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一个男人和两个少女 自西龙山西南行约三十里,便是本县胜境峨岭。贼人终于在峨岭追上了他们。 峨岭,位于龙泉西南四十里,也称鹅岭,势插云霄,上多巨石,是本县的名胜 区。著名的峰头有二,集云峰和石人峰。名池叫仙鹤池。有一座飞云洞,深邃幽僻, 萦回两三里,居民不敢深入,据说内有山魈野鬼在内兴妖作怪。 艾文慈与两位姑娘在西龙山引多臂熊捉了半天迷藏,然后转折而行,入暮时分 方到了峨岭,后面追的人也就陆续追到。 三人成竹在胸,有恃无恐,在山北的一座村庄找食物,填饱肚子买了些酒菜干 粮,向村人说是要西上湖广至桂东访友。这里是入湖广的山道,向村民打听道路并 不困难,村民告诉他们,要到桂东,要走西北的龙奄隘;向西八十里是并塘滋,再 五里便可到桂东。路不好走,千山万壑,崇山峻岭中食宿不便,带着女眷最好别冒 险,遇上强盗倒没有什么不得了,丢掉行李金银小事一件,碰上了猛兽,可就得呜 呼哀哉。另一位村民不以为然,好心劝他们说:“老表,碰上强盗可不是小事,丢 掉行李金银同样危险,没有盘缠还不是死路一条?老表的两位女誉美得像天仙,说 不定会被强盗留下做压寨夫人,砍下你的脑袋喂老虎山猫,那才叫惨,不去也罢。” 艾文慈淡然一笑,谢过村民的忠告,无可奈何地说:“不去不行,后面有人追 杀,不去是死去了或许可以活命,我们要碰碰运气。追的人快到了。请诸位行行好, 包庇些儿,不要说出我们的去向,我们先到山里面躲一躲,明早再走。” 村民在那些江湖凶枭们威迫盘问之下,怎守得住秘密?三十余名先到的恶贼, 立即兼程入山急赶。后到的人,也分批进入分布在山外围要道埋伏。布下了天罗地 网,追捕的网逐渐收紧。 次日一早。大总管金面阎罗匆匆带了一批高手赶到。 这家伙年约花甲,生得雄壮高大,相貌凶猛,满腮金黄色的虬须,险部的汗毛 又粗又长,也是金黄色,映着日光,似乎脸上反射着金芒,这就是他的绰号由来。 绰号既称阎罗,便可知道他的为人了,性情之残忍凶暴,可想而知。 金面阎罗见到了副庄主多臂熊,执礼似乎不够恭顺,略一请问经过,便用不满 的口吻说:“区区三个中了毒的小辈男女,咱们出动了六七十名高手,居然劳而无 功,岂不笑话?” 多臂熊冷冷一笑,说:“当然,这得怪本副庄主无能,但愿大总管马列成功, 大功一件。” “人仍在山中?”金面阎罗已看出副庄主脸色不豫,不好再迫,转过话锋问。 “在,本副任主已封锁了四周出路,势难逃过咱们的监视。咱们准备入山遍搜, 大总管可以任择人山的方向。” “属下暂时不能出动,副庄主也不必这时动身,庄主约可在半个时辰内赶到, 咱们必须在此恭迎。” “庄主也赶来了?那……山庄由何人照顾?”多臂熊惊问。 “庄中有胡、冯两位副庄主照顾。本来庄主早就来了,却发现邢知府调动兵马, 赣州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再加以这半月来,先后赶来赣州的那些浪得虚名的白道 群丑中的潜山山樵、天都老人、阴阳判官、九霄仙客等等顶尖儿人物,纷纷往左溪 赶。最后,终于打听出那一千五百名官兵与一千名壮民,奉秘令出剿左溪。” “蓝寨主天凤自从立寨左溪之后,奉宁王密旨暂时停止劫杀。邢知府似乎没有 进兵左溪的理由,此中有诈。”多臂熊变色叫。 “副庄主认为……” “左溪不属赣州属南康,邢知府凭什么出兵左溪?” “前哨确是向南康县出发,南康府的推官亲率兵勇前来迎军,难道有假?” “哎呀!糟!” “糟什么?” “如果他们半途移军南下,直取信丰,既然有白道群丑参与,显然其志在大风 山庄,岂不糟了?庄主中了狗官调虎离山之计了。” 金面阎罗嘿嘿笑,撇撇嘴说:“庄主雄才大略,还劳驾你费心?咱们大风山庄 不是贼寇,所在地又不是天险,还用得着两千五百官兵民壮大举进剿?庄主早有安 排,已有万全准备,一面派人随军哨探,一面派人兼程赶往左溪、通风传警讯。庄 中戒备森严,严防意外。庄主处理停当,方启程前来。” “庄主不该在风色紧急之秋离庄的,胡、冯两位贤弟言过其实,不堪独当一面, 这……不好。” “哼!副庄主难道可独当一面?连三个小辈……” “大总管,我不愿和你抬杠,我得赶回去。” “但……庄主快到了……” “我得阻止庄主前来,三个小辈也用不着劳动庄主的大驾。” “副庄主,你该知道那三个小辈的重要。文文慈可以控制中原一剑,崔双双可 按制玉龙,逸绿可以迫潜山山樵就犯。如果不重要,庄主岂会亲自赶来主持?” “有什么事能比保全基业重要?” 金面阎罗淡淡冷笑,说:“即使你能拼老命以五百里脚程赶回山庄,也该是两 天以后的事了,大风山庄真有危险,你也赶不上啦!你要走请便。” 多臂熊颓然坐倒,咬牙嘶声激动地叫:“完了,大势去矣!” “副庄主以杞人忧天的谣言,摇动军心土气,是何居心?”金面阎罗沉声问。 多臂熊长叹一声,逐渐冷静下来了,沮丧地说:“大总管,兄弟知道自己有许 多地方不如你,你有你值得骄傲的地方,你想升任副庄主的意念,已经等了多年了。 这次大风山庄不管是否有事,兄弟一定将副庄主的职务让给你,在庄主前一力推荐 你的才干,相信你一定胜任愉快。咱们暂且放下这件事。你说得对,这时劝庄主返 庄,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且先将熟悉山区的向导找来,以备庄主质询。” “中原一剑有消息么?” “已到了泰和,脚程骇人听闻。他那两名仆人居然也功臻化境,背了一个人如 行云流水,相当可怕。” “庄主对艾小狗估计错误,以致功败垂成,极感愤怒,庄主到达时,副庄主说 话尚请小心。”金面阎罗假惺惺地说。 “多谢关照。” 正说间,远处传来了一声长呼:“庄主驾到。” 远处出现了五个浑身黑的人影,黑头罩只露五官,黑劲装,佩带了黑绸套的剑, 浑身乌光闪亮,像五个幽灵。 五个人身材一般高,只从胸襟的图案可以分辨他们之间的异同。为首那人的黑 绸头罩额前,绣了一颗钱大的太极图,左有胸襟绣了一条兴云行雨的云龙图案。劲 装外多了件披风,除了佩剑之外,腰上多了一把尺八短剑。 另四人胸前绣的图案,分别是风、雨、云、雷。五人的图案,都是以白丝线精 绣而成。 “鸣钟聚众,迎接庄主。”多臂熊向手下的弟兄朗声叫。 人大部份已经派出,副庄主身边只有八名手下,加上金面阎罗带来的二十五名 高手,声势便浩大了,所有的人在金钟清鸣下列队,迎接这五位神秘客。 副庄主首先将追逐的经过—一禀明,然后述说山势地形、各处拦截的地段、人 手的分派、各路搜山小组的搜寻路线等等。据判断,经过一天一夜的追逐,艾文慈 三男女似并无毒发的现象,证实中原一剑所说艾郎中已配有压抑毒质的药物,并非 虚语。 副庄主禀明一切后,力陈利害,请庄主速返山庄防范意外;此地不需庄主费心, 人手已够,艾文慈三男女决难逃出封锁线,山上虽有不少山崖洞穴可以藏身,但在 有计划的搜索下,终将无所遁形。再说,三人所带的食物,也支持不了多久,守住 各处有限的水源,严密把守仙鹤池,他们还能忍得住饥渴?同时毒发是早晚间事, 不怕三人不束手就擒。 金面阎罗则力加反对,认为大风山庄眼线遍布各地,消息灵通。官兵想偷袭根 本不可能。假使邢知府的兵马果真半途移军南下,山庄亦可从容撤退,事先已有万 全准备,何所惧哉?这里的事有关大局,岂可半途而废? 庄主为人阴沉,很少说话,由于戴了头罩,看不见脸上的表情。 “你两人不要说了。万里。”他沉静地说。 “属下在。”多臂熊欠身答。 “你留下十二名熟悉地势的人给我,每人带一具传音哨。把其余的人都带走, 克期赶回山庄,务必不分昼夜续赶,限后天日出前到达,立刻准备上道。” “属下尊命。” “启禀庄主……”金面阎罗惶然叫。 庄主摇手禁止他再说,沉着地说:“副庄主所料不差,我想起来了。邢狗官这 次所带的兵勇骑军有一千名之多,而且只带了极少的爬山工具,仅携轻装。如果进 兵左溪,骑军岂利于山地战斗?万里,你赶快准备。大总管,你只留下内外四堂堂 主,其他的人由副庄主差遣,一同赶返山庄。我立刻进山,如果顺利,至迟明早便 可离开,也许能赶上你们。” “禀庄主,何不由大总管主持,庄主率领属下赶返山庄,岂不甚好?”多臂熊 焦急地说。 “不行,这里的事同样重要。庄中我已有万全准备,即使不幸丢弃,另建山庄 易如反掌……” “重建固然不难,但多年经营的心血尽付东流,以血汗所建立的声誉尽损,无 可偿补。” “如能获得中原一剑、玉龙、潜山山樵三人之助……” “庄主明监,这机会太过渺茫……” “什么?” “庄主只消返回赣州,立即发动骚扰,不怕邢狗官不回兵相救,山庄便可平安 无事,为何只图近功……” “不要说了,我意已决,不许多言。万一邢狗宫确是进兵左溪,你岂不误了我 的大事?快去准备。” 多臂熊长叹一声,不再多言,行礼告退。 “副庄主万事谨慎,似乎胆子愈来愈小了。”金面阎罗冷冷地说。 “这是他的长处,身负决策重任的人,岂能不谨慎?山庄有今天的成就,副庄 主功不可没。论运筹帷幄,你不如他。”庄主冷冷地说。 金面阎罗碰了一鼻子灰,乖乖地住口,脸上的神情十分尴尬。 不久,奉命撤走的人纷纷赶至村中会合,副庄主已带了一批人走了,但留下了 话,详细指示负责领队的人,分批启程。 庄主带了风、雨、云、雷从右面入山,金面阎罗带了内外四堂堂主走山左,在 两名向导的引领下,进入了山区。 留在山区监视的人,十二人分为六组,登高下望监视各方。如有发现则以传声 哨指示搜山的人行动。 整整搜了一天,连飞云洞内也搜过了,却一无所获。在仙鹤池附近,曾发现了 些食物的碎屑,从饭粒的干燥程度估计,在此进食的时间该在午后。同时,在附近 也发现了小蛮靴的脚印。 这证明艾文慈三男女午后曾经在此地进食,人并未离开山区。但把守在池附近 的两个人,声言并未发现附近有人影出没。 夜来了,猎人们并未撤走。 被猎的三男女,藏身在飞云峰北麓的石隙中。这是一道经过精工修改过的天然 石缝,外面有活动的枯草掩蔽,可由内部控制堵塞隙口的石块,除非用山锄挖掘, 不然决不可能发现这里的秘密。 洞狭窄,三个人挤在里面稍嫌窄了些。里面藏有一包干粮,一葫芦水。有两处 细小的石缝,可以察看或倾听外面的动静。 他们入山之后,先在各处故意留下一些踪迹。艾文慈对逃避追踪的事,可说经 验丰富见多识广,他留下的踪迹,只有老于此道的人方可发现。深信不疑。以留下 的食屑来说,事先浸饱了水,且加以巧妙安排,附着的野草随于操的程度而移动, 必须等到食屑自然干燥至某种程度;附着的野草方能移开,方能让人看到食屑,十 分巧妙。 在追猎的人到达前,他们已进入了中原一剑预先准备好了的石隙,静候消息。 曾经有两次发现有人经过这巧妙闭塞的石隙口,均平安无事。 偌大的山区,怪石峰峰,草木丛生,真要搜,即使出动上千人手,恐怕也难彻 底搜查每一处地面。 三人半躺在石隙中,挤得转身也感困难。好在已是八月杪,金风送爽,暑热全 消,石隙内倒还凉爽,局促些尚可将就。 万一被人发现,那就糟了,能克制玉面神魔的人尚未到来,已经来了的人又不 是老魔的敌手,他们三人可就成了坐以待毙的同命鸳鸯啦。因此,尽管他们异性男 女挤在一起,恐惧却令他们不安,无暇他想了。 午后不久,艾文慈渐渐有点焦躁,向身有的崔姑娘不安地说:“如果入暮时分 杨前辈才赶来,岂不糟了?老魔在夜间足以从容脱身,很难制他的死命哩!” “如果赶不上时辰,杨前辈不会来了。”双双也有点不安地说。 “那……,岂不是前功尽弃?” “不会的,杨前辈将会在早上赶来。”逸绿平静地说。 “你怎么知道?”他不信地问。 “双双姐也知道。”逸绿笑答。 “我只担心老魔知难而退,机会不再后果可怕。”双双忧虑地说。 “不,他不会走的,这老魔奸滑如狐,而且自命不凡,不将我们找到,他决不 肯甘心的。当然,此中另有缘故,令他不肯放手。”逸绿久走江湖,到底甚有见识。 “为什么?”艾文慈困惑地问。 “这……” “不好启齿?不信任我么?”他追问。 “为了我和双双姐。”逸绿粉颊发赤地说。 “哦!”他醒悟地说:“原来你两人已……” “杨大侠本来早就希望将我和双双姐送走的,但灵机一动,却把我们留下了。 玉面神魔好色如命,这也是他的致命伤。” “你两人早已和杨前辈商量好了的?” 崔双双噗嗤一笑,接口道:“文慈哥,有许多事你不知道,不是有意瞒你,而 是你这人有点固执,恩怨分明,死心眼,不得不瞒住你。” “怪事,玉面神魔罪恶滔天,天下间白道英雄谁不想将他食肉寝皮?我虽不是 英雄,但也不是下流痞棍,为世除害义不容辞,为何要瞒我?” “原因为何,不久便知,至迟在明晨,自可真相大白,这时告诉你,也是枉然。” “那……糟透了,我们要在此地躲至明早?” “恐怕是的,我们……我们只好耐心等候。老天爷保佑,千万别让老魔找到我 们。”双双忧虑地说。 “杨大侠的助手尚未起来,我们只能耐心等候,文慈哥,务请定下心。”速绿 似乎比双双要沉着,乐观而有信心。 艾文慈脱口道:“老天!此时此地还能定心?” “我……我和双双姐信……信任你。”选绿期期艾艾地说,浑身燥热。 双方都会错了意,他不假思索地说:“逸绿,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我不是什 么正人君子,但对我所敬重爱护的人,还可以自豪地认为自己不失豪杰本色。我与 章小妹……” “文慈哥,下次带我们去探望章小妹好不好?”双双岔开话题问。 “如果留得命在,我会去看她的。”他低回地说。 这一夜,三人相拥而眠,平安度过了漫漫长夜。 而这一夜中,外面起了变化,几个神出鬼设的黑影,分别将六组潜伏在各处的 监视贼人,无声无息地消灭了四组之多。 晓破时分,轻微的脚步声惊醒了艾文慈和崔双双。逸绿修为略差,仍睡得香甜。 时怀戒心的艾文慈最为警觉,醒得最快,猛地挺身而起,突觉身上一沉,崔双 双温暖芳香的娇躯压住他,手已掩住他的嘴,附耳说:“不可发声,有人接近了。” 通绿也恰好醒来,遂也附耳说:“准备,有五个人接近至五丈内了。” 三人就细石隙向外瞧,微曦中,看到五个人影接近了乱石崖,正向他们藏身处 走来,地面有风化了的碎石,五人脚步虽轻,但无法令脚下不发声响。夜露甚浓, 风化碎石上重下轻,一脚下去,怎能不发声? “老天爷!叫他们快些离开。”逸绿喃喃祷告。 第一个人过去了,第二第个人也过去了,蓦地……。 “瞧,这不是脚印么?”第三个人用手向崖下一指,脱口怪叫。 艾文慈感到心向下沉,暗叫糟了! 三人被困了一天一夜,食物与饮水无缺,岂能不方便?夜间方便必须外出,外 出必须脚下着地。草上的露水被踏,便留下了脚印啦!夜间看不见,天一亮便显出 清晰的脚印来。 “人藏在这里。”第四个人不假思索地说。 第五个人发出一声长啸,五个人左右一分。 “小辈们还不出来投降?”留在石缝口的人沉叱。 “糟!这家伙是大风山庄的大总管金面阎罗,山庄四大高手之一,我们栽定了。” 双双变色低叫。 “你认识他?”艾文慈问。 “认识,谁不认识黑道巨霸金面阎罗,就不算是江湖人。” “他的艺业……” “以人比较,冷鹰东方超大概可以接下他三至五招。” 艾文慈知道双双的造诣,认为她的造诣深不可测,东方超固然高明,但他认为 双双比东方超要高明些,问道:“双双,你呢?” “比内力,我可接下他三招。比剑术,支持十招也许可幸运不死。” “那……百步神拳呢?”他骇然间。 “不相伯仲,他似乎比百步神拳要精纯些。” 艾文慈倒抽一口凉气,心中暗暗叫苦。 金面阎罗突然一脚踢掉掩住隙口的五百斤大石。双手一分,两侧的藤蔓如被罡 风所摧,向两面分飞,吼声如沉雷:“滚出来!难道要本座请你们出来么?” 艾文慈将外侧的双双拉向内侧,钢牙一挫,低声说:“是拼命的时候了。突围。 我领先,跟我来。” 双双一把拉住他,颤声低叫:“文慈哥,我领先,并掩护你和逸绿妹逃走。” “不行!” 逸绿惨然一笑,颤声说:“以一比一,我们已无生理,以三比五,更是渺茫。 你两人的轻功都比我高明,我领先冲出,与金面贼斗个两败俱伤。你们或许可乘机 逃走。”她闭上凤目,垂泪接近艾文慈,又道:“文慈哥,山东别后,魂牵梦萦, 两旬聚首,聊慰相思。妾从今别,相见无期。哥,能亲我一亲么?” 他一咬牙,凛然地说:“你我三人今天是生死同命,你们俩有意赴死,我不独 活。逸绿妹领先,双双妹在中,我断后。出去时我攻金面贼,双双妹负责左翼,逸 绿妹从中间冲越,然后奔向前面的飞云洞。死中求活,你们要听话。” “我……” “你必须先走,双双其次,我断后。” “我要断后。”双双坚决地说。 他伸出发抖的手,将双双挽住,在她的粉颊上轻轻亲上一吻,深情地说:“双 双,我有责任断后,千言万语,我只有这一个要求。” “你……” “艾神医是家父。不管你找家父为恩为仇,时至如今,恩仇已无关宏旨了。” 他凄然地说,突又在逸绿的颊上亲一亲,突然将她们一推,喝声:“走!” 金面阎罗正待向里钻,蓦地石隙向射出一道淡影,是暗器。 艺业愈高,名号愈响亮的人,在未摸清对方的修为深浅之前,是不愿以身承受 暗器的,一是怕被功力高的人所算,一是怕暗器可破内家气功,再就是怕有损名头。 暗器从内飞出,金面阎罗倏然暴退。 接着,白影飞掠而出,银芒劈面飞射而至,恍若暴雨般射到。 金面阎罗吃了一惊,大喝一声,双掌一挥,罡风乍起,连挥八掌。蓦地“哧” 一声劲啸,两枚金针一枚掠右腿内侧而过,一枚射中丹田要穴。 蓝影与绿影射出,“铮铮铮”三声剑鸣,四名内外堂主截住了双双和逸绿,势 均力敌截住了,一个也没走掉。 艾文慈整盒金针已经只剩下两枚了,其中一枚是最长的双龙针,一看两位姑娘 全被拦住,不由心中大急,大喝一声,两枚金针脱手射向拦截逸绿的两位堂主,接 着拔剑出鞘,扑向截击双双的两个人。 金面阎罗的劈空掌居然未能将射来的金针击落。而且挨了两针之多。要不是气 功了得,射中丹田要穴的针必定要了他的狗命。 针着体即被护身真气震落,金面阎罗骇然,也怒火上冲,一跃而上,拔剑挥出 叫:“小辈你该死!纳命!” “铮!”暴响震耳,艾文慈退近丈,刚站稳,剑身突然折断。他感到虎口发麻, 被震得气血翻腾,站立不牢。 同一瞬间,截击逸绿的两名堂主倒了一个,被双龙针从右胁射人,狂叫着摔倒。 “住手!”吼声震耳,五个戴面罩的黑衣人到了,前面的庄主沉叱,如飞而至。 艾文慈心中一震,心说:“这人的声音好熟。” 金面阎罗与三位堂主闻声后撤。两位姑娘也退至艾文慈身后。 “大风山庄庄主到了。”崔双双脸色泛灰地说。 “可惜我的日精剑丢掉了,不然金面贼已经尸横八尺,真是天意,”文文慈叹 息着说。 九个人半弧形排开,庄主站在中间,冷电四射的目光,冷然向艾文慈三人打量。 艾文慈把心一横,举着断剑上前喝道:“你是大风山庄的庄主,可敢以真面目 相见决一死战吗?” 庄主似乎不屑回答,向金面阎罗挥手示意。 金面阎罗跃前一步,冷笑道:“你还不配与庄主说话。谁告诉你这些消息的? 说!” “在下当然知道。” “知道就好,还不丢剑投降?” “艾文慈已看破生死,你吓不倒我的。” 金面阎罗桀桀笑,说:“庄主天恩,不究既往,希望你自爱。” “咱们拼死一战,无话可说。” “庄主不要你们死,要你们活。你,仍然准你替中原一剑的父弟治病。两个丫 头庄主要带走,要她们做庄主的夫人。” 艾文慈冷笑一声,沉着地说:“那一位胸襟绣龙的人,定然是你们的庄主了, 叫他上前说话吧。” “你还不配。” “呵呵!这是说,艾某尚未叩拜你们的香堂,还不配与你们的庄主说话了?” 金面阎罗反而心中大感诧异,任何人在此生死关头,皆惊恐战怵魂飞胆颤,这 小子怎么反而沉着冷静,没有反常的神态流露?迟疑地说:“正是此意,你有何话 说?” “在下要和贵庄主当面解决。” “除了你立即跪下认罪俯首就擒之外,没有什么事需要解决了。” 艾文慈暗中已有打算,他要激大风庄主出手,作孤注一掷,希望能获得万一的 生机,虎目盯视着背手而立的庄主,哈哈一笑,向两位姑娘一指,豪迈地说:“谁 不知玉面神魔是个宇内淫魔,你妄想在两位姑娘身上打主意,今生休想。为了两位 姑娘,在下不会向大风山庄屈服,为了你这世人所不齿的淫魔。艾某也不会替你们 卖命……” “这些事谁告诉你的?”金面阎罗变色问。 “艾某可不是初入道的生手。” “是玉龙崔老狗告诉你的?” “废话!” “我明白了,原来是崔、徐两老狗老不羞,利用女色策反了你这小辈,难怪。” “你简直在放狗屁,不是人话。”艾文慈冷冷地说。 金面阎罗大怒,踏进两步,却被庄主身侧的绣云纹图案黑衣人出声喝止:“大 总管,不可冲动,回来,庄主有话吩咐。”金面阎罗应声后退,庄主不动声色地以 传音人密之术指示片刻。金面阎罗不住颔首,重新回赴原处向文文慈说:“你知道 内情并不足怪,大概两个丫头已经将详情告诉你了,本座奉庄主面谕,奉示再给你 一次赎罪的机会,命你立即动身去泰和,追上中原一剑将病人带到赣州,你肯是不 肯?” “你说文某肯是不肯?”他阴阳怪气地反问, “你不是什么清清白白英雄豪杰,天涯亡命朝不保夕,大风山庄不但可以保障 你的安全,而且可以让你扬眉吐气,保证你有飞黄腾达的一天。目前你已别无抉择, 当不至于愚蠢得不知好歹轻率拒绝。” “你这些话,宁王派在吉安的爪牙已经说过了,而且比你说得更动听,可是艾 某却拒绝了。” “你那时的形势不同,当然必须拒绝,如果你那时答应了,早已尸骨喂了蛆虫, 毒性发作,你不死何待?” 艾文慈希望拖延时刻,希望中原一剑能够赶快前来援手,冷冷一笑道:“艾某 深感诧异,贵庄既然与宁王通声气,按理该是一家人,为何宁王却争取责庄的人, 其故安在?” “宁王算得了什么?咱们只是利用他而已,逐鹿中原,当然伙伴愈多愈好,等 到大局特定,那就愈少愈好啦!彼此心里有数,互相争取高手扩充实力,平常得紧。” “哦!原来如此……” “本座不再和你废话,你说吧,肯是不肯?。 “这个……” “本庄的追魂续命散只有独门解药,即使你配了暂时压制的药物,虽可延迟一 些时日,但毒性早晚要发作,除了再服下续命散之外,世间没有任何人可以替你配 解药,你只有永远替庄主效忠,便可无事。你再想一想,不可自误。” “你的话说得相当严重……” “本座所说的是事实,也可以说是警告,给你十数权衡利害的时刻,数尽而不 表示意见,本座便动手擒你了,动手时即使你愿就范,恐怕也嫌晚了一点!” 文文慈打量四周形势,心中暗喜。 十名高手中,已有一名被他的双龙针射中,重伤将死,有一名贼人正在照顾重 伤的人。剩下的八个人仅在前面半弧形排开,金面贼独自与他当面相对打交道。后 面是先前藏身的乱石崖,左右是矮林野草荒凉的山坡,如果能有超尘拔俗的轻功, 只须能将金面贼挡上一挡,两位姑娘便可仗轻功逃命了。 他退向身后八尺左右戒备的两位姑娘身旁。 “二!”金面阎罗的叫数声震耳欲聋。 他将断剑与崔双双的长剑交换,低声说:“我要向金面阎罗叫阵,发动时你和 逸绿立即脱身,记住,从左面走,决不可向后逃,后逃是逃不掉的。向左逃,不但 出乎贼人意外,而且左面的贼人反而挡住了庄主和右面的人,可以争取一地的先机。” “你……”双双粉脸泛青,战栗着叫。 “刚才仓卒间接招,被金面贼震断我的剑,一次上当一次乖,他不会再有毁剑 的机会了,金面团罗已叫出五数,时不我留。” “但你……” “我也许可以脱身,不必替我担心。” “八!”金面阎罗的嗓音愈来愈震耳。 “快告诉逸绿,我要发动了。”他匆匆地说。 “九!”金面阎罗一面叫,一面徐徐引剑。 他哈哈长笑,亮声叫:“在下答应之前,还得领教你金面阎罗的绝学。嘿!” 叱声中,急冲而上。金面阎罗向侧闪,冷笑道:“数未尽,本座不愿贻人口实。” 金面贼这一闪,闪在艾文慈的左首,无形中接近了两姑娘预定逃走的方向丈余。 可以轻易截击两位姑娘。艾文慈一怔,弄巧反拙啦! 赶忙抢着说:“要文某答应,须依艾某一件事。” 金面阎罗不加思索地说:“你说说看。” “在下立即带两位女伴就道去找中原一剑,不许跟踪。” 金面团罗坚决地摇头道:“这件事不能依你,庄主已属意两位美人,必须将她 们带走,她两人关系重大。一个是玉龙的孙女儿,一个是潜山山樵的孙女儿,等敝 庄主成为两个老杀才的孙女婿,他们还好意思与孙女婿为难?只许你一个人走。” 艾文慈一咬牙,扬剑大笑道:“哈哈!艾某与两位姑娘名份已定,贵庄主玉面 神魔如果今天横刀夺爱,玉龙与山樵怎肯轻易放过大风山庄?快死了这条心。” 金面阎罗一怔,向庄主投过询问的日光。 庄主举手一挥,表示愤怒的神情。 金面阎罗一声冷笑,挺剑大踏步迫进,怒叱道:“小狗你该死,居然敢先吃了 这两块天鹅肉,纳命!” 庄主愤怒地举步,奔向两位姑娘。 这瞬间,两位姑娘向左飞掠。 艾文慈也在同一瞬间,喝声“打!”左手一扬,人向前抢攻。 金面阎罗领教过他的可怕金针取穴绝学,不敢大意,本能地身形一顿,振剑护 身准备接暗器。 庄主破空飞射,急截两位姑娘的逃向。 六名高手也同时飞跃,斜向截击。 艾文慈并未射出暗器,乘金面阎罗身形一顿的机会,突然折向飞射,向破空跃 进拦截两位姑娘的庄主射去,左手连发两把飞刀。 他的轻功举世无匹,金面阎罗又骤不及防,发觉上当怒啸一声奋起狂追,并一 剑急截,已来不及了。 “噗噗”两声轻响,两把飞刀全射中庄主的左胁,一触体飞刀便被震落。毫无 作用,庄主的护身真气委实精纯得骇人听闻,练气高手所发的普通暗器,也无法及 身。 但这两飞刀也发生了意外的作用,把庄主激得怒火三千丈,突然沉身着地,大 旋身凶狠地一剑飞点。 艾文慈已料到庄主有此一着,突然身形折向,一扭之下,凶猛前射的身躯以惊 世骇俗的诡异姿势,以分厘之差从剑侧一掠而过。 庄主骇然,这一剑居然落空,居然让他像泥鳅一般在剑下滑走,委实令人难以 置信,接着勃然大怒,扭身就是一掌,向已超越丈外的背影拍去。 惊心动魄的罡风向前刮出,暗劲发如怒涛,这一掌志在必得,老淫魔羞愤中出 掌,力道可想而知。 可是艾文慈全力逃生,一纵之下。也用了全劲,去势如电射星飞。 掌劲因艾文慈的惊人逃走速度而抵消许多,在丈五六方行跟到,劲道大减。 但文文慈仍然禁受不起,只觉背部如被千斤巨锤所撞击,气血一窒,耳鸣目眩, 前射的身躯突然加快,到了两位姑娘身后。 “快逃!”他半昏迷地叫。 两位姑娘以为他已跟到,拼了命飞逃。 他双足落地,前冲丈余几乎扑倒。但他神智仍清,求生的本能,激发了他的生 命本能,咬紧牙关向前一窜,不管天南地北全力逃命。 喉间发甜,口中发咸,真气在消散,口角有液体溢出。 “我受伤不轻。”他本能地想。 庄主发掌怒袭,身形自然停顿,人未被击倒,不由一怔,忘了追赶。 金面阎罗与同伴拾好到达,金面阎罗惊叫:“庄主,怎样了?” 这一叫,追势倏止。 “追!这小辈居然在我的魔掌下逃生,留他不得。”庄主急叫,向前狂追。 两位姑娘已远出七八丈外,转过前面的山崖去了。 艾文慈也在五丈外,掠走如飞。 前面是山坡、乱林、茂草、怪崖。 庄主追出崖脚,止步扭头叫:“前面是飞云洞,大总管从右面截住去路,他们 要向洞里逃。” 前面矮林中人影倏现,中原一剑青袍飘飘,腰悬长剑,含笑步出林外,合掌稽 首点头,含笑问:“葛兄,别来无恙?” 所有的贼人,皆骇然止步。 旧雨楼扫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