可疑的死因,现在,最重要的是,不能相互猜忌,我们的实力,已经相当单薄… …“ 金兰接道:“灵芝姐,我心里好不服气,这一夜,本来是应该由我照顾小主人 的,青青姑娘一定要替我,小主人的伤势已经稳定下来,竟然一下子死了,剑南虽 然没有责备我,但我看得出来他心中的不愉快,我心里好难过。” 事实上,这个情形,灵芝也看得出来,小主人之死,剑东和剑南,神情都很别 扭,虽然他们没有说出来,但心里猜测很多,如若疏导不好,这股怨气,很快就会 发出来,势非和邓飞龙及青青姑娘闹个翻脸成仇不可。 但灵芝的困难是,又不能把内情明白说出来。 忖思之间,剑东和剑南已双双行了进来。 两人脸色沉重,剑南更是怒容隐隐,望了金兰一眼,道:“小主人,有没有遗 言?” 金兰摇摇头。 剑南冷哼一声,道:“如是你守在小主人的身侧,就算他伤势恶化而死,至少, 也会有几句遗言告诉你。” 金兰道:“我……我看他伤势已经稳定下来,青青姑娘夜半归来,苦苦求我, 由她来守护,我……” 剑南接道:“你就是想偷懒,多休息一下,是吗?” 金兰没有争辩,却流下两行泪水。 灵芝道:“剑南,不要责备金兰,我仔细地查看过,小主人决不会是被人害死 的。” 剑东脸色一沉,道:“不管怎么说,小主人已经死了,死得不明不白,死得没 有一句遗言。” 灵芝轻轻吁一口气,道:“剑东,事情已经发生了,急在善后,我想,先把这 件事压下来……” 剑东冷冷接道:“你是说,小主人死去的事,不能宣泄出去。” 灵芝道:“对!” 剑东接道:“不对,我的想法,刚好和你相反?” 灵芝道:“你怎么想。” 剑东道:“灵芝,我一向都听你的,不过这件事,我很执着,你得要听我的。” 灵芝道:“什么事啊?” 剑东道:“小主人要发丧,而且要堂堂正正地办,敌人如是找上了门来,咱们 就舍命一拼。” 灵芝点点头道:“还有没有?” 剑东道:“有!小主人的后事办完,如果还是没有人找上门来,咱们就一起找 上剑尊去。” 灵芝道:“你说的‘咱们’都包括那些人?” 剑东道:“邓飞龙老前辈和青青姑娘,不能算咱们的人,我也不能勉强人家, 去不去由他们自己决定,你、剑南金兰、剑北、白菱、剑飞、我,都得去。” 灵芝道:“是!你已经决定了,我们都会听命行事。” 剑东吁一口气,道:“我和剑南,去替小主人选口棺材,剑飞守在厅中,你和 金兰,就守着这间房子,不论发生什么事,你们都不能离开,死也要死在这里,等 我和剑南回来。” 灵芝恭谨地应道:“是!” 剑东回顾了剑南一眼,道:“咱们走吧!” 目睹二人离去,金兰才长长吁一口气,道:“灵芝姐,我从来没见过二哥这样 对你。” 灵芝苦笑一下,道:“他们男人嘛,一旦认真,咱们只有让步的份了。” 金兰道:“我看,二哥是准备孤注一掷了。” 灵芝道:“不是孤注一掷,而是全心求死,他明知道,咱们真要找上剑尊谷去, 连九死一生的机会也没有,但他认定了非如此不能报答大哥的恩泽,非如此,不能 表现出神剑门中的气节。金兰,你有什么意见?” 金兰道:“二哥决定了的事,我们只有遵命行事,好在,我们无儿无女的,也 没有什么牵挂,拼了这条命,求个心安,灵芝姐呢?赞不赞成二哥的决定?” 灵芝沉吟了一阵,道:“金兰,这是求仁得仁的作法,如论逐鹿争霸,不应该 如此意气用事,我不赞成他的决定……” 金兰接道:“你要反对?” 灵芝道:“我不会反对,金兰,我是他妻子,他的决定,无损大节,我应该成 全他。” 金兰点头。 原本是一座荒凉的农舍,突然间变得热闹起来。 充满着凄凉的热闹。 素帐白幡,把竹篱,茅舍衬托得一片肃然,香花素果,供奉在大厅上一具棺木 的前面。 棺盖已经合上,青青一身白衣,紧傍木棺而跪。 她虽然和李秀尚未论及婚嫁,但此刻穿着,却似以未亡人的身份守在棺侧。 剑东、剑南、灵芝、金兰,也都穿着素色衣服,李剑飞也穿了一身白衣。 但所有人的兵刃,都佩带在身上。 除了邓飞龙之外,所有的人,都集聚在放着棺木的厅堂中。 一向运筹帷幄说话最多的灵芝,此刻,竟然一反常态,默然不语,一直守护在 棺材的右边。 似有意,若无意地,和青青分在棺材两侧。 茅舍之外,两班吹鼓手,轮流吹奏着凄凉,哀伤的乐声。 剑南突然大声叫道:“二哥,你说回天渔隐公孙敬,能不能救活小主人?” “不能!” 声音娇脆,不是男子口气。 剑南一怔,抬头望去,只见一个布衣荆钗的妇人,俏生生站在门口。 一块青色的布巾,包着头发,也包住了她大部分的脸儿,遮去了本来的面目。 剑东吸了一口气,道:“你是谁?” 其实,厅中的人,都已看出来她是谁了。 但这几日中,目睹的人人事事,无不诡异百端,实在无法骤然肯定。 布衣妇人解下了包头青巾,缓缓说道:“你们仔细看看,是不是认识我?” 不错,正是昔年神剑山庄的李夫人。 剑东、剑南、金兰,同声叫道:“你是大……” “慢着!”灵芝突然一声断喝,打断了未完的话,也使得剑东等突然冷静了下 来。 轻轻吁一口气,剑东缓缓说道:“这几天,我们是不是见过面?” 青衣归人没有回答,只淡淡地笑了一笑。 剑东道:“你认识我吧?” 青衣妇人道:“剑东。” 剑南、金兰齐声道:“我叫什么?” “剑南,金兰。”青衣妇人回答得十分快速,显然是早已认识。 李剑飞靠在一处屋角的墙壁上,瞪着一双眼睛,盯着青衣妇人,一语不发。 连日经历的诡异、神秘,使所有的人都变得十分镇静,镇静得近乎冷酷。 虽然,见到相待恩厚,情同慈母的大姐姐,却都按下那股扑伏而前,一诉思慕 的冲动。 “我是灵芝,大姐姐还记得吧?” “小时候,你就很聪明……” 灵芝接道:“长大了,却变得有点糊涂,你是养育、照顾我们情同慈母的大姐 姐,但我们却不敢认你。” 青衣妇人居然点点头,道:“我不怪你们。” 灵芝苦笑一下,道:“你有苦衷?” 青衣妇人道:“嗯!有些事很难解释得清楚,也无法三言两语能说得明白。” 灵芝道:“那你来干什么?” 青衣妇人道:“我没有太多的时间,来这里,只想求证一件事。” 灵芝道:“什么事?” “死的是谁?” 灵芝道:“活的人,都站在这里,大姐姐应该想得到死的是谁了?” “剑北、白菱呢?” 灵芝道:“办事去了。” “难道死的是……” “秀哥儿,我们准备全心保护的小主人!” 青衣妇人身躯震动了一下,欲言又止。 灵芝缓缓说道:“大姐姐,秀哥儿是你亲生的儿子。” 青衣妇人神情木然,没有回答。 灵芝道:“难道你不是大姐姐?” 青衣妇人凄然一笑,道:“我已经知道了死的是谁。” 忽然转身而去。 但见人影一闪,邓飞龙忽然出现,拦在青衣妇人的身前,冷冷说道:“李夫人, 事情既有开始,也该有个结束,你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说个明白再走?” 青衣妇人道:“邓飞龙,你能肯定我是李夫人?” 邓飞龙呆了一呆,答不上话来。 这些天所见的各种情形,似幻如真,实在叫人无法解释。 灵芝越众而出,直逼到青衣妇人的身后,道:“不是大姐姐,你又是谁?” 青青道:“你约我相见,答应过要告诉我事情真相,却预藏火油,烧了那座庄 院,如非我爹和剑东大哥及时赶到,我势必会被活活烧死在内。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你有什么难言之隐?“ 灵芝凄凉一笑,道:“大姐姐,我们受你养育之恩,心中一直存着很深的感恩 之心,千古艰难唯一死,可见一个人的生命,十分宝贵,如若大姐姐肯说明真相, 我们愿听大姐姐的吩咐,拔剑自刎,以死相谢。” 剑东道:“对!老主人已然遇害而死,小主人伤重而亡,我们上不能维护老主 人大哥的安全,下不能保住小主人秀哥儿性命,活着也是无味得很,但愿了解真相, 此生已无再可留恋处,大姐姐,我们不会,也不愿与你为敌,只求明白内情,自会 追随大哥于九泉之下。” 青衣妇人轻轻叹息一声,道:“但愿有天,我能告诉你们……” 灵芝接道:“现在不能么?” 青衣妇人道:“不能,我要去了,你们多多保重。” 剑东、剑南,忽然飞身一跃,穿门而出,拦住了青衣妇人的去路。 青衣妇人冷冷说道:“剑东、剑南,你们真敢和我动手?” 剑东、剑南,打量青衣妇人一阵,实在瞧不出什么破绽。 除了年轻一些之外,站在眼前的,确是李夫人。 两人互望一眼,双双躬身,道:“不敢。”缓步向后退去。 青衣妇人冷笑一笑,举步向前行去。 邓飞龙右手一挥,拍出一掌,强猛的掌风,直撞过来。 青衣妇人右手一扬,硬把一掌接,道:“邓飞龙,你……” 邓飞龙道:“老夫怎样,他们是晚辈,不便动手,老夫却无此顾忌,何况……” 青衣妇人怒道:“只怕你拦我不住。” 双手挥动,展开反击,一刹间,抢攻了一十七招。 邓飞龙竟然被逼得一连向后退了五步。 灵芝大声叫道:“拦住她,她不是大姐姐。” 剑东、剑南心中的压力忽消,双剑齐出,截住了青衣妇人。 她一轮急攻,已迫近了邓飞龙,本可闯过拦截,想不到剑东和剑南竟已出手, 又把她给逼了回来。 灵芝、金兰也都亮出了长剑,堵在门口,一则防止她突然冲入厅中,二则和剑 东等布成了夹击之势。 剑东和剑南只把她去势挡住,却不敢挥剑攻击。 青衣妇人冷冷说道:“剑东,我不想伤害你们,但你们却敢对我出剑,别怪我 手下不留情了。” 邓飞龙道:“就算你身手不凡,今日也很难闯得出去了。” 灵芝道:“你既不是大姐姐,咱们也不会再心存顾忌。” 青衣妇人神情冷肃地望了灵芝一眼,道:“你能肯定我的身份?” “不能,不过,我知道你不是大姐姐!” 事实上,灵芝并不能真的肯定她的身份,主要的原因,是她长得太像了。 完全无法从一个容貌类似的人身上,找出一点破绽,就算你对她有些怀疑,也 只能怀疑而已? 但灵芝却表现出了绝对的坚毅和肯定。 她心中明白,如若她不能坚决否定了青衣妇人大姐姐的身份,剑东、剑南、金 兰,都无法克服心理上的困难,放手施为。 在高手相搏之中,如果一个人心存顾忌时,不但很难有所发挥,而且很容易为 敌所伤。 对灵芝的判断能力,剑东等都有着很强的信心,灵芝的果决宣布,立刻增加了 剑东的气势,他朗朗一笑,道:“天下的易容药物,虽然精妙,但却无法和真人完 全一样,除非你能把我们完全杀死,否则,你很难离开了。” 长剑一挥,疾刺而出。 剑东一发动,剑南立刻跟上。 他们心中充满着强烈的怨恨之气,出手的剑招,十分凌厉。 青衣妇人已然身陷前后的夹击之中,形势迫得她无法不全力施为了。 只见她双手一扬,突然飞现出两道金芒,当当两声,封开了剑东、剑南的长剑。 邓飞龙大喝一声,疾快地攻出一拳,拳劲强猛,带起了一股呼啸风声。 青衣妇人手中金芒飞闪,忽隐忽现,力敌三人,竟然全无困窘之色。 片刻之间,四人已缠斗了七八十个照面。 剑东一面动手,一面暗中留神那青衣妇人的武功路数。 七八十个照面下来,竟是还无法看出一个所以然来。 她武功博杂,完全不是神剑山庄的武功传统,间中虽有一两招相似之处,却已 经别有变化,似是而非了。 但最使剑东和剑南看得惊心的,是一直无法看清楚她手中金芒,到底是刀还是 剑。 原来,那金芒隐藏于她双袖之中,必要时,才会飞射而出,但一现即隐,立即 缩回于衣袖之中,而且,只用于防守,闪避不开剑势时,才会施用,一直没有用于 攻击。 这表示她犹有余力,而且,手下留情。 邓飞龙虽未退守一侧,但却把主要的攻势让给剑东和剑南两人,看两人手中剑 势变化,一直无法发挥十成威力,心知他们还有顾忌,立刻大声说道:“两位请退 一侧掠阵,让老夫和她放手一搏。” 剑东、剑南也感觉手中剑势变化,无法尽展威力,显然是克服不了心中的障碍, 闻声而退,仗剑一侧。 邓飞龙哈哈一笑,道:“不管你是什么人,什么身份,老夫要全力施为了。” 青衣妇人默然不语,不再答话。 灵芝高声说道:“你究竟是何身份,何不明白表示出来?” 青衣妇人望了灵芝一眼,仍未开口。 邓飞龙道:“她不肯再说话了,显然是怕你们从她的声音里,听出破绽。” 喝声中,双拳齐出,左右并进。 这一次,双方的拚战,和刚才情势大不相同,邓飞龙虽只一人,但拳拳如巨锤 下击,招招如大斧开山,迫得那青衣妇人不得不全力迎敌。 终于,迫得她亮出了兵刃。 剑东等看清楚了,那是两柄形如蛇身的小剑。似乎是完全由黄金铸成,闪动着 耀目的光芒。 灵芝轻轻吁了一口气,低声道:“金兰,你有什么看法?” 金兰道:“灵芝姐问的是……” 灵芝接道:“她的剑法,和手中的细小金蛇剑,完全不是神剑门的路子,现在, 咱们可以放手攻击了。” 金兰点点头,道:“咱们联手而上,把她擒住,也许可以由她的身上追出全部 内情。” 二女准备停当,正待出手,突觉微风飒然,一道黑影,捷如怒矢,由两人身边 掠过。 是李剑飞。 这个一直冷眼旁观的年轻人,心中似是有着自己的打算和决定,到了适当的时 机,突然开始行动,而且,一发就惊天动地。 黑影由青衣妇人的身侧掠过,金铁交鸣中,飘过一片雨丝。 带着腥味的雨丝。 以灵芝的经验,立刻感觉到,那不是雨,是血。 只不过是还不知道什么人受了伤。 李剑飞掠过了青衣妇人,直到了两丈开外。 但他左臂衣袖破裂,有一道三寸长口的伤口。 伤的竟是李剑飞。 只见那青衣妇人站着的身躯,突然摇了几摇,竟向地上倒去。 邓飞龙一收蓄势待发的双拳,道:“孩子,干得好!” 李剑飞道:“如非老前辈吸引住她全部的注意,晚辈岂能得手。” 敢情是李剑飞和邓飞龙早就有了合作的默契。 灵芝轻轻叹息一声,道:“你们合作得很好,剑飞,你是不是杀了她?” “没有,她长得和师母完全一样,我怎能下得了手,我只是用剑柄,点了她的 穴道。” 灵芝道:“好!咱们仔细看看她,是易容,还是别有内情。” 金兰抱起了那青衣妇人。 剑南却取下了她手中两柄金剑。 那是由金索连在右手腕上的两柄蛇形金剑,借金索之助,才能收发随心。 剑东长叹一声道:“就算查出内情,又有何用?小主人已经死了。” ----- 旧雨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