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冰峰桃园 双手双脚呈大字形分张,身体在冰面上磨得吱吱作响,可仍然止不住下滑之势。 战中原扭头向身后一看,冰面伸出悬崖,边缘之外云雾缭绕,深不可测,他正一步 一步不可阻挡地走向死亡,刹那间一股寒意涌遍全身。他只希望自己能晕过去,以 避免死亡的威胁和恐怖。可他偏偏晕不过去,反而比平时更加清醒,更加清楚地意 识到死神的逼近。 战中原滑动的速度并不快,而这一块冰盖的面积也很小,他的双脚很快就滑出 了冰盖外沿,已经半个身子悬在空中了。冰盖之下一股潮湿的似乎也有一些温暖的 气流冲上来,带着泥土的气息和腐败的味道。战中原还在向下滑去,他感到死神的 阴影已经笼罩了全身,他看见了死神丑恶的微笑。他已经咬紧了牙关,闭上了双眼, 准备着与死神的拥抱。 突然“卡嚓”一声,战中原身下的冰盖破裂了,一大块冰岩向无底深渊坠去, 瞬间消失在云雾之中。 战中原的身子随着冰块的下坠,猛地向下一沉,他的双手刚好搭在冰岩断裂处 的边缘上。 人在最危急的时刻,往往会爆发出不可思议的力量。战中原来不及思索,双手 用尽平生之力,本能地抓住冰盖边缘。可冰面实在太滑了,战中原的双手只坚持了 短短的一瞬,还是滑脱下来。但是,正是这用力的一抓,虽然没有止住下坠之势, 却有效地改变了坠力的方向,使战中原垂直下坠的身体向岩壁一荡。然后他就看见 了一个黑乎乎的洞口,听见“呱”的一声,全身重重一震,就此昏了过去。 战中原醒来的时候,天色仍是那么灰朦朦的,也不知道是早是晚。他轻轻伸了 伸手脚,只觉得全身散了架一般,无一处不痛,不由喔地叫出声来。这一叫,牵动 嘴角,顿时感到脸上、嘴角都痛不可当。战中原静静地躺着,一动也不敢动,忍着 痛,按照战七教他的运气方法,缓缓催动体内真气,运气三周天之后,疼痛才减轻 了一些。 战中原慢慢地坐起来,游目四顾,这才发现所处的环境异常奇特。这是一处凹 陷的岩洞,上面一块巨石屋檐般突出,背后是一个黑乎乎的大洞,地下是一方床面 大小的平台,敢情他向崖壁一荡之时,无巧不巧正好荡到这个平台上来了。看了看 皮开肉绽血糊糊的双手,又看了看石岩之外白茫茫的云雾,战中原不由机灵灵打个 冷战,要不是冰面破裂之时那拼命的一抓,自己现在只怕早就尸骨无存了。 一阵寒风吹来,透过身上千疮百孔的皮袄,箭一般射在皮肤上,战中原不由全 身一哆嗦,赶紧向内挪了挪。这一挪动,他又发现了一件怪事,屁股下面居然软软 的,还很暖和。低头一看,那是一只死鸟,他正坐在一个鸟窝里。 原来这岩洞外沿本是一只巨鹰的巢穴,战中原掉下山口之时,它正在巢里睡觉 呢! 冰层破裂,巨大的响声把它惊醒了,它正准备飞云之时,一个人劈头盖脸地砸 下来,刚好掉在它的背上。试想一只鸟——不管它如何巨大——怎么能承受如此沉 重的打击呢?就这样糊里糊涂地死在了一场飞来横祸之下,那“呱”的一声正是它 最后的悲鸣。不过它的牺牲也不是全无价值,至少为战中原保留了一身完整的骨头。 鸟巢虽然又大又暖和,可战中原不想再呆在里面了。一人一鸟的重量已经让鸟 巢不堪重负,在狂风中瑟瑟发抖,随时都可能四分五裂。战中原忍着满身伤痛,以 最轻的动作,最快的速度和最难看的姿势,爬到了那个黑乎乎的大洞边,背靠石壁 坐下,现在安全了,没有寒风的侵袭,身上也暖和多了,他不由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常言道:饱暖思淫逸。人在九死一生之际,绝不会想到冷热饥饱。战中原现在 逃脱了死亡,就开始思饱暖了。伸手到怀中一摸,完了,吃的全在七叔身上,怎么 办呢,难道没有摔死,却要饿死在这里吗?早知道还不如摔死了干净利落。可是想 归想,要说现在从洞口跳下去自行了断,战中原却也不会考虑,至少目前还不会。 想到吃,战中原的精神顿时好了很多,肚子也饿得更难受了。对于吃,他向来 是很敏感的。这时想都不想,眼睛立时盯在了死鸟身上。哇! 好大的一只鸟,节约一点,足够吃个十天半月了,战中原的口水差点流了出来。 但是,又没有火,难道要生吃?我现在已经不是乞丐了,怎么还能干这种事呢?不 过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先救救肚子再说吧。 战中原正想爬起来,突然那个黑洞之内一股风吹出,吹在脸上手上湿湿的、热 热的,有一点腥味,还有一点腐臭味,心中一动,不由大惊失色,难道才别死神, 又入蛇穴,不会那么倒霉吧?现在进不能进,退无可退,战中原紧紧缩成一团,眼 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黑洞,等待老天爷最后的判决。 等了好久好久,温热的风仍然带着腥味儿和腐味儿,断断续续地从黑洞吹出来, 可一直不见有巨蛇爬出。战中原不由好笑,这么冷的天气,怎么可能有蛇?真是昏 了头了。 自我安慰一番之后,眼睛又不由自主地盯在死鸟身上。这次他没有迟疑,翻身 站起,踏上两步,双手抓住死鸟长长的脖子,三两下拖了进去。 吃是下一步的事,先解决喝吧。战中原把死鸟脖子上的毛拔下一圈,露出皱巴 巴的粗皮,一口咬下,猛力一吸,什么也没有喝到,死鸟的血早已冻结了。不得已 只好退而求其次,吃点鸟肉再说。战中原把死鸟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先吃一只翅 膀吧。于是拉起翅膀就开始拔毛。一扯没有扯动,愣了一下,好家伙,还挺结实! 他可不信邪。双脚蹬在鸟翅根部,双手抓住翅膀上的羽毛,用力一拔。谁知毛没拔 下来,手上的伤口倒裂开了,火辣辣地疼,只好放弃了“美味” 的鸟翅。鸟腿应该也不错吧!等手上疼痛稍止,战中原又开始拔鸟腿上的毛。 这些可毛细多了,没费多少力气就拔了下来。看着光光的鸟腿,战中原仿佛看到了 烤鸡腿,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趴下身来,一口咬在鸟腿上。这鸟腿看着好吃,咬上 去却硬着呢!战中原突然想起七叔送给他的小刀,往腰上一摸,硬硬的还在。于是 拔出刀来,割下一块鸟腿肉,丢进嘴里,慢慢品尝起来。这鸟肉还真难吃,又腥又 臭,还有一点苦味,饥寒交迫之时,本不该挑肥拣瘦,这也罢了。但可恶的是,嚼 了半天,牙也酸了,嘴也麻了,根本没有多少进展。吐出一看,不由倒抽一口凉气, 好家伙,弄了半天,居然牙印儿也没留下几个。 战中原看着好大一只鸟,肚子咕咕直叫,不由锐气尽失,这玩意儿别说十天半 月,就是十年八年只怕也吃不了。围着死鸟转了无数个圈子,实在饿不过,抽出小 刀把鸟腿整只砍了下来,以岩石作菜礅,把鸟肉切成细条,直着脖子硬咽了下去。 一连吃了十来条,稍刹饥火,干呕了一回,这才站起身来,把小刀在死鸟身上擦净, 放回鞘里。 这时,战中原又想起了黑洞。放眼望去,黑洞高可三尺,深不可测。心想: “与其在这里等死,不如拼一拼吧。洞里既然有风吹出来,兴许能找到出路也不一 定。” 战中原把刀子拿在手中,紧了紧腰带,“嗨”地大喝一声,顿时胆气一壮,一 弯腰就钻了进去。 洞外本就天色暗淡,洞里更是阴暗潮湿,霉味刺鼻,地面还有青苔,稍不留神 就会跌个四脚朝天。战中原把小刀伸在前面,左右摇晃着,脚下一步一停地摸索着 前进。 入洞不过丈许,光线更暗了,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刀子还偶尔有一点点的闪光。 岩洞开始向下倾斜,洞也渐渐大了一些,腥腐之气更重了。 战中原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探索前进。幸运的是温热的 风一直缓缓地吹着,虽然气味难闻,却也并不感到气闷。 一路行来,经过了好几处岔道,战中原只是向着风吹来的方向走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拐了几道弯,战中原只知道自己一直在向下走,方向 似乎也没有变。也许过了一个时辰了吧,也许有两个时辰,战中原不知道,他只知 道自己已经累极了,而山洞却似乎永无尽头。他多想躺下来,美美地睡上一觉,哪 怕坐上一会儿也好。可他不能停步,一停下来就会感到黑暗那无穷无尽的压力和恐 怖。他也不能回头,他已经走得太远了,伤口也开始隐隐作痛,还有那么多的岔道,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走得回去,而且那种上不沾天下不着地的地方,回去又有什 么用。带着满心的疲惫,带着满身的伤痛,没有水,没有食物,没有目的地,他就 这样一一步地走下去,也许会一直走到生命的尽头。 走啊,走啊,双腿已经麻木了,思维已经停止了,生命的力量似乎也已经用尽 了,他就这样无意识地机械地走着。有多少次,他都想睡下去,从此再不醒来;有 多少次,他都想将小刀插进自己的胸口,结束这无休无止无意义的奋斗;有多少次, 他的眼前浮现出清香的热茶、香喷喷的鸡腿,当他伸手去拿时,握在手中的仍然只 有黑暗。可他没有放弃,没有停留,多少次倒下了,多少次爬起来,就这样走,不 停地走 天涯的尽头在哪里?没有人知道,因为没有人曾经永不停息地走下去。 战中原却以为他正在走向天涯的尽头,那么茫茫无际,那么远不可及。突然之间, 一丝淡淡的清香钻入他的鼻孔,昏沉沉的大脑顿时清醒过来。是花香?没错,真的 是花香!难道我已经走出来了吗? 巨大的惊喜总是突然来临,总是那么令人难以置信。战中原跌跌撞撞地向前跑 去,转过一个弯,丈许方圆的洞口就在眼前了,一缕阳光斜斜地照了进来。久违的 阳光,温暖和光明! 洞外,阳光明媚,微风轻拂,流水潺潺,鸟语花香。小县城的春天来了么?战 中原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傻傻地望着这一切,久久不敢走出洞去,他害怕这 春天会像鸡腿一样一去不回。 好久好久,战中原才战战兢兢地走出洞去。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痒痒的, 这是真的!流水是真的,花香是真的,鸟儿也是真的,一切都是真的! 战中原猛地扑倒在如茵的草地上,热热的,软软的,像客栈的大床,像七叔的 肩膀。几乎是接触草地的那一瞬间,他已经睡着了,脸上写满了幸福和满足。 战中原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午牌时分了。他在温软的草地上打了几个滚, 双手枕头,跷起二郎腿,舒舒服服地仰卧着,尽情地欣赏着蓝天白云。一会儿又闭 上眼睛,侧耳倾听鸟儿在枝头吱吱喳喳地鸣唱。真是神仙一样的生活啊!只有尝试 过生离死别的人们才能静静地享受这种喧嚣的宁静。 突然“咕”的一声,划破了这一曲和谐的天籁。战中原不由勃然大怒,什么鸟 叫得如此难听?睁眼四顾,却找不到那可恶的家伙。这时又是“咕”的一声,战中 原终于找到了,原来又是那不争气的肚子在悲鸣。 战中原不情愿地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这才开始打量周边环境。 这是一条窄窄的山谷,南北宽只十来丈,由此向东西却有三四里长,转过一道 弯不知延伸到何处去了。山谷四面绝壁千仞,寸草不生。谷底中心是一条清澈的小 溪,不知从何而来,流入这边山脚下一个半人高的山洞里,也不知流向何处去了。 小溪两岸,是长长的浅浅的青青草地,开满了小小的不知名的花朵。草地两旁一直 到绝壁之下,密密地丛生着各种各样的树,一棵棵树干笔直,直刺去天。最多的是 苹果树,枝头缀满了累累的果实。还有桃树、杏树、梨树、松树、柏树、核桃树、 青杠树等等等等,不胜枚举。还有一棵巨大的榕树,树冠横跨小溪两岸,像一道绿 色的桥梁飞架南北。 看着青翠欲滴的苹果,战中原禁不住垂涎三尺。可是苹果树太高了,以他爬树 的基础和现在伤痕累累的状态,要想爬上去是绝不可能的。幸好他还向七叔学了一 手暗器,这时正好可以派上用场。 小溪中波光粼粼,游鱼可数。溪底那数不清的鹅卵石正是作为暗器的绝好材料。 战中原蹲在溪边,将手伸入微微冒着雾气的溪水中。奇怪,这水居然是热热的,像 刚架了一把火烧过一样。战中原也没多想,随手捞起几块白色的石子。这石子又光 滑又圆润,上面还有一些精致的花纹,有的像山水,有的像楼台,还有的像人,如 非亲眼所见,几疑是名匠精工琢磨而成,战中原几乎舍不得用了。可实在抵挡不住 苹果的诱惑,而且溪中还有那么多石子,于是忍痛割爱,力贯右臂,猛地一挥,一 粒石子电射而去,直飞五丈,正好击中那五六个的一团,立时打下两个来,赶紧用 手接住,顾不得苹果已被打得皮开肉绽,在破皮袄上一擦,吭哧一口咬去了大半个。 哇,好甜!三两口就把两个苹果送下了肚子。尝到了甜头,肚子越发饿得难受。战 中原索性乒乒乓乓一口气打下一大堆来,坐在草地上悠哉悠哉地大嚼起来。 一连吃了十余个,战中原打了个饱嗝,拍了拍圆滚滚的肚子,满意地站起来, 把剩下的果子通通装进皮袄的口袋里。 此时日正中天,阳光透过薄薄的水汽照下来,谷底暖洋洋的。战中原还穿着那 件破皮袍,已经是满头大汗了。刚才只顾吃苹果,还不觉得,这时只感到全身沾沾 腻腻的,好不难受。于是脱下皮袍,抱在手中。一低头时,看到自己血迹斑斑的双 手,双把皮袍小心折好,放在草地上,把手伸入水中,忍痛轻轻揉洗。 溪水热热的,烫得伤处好舒服。战中原四顾一眼,杳无人迹,干脆脱下单衣, 光溜溜地跳入溪中。溪水很浅,还不到他的胸部。他一下子把头扎入水中,想先从 头上洗下来。谁知头上伤痕累累,被水一浸,一齐刺痛起来。 战中原“嗷”的一声,在水中一蹦老高,赶紧把头抬起来。头一出水,被微风 一吹,脸上凉丝丝的,又有点痒痒的,疼痛顿时减轻了许多。他再不敢把头浸入水 中,只好稍稍蹲下身,下巴着水,用手轻轻洗尽脸上血污,洗去一身腥汗。洗完之 后,战中原爬上岸来,反正没人看见,干脆等身上吹干了之后才穿上单衣。 肚子填饱了,全身清爽了,他的脑筋又活跃起来。这么大一座山谷,怎么一个 人影也没有呢?它通向哪里,是不是已经可以出去了?出去之后自己又怎么办,还 是到天山去找七叔吧!想起七叔,战中原的心里涌起一阵恐惧。 七叔现在怎么样了,他会不会有事?当然不会,七叔的武功像神仙一样厉害, 那些人怎么会是他的对手呢!可是他们好像人很多啊战中原拼命摇了摇头,水珠四 溅中把胡思乱想丢开,虽然他不知道七叔现在怎么样了,可他却知道七叔绝不会有 事。 山谷很长,远远的那一端隐藏在山崖背后。战中原沿着绿草如茵的河岸向前走 去,想看一看这小溪到底通向何处。 地上的草浅浅的,绿绿的,踩上去柔软又舒适。五色斑澜的蝴蝶在草地上追逐 嘻戏,翩翩起舞。偶尔一只野兔从灌木丛中跑出来,看到人影,又闪电般跑回去了。 走过三四里草地,山谷突然一转,成了东南——西北走向。 这一面的山谷并不长,顶多一里左右吧,一里之外又是光秃秃的山壁。小溪还 是那么窄小,只是稍稍深了一些,两岸的地势却宽阔多了,而且越往前走越宽,到 最前端时已经是一个数十丈方圆的山坳了。小溪的尽头是一个十余丈大小的水塘, 水色蓝幽幽的,深不见底。靠近崖壁的地方,一股海碗大的温泉汨汨地涌出来,晶 莹澄澈,热气腾腾,使宁静的水面漾起了淡淡的波痕和缕缕白气。 仰望四面高入云天的峭壁,战中原从头顶凉到脚底。原以为可以逃出生天,谁 知却闯进了这样一个绝谷,看来自己要终老于此了。一时悲从中来,不可断绝,伏 在塘边一块巨石上,痛痛快快地大哭了一场。 哭过之后,心中舒畅了许多。回想自己从鹰愁崖上掉下来之后的一切,不由又 暗暗庆幸,在九死一生的拼搏中,自己至少还活着。只要一息尚存,总会有逃出去 的一天。战中原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开始考虑吃和住等切身问题。 吃倒也罢了,满谷苹果正熟,可以暂不考虑,然而住的问题却迫在眉睫。在这 深谷之中,一天之中日照时间也就三四个时辰,现在正午刚过不久,太阳已经快下 山了。 战中原又想起了来时那个山洞。遮风挡雨倒是绰绰有余,可是太阴暗、太潮湿 了,而且后面一个深不可测的黑洞,天知道里面会突然跳出一只什么玩意儿来,最 好是不住那里。山谷说大不大,可说小也不小。来时是走的右边,一路上不像有山 洞的样子,于是战中原决定趁天黑之前到再到小溪对面找一找。 绕过水塘,战中原沿着崖壁林边一路查看过去。山谷中树木很密,山坳之处更 是密不透风,即使林后有山洞也进不去,根本用不着仔细去看。 山谷的拐弯处,有一片光秃秃的地方,远远看去黑黝黝的不知是什么。战中原 好奇之心大起,一溜烟儿冲了过去。那是一片黑褐色的岩石,长有三四丈,宽也有 丈余,表面也还平整。岩石之后,树木稀少而低矮,地上杂草也不多,地面岩石遍 布。穿过稀疏的树林,是一面青灰色的石壁。石壁下部三四丈以内平滑如镜,寸草 不生,连湿印儿都找不到一个。上部壁立千仞,高与天齐,零星点缀着几株小树和 几处苔藓。石壁之下,有一个七八尺高的岩洞。借着夕阳的余辉望去,岩洞深约两 丈,高可丈许,上圆下平,外窄内宽,形如一个椰瓢倒扣在地上。地面靠近洞口的 地方,有一些落叶,黄黄的,随风缓缓翻动。洞的后半部相当干燥,积着厚厚的灰 尘,几块大大小小的石块间挂着一些残破的蛛网。好一个洞天福地!战中原好想在 洞口刻上几个字,可惜他不会写。 战中原砍了一棵枝繁叶茂的小树,踮起脚尖钻入洞中,用树枝拂去洞中的蜘蛛 网。这一拂,用力重了一些,顿时尘土飞扬,战中原立身不住,只好退了出来。过 了好一会儿,尘归尘土归土了,他才又一次钻进洞中。这一回他有经验了,折下一 根树枝,轻轻把蛛网一一卷去,然后再把石头一块一块搬出去。 石头在洞中的年代太久了,大多已经风化,轻轻一捏就成了石粉。战中原小心 翼翼,像母亲捧起初生的婴儿,花了好大一会儿功夫才把石头清除干净。 接下来的工作就有点乌烟瘴气了。战中原把腰带割下一段,用水浸湿了,蒙在 脸上,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挥起小树,先在洞顶写大字般刮了几下,再将地 上的枯枝败叶碎石尘土向洞外一阵猛扫,直到一口气实在憋不住了,才跳出洞外, 蛤蟆一样大口大口地喘气。待尘埃稍定,又冲进去一阵埋头大扫。 太阳渐渐被山峰遮住了,谷中光线暗淡下来,却并不影响视物。 战中原的方法虽然粗暴,却十分有效,十来个回合之后,洞中真有点焕然一新 了,虽然还有一些灰尘,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明天再扫吧。 天色更加暗淡了,洞中已有点视线不清。虽然谷中此时并不寒冷,可战中原知 道,必须生一堆火了,既可照明,又可防止野兽侵袭。 对于生火,战中原是早有研究的,没有火镰燧石,也可以钻木以求。他匆匆跑 进树林,不大一会儿功夫,就抱回了一大捆枯树枝,来回几趟,洞里就堆成了一座 小山,细的像竹签,粗的却有茶杯大小。战中原又走出洞外,在向阳处的枯树桩上 刮下一些风干了的青苔,还拾回了一大团干脆的枝叶。他在靠近洞口的地方铺下面 盆大薄薄的的一层干树叶,再把青苔弄成松松的一团,放在上面,再用树叶围在青 苔周围,上面架起几枝手指粗的枯枝,枯枝上又添了一些叶子。这才选出一些细枝 条来,搭成棚状,外面一层又加上粗一些的树枝,最外面是一层大树枝,都搭成棚 状。 柴禾架好之后,战中原选出一段木质比较酥松的大树枝,用小刀剖成两半,随 手拿起半边,用小刀在一端中心剖出一条口子,塞了些青苔进去。又从柴堆中拣出 一根拇指粗的青杠枯枝,截下尺来长的一段。然后坐在地上,把半块大树枝剖面朝 天踩在脚下,双手握住青杠枝,用比较粗糙的一端在大树枝中心向着青苔的位置用 力戳去,来来回回如磨刀一般。 一刻钟过去了,大树枝被磨出一条沟,可是一点起火的迹象都没有。 两刻钟过去了,除了沟更加深一点之外,还是没有多少变化。 战中原毫不气馁,坚持不懈地磨了下去,还是那么用力,还是那么一丝不苟。 天色更加暗淡了,洞里已经渐渐看不清东西。 半个时辰过去了,大树枝的中间开始发黑,渐渐有青烟冒出。战中原磨得更加 起劲了。 树枝发黑的地方开始变红,终于,一点火星溅上青苔,顿时黑暗中燃起一点火 光来。 战中原轻轻地慢慢地把这点星星之火移向架好的柴堆,先引燃了那一团青苔, “轰”的一声,树叶着火了,枯枝也噼噼啪啪地燃了起来,小小的火种变成了熊熊 火光,山洞里刹那间亮如白昼。 战中原往后挪了挪,靠在洞壁上,揉了揉隐隐作痛的手掌,伸了伸僵硬酸软的 手指,心满意足地笑了。随后一把抓过皮袄,拿出剩下的苹果,美美地大嚼起来。 -------- 铁血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