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牧场风云 二小姐带了两名男女从仆,循蹄迹向西追,追了六七里,牧地已尽,便是县城 至州城的大道,蹄迹在此地消失,已被南来北往的车马痕迹所掩没了。 大道上不时有车马往来,即使最高明的追踪能手,也无法找出痕迹,何况对方 必定有意灭迹因此更是难以寻迹。 车声辚辚,南面县城方向,驰来了一辆轻车,有三匹健马前后护送,不徐不疾 向南行。 那是一辆青色双头马车,一看便知不是本地的车辆,轮辐中等,车座不高,车 厢没有任何标记,是大户人家而门第不高的自用轻车,车把式是个青衣大汉,雄壮 魁梧粗眉大眼,驾车的技术十分高明熟练。 护车的骑士是两男一女,两男一老一少,老的年约半百,一表非俗。小的年仅 十五六,英俊健壮但稚气犹在,在车侧的少女骑士穿一身翡翠蓝骑装,年仅十三四, 刚发育往上长,小得很,但脸庞秀丽之气外溢,一双明亮的大眼焕发出智慧的光芒, 年纪虽小,已出落得清丽脱俗,已是不折不扣的小美人儿。 三老少未带兵刃,小丫头带了一只新百宝囊。 二小姐失去了入侵者的踪迹,颇为暴躁,向从人说:“拦住那些人,问问看。” 男从人应喏一声,驱坐骑当路驻马,迎面拦住去路,高叫道:“慢来,在下有 事请教。” 中年骑士举手示意令车停住,独自策马上前,脸上挂着安详的笑容,含笑问: “小哥有何指教?” “你们曾看到三个人骑了两匹马么?” “小哥问他们……” “他们是贼。” “贼?这……” “少废话。”男从人不客气地叫。 中年人仍然微笑,不以为忤地说:“他们往南走了,追不上啦!” 后面车旁的少女哼了一声,冷笑道:“这厮的态度恶劣极了。” 二小姐杏眼一翻,鞭梢一指,不悦地问:“小丫头,你说什么?” 少女不是好相与的人,也不悦地说:“你耳朵又没聋,听不见本姑娘的话吗?” 中年人扭头叫:“丫头,不可无礼。” 可是,二小姐却哼了一声,驱马向少女冲去,叫道:“本姑娘要教训你。” 少年人大为不满,叫道:“小妹,打她下来。” 双方相距甚近,马一冲便至,谁也无法阻止双方接触,眼看两人难免动手。 高踞车座的车把式突然长鞭一抖,鞭梢夭矫如龙,“叭”一声在二小姐的马额 前发出暴晌,手法之准之熟,令人大叹观止。 二小姐的马受惊,突然人立而起。 中年人举手一挥,叫道:“走吧,不许生事。” 车与马几乎同时前冲,向北绝尘而去。 二小姐总算骑术高明,未被摔下马来,勒住坐骑向男从人叫:“跟上去,探明 他们的落脚处火速返报。” 男从人应喏一声,策马走了。 二小姐气呼呼地又向女从人叫:“回去,带人来找他们算帐。” 女从人苦笑道:“小姐,这些人……” “他们跑不远的。” “小婢是说这些人不好招惹,一个赶车的已经够高明,其他的人……” “你少废话,走!” 车马过了三槐集,并未停留,向星河庄走了。 三人都发觉有人跟踪,但毫不介意,仍然不徐不疾地赶路,不加理睬。 星河庄在望,大道通过庄西,有一条路岔入西庄门,路两侧槐树成荫。 车马折入岔道,直向西庄门驰去。 庄的栅门外,有一名老苍头把守,看到车马折入,不由一怔,自语道:“定是 庄主的客人造访……唔!像是山东地境的轻车,定是远道而来的客人。” 车马到了,老苍头迎出叫:“缓下坐骑,诸位是……” 中年人在三丈外下马,牵着坐骑上前,从怀中取出一封拜贴递过说:“在下山 东柏明伦率子女,前来拜望庄主邓二爷,相烦通报,感激不尽。” 老苍头接过名贴,拉开栅门笑道:“柏爷请进,先到里面安顿,小老儿即派人 前往禀报,请吧。” “有劳大叔了。”中年人客气地说。 老少三人下马入庄,轻车也灵快地驰入庄门。 一箭外便是庄主邓星河的大宅。 不久,瞎了一只左眼的独眼灵官邓星河,带了两名庄了急急奔来,大叫道: “明伦兄,今天吹的什么风?” 柏明伦呵呵笑,将缰绳交给老苍头,迎上笑道:“呵呵!东北风,兄弟从山东 来,多年不见星河兄像是发福了,大概万事如意养尊处优……” “哈哈!明伦兄,不要挖苦人了,快到屋中相见。” 柏明伦笑向一双少年男女说:“孩子们,过来,见过邓二叔。”又向邓二爷说: “这是小犬青岱,小女绮玉,星河兄请多关照。” 青岱、绮玉双双上前行礼,齐向邓二爷请安。 邓二爷受礼捻须大笑,赞道:“好一对灵秀的金童玉女,明伦兄,我好羡慕你。 我只有一只眼睛,已看得心中舒坦万分,衷诚为老友贺。” “星河兄,你那双佳儿女必定更为出色哩!小孩子嘛,不要奖坏了他们。” “明伦兄,车中……” “车中有兄弟一位侄女,不是武林中人,车能进入阶下么?” “什么话?老天,你尽给我客气。车放内院,贤侄女可先至内院由拙荆招呼, 咱们这就到屋里一叙。” “星河兄,南面六七里地,那一片广大牧地谁是主人?” 邓二爷脸色一变,讶然问:“明伦兄,你与他们有冲突?” “他们在追贼,一位女郎问话的口气太狂傲,孩子们看不惯顶了她几句,她竟 派人跟下来了呢。” “哦!那倒无所谓。” “那些人可怕么?” “没什么。”邓二爷支唔着说。 “呵呵!星河兄,你的脸色都变了,还说没什么?”柏明伦故作轻松地说。 邓二爷吁出一口长气,沉重地说:“那人是南海之鳌洪海,目下改姓王,名环, 已落业十余年。” 柏明伦虎目放光,哈哈大笑道:“哈哈哈!你这老捕头居然与隐身退休的强盗 为邻,你就不怕外界蜚语流长说闲话?哈哈!你们到底谁在计算谁?” 邓二爷一面向堂屋走,一面摇头苦笑道:“老实说,兄弟等于是坐在火山口子 上,你老兄还有心情打趣?” “怎么?他不规矩?” “在五百里之内,他倒还规矩,但狗怎能不吃屎?” “在外作案?抑或是坐地分赃?” “爪牙仍在东南海做强盗买卖,赃物一年半载便往此地送。他一家子改头换面, 完全脱身事外。” “高明。” “海盗开牧场,这是他成功之处。” “你不告发?” “向谁告?向咱们河南告呢,抑或是到江浙去告?” “在你来说,不难办到。” “我?退休了的老残废,你抬举我啦!” “那你担心什么?” “天网恢恢,他总有一天会事败,等那一天到来,兄弟的处境……” “你跳在黄河里也洗不清。” “因此兄弟委实日困愁城,日虞大祸之将至。” “你在姑息养奸。” “咦!明伦兄,这不像是你平日的口吻。” “我怎么啦?” “谁不知道你是个好好先生?懒得过问江湖事,寄情山水与世无争,对武林恩 怨的事,你的主意是闭门推出窗前月,吩咐梅花自主张……” “唉!这叫做事不关己不劳心。” “你的意思是……” “兄弟与东海神蛟有过节。” “咦!你是为南海之鳌而来?” “非也,兄弟不知南海之鳌在此。” “那你……” “犬子柏青山的事!星河兄听说过么?” “咦!那位名震天下的年轻人,竟是令郎?” “正是犬子。” 邓二爷欣然叫道:“哈哈!这叫做报应。” “什么?” “你一辈子没替江湖做几件好事,欠了江湖一笔道义债,如今由令郎偿还,不 是报应么?快哉!我老残废得为此浮三巨觥。” “星河兄,你知道兄弟要为此付出多大的代价么?”柏明伦神色怆然地说。 “明伦兄,你……” “他已活不了多久了。” “什么?”邓二爷骇然问。 “他身中东海神蛟一位爪牙的慢性奇毒,已经到了毒发期的最迟期限了。” “老天!” “我带了解药出来找他,晚一天便少一天希望。” “早些天他在山东,与泰山贼冲突……” “消息是我在郑州接到的,因此往回赶,可能来晚了,不知他是否已动身返家。 昨天到达归德,想起你……” “你总算想起了我这位老朋友。” “星河兄,不必打趣了。” “放心啦!令郎可能会走这条路上来。” “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独眼灵官造孽太多,退隐后自然有自保的能耐与打算。” 星河庄来了贵宾,一阵子好忙。集益牧场跟踪的人,悄然退去。 当天午后,周三被少庄主从西屯子草料场调回本庄,安置在巡场队中任小领班。 这在本庄的牧工中,已是颇不寻常的机遇了。 整座牧场暗桩密布,外弛内张。庄外四屯,则眼线四出,在外地刺探消息,飞 骑传信十分快捷。 未牌时分,东屯子派人送来一封拜贴,说是有一僧一俗,投贴请见场主。 王场主看了拜贴的具名,粗眉深锁,但毫不迟疑地派人传话,请来人入庄相见。 拜贴上的署名是心如与皇甫云深,正是中州双奇两位风尘奇人。 半个时辰后,三名庄丁领着中州双奇,飞骑入庄,王场主已在阶下相迎。 大悲佛心如扳鞍下马,稽首为礼神色肃穆地说:“老衲心如,那位是皇甫居士。 来得鲁莽施主海涵。” 王场主爽朗地一笑,抱拳施礼客气地说:“弟子王环,大师法驾光临,未能远 迎,恕罪恕罪,请客厅待茶。” 双方客气一番,进入大厅,分宾主落坐,庄丁奉上香茗退去,厅中肃静无哗。 王场主神情镇静,客套毕话锋转入正题,问道:“大师修真中州,远道而来, 不知有何见教呢?” 大悲佛肃然地说:“老衲此来打扰贵牧场,深感抱歉,只是事非得已,务请施 主见谅。” “大师之意……” “老衲有一不情之请,尚请施主慨允。” “区区力所能逮,敢不如命?但不知大师有何吩咐,请见示。” “老衲有位施主的女眷,落入一群来路不明的女人手中。那群女人经过徐州府 的砀山西行,在龙坑口分道不走虞城,便尔失踪,龙坑口距贵牧场仅二十里地,可 能潜身贵牧场附近,因此老衲冒昧前来拜候,请求施主协助。” “哦!有这回事?那位女眷……” “姓费,名心兰。” “本牧场占地甚广,周围数十里,其中野林甚多,荒野错落,但本庄牧工甚多, 似乎不可能有人潜藏在内,何况一群人,怎藏得住?大师恐怕被那群女人愚弄了, 也许她们早已远出数百里外啦!” 无尘居士淡淡一笑,接口道:“王场主猜想她们已远出数百里,但并不知她们 何时逸出在下的监视外。如果她们是昨天逃来的,即使有千里驹,也难逃出数百里 外。” 王场主脸色一变,冷冷地说:“皇甫兄的话带有弦外之音,到底用意何在?” 无尘居士泰然地说:“在下并无其他用意,只是感到场主的话意,似乎对此事 并非毫无所知的。” “你这是什么话?”王场主不悦地叫。 无尘居士呵呵一笑,说:“王场主请勿误会,在下如果言出不慎,尚请多担待。 还有一事,请问场主认识光州天马集的纪少堡主吗?” “纪少堡主?在下从未听说这个人。” “王场主……” “在下不是江湖人,极少在外走动,对这些江湖人物,陌生得很。” “哦!真的?” 王场主冷笑一声问:“皇甫兄认为在下撒谎?” “在下怎敢?信口问问而已,休怪。” 大悲佛接口道:“纪少堡主从山东匆匆赶来,定与费心兰姑娘有关,他将一群 爪牙留在砀山用金蝉脱壳计偷偷溜走,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岂知仍被咱们查出了 底。” “你是说……” “那厮也逃至贵地来了。” “不会吧?” “咱们有人看到他晚上逃来的。” “抱歉,没发现有人进入本牧场。” “王场主,能不能襄助在下搜寻这些人?” 王场主略一沉吟,断然拒绝道:“敝牧场养了上千匹马,近两千头牛,散落各 处放野,稍一大意便可能出纰漏,不能让陌生的人入内乱闯,以免惊扰牲口,恕难 从命。” “王场主不肯方便……” “不是在下不肯方便,而是确有不便,这样吧,在下尽可能派人搜遍牧场各处……” “在下不能伴同前往搜寻了?” “是的,敝牧场人手众多,为了牲口的安全,从不许外人踏牧地。你知道,那 些牧工都是些血气方刚的人,万一引起误会,便难以收拾了。” 大悲佛离座而起,庄容说:“施主既然不肯让陌生人进入,老衲的朋友们,只 好自行追索了。” 王场主也冷然离座道:“只要不在本牧场的地段内走动,大师的朋友尽可自由 追索。” “如果不小心误入贵牧场地境……” “那么,后果自行负责。” “老衲记住了。” “送客。” “告辞。” 王场主送至厅口,抱拳道:“恕在下不送了,两位好走。” “不劳相送,后会有期。”无尘居士说。 “打扰施主了,再见。”大悲佛也一语双关地说。 两人的语意,已表示不会就此罢手。 无尘居士站在阶上举目四顾,四周有不少牧工打扮的人,有意无意地怒目相向。 左面百步外的一排房舍中,周三与四名巡更的人大踏步外出,目不旁视地向高 大的庄门走去,大概是要到外面巡视各处。庄门两侧的栓马桩上经常有已备妥鞍镫 的坐骑,五人上马走了。 大悲佛在厅外转身,不死心地问:“王场主,别无商量了么?” 王场主断然地摇头,一字一吐地说:“别无商量,请吧!” “好,老衲这就走。” 无尘居士淡淡一笑道:“咱们的人暂住在龙坑口,二十里路不算远。” 王场主也淡淡一笑道:“龙坑口距本牧场东屯子,仅只七八里地,那一带禁止 外人乱闯,诸位最好留些神。” “多承关照。” 两人到了庄口,取回坐骑,仍由三名牧工相送,向东驰向东屯子。 集益牧场开会召集首脑人物,自有一番周详的安排。 晚膳罢,二小姐带了一位侍女,悄然从后庄院绕出,飞骑驰向东屯子。 十里路驰马要不了多久,接近东屯便可感到气氛迫人,老远地,便看到高悬在 屯中心旗杆上的警号灯,迎风摇曳明灭不定。 天色已尽黑,沿途似乎不见人影。 路两侧栽的有两种树,一种是柳,一种是槐,高度皆有三丈以上。 蹄声急骤,打破了四周的沉寂。 前面路旁的树影中,突传出一声呼哨。 二小姐缓下坐绮,回了一声短啸,徐徐小驰而进。 “月!”路旁有人低叫。 “黑。”二小姐也低叫答。 一条黑影从沟中窜起,奔近讶然道:“咦!原来是二小姐,小的东屯子陈全。” “场主来了么?”侍女问。 “来了,副场主也在。” “有何动静?”二小姐问。 “没有。龙坑口传来的消息说,中州双奇那群人毫无动静,好像没有前来踩探 的准备。” “那就好。本庄派来的巡场队,目下派在何处?” “哦!场主来时,已命他们撤回本庄去了。来人不来便罢,来了必是艺臻化境 的高手名宿,巡场队不但派不上用场,反而碍事,因此场主把他们遣回。” “走了多久了?” “刚走不久,是从北小径走的。” 她吩咐侍女自行返回,独自绕走北小径急追。追了两三里,一无动静。 蓦地,马蹶前蹄,只感到马头一沉,重重地向前冲倒,人便在千钧一发间脱离 鞍桥,向左飞坠。 由于事出仓促,如换了旁人,绝难逃过厄运,她竟然逃出危境,飘落丈外,落 在沟旁身躯一晃,几乎摔倒。 这瞬间,沟中黑影暴起,一把便抱住了她的小蛮腰向沟中栽,喝声震耳:“捉 住了!” 她骤不及防,毫无反抗的机会,而且抱她的人力大无穷,抱得她浑身发软,被 压在沟中转动困难,压得结结实实无法动弹。 这一生当中,她第一次,被人迫得如此狼狈,而且,是被一个大男人压在沟底, 令她几乎发疯。 她的手仍可活动,猛地勒住对方的咽喉。 可是,她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不由手指一松,散去真力抱住对方的颈脖娇嗔道: “又是你,你这冒失鬼。” 沟上有人叫:“下去两个人帮忙,要活口。” 沟深六七尺,夜黑如墨,因此上面的人无法看到下面的情形。 抱住她的人是周三,向上大叫道:“不要下来,是二小姐。” 接着,他站起歉然地说:“二小姐,小的该死,咱们五个人听到后面蹄声急骤, 以为是贼人因此布下绊马索……” 二小姐在他的扶持下站起,笑骂道:“你呀!真是个笨虫,也不先问问,摔坏 了我,看你怎办?” 上面一名大汉期期艾艾地说:“回小姐的话,这件事是小的出的主意,不能怪 周三。本来今晚不许单骑乱走……” “你少给我废话。”二小姐跳上沟说。 “是,小的不说。” “你们先走吧!” 周三钻入路旁的矮树丛,牵出坐骑,将缰绳递过说:“二小姐骑小可的马走吧! 那匹马前蹄已折,不行了。” 二小姐接缰上马,招手叫:“上来,坐在我后面。” 这大胆的召唤,把周三吓住了,退了两步说:“小的与吴二叔同乘……” “叫你上来就上来。”二小姐泰然地说。 周三略一迟疑,四位同伴已经策马走了。 他不能再反对,手忙脚乱地扳鞍上马。 二小姐缰绳一抖,说:“抱紧我,咱们要赶回庄。” 暖玉温香抱满怀,这一双不算陌生的男女,内心起了剧烈的变化,奔出三四里, 默默无言。 终于,二小姐打破了沉默,问道:“周三,你的名字叫什么?” “我排行三,名也叫三。”他沉着地答。 那年头,平民百姓以排行为名,平常得很。 “你怎不问我?”二小姐问。 “小可……不……不敢。” “我叫琼瑶。” “小可……” “你叫我琼瑶好了。周三,你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五年前陈州大饿荒,族里的人都逃荒远走他乡,已没留下几个族人了,我家 中没田没地,不然怎会落得做小贩讨口食?” “大丈夫,何处不可谋口食?你在集益牧场,没有人敢亏待你。” “那就仰仗二小姐照顾了。” 二小姐的纤手,突然握住了他的掌背。他只感到心中一跳,极感不安。 他同时感到二小姐的娇躯,起了轻微的痉挛。 远远地,传来了隐隐警锣声。接着北面天际红光烛天,逐渐明亮。 二小姐一惊,脱口叫:“北屯子失火,不好。” 马头一转,脱离小径越野而走。 等他们赶到北屯子,火势已成燎原,据牧工说有三个黑影入侵,伤了四个巡更 的人,四面放火溜之大吉,来人以黑巾蒙面,无法分辨面貌,也无法看清身材,他 们的身法快极了,飘忽如电火流光,谁也拦阻不住。 回程时,两人仍然同乘一骑。周三似乎受了惊,用不稳定的声音说:“牧场天 天有人闹事,我……我感到害怕。” “你怕什么?”二小姐问。 “小……小可是规规矩矩怕事的人,像这种刀里来枪里去杀人放火的事,小可 害怕得很,还是回陈州吃碗太平饭吧,过清苦些小可不在乎。” “咦!你……” “明天小可去向少场主辞工,回陈州算了。” 二小姐哼了一声,说:“说来说去,都是纪少堡主惹出来的是非。” “纪少堡主?是不是那几个杀入西屯子的人,所要找的纪少堡主?” “是的。” “人真在牧场?” “这件事你不可多问。” 周三不肯放过机会,转变话锋问:“今午来的老和尚……” “他们为了一个姓费的女人而来,也与纪少堡主有关,两件事其实是一个事。” “那么姓费的女人也在牧场了。” 二小姐不再多说,加了一鞭,坐骑向前冲刺,可明显地察觉到她甚为此事烦恼。 周三不敢多问,再问便引起二小姐的疑心了。 回到后庄,后庄戒备森严,但表面仍然平静。 二小姐扳鞍下马,向已跳下马来的周三说:“周三,你不要胡思乱想,家兄不 会让你辞工的,为了你的安全,你到后庄来掌理一些轻松的活计,外面的人绝对无 法在后庄行凶。” 说完,将缰绳交给一名健仆,向健仆说:“王贵,你带周三到总管处报到,这 几天不允许分派他干活,以后再说。” “小的遵命。”王贵欠身答,牵着坐骑带周三走了。 不久,二小姐悄然扑奔乃姐的妆楼。 东屯子与北屯子有警,但前庄后庄仍然点尘不惊,仅不时传来一阵阵信差的急 骤蹄声。 到了厅门,黑暗中闪出一名仆妇,欠身道:“二小姐好,这么晚还来么?” “我不能来?不到三更天……”她怒声问。 “上禀二小姐,奴婢天胆,也不敢……” “你的口气可恶。” “不是奴婢放肆,而是大小姐吩咐下来,不让人进入绿凤楼……” “你给我滚远些,连我都不能来?” “奴婢……” 二小姐左手倏出,出其不意一指头点在仆妇的七坎穴上,一把将人抓住冷笑道: “你给我安静些,不然我要废了你。” 她将人塞入墙角暗影下,用匕首撬开一扇明窗,钻入一灯如豆的大厅,幽灵似 的登上楼梯,轻灵得脚下声息毫无。 费了不少工夫,她到了乃姐的香闺外,在花窗下拔下凤头钗,沾上口水轻轻在 油纸窗上钻了一个小孔向里张望。 这一望,只看得她浑身发热,只看得她芳心怦怦跳,看得她气血翻腾。 房内共有三个人,纪少堡主、大小姐王绿凤、乃妹结拜义姐杨彩鸾。短几上摆 了酒菜,已是酒残肴冷。而褥上的三个男女,在明亮的银灯映照下,身上未穿寸缕, 春光不堪入目。 她一脚踢在墙壁上,哼了一声。 房内灯光倏熄,想必极为狼狈。 片刻,房门有了声息。 她退离窗下,叫道:“掌起灯,不要出来了。” “咦!是二妹么?”窗内有人问。 房门倏开,窜现带了剑的扬彩鸾,衣裙不整,云鬓散乱。 明窗倏开,纪少堡主仅穿了亵衣裤仗剑飞跃而出。 两下里照面,走廊上没有灯光,只可看到模糊的人影。纪少堡主尚未听完王绿 凤的话,本能地一剑刺向站在壁下的二小姐。 二小姐本来就心中有气,猛地一剑封出。“铮”一声震开刺来的剑尖,立还颜 色招发“画龙点睛”回敬。 王绿凤随后一跃出窗,叱道:“住手!自己人。” 纪少堡主飞退避招,几乎挨了一剑。 二小姐不再追袭,收招冷笑道:“大姐,你还记得是自己人?” “二妹,你这是什么话?” “绿凤楼不许任何人进来,你还认自己人?” “二妹,你……” “我说话难听,是不是?你就不听好了。” “二妹,你是怎么回事?是来与我吵架的?” “吵架?做妹妹的不敢。” “你……” “我是来叫姓纪的滚蛋。” “二妹……” “爹在东屯子辛苦,提防中州双奇与穷神一群人蠢动。北屯子被人烧了,伤了 咱们四个人。大姐,你知道为了什么?” “你的意思……” “姓纪的在我家一夭,集益牧场一天不得太平。大姐,趁伏祸未发,快将这祸 胎赶走。” 王绿凤脸一沉,问道:“二妹,这是你的意思?” “是全集益牧场四百多名男女老少的意思。”二小姐大声说。 纪少堡主将剑植在壁根下,上前施礼笑道:“原来是二小姐芳驾光临,时才多 有得罪,在下这里专诚道歉。”又转向王绿凤笑道:“绿凤,想不到你竟然有这么 一位天仙化人似的绝色美丽二妹,该打,你早该替在下引见的。” 二小姐杏眼一翻,哼了一声说:“你少在本姑娘面前油嘴滑舌,本姑娘不吃这 一套,说吧,你准备何时离开?” 纪少堡主淫笑道:“二小姐,请进房内商量商量,可好?你只要说一声,在下 敢不从命?说真的,二小姐别生气,在下……” “我已经叫你走,你听见了没有?” 王绿凤抓往纪少堡主向后拖,沉声道:“这里是爹给我拨出的住处,我有权处 理我自己的事。二妹,管你自己的事好了,少管我的闲事。” “牵涉到集益牧场生死存亡的事,我怎能不管?” “哼!你比爹还有权威哩!爹已答应我留纪少堡主住几天,你凭什么横加干涉 胡乱作主?哼!你为何不向爹诉说?你去试试好了。” “哼!你……” “你再不走,休怪做姐姐的翻脸无情。” “难道我怕你么?”二小姐怒叫,拔剑出鞘。 剑拔弩张,眼看姐妹俩要动手拼命,楼下匆匆奔上一名侍女,上气不接下气地 叫:“小姐,大事不好。” 王绿凤一怔,大声问:“鬼叫什么?天坍下来不成?” “费姑娘被……被人掳……掳走了……” “什么?” “费姑娘不见了。” “说清楚些。” “小婢按时前往替换六婶子,发现六婶子倒在房门外,口吐白沫人事不省,房 内不见了费姑娘。小婢救醒了六婶子,她说被一个白无常鬼吓昏了。” “六婶子呢?” “吓坏了,浑身发软走不动,仍在……” 杨彩鸾不再多听,急奔下楼。 纪少堡主也不约而同,与王绿凤随后便追。 二小姐心中一动,也跟下来了。 到了囚禁费心兰的秘室,果然不见了费心兰。六婶子惊吓过度,软倒在房中脸 色灰白,余悸犹在。 六婶子口中,问不出所以然来,只知来了一个白无常鬼,身高丈余,血红的舌 头伸下两尺长,一见面便把六婶子吓昏了,后来的事她已一无所知。 王绿凤在房中仔细察看线索,久久,她冷哼一声,向外走愤愤地说:“是哥哥 在搞鬼,我去找他。” 杨彩鸾芳心焦急,费姑娘失踪,她已失去了羁绊纪少堡主的法宝,怎能不急? 娃娃脸上痴憨的笑容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凤目带煞,脸色冷厉,向二小姐沉声问: “二妹,是不是你搞的鬼呢?” 二小姐哼了一声,说:“见你的大头鬼!我刚从北屯子回来,找我你是打错了 主意,昏了头了。” “哼!准是你这小浪货。” “贱淫妇,你说话小心了。”二小姐恶毒地咒骂。 杨彩鸾大叫一声,一剑刺出,“寒梅吐蕊”突下杀手,剑虹疾吐,五道如虚似 幻的淡淡剑影攻向二小姐的胸腹要害。 二小姐也一声娇叱,侧闪、切入、出招,“天外来鸿”回敬猛攻上盘。 “铮!”杨彩鸾封住了这记狠招,双剑相交火星飞溅,“划地为牢”反击下盘, 剑气骤发声如龙吟。 二小姐毫无所惧,口中发出一声咒骂,晃身侧飘避招,再次扑上“飞星逐月” 奋勇进搏,也用内力御剑进击。 两人拔剑拼命,棋逢敌手势均力敌,谁也休想在三十招内取得优势,展开了一 场凶险惊人的恶斗。 纪少堡主为获得费心兰,不得不委屈自己,答应陪伴天涯双娇三天,反正对他 并无损失,天涯双娇也具有七八分姿色,他并不感到太乏味,但他的一颗心,无时 无刻不在怀念美绝尘寰的心兰姑娘,这时一听心兰已被王飞虎弄走,他急得愤火中 烧,好好一块眼看要到口的天鹅肉,却被癞蛤蟆所衔走,他怎受得了? 他不管二小姐与杨彩鸾的事,一拉王绿凤急道:“去,去找你哥哥要人。” 王绿凤奔出院门,向前庄狂奔。 可是,王飞虎不在庄中,据庄丁说,场主父子天未尽黑时,已在东屯子等候入 侵的人,前庄目下主持大局的人是大总管。 两人大感奇怪,如果王飞虎在东屯子,掳走心兰的人又是谁? 回到囚人的秘室,杨彩鸾已和二小姐打到屋外拼命,谁也不肯罢手。 王绿凤奔到,大叫道:“住手,我们到东屯子去找哥哥要人。” 杨彩鸾虚攻一剑,斜飘丈外脱出圈子,叫道:“那就走,延迟不得。” 二小姐却不理会,冷笑道:“姓纪的,如果你不知趣赖着不走,明天,你将后 悔嫌迟。” 纪少堡主呵呵一笑,怪腔怪调地说:“好姑娘,你说得好绝,何必呢?”接着, 语气一变,阴森森地说:“今晚上如果找不到费姑娘,或者费姑娘有了三长两短, 哼……” 可是,二小姐已经走了,并未听到他后半段饱含威胁性的话。二小姐对费心兰 的死活,毫不感兴趣,只希望罪魁祸首的纪少堡主,尽早离开集益牧场,免得牧场 卷入江湖寻仇报复杀人放火的漩涡。 回到后庄,这位二小姐芳心甚乱,自有一番安排。 集益牧场占地周围数十里,而全牧场的人,男女老少全算上,也不足四百人, 偌大的牧区,想处处设防阻止外人入侵,那是不可能的事,只能扼守牧场的精华处 所,以快速的马队相机策应以暗桩伏线监视各地,以音传讯严加防守,实力则放在 前后庄步步设防,戒备森严。想进来的人很难突破庄外围以地道连成的交叉伏弩阵, 百十条好汉来攻,庄中足以应付裕如。 天亮了,一夜中全庄未现敌踪。 巳牌初正之间,场主父子怒容满脸回到前庄。 不久,大厅首脑云集,气氛紧张。 主位上,坐着场主王环。右首是脸圆圆一脸福相的副场主谈三爷谈玉峰。左首, 是大总管宣五爷。然后依次是少场主王飞虎,各屯子的屯长。 东廊门内,人影依稀。 堂后珠帘低垂,可隐约看到里面的人影,当然是女眷,女眷不与外客见面。 客人只有一个,纪少堡主。 王场主怒容满面,但语气仍然沉着,一字一吐地说,“纪少堡主,你说吧,你 到底是何用意呢?” 纪少堡主一脸重霜,态度强硬地说:“很简单,在下要求将费姑娘毛发无损地 交给在下带走。” “你明知费姑娘已被人劫走了。” “场主相信其事么?” “这是事实。”王场主脸上忽红忽白地说。 “前后庄戒备森严,飞鸟难入,在下不信。” “哼!” “王场主,不要哼,这分明是内贼所为,令媛已经表明态度了。” “拿证据来。” 纪少堡主冷冷一笑,阴恻恻地说:“王场主,在下一个人在贵庄作客,拿证据 来这句话,未免有点强人所难,而且可笑已极。” “纪少堡主,不要欺人太甚,别忘了你作客的规矩,我不相信你天马集天下第 一堡的纪家堡不曾留过外客,易地而处,阁下何以教我?”大总管宣威怒声问。 纪少堡主虎目怒睁,倏然而起说:“天马集纪家堡接待外客,必定宾至如归, 绝无这种不讲道义的混帐事发生,这点在下敢拍拍胸膛保证。大总管,在下是否欺 人太甚,你该比在下更明白的。” 王场主冷笑道:“我警告你,姓纪的,你知道你的处境么?” “哈哈哈哈……”纪少堡主仰天狂笑。 副场主谈三爷呵呵一笑,问道:“纪少堡主,你笑什么?” 纪少堡主脸色一沉,冷笑道:“笑你们坐井观天,贵庄的人自负而又短视。” “凭什么你说这种话?”王场主厉声问。 “你以为在下一人在此,你们便自以为是刀俎,我是鱼肉么?那你们就大错特 错了。” “反正你该知道自己的处境。” “不错,在下明白得很。在下来时,将手下留在砀山,这时该已到了左近,因 此在下并不是孤身一人,如果在下不能平安离开贵牧场,后果不用在下多说了。” 谈副场主也哈哈大笑道:“纪家堡号称天下第一堡,贵堡主如不是自我陶醉, 便是患了自大狂绝症。哈哈!你知道集益牧场的底细么?” “当然在下并非一无所知。” “说说看你知道多少?” “在下并不傻。” “那么,算你知道不少好了。” “那又如何?” 谈副场主向王场主笑道:“场主认为如何?” “副场主有何高见?”王场主笑问,笑得阴险万分,笑得纪少堡主心中发毛。 谈副场主捻着八字短须,笑道:“这几天死了不少马。” “不错。” “也有不少不速之客,前来索取纪少堡主。” “对。” “把他与死马一同埋了,或者把他送给那些索取他的人。” 王场主举手一挥,说:“把他埋了。” 谈三爷点点头,说:“很好,一劳永逸,永除后患。” 帘内突传出大小姐王绿凤的惊叫声:“爹,不可。” “丫头闭嘴。”王场主怒叫。 “爹……” “砰”一声响,王场主一掌拍在案上,吼道:“你这吃里扒外忤逆不孝的贱人, 你再护着他连你一同埋了。” 纪少堡主一声狂笑,举步向外走,大声道:“在下要走了,看谁留得住纪某。” 厢门倏开,冲出一个黑衣人,年约半百,尖嘴缩腮,身材干瘦,生了一双火眼 金睛,阴沉沉地飞跃而进,一蹦两跳便堵住了厅门,冷然而立。 纪少堡主脸色一变,骇然叫:“千手苍猿程云。” 千手苍猿火眼眨动两次,咧嘴一笑不予置答。 纪少堡主傲意一消,惶然道:“在下明白了,想不到集益牧场竟然是卧虎藏龙 的地方,牧场只是幌子而已。” 王场主一声怪笑,举手一挥,立即离座。 所有的人,皆急步散去,只片刻间,偌大的厅堂空荡荡地,鬼影俱无。 只留下了两个人,千手苍猿与纪少堡主。 千手苍猿冷然而立,不言不动,只有一双火眼眨动不休,其他一切似已僵死停 顿了。 纪少堡主伸手拔剑,绕左旋走争取空门,也想绕至厅口先出去再说。 千手苍猿并不随着对方转换方向,屹立原处像个石人,视若未见不理不睬。 纪少堡主逐渐绕近厅口,终于到了千手苍猿身后。 千手苍猿分毫不动,甚至眼神也未离开原位,以背授敌,毫不在乎。 纪少堡主到了厅口,惧意全消,看外面广场中鬼影俱无,不由胆气一壮,怒火 渐去,顿忘利害,盯着千手苍猿的背影,忖道:“如果我跃上给他一剑穿心,显然 是轻而易举的事,我为何轻易放过这大好机会?” 想到就做,猛地一跃而上,无声无息地飞腾搏击,招发“天龙行雨”,凌空扑 下,洒出千颗寒星,用上了天魔神剑十二真诀的杀着偷袭,行雷霆一击,志在必得, 不管对方往何处闪避,皆难逃出他撒下的重重剑网。 千手苍猿身形突然下挫,像是突然缩小了两倍,像是个不足两尺高的侏儒,也 像是一堆泡沫突然融化,只剩下了一小堆泡沫继续萎缩。 纪少堡主大骇,杀着落空,剑够不上部位,人从对方的上空越过,毫无阻滞。 他在丈外落地,火速转身,又是一惊。 千手苍猿仍站在原地丝纹不动,仍是那阴阳怪气点尘不惊的神情,似乎刚才并 未发生任何事只有那只火眼金睛是唯一可动的器官,眨动着注视着他。 太糟了!又回到原处啦! 他抽口凉气,重施故技向左绕走。 千手苍猿这次不再置之不理了,冷冷一笑道:“你不要走了。” 纪少堡主怎敢不走?哼了一声继续绕至左侧方,徐徐移向厅口。 一击失败,他确是有点心怯。 千手苍猿并未回头,冷冷地说:“你还有机会。” 纪少堡主打一冷战,说:“纪家堡的人,已潜伏在庄四周,你千手苍猿是横行 大江上下的大盗,潜身在此必有苦衷,何不随在下离开此地,重震声威另立门户。” “你真要走,我给你三声数送行。”千手苍猿仍用他那阴厉的嗓音说。 纪少堡主仍不死心,说:“前辈如想另创局面,纪家堡将全力相助……” “现在,我计数,一!” “二!” 纪少堡主撒腿便跑。 “三!”千手苍猿叫。 声落,人并未转身,但见满天电芒急闪,三四十件暗器齐飞,其中包括了刀、 箭、弹、针、镖、刺…… 厅顶的承尘突然“嘭”一声大震,破了一个大孔,人影飞坠,接着狂风大作, 罡气迸射。 是一个灰袍老者,击破承尘向一降,一双大袖疾挥,人如怒鹰下搏,袖风发如 怒涛,劲风如山岳下压。 暗器向下急坠,被袖风所击落。 同一瞬间,门外冲出一个黑影,截住了刚奔出门外的纪少堡主。 同一刹那,千手苍猿转过身来,第二阵暗器以更为威猛更为霸道的声势,猛烈 袭击尚未着地的灰袍人。 另一个人影从内厅门射出,猛扑灰袍人,势如电光石火,一闪即至。 变化太快,快得令人目不暇接。 “嘭”一声响,纪少堡主被黑影一记出其不意的劈空掌所击倒,飞坠阶下,被 黑影跟上一脚踏住了。 “哎……”千手苍猿惊叫,扭头狂奔。右胁下,被回头反奔的一把飞刀贯入, 受伤不轻。 从内厅门扑出的人影,已贴近灰袍人的身右,一声冷笑,就指便点,指距灰袍 人尚有两尺,这一指似乎够不上部位。 灰袍人却沉身一震,双手下垂,身形一晃,几乎栽倒,骇然叫:“天罡指!你…… 你是魔指太岁鱼隐泉……” 魔指太岁鱼隐泉,是个年约花甲,发如飞蓬,三角眼鹰钩鼻,相貌奇丑阴沉沉 的人,向左闪开冷笑道:“你阴山人魅也有这一天。” 阴山人魅一声厉啸,挥袖扑上。 魔指太岁向左再闪,天罡指再次点出。 可是,阴山人魅这次扑上是以进为退,在指风袭到前,已飞退而走,身形一闪 便已出了厅门了。 门外,纪少堡主已被人擒走了。 阴山人魅不走庄门,反而窜入一座大楼下,三闪两窜便形影俱杳。 庄中大乱,开始大索阴山人魅,可是白费劲,这人竟然形影俱消,不知躲到何 处去了。 大厅中,首脑们重新聚集。 王飞虎少场主嗓门特大,大声道:“这姓纪的畜生欺人太甚,非活埋了他不可, 人交给我,我亲手埋葬了他。” 副场主谈玉峰三爷这次却反对,慎重地说:“少场主,使不得。” “为何使不得?”大总管不解地问,耸耸肩又道:“主张杀的是副场主,不主 张杀又是副场主,岂不可怪?” 谈副场主苦笑道:“彼一时,此一时……” “有何不同?” “先前咱们以为这小畜生说大话唬人,目下却发现他并非虚言恫吓。事实证明, 他的爪牙不但已到了庄左近,而且高手们已经潜入庄中了,阴山人魅便是人证。除 非咱们能宰了阴山人魅,不然纪家堡必定前来大兴问罪之师,集益牧场便多事了, 因此在阴山人魅未搏杀之前,绝不可毙了纪少堡主,老实说,与纪家堡结仇,咱们 集益牧场今后前途黯淡,凶多吉少。八方风雨纪人杰岂能忘却杀子之仇?不跟咱们 拼命才怪,咱们怎受得了天下群雄群起而攻?再说,那时咱们恐怕会原形毕露,一 切休矣!” “依副场主之见……”王场主问。 “咱们全力搜杀阴山人魅,暂留下纪少堡主。如果不幸,让人魅逃掉了,咱们 只有一条路可走。” “那是……” “放走纪少堡主。” “即使放了他,他也不肯善了的。” 王飞虎也力加反对道:“缚虎容易纵虎难,这厮万万放不得。” “不能杀,只有放。”谈三爷正色说。 王场主摇头苦笑道:“这件事确是棘手,放恐怕也不易哩。” 谈三爷笑道:“咱们当然不能轻易地放了。” “副场主之意……” “咱们派人至纪家堡送信,要八方风雨前来接人。这次的事,错在纪少堡主, 八方风雨是个要面子的人,岂敢为了此事撒野发横?” “好吧!就依你之见行事。”王场主无可奈何地说,情势令他不得不忍下这口 怨气。 谈三爷叹口气道:“咱们仍有希望,阴山人魅仍藏在庄中,只要杀了人魅,咱 们便可神不知鬼不觉,宰了纪少堡主小畜生了。” “好,咱们加紧搜。”王场主离座发令。 直搜至未牌时分,全庄皆搜遍了,只差没将地皮翻过来,人魅的身影硬是平白 消失了。 全庄仍在乱,远处突传来了阵阵警号声。 不久,两匹健马从东屯子方向驰来,骑士到了庄门外便大叫道:“中州双奇偕 同二十余名男女击溃了咱们东屯子的人,人马正向庄场赶来,咱们的人阻挡不住。” 蓦地,北屯子方向,又传来了警号声。 全庄立即戒备,男女老少各就定位,庄中一静,严阵以待。 首先,是东屯子的大道上尘头大起。 北屯子方向,也可看到上升的尘埃。 不久,从东屯子来的人马,出现在视线内了。 北屯子方向,八匹健马越野而来,与东屯来的人马,双方逐渐接近。 站在敌楼上观看的王场主,眉心紧锁地说:“北屯子方向的人马,不是咱们牧 场的弟兄。” 谈三爷不笑了,说:“是另一批人,他们好像要合流联手呢。” 北屯子方向来的八人八骑,骑士是柏明伦,独眼灵官、柏青岱、柏绮玉、与独 眼灵官的一子一女,另两名是星河庄的子弟。 从东屯子方向来的三十余骑,是中州双奇、云中鹰王、天雨花、穷神、心兰的 两侍女小琴、小剑与一群江湖道的白道高手名宿,他们是来助拳的血性道义朋友。 柏明伦与星河庄主独眼灵官邓星河,向东屯子来的人马迎去,双方渐近。 大悲佛一马当先,向后叫:“诸位小心了,这八名男女定非庸手,先解决他们, 最好要活口的。” 这老和尚已动了杀机,为了柏青山,他忘了佛门弟子的戒律。 人马一分,形成弧阵相迎。 八人八骑在百步外缓下坐骑,柏明伦高举右手的马鞭,独自驰出叫:“是友非 敌,在下请见中州双奇。” 独眼灵官也策骑跟上,欣然叫:“大师还认得弟子邓星河么?皇甫兄,一向可 好?” 中州双奇骑并进,大悲佛喜悦地叫:“原来是邓施主,久违了。” 四骑接近,双方在马上抱拳行礼。 邓星河向双奇道:“两位是不是为柏青山而来?” 大悲佛一怔,说:“咦!施主认识柏施主?” “故友之子,但不认识。” “哦!老衲并非为柏施主而来。” “那……你们……” “柏施主的女友,落在一群妖女手中,妖女们在集益牧场附近失去踪迹,恰好 天马集纪家堡的纪少堡主也在此地出现。因纪少堡主曾与柏施主结仇,而且曾经苦 苦追求柏施主这位女友不遂,老衲认为这件事必非巧合。因此偕朋友们前来向集益 牧场索人。邓施主与这件事……” “且慢!柏青山柏贤侄现在何处?” “不知道……” “咦!他不在?” “老衲在山东郯城,接到柏施主的手书,书中说及女友失踪的经过。老衲接到 手书,立即沿途赶来,请来不少朋友,方打听出一些眉目,怪的是迄今仍不知柏施 主追到何处去了。” “糟!”独眼灵官叫。 “邓施主,糟什么?” 无尘居士也问道:“星河兄,你知道柏老弟的下落?” 邓星河吉笑道:“兄弟以为他与你们来了,没想到……哎呀!这就不妙了……” “为什么?” “两位先见过柏兄明伦,他是柏青山的父亲。” 柏明伦脸带重忧,强打精神抱拳施礼道:“在下柏明伦,两位前辈请多指教。” 中州双奇一惊,赶忙行礼。 大悲佛歉然地说:“老衲失礼,施主海涵。令郎义薄云天,老衲追随令郎至山 东……”他将与柏青山结交的经过简要地说了。 邓星河叹口气,接口道:“柏贤侄的所作所为,并不足奇,父是英雄,儿是好 汉,些须小事何足道哉?目下要紧的是,诸位务请帮忙找到柏贤侄,费姑娘的事且 搁下再说。” 无尘居士一怔,急问:“星河兄,为何要找柏老弟?” 柏明伦苦笑道:“小犬年前被东海神蛟的一名爪牙,用奇毒喷中,毒发期已届, 生死须臾。兄弟好不容易找到了解药,如果在短期间找不到他,那……唉!恐怕这 是天意。” 大悲佛大惊,向无尘居士道:“皇甫居士,费姑娘好像知道这件事。” 无尘居士点点头,悚然地说:“费姑娘的神色,已明白地告诉了我们,可惜她 不说。我们……废话少说,我们赶快离开,先到各处找找看,事不宜迟。” 两方人马会合,潮水般退去。 集益牧场的人莫名其妙,不知他们为何退走的。 接着,西面三四里外,出现了另一彪人马,也有三十余骑之多。 这一队人马并不急于接近,在视界内驻马不前。 领先的两人并骑向庄院观望,右首那人向同伴说:“依我看,这位王场主绝不 是等闲人物,经过咱们这几天的骚扰,他居然沉得住气,竟然不想将少堡主打发走, 咱们得另打主意了。” 同伴粗眉深锁,迟疑地说:“也许费心兰真的不在里面,少堡主仍未查出底细, 因此不肯离开呢!” “不会吧?如果他们未将费心兰擒来,又怎知少堡主与费心兰的感情纠纷?” “这个,我就不明白了。” “人魅前辈与天凶地煞两位高人,今天该接应少堡主出来的,为何至今尚无动 静?天色不早了呢!” “咱们再等半个时辰,少堡主再不出来,咱们就攻进去。” “不可!咱们必须等少堡主的消息。再说,咱们已经表明态度,是向少堡主寻 仇的人,如果就此进攻,王场主一口咬定少堡主不在里面,难道咱们真要攻进去搜 么?少堡主只要咱们四面骚扰,迫王场主将费心兰交给少堡主带离牧场而已,并不 要咱们真的毁去集益牧场,少堡主与那姓王的女人仍余情未断哩。” 他们在等,集益牧场的人也在等。 眼看半个时辰过去了,牧场一无动静。 三十余骑开始列阵,开始向庄院接近。 警锣声狂鸣,集益牧场的人也开始准备迎击。 蓦地庄南一声怒啸,一个灰影从庄外围的地道下杀出,一只大袖比刀剑还要可 怕,片刻间,便将看守伏弩阵的几名庄丁击毙,轻而易举地突破了伏弩阵,落荒而 走,去势如电射星飞。 是阴山人魅,没有人能拦得住他。 接着,冲出二十余匹健马,奋力狂追。 纪少堡主的人马,开始前冲。 阴山人魅跑得比马还快,已远出半里外了。 集益牧场中,传出一声警号,召回追赶阴山人魅的人马见机撤回。 纪少堡主的人马,向阴山人魅迎来,为首的人叫:“前辈,少堡主怎样了?” 阴山人魅倏然止步道:“已落在他们手中了,双方翻脸,老夫照应不到。” “哎呀!那……我们杀进去救少堡主。” “不可。” “咱们……” “三五十个人,进不了伏弩阵,出来容易进入难。” “那……” “他们不敢怎样,天凶地煞会在暗中照顾。” “到底是怎么回事……” “集益牧场的主人,来头不小。少堡主以为他是武艺平常的牧场主人而已,其 实不然,庄内高手如云,连千手苍猿与魔指太岁也为他卖命,这人的底细与来历神 秘莫测,咱们必须从长计议。且先撤走,晚上再说。” 阴山人魅平安脱险,外面且有接应的人,王场主对处死纪少堡主的事,不无顾 忌,只好将纪少堡主押入囚室,等候对方派人前来谈判。 夜来了,全庄戒备更为森严。 二更天,东西两面皆有人悄然接近。 囚室位于前庄的中间大厦后面,深入地下三丈余,上上下下皆有人把守,外人 绝对无法进入囚室救人。 二更末,两个黑影,接近了大厦左侧的东院,好像是鬼魅幻形,起伏之间轻如 飞絮,捷逾电闪。 两人都穿了黑衣,黑得令人心头发紧,鬼气漾溢。 院角站着一名守夜的警哨,刚发觉眼角有物移动,还来不及有所反应,身后突 伸来一双大手咽喉便被扣住,浑身一软,动弹不动。 黑影前后掩近,不费吹灰之力,便将警哨制住,拖至壁根下,由一名黑影把风, 一名黑影问口供:“小辈,要活,你给我乖乖安静些。要死,老夫弄断你的喉管送 你归阴,只要你叫出丝毫声音,你死定了。纪少堡主被囚在何处?” 警哨倒肯合作,低声道:“好汉,手下留情。纪少堡主囚在西院后的秘室中, 那儿不会引人注意。” “带路。”黑影怒声低叫。 “在下不……不知走……走法。” “不知走法?是否安了机关陷阱?” “是的,路面墙角都……都有陷阱……” “谁知道走法?” “西院管事郝五爷。” “郝五住在何处?” “就在对面那排房舍的第一间。” “噗”一声响,黑影一掌劈在警哨的天灵盖上,天灵盖向下陷,呜呼哀哉。 黑影将尸体塞入壁角,掩向对面那排房舍。 刚到达第一间房舍的大门前,大门倏然而开,里面有人叫:“算算诸位也该来 了,请进。” 话未完,四周已是火把齐明。 领先的黑影一怔,向同伴说:“咱们上了那警哨的恶当了,这里已有人久候多 时,要在此诱咱们入罗进网。” 另一名黑影冷笑道:“天凶地煞岂是怕事的人?走,向他们要人。” 火光下,两人的狰狞相貌,显得更为狰狞更为可怖,胆小朋友一见之下,不被 吓死也要脱层皮。 两人无畏地踏入大门,向对面的院阶走去。阶上,有八支火把,中间有三名年 约花甲上下的人,其中之一赫然是魔指太岁鱼隐泉。站在左首,可知在三人中,这 位可怕的魔道高手辈份与声望,皆低人一等。 两人在阶下叉腰而立,向上打量。 “天凶地煞!”魔指太岁颇感不安地叫。 右首的黑衣人是天凶,桀桀怪笑道:“想不到大名鼎鼎的括苍神君与天台木客, 竟然在河南的偏远僻壤中隐身,委实令人莫测高深。你魔指太岁也算是魔道中名号 惊人的高手,也在此听人使唤。这位王场主,必定是令人心惊胆跳的宇内名宿了。” 中间那人生了一张苍白的大马脸,点手叫:“你天凶是宇内数一数二的杀人魔 王,名列天下八大杀星之一,也甘心替八方风雨卖命,异数。来来来,我括苍神君 不才,要领教你两位杀星有何惊世奇学,打了再说。” 天凶举步向上走,阴阴一笑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可说的,打就打吧,你叫我 上,我就上。” 声落人急进,人抢上阶宝剑已撤在手中,大笑道:“杀星天凶,宇内称雄,哈 哈哈哈……” 括苍神君也一声长笑,撤剑立下门户说:“天下间好手难逢,今晚碰上功力悉 敌的人,能放手一搏,不亦快哉?哈哈……” 笑声中,剑幻千朵白莲,人剑俱合,剑气直迫八尺外,龙吟乍起,虎啸倏生。 “铮铮!嘎……”双剑相触与及锗剑的刺耳锐鸣,就在接触的刹那间传出,剑 虹夭矫吞吐,森森剑影漫天彻地八方腾跃,各展所学凶猛地各抢机先,缠上了。 地煞也徐徐举步向上走,撤剑傲然大叫道:“天地八杀,地煞当头。哈哈!天 台木客,你也别闲着,你不下来,我只好上去了。” 天台木客一摆鸭舌杖,大踏步向下走,狂笑道:“哈哈哈!天台木客陪你玩玩, 看谁在宇内浪得虚名,准不叫你失望就是。” 同一期间,后庄二小姐的香闺内,周三正与二小姐款款深谈,孤男寡女并坐在 锦墩上,二小姐那喷火的胴体,已经半偎入周三怀中,大有投怀送抱百无禁忌的意 图,她正无所顾忌向周三张开了情网。 男想女,隔重山,女想男,隔纸一张,男女相悦,男有情女有意,那就没有任 何阻隔了。 周三虎腕一紧,挽住二小姐的绣腰加了三分劲,低笑道:“二小姐……” “不要叫我二小姐,我叫琼瑶。”二小姐沉迷地低叫,贴在周三怀中,粉颊红 似一树石榴花凤目半闭意乱情迷。 “琼瑶,你到底是真心呢抑或是虚情假意?”他偎近二小姐的耳畔轻问,虎掌 并未忘了在对方的温润动人胴体敏感地带爬行,挑逗对方的情火,最后的杀着,是 在对方的香喷喷粉颈,来上一记温柔而又火热的一吻。 二小姐整个人溶化了,用梦也似的声音娇喘吁吁近乎迷乱的声音腻腻地说: “三哥,你……你知道我……我是真心对人的,但愿你……你也以真诚待……待我……” “琼瑶,你如果是真心对我好,那就告诉我纪少堡主与费心兰藏身的地方。” “你……你想……” “如不将他们放了,今后集益牧场将永无宁日,天知道我哪一天死在他们的党 羽手中?那天在西屯子,我这条小命就差点儿完了哪!琼瑶,你难道希望你我,只 做短暂的露水鸳鸯?” “不!我不要做短暂的露水鸳鸯,我要的是天长地久的比翼鸳鸯……” “只有放了他们……” “但……纪少堡主囚在前庄楼下的地牢,不易进去。” “费心兰呢?” “她被哥哥藏在前庄的后院秘室,也不易进去。” “是不是马厩与后院阁楼旁那间秘室?” “是的,那间秘室原是收藏喂牲口用的青盐地方,不会引起旁人的注意……” 周三的手指向上滑,按上了她的脑户穴。二小姐话未完,人已昏睡在周三怀中, 衣裙凌乱酥胸半掩,春光无限。可惜周三是个虚情假意的木头人,将她放在牙床上, 吹熄了银灯,佩上她的剑,猫似的溜出了香闺。 在他们调情的同一期间,大楼下的囚牢中,也起了特殊的变化。 纪少堡主被捆了手脚丢在牢中,牛筋索捆得他手脚发僵,无法挣断那紧韧而有 伸缩性的牛筋索。假使再捆一夜,他的手脚废定了。 他不断地咒骂,不断地怒吼,而那位看守却充耳不闻,像是又聋又哑,仅不时 走近小窗口,向他冷笑一声。 他口干舌燥,终于有气无力,气愤消失了,继后而来的是怕死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本来就是个怕死鬼。 人在生死关头,怕不得,一怕便垮。怕固然可以迫使人激发求生的意念,但也 可以令人崩溃的。 他踢着沉重的木门,用近乎哀求的声音叫:“老兄,请去告知场主,在下愿毫 无条件地离开贵牧场,我发誓今后绝不向贵牧场寻仇报复,请……” 看守的脸孔出现在小窗口,哼了一声,又消失了。 “老兄,求求你去禀告王场主……” 门外,突然传出一声闷响。 “喀啦啦……”门链发出轻响。 他以为看守必已被他的话所感动,要来放他去见场主呢,不由心中狂喜,五行 有救了。 牢门倏开,他狂喜地叫:“好亲亲,快放我出去。” 来人是天涯双娇。 王绿凤把住了牢门,大乔痴鸾抢入扶起他,泪水闪闪无限怜惜地替他解绑,颤 声低叫:“纪郎,冤家哪!苦了你了。” 手脚的捆绳一松,他无法站牢,揉动着手脚问:“亲亲,怎么了?” “我和绿凤来救你,我们三人远走高飞。” “这……费心兰呢?” 这时候,他还想着费心兰,该死。 “你呀!到这种地步,你还想着费心兰?你真是个无情无义的薄情郎。”杨彩 鸾满怀幽怨地说。 “不带走费心兰,我不离开。”他悻悻地说。 “冤家你……” “没有费心兰,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有了她,我们四人回天马 集,快快乐乐恩恩爱爱,长相厮守我不复他求。” “冤家哪!你……” “好亲亲,答应我,我们去把费姑娘带走,我会爱你不渝,我会……” “冤家,绿凤妹已将费姑娘救出来了。” 纪少堡主大喜欲狂,心花怒放地问:“好极了,人呢?” “放在外面。” “走!” 果然不错,费心兰被绑住,放在墙角下。 彩鸾首先将费心兰背上,王绿凤低声道:“走,你们出去向西走,在庄外的柳 树底下等我。” “绿凤妹,你不一起走?”纪少堡主问。 “我去看看银库,走总得带些金珠。”王绿凤匆匆地说,领先抢上地道。 女生外向,半点不假。这也难怪,女孩子早晚要嫁人的,她总不能跟着父母过 一辈子,嫁人之后,她将与所嫁的人生活一辈子,她怎能不外向? 王绿凤恋奸情热,做得太过份,不但放了纪少堡主,救出费心兰送给纪少堡主 带走,临行还想偷一些金珠远走高飞,不管乃父目下正在危难之中。 痴鸾背了心兰,扶着纪少堡主,径奔庄西。庄中的布置她了然于胸,避过不少 警哨,悄然出村。 庄中火把通明,不时传来叱喝声,刀剑交击的声浪清晰可闻。 “庄中怎样了?”纪少堡主问。 杨彩鸾摇头道:“不知道,反正有人入侵,正在厮杀。” “那……我们怎能在外面等?” 旧雨楼扫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