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四更将尽。 小巷底楚酒狂的那间陋屋竟然有灯光泄出,表示里面的人还没睡,或者勤快得 很起床了。 小小的堂屋中,楚酒狂与天都玄女,以及两男两女四名门人,与那天的打扮完 全相同,穿得破烂,真像一群男女花子。 六个人同时进食,像是一家人。 “不要狂乞可能已经听信五毒三娘的谗言,将会很快地前来替乃侄报仇,所以 必须迁地为良。”楚酒狂一面进食,一面向来人说:“天亮之前必须离开,这里已 经不安全了。” “不如离开南京吧!你们师徒三人,何不到黄山我的天都洞府小住一些时日?” 天都玄女说:“南京已经没有你们的事了,要找的仇家必定闻风远扬,在这里白白 浪费时间。” “不,你们走,我还得留在南京踩探。”楚酒狂一口拒绝:“膳罢赶快收拾, 立即动身吧!这次多蒙贤师徒帮忙调查,几乎连累你们遭了那两个狗男女的毒手, 真是万分抱歉,容图后报。” “你用不着抱歉,在我答应助你一臂之力时,便已把一切凶险计算在内了。奇 怪!救我们的那位天地不容,居然毫无线索可寻,看来,我们不可能找到他向他道 谢了,天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的人?” “连龙江船行的人也毫无所知,谁知道呢?”楚酒狂摇头苦笑:“我名列宇内 十大怪杰之一,但至少还有不少人知道我楚酒狂的根底,而这个叫天地不容的人, 竟然没有任何人知道丝毫风声,委实匪夷所思。” 四位少男少女,一直就埋头进食,长辈们谈话,小一辈的人不插嘴是正常的事。 谈说间酒足饭饱,接着回房收拾简单的行囊,吹熄了灯火,从天井跳墙登屋, 由另一条小街走了。 一直潜伏在堂屋对面檐下窥探的雍不容,跳下天井入室,搜查遗留下来的物品。 不久,他也上屋走了。 同一期间,雍不容的住处也有灯光泄出。 两个黑影毫无顾忌地登堂入室,推开虚掩的外间门,象是主人。 外间也充作堂屋,菜油灯的光芒幽幽地象鬼火。 徐霞今晚穿了夜行衣,曲线玲珑十分惹火。 在灯盏中加了几根灯草,光度增强了十倍。 “我进去把他揪出来。”徐霞凶霸霸地说。 “你进去方便?这些在各处鬼混的粗汉,睡象是很恶劣的。”徐义也穿了夜行 衣,剑系在背上,伸手拦住了乃妹:“还是我进去好了。” “三哥,最好先狠揍他一顿在拖出来。” “我有分寸。”徐义向通向内间的走道举步。 脚步声传到,里面有人出来。 “你们又来了?”上次现身的小姑娘人没到,声音先人耳,“天都快亮了,你 们烦不烦呀?” 徐义楞住了,退在一旁张口结舌。 龙絮絮出来了,虽是布衣布裤象个小村姑,但明眸皓齿,美丽的面庞秀气灵慧 极为超脱,充满青春气息,修长匀称的身材与曲线恰到好处,比徐霞那种盛气凌人, 让男人又爱又害怕的气质完全不同。 徐义真看呆了,惊讶的程度,比他哥哥徐忠更甚。 上次徐忠的表现相当恶劣,眼中出现贪婪、情欲,占有性的光芒。 徐义也有同样的情欲光芒出现,但多了“惊为天人”的另一种表情。 “你还在这里?”徐霞却火爆地问。 “大妹,上次你见到的就是她?”徐义急问:“她就是雍不容雇请的女……女 仆吗?” “就是她!” “难怪大哥赞不绝口。好!真的好,雍不容那小子福薄,他不配。我,我一定 要带她回去。”徐义兴高采烈地说,豪强的嘴脸表露无遗。 龙絮絮表面不生气,心里面却冒火。 “你们到底要……有何贵干呀?”她大声诘问。 “找雍不容。”徐义笑吟吟地走近,手要不老实伸出了:“小姑娘,你听我说, 你象一朵含苞待放极美丽的娇花,你……” “三哥,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你以为这里是你说俏皮话的地方吗?”徐霞大 为不悦:“早知道你比大哥更恶形恶像,我不敢和你一起来呢!” 话说得尖锐,但在龙絮絮耳中,却反而获得些多少的好感,觉得这位女霸凶虽 是凶,至少不算太坏,无形中消去些许敌意。 “大妹,不要管我的事好不好?”徐义沉下脸不悦地说:“你找雍不容,我也 不过问,好吗?” 龙絮絮脸色一变,先前对徐霞所产生的些少好感,立即消失无踪,一听这女霸 来找雍不容的语气带有弦外之音,登时便想歪了。 本来,一个大闺女来找一个光棍大男人,不但置身事外的女人会想歪了,连男 人也是会住某一种暖昧的地方想,其他的事反而不重要啦! “雍不容不在家。”龙絮絮的声音提高了三倍:“他被你们到船行闹事,打破 了他的饭碗,只好另找活计,到处奔忙。你们还不放过他,到底想怎样?” “咦!这小丫头相当泼野呢!妙!”徐义喝起采来:“他是不是到城内秦淮河 的迎春阁去了?” 龙絮絮一怔,疑云大起。 雍不容去迎春阁鬼混,目的是去找阴差郝刚讨消息要口供,这件事只有她才知 道。目下雍不容还没回来,按理,除了她,不可能有人知道这件事。 可是,徐义却知道了。 “我来要她回答。”徐霞气势汹汹地逼近说。 龙絮絮的思路因而中断,徐徐后退暗中戒备。 “他的事,我管不着。”她沉着地说:“咦!你们要……要找他……” “那表示他在教坊有别的女人,他本来就是在教坊和赌坊鬼混混。”徐义也缓 缓逼近,脸上的淫笑已明白表示出不怀好意:“你犯不着跟着这种坏混混吃苦,犯 不着为了他……” 啪一声脆响,徐义莫名其妙地挨了一耳光。 “咦”!徐霞吃了一惊,真的没看到龙絮絮是如何出手的,太快了。 “嗯……”徐义骇然叫,疾退两步。 这一耳光不轻不重,却足以把人打得眼冒金星。 龙絮絮急怒之下出手,把先前心中所涌起的疑云打散了。 原来这头小老虎意在引诱她,所以把雍不容在教坊妓院的事说出,以离间她和 雍不容的感情,如此而已,并不表示真知道雍不容的行动。 迎春阁本来就是秦淮河具有代表性有名妓院,涉足风月场的人谁不知道? 她这一掌快速如电,用上了家学千手真传,一击便中。 她曾经偷看到徐义硬接了五爪蛟一记强攻,知道这头小老虎身怀令人高深莫测 的绝学,曾经警告过李玉真姑娘,不要小看了这头小老虎,她自己出手当然小心, 因此一击便中。 这也怪徐义太过大意轻放,事先并没把她看成会武功的小村姑。 千手飞魔不但发射暗器像有一千支手,揍人也像有一千支手,神乎其神。龙絮 絮已获乃父真传,挨揍的徐义竟然没发现揍耳光的手来自何方的。 “再敢在本姑娘面前放肆,一定打烂你的狗嘴。”龙絮絮柳眉一挑,杏眼睁圆 杀气怒涌:“欺人太甚,早该有人出面教训你们的。” 这一耳光已经把徐义打醒了,这几句话更有如冷水淋头,再笨的人也该知道所 面对的,不是一个普通的美丽小村姑,而是可怕的女修罗神。 徐义像是见了鬼,毛骨悚然向后退。 徐霞却不信邪,因为挨揍的不是她,没吃过苦头的人,胆气当然不弱。 “该死的东西!”徐霞早已默运神功,怒叱中抢进,功聚掌心猛地一掌吐出, 拍向对方的左胸乳下,正是心房致命部位。 龙絮絮哼了一声,身形侧转避招反击,也一掌拍向对方的右肋。 避招的刹那间,她感到徐霞的掌劲掠身右而过,凶猛又阴冷砭骨的暗流,似狂 涛般汹勇而过,自己虽已运功护体,仍感到余劲砭骨。 她心中暗懔,弄不清这是何种可怕的邪门奇功。 这瞬间,悚然而退的徐义反而飞扑而上,配合乃妹的进击,默契已臻合二为一 的天衣无缝境界。 徐霞也不敢逞强接招,挫身而退,恰好让乃兄从侧方切入。 龙絮絮一掌走空,徐义到了。 这刹那间,她骇然变色。 徐义左手一扬,五彩的飞星如鱼网前罩,数量之多,有如满天繁星,速度也相 当迅疾。 她是暗器的大行家,她老爹千手飞魔更是一代暗器名宗师。 可是,她却不知道这满天彩星是何种暗器,速度并不太快,但耀目生花控制面 甚广,体积显然不大,只是光芒易让人误以为不小而已。 她不敢不躲闪,晃身疾退。 糟了,仍在疾退的徐霞闪电似的转移方位,而且挫身似乎贴地而至,截住了她 的退向,计算得十分准确,人动掌出,斜掠而过。 “啪!” 一掌击实,拍在龙絮絮的左胯后近腰处。 并没完全击实,龙絮絮的身形是斜旋躲避五彩飞星的,掌劲及体时身躯转势仍 疾,消去了三四成劲道,而且护体神功也反震了一两成真力。 她打了一冷战,感觉出自己虽然避免了一掌击实的危机,但护体神功似乎承受 不住那砭骨阴寒的邪门怪劲。 因此,她身躯本能地战粟了一下。 她在甬道口止住闪势,大感惊讶地轮番盯视这双兄妹,两人联手合击的配合技 巧大感震惊。 两人的移动神意相合,丝丝人扣,合两人之力,足以击功力比他们高三倍的高 手。 她知道徐义的武功十分了得,这次又发现这两兄妹联手的可怕威力。 尤其是徐霞,邪门的阴寒砭骨奇功非常可怕。 她留意那无数飘散的五彩飞星,看清实体仅如黄豆大小,飘落地面的刹那间, 光芒乍敛消失无踪,似乎平空幻没了。 空间里,流动着淡淡的烟硝怪味,但却又不像烟硝,反正就是有这种淡淡的异 味。 凭她的经验,她有点恍然:那是一种可自燃的小物体,一种吸引敌人注意的怪 异燃烧物。 不仅可令对方惊慌,也令人目眩,以制造搏击的好机。 “你这母老虎练了非常阴毒的邪功。”她狠盯着徐霞厉声说:“我要毙了你……” 徐义竟然不敢乘机扑上,眼中惊疑的神情极为明显,似乎觉得没出现预期的变 化而大感吃惊。 徐霞的神色也相同,甚至更显得惊惧些。 这瞬间,兄妹俩突然倒飞出堂。 龙絮絮的双手,仅抬起三四寸,便颓然重新下垂,掌心袖底,指缝,共跌下六 枚体形不大奇形怪状的暗器。 她身形一晃,但马步依然稳住了。 “我……我怎么了?”她骇然自问。接着连着打冷战,感到阴寒澈骨,却又立 即消散恢复原状。 她又抬手,大指略一伸屈,似乎毫无异状,双手活动依然灵活。 拾回暗器,她百思莫解。 徐义远出小巷百步外,这才站在屋顶上回头眺望,天宇黑沉沉,没有看见有人 追了过来。 “大妹,为何发信号急撤?”徐义的语气流露出不满:“应该再次攻击的,你 是不是发错了信号?” “发错信号?哼!”徐霞的语气却流露出惧意:“再慢一刹那,你我想走也走 不了啦!” “这么严重?” “半点不假。” “为何?” “小泼妇那一掌,几乎震散了我的护身真气。” “什么?你是说……” “那是邪门罡气的一种。”_ “真的?”徐义一惊,但似乎不肯相信。 “她的手有鬼,挟有可怕的暗器。” “你愈说愈玄了。”徐义更不相信:“你我都是超尘拔俗宇内顶尖的暗器名家, 居然怕起暗器来了。” “由她的邪门罡气,与及看不见的隐藏暗器绝技,还有你莫名其妙所挨的一掌, 和那天晚上千手飞魔的骤然出现,你该想到我们可能遇上什么人吧?” “这……” “小泼妇是千手飞魔的门人或子女。”徐霞下了惊人的结论:“咱们不怕任何 高手名宿的暗器,但对千手飞魔的暗器绝技你能不介意?” “你这是平空猜测……” “你算了吧!论机智见识,三哥,你实在比我差得很远。我用真气击中了她, 她毫无感觉。 可知她的邪门罡气可以抗拒我的阴煞真气,再不走。你我全得被她留下,甚至 送命。我相信我的猜测不错,我敢武断的说有八成可靠。” “这……看来,不除去千手飞魔,将有无穷威胁……” “走吧!回去再说,这不是你我能决定的事。” 龙絮絮掩上堂门,弄不清徐义兄妹为何突然撤走。对自己为何突然发生虚脱的 现象,更是百思莫解。 将挑芯挑开几根,堂中光度一暗。 她再次呼口气默默行功,徐徐活动手脚。 毫无异状,气上重楼,心神皆合,活动自如。 “这是怎么一回事?”她惑然自问:“难道说,我曾经有一刹那失神?” 那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岂有在心神贯注时突然失神的道理? 她想不通,最后只好不再多想,信步进入内间,到了天井中。 “他到底到何处去了?”她抬头向黑沉沉的天宇自问。 他,是指雍不容。 天快亮了,她决定在天井等,等雍不容从屋上跳下来,应该快回来的。 雍不容说过要搬家,要迁至城内隐身,所以,她必须等,迁入城内,她就无处 可觅了啦! 她的心已完全放在雍不容身上了,至于为何会如此关心。连她自己也感到不解。 突然,她又打了一冷战。 唔!有点不对,寒意起自左胁肋,冷流直注丹田,而且来势汹汹。 好冷,她双手抱住胸口,正想活动身躯御寒,突觉呼吸一窒,蓦地浑身发虚。 砰一声响,她失去重心摔倒在地。 “雍……不容……”她全力惊呼,但声音连她自己也听不真切,昏眩感无情地 袭来,澈骨奇寒光临全身。 她蜷缩成团战抖,逐渐失去了知觉。 在失去知觉的前片刻,她听到有人纵落的声息。 “雍……不……容,我……”她心中狂叫.由于冷得嘴唇不再颤抖而发僵,想 叫也叫不出声音。 接着,她知道飘落的不是雍不容,而且不止一个人,有好几个。 她想动,已无法动弹。 纵落的人有八九名之多,最先飘落的两个少年男女首先发现了她。 有一只手按上了她的身躯,立即急急缩手。 “是个死人,尸体已经冷僵了。”检查她的少男急急地说。 片刻,脚步声重聚天井。 “公子爷,是空屋。”有人恭敬地禀报。 “那就等,一定要等到这个替龙江船行出防卫主意的什么姓雍的伙计。”公子 爷咬牙切齿地下令:“只有抓住他,才能了解龙江船行的防卫布置情形,才能找出 防卫的漏洞。” “可是,人不在……” “是不是找错了地方?” “不可能。回公子爷的话,属下已向码头的人打听得一清二楚,这个叫小雍的 伙计,确是住在这里的。” “那么,天亮了他就要回来的,到屋子里去等。” “是的,公子爷。” “把这具尸体拖走。” “遵命。” 一声惊叫,有人从屋上往下掉。 是在屋上担任警戒的人,被人无声无息地接近,出其不意一脚踢下来了。 “原来是你们呀!”屋顶传来雍不容的叫声:“大自在公子你这混蛋贼王八! 居然敢做起鼠窃侵人民宅了,你是混得愈来愈低级啦! 你给我滚上来!我天地不容追了你半夜,白苦了两条腿,没料到你还留在码头 附近,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上来!” 确是天地不容的语气,大自在公子大吃一惊,也心胆俱寒,怎敢上去? 一打手式,这位名震天下的公子,首先往房间溜,黑暗中脱逃容易,破壁破窗 定可安全逃生。 八名手下也两面急散,从前后溜走,象是漏网之鱼。 “咦!你这混蛋学会鼠窜术,休走!”雍不容无所顾忌地往下跳。 天井空空,只留下快冻僵了的龙絮絮。 大自在公子的九个人中,就有华山四君在内,这四个一代凶人本来极为自负, 目中无人,一比一当然没有大自在公子高明。 但平时四个人一起行动,合四人之力,就比大自在公子强多了,敢向任何绝顶 高手挑战叫阵。 可是,在龙江船行糊糊涂涂被雍不容打下三个君,可以说,这是他们破天荒受 到如此严重的挫折,澈底摧毁他们不可一世的自尊心。 他们有点输不起,所以一听到天地不容的声音,便斗志全消,果真到了望影心 惊的地步。 这也就是大自在公子示弱逃走的原因所在,知道这四个凶魔不可恃。 远出数百步,在另一条小街口聚集。 “大自在公子,放弃吧!”离火魔君沮丧地说:“贫道认为,凭你我的实力, 替腾蛟庄胁迫龙江船行,以及向天地不容报复两件事,都无法办到。识时务者为俊 杰;再拖下去,咱们说不定会埋骨南京呢!” “不能放弃,太鸿道长。”大自在公子郑重地说:“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何 况在下已在腾蛟庄的人面前夸下海口,就这么放弃一走了之,咱们日后还能在江湖 耀武扬威叫字号吗?” “可是……”离火魔君苦笑:“可是情势不由人,咱们谁也不是天地不容的敌 手……” “咱们不需与天地不容拚死活。” “这……” “也不需要冒险摧毁龙江船行。” “咦!你的意思……” “咱们只需不断地在龙江船行左近出没,不断制造一些小纠纷小骚扰,其他的 事,自有人出面处理。”大自在公子的口气,与往昔妄自尊大不可一世的态度完全 不同了。 “由腾蛟庄的人主事?”离火魔君已感觉出有异了。 “对,宇内三妖主事。”大自在公子支吾其词:“像不久前有关龙江船行,负 责布置防卫由伙计小雍负责的事,就是他们查出来的,所以要求咱们来试探虚实。 真霉气,没想到天地不容那狗东西也跟来了。” “宇内三妖应付茅山三圣已经有点技穷,那有暇分身对付天地不容?”离火魔 君有点不悦:“凭三妖那三块料,也不配吹牛对付得了天地不容。” “道长……” “你说,是不是咱们已成了替人摇旗呐喊,只能负责骚扰巡风的马前卒了?” 离火魔君愈说愈光火:“来捉一个小伙计,咱们真有面子,是吗?” “这……”大自在公子脸红耳赤。 “算了,你办你的事吧!”离火魔君大声说:“华山四君这次算是栽了,你另 请高明吧!” “道长,你们……” “咱们要走了。”离火魔君语气坚决:“咱们只是途经南京,在这里没有咱们 华山四君的事。再说,目下天下各道群雄齐集南京,要找天道门清仇算债,咱们如 果不及早离开,可能引起双方的误会,岂不遭了池鱼之灾?” “你们不能走,太鸿道长。”大自在公子急急地阻止。 “不能走?”离火魔君神色一变,鹰目中冷电森森:“你这话什么意思?” “恕在下无法加以进一步解释。” “你是说,你要阻止贫道四个人离开,往昔的交情不算数了?” “在下不会阻止道长离开。” “谁?” “在下也说不出所以然来,反正有人就是了。”大自在公子苦笑:“那些人透 过闹海蛟提出严重的警告,说是到达南京的人,必须在他们澈底查明来南京的真正 理由之前,暂且在南京逗留,直至获准离境才能离开。” “你屈服在他们的威胁下?”离火魔君沉声问。 “宁可信其有,道长。在下已经和闹海蛟商量过了,实在没有树立强敌的必要, 因此藉龙江船行事故留下来,不断骚扰以表示咱们的立场,与其他事故无关,咱们 不过问其他的事。” “要是贫道不理会警告,逞自离开……” “千万不要轻试,道长,闹海蛟是黑道之豪,人才济济,天不怕地不怕,竟然 对提警告的人深怀惧念,可以说,对方决非虚言恫吓的无聊人物,所以也认了。” “会不会是天道门的人?”离火魔君脸色一变。 “不知道。反正咱们谁都不招惹,只办自己的事,就可以置身事外。” “哼!贫道或许会查出一些线索的,倒得看看他们是何方神圣,敢发出这种犯 忌的无礼恫吓。” 龙絮絮从疲倦万分中苏醒,身上余寒犹在,但尚可忍受。 睁开双目,看到自窗外透人的阳光。 “这是什么地方?”她一惊而起。 她看出这是一间简陋的小房,沉重的简单木床,老旧的布蚊帐,外撑的木窗。 而自己身上,却盖了两床厚实的棉被。 略一活动手脚,感到浑身脱力。 “喂!”她大叫。 房门传出轻叩声,外面有人。 “请进。”她躲人棉被内叫。 门开处,雍不容含笑入室。 “感到很虚弱是不是?”雍不容走近床,掀帐挂上:“两天之内,你才能恢复。” “是你!这里……”她并不太感惊讶。 “这里是上元门外幕阜山中的农舍,相当隐蔽安全。”雍不容说:“等片刻我 替你弄吃的,你再将你爹的住处告诉我,我去把你爹找来。” “我……” “你被一种歹毒的阴功所伤,幸好我所练的内功可以克制。怪事,大自在公子 请来的华山四君中,壬水魔君太清确是练有阴毒邪功,但不可能具有如此可怕的威 力,何况凭老魔那两手鬼划符,绝对不可能击中你的左胁肋,你怎会栽在他手上的?” “我是被锦毛虎的女儿徐霞击中的。”她咬牙说。 “什么?你真会说笑。”雍不容忍不住笑说。 “你不相信?” “当然不相信。那丫头的飞针十分歹毒,但在你面前,她的飞针绝技却成了玩 具,你……” “你先不要捧我。”她打断雍不容的话:“我把所发生的经过说给你听,中途 别打岔好不好?” “好,我是个好听众。” 她将经过—一详说了,且说至听到他向大自在公子叫阵,自己终于昏迷不省人 事为止。 雍不容愣住了,脸上神色百变。 “你相信吗?”她最后问。 “真妙,好像这几十年来,我们家忽略了最重要的事。”雍不容答非所问。 “你说什么呀?” “哦!我是说,人最容易忽略身边的事,有远虑有人,会无视于近忧。难怪这 丫头六岁至十二岁期间,邻居谁也没见过她。” “她,徐霞?” “对”。 “她所练的阴毒邪功,到底……” “你老爹或许记得,四十余年前先后失去踪迹的宇内三妖仙中,最令人害怕的 幽虚仙子邓翠微。据传闻,前后三十年,稍有名气的武林人,谁也不敢踏入太湖西 洞庭山左神幽虚之天的土地。” “哎呀!你是说,徐霞是那女妖仙的门人?”她吃了一惊,显然她也听说过宇 内三妖仙的故事传闻。 “对,幽虚仙子的宇内无双邪功,叫阴煞真气,练至化境,可在丈五以外伤人 于无形,被击中片刻,经脉逐段失去热力,全身冷僵而死,内家正宗气功即使练至 化境,也抗拒不了阴煞人侵,十分阴毒。 幽虚仙子为祸江湖三十余载期间,高手名宿被她的阴煞真气击中而不死的人, 不会超过五个,其中有一个还是她出手相救才保住老命的,那人就是她的情夫山阴 逸客乔仲。” “你……你克制得了阴煞真气?”她又是一惊:“听我爹说,宇内三仙的三种 武林无双邪功,中者无救,连他们自己也抢救困难……”。 “世间无所谓天下无双绝技,只要弄清相生、相克、相成的道理,就可以找出 救治的技术和方法,巧的是我不但知道。而且所练的内功正好相克,幸而我早来一 步,不然你……” “我死过一次了,是吗?” “废话!你不是活得好好的吗?”雍不容微笑:“人那能死又复活?我花了三 个时辰,才把你渗人内腑的阴煞驱出体外。目下你身上是贼去楼空,极需调补。后 面有暗房,赶快起来梳洗,我去替你张罗食物。” “谢谢你啦!” “别客气,你是为了我而吃苦头的。”雍不容向房外走:“哦!农舍是空的, 没人居住,一切得自己来,暗房已备妥衣物和水,衣物是从邻村偷来的,还干净。” “雍……雍大哥。”她并不怎么困难地改了称呼:“是什么时候了?” “未牌左右。”雍不容转身,脸色阴沉:“昨晚,我们受苦,奔忙,而有许多 高手名宿,昨晚死在城内城外,见不到今晨的旭日东升。” “天道门继续展开大屠杀?” “恐怕是的。” “哎呀!我爹……” “我已经打听过了,其中没有你爹。” “他们好狠……” “不关我的事,我的事已经够烦恼了。”雍不容显得不胜烦恼,出房走了。 天刚黑,千手飞魔便带着龙絮絮的侍女纤纤找来了。 幕阜山这一带算是城郊,林深草茂,白天也罕见人踪,天一黑鬼魅出没。 看过爱女的调养情况,老魔大为放心。 这座农舍本来住了一家种山的农户,但近来迁人城,另找活路,无人看守。 雍不容对这一带颇为熟悉,山下有一条小径可以抵达龙江关。 雍不容沏了一壶茶,一老一少掌灯品茗。 千手飞魔其实并不老,半百出头正是精力正旺年龄,只因为成名甚早,在江湖 闯荡了半甲子,位高辈尊,所以被称为老魔。 “好小子,算起来老夫欠你一份情。”千手飞魔倚老卖老说起话来声如洪钟: “你身怀绝技,躲在龙江船行当小伙计扮猪吃老虎,懒得过问闲事,难道真准备这 样浪费你的生命吗?” “老前辈,我不是为管闲事而活的。”雍不容毫不介意老魔的责难:“我不知 道你所指的浪费是何意义,每个人对尘俗的是非看法各有不同。天下间闲事太多, 千头万绪是非难明,连皇帝也管不了那么多。” “我看我是对牛弹琴。”千手飞魔苦笑。 “呵呵!老前辈,你不觉得牛也怪可爱的吗?老前辈见多识广,但不知楚酒狂 与天都玄女的底蕴,可有深人的了解?” “抱歉,这两个人的根底,迄今为止,仍是连最精明的老江湖也毫无所知的神 秘人物,甚至没有人知道他们到底姓甚名谁。老实说,当代的宇内十大怪杰中,真 正为世人知道根底的人就没有几个。哦!你问他……” “楚酒狂名列字内十大怪杰之一,似乎口碑相当不坏……” “但也不怎么好。所以称怪,比老夫称魔似乎好一点,但……哼!狗屁!” “天都玄女真是他的姘头?” “老夫不想背后说人之非。你到底……” “我曾经在五湖游魂和五毒三娘手中救了他们。” “我听说过。” “按理说,他们不会恩将仇报。” “应该不会。”千手飞魔肯定地说:“他们毕竟不是为非作歹的邪魔,怪杰的 尊号得来不易。哦!你……” “我想不会,可是……” “可是什么?” “在迎春阁暗算我的那位粉头,的确很像天都玄女的一个叫小佩的女徒弟。虽 则她的打扮完全不同,但眼神与面庞的轮廓确是极为神似。可是,我脱险后立即去 找她们,她们都在,我几乎忍不住要现身求证呢!” “哦!你怀疑他们与天道门有关?”千手飞魔眼神一变:“嘴上无毛,做事不 牢,你为何不现身求证?你失去大好机会了,小子!” “仅凭一点可疑的形影,就小题大作拦住他们求证?你是样教导后进的?”雍 不容不以为然:“何况那个小佩仍是小丐打扮,已看不出丝毫风尘女人的形影。 在情理上推断,她既然把我捉住交给天道门的人,根本犯不着回到住处再扮小 女花子。” “不要放过任何可疑的丝毫线索,这是查证的金科玉律,你小子真是朽木不可 雕也!”千手飞魔摆出教训人的前辈面孔:“天道门之所以横行天下三十余年无往 不利,能成为最神秘、不为世人所知的最可怕的杀手集团,就是他们能用最简单、 最快速的雷霆手段,迅速处理任何可疑的人证物证,宁可错杀一百,不可误放一个 对头。 他们做案之后,留下所谓十大使者的信符,这都是将世人的注意力吸引住的障 眼法,让这些高手名宿在追查十大使者的事上浪费工夫! 天知道该门到底有多少使者?任何一个杀手都可以使用任何符记,霸剑灵宫那 些人就这样上当追查的,所以找不到任何线索。 而你发现了可疑的踪迹,却不想深入追查,两次冒杀身之险入虎穴,最后仍然 毫无所获。哼!我看你也靠不住。” “我只是凑巧碰上而已,我并不想浪费工夫去深入追查事不关已不劳心……” “等到他们全力对付你,你就没有追查的机会了。小子,他们对消灭任何可疑 证人证物,是十分迅速积极的,不信咱们走着瞧。你已经涉入太深,还自以为事不 关已?哼!真是不知死活。” “算了,你不要危言耸听,他们要对付的人太多了,那有闲工夫全力对付我?” 雍不容不上当,千手飞魔要激他出面的意图显然易见:“倒是你,你与那几把剑合 作,很可能成为他们的暗杀标的,今后你可得特别小心了。” “所以,我请你照顾絮絮。”千手飞魔套牢了他:“她曾经救过你,你也救过 她,你们都欠了对方一份情,相互照顾理所当然,我才能专心对付那些天杀的残忍 杀手,这是唯一的活路,我可不想日后旦夕虑大祸之至。小子,如果我是你……” “你又怎么啦?” “像那几把剑一样,定制一件龟甲护身,烈火剑辛不邪三个人,不听霸剑灵官 的劝告,自以为剑术盖世气功到家,所以死的死伤的伤。小子,你最好也弄一件穿 上以防万一。” “我会考虑你的忠告。” “不必考虑,而是赶快去做。小丫头的暗器技巧真的不错,你该虚心向她讨教 防备暗器的心法,会用得着的。今晚我要和霸剑灵官几个人出动,该走了。” 旧雨楼扫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