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的乔安娜(1)
女性用品,是使女人躯体散发诱惑力的特征之一,在我们的诊所里随处可见。
浑身散发着香水和香皂味的女人们迈进房间。拉丁女人来时披着刚洗过的深黑色长
发,当她们从检查台上下来时,常常会在草纸上留下潮湿的蝴蝶状印痕。有些亚洲
女人掀起裙子会露出系在腹部的贞洁索,我们不能切断也不能取下这种护身符,因
为害怕放走她们的灵魂。来自巴西的患者们则穿着紧绷在身上的色彩斑斓的氨纶服
装,她们的高跟鞋上下楼梯时发出清脆的声响。只要巴基斯坦女人取下她们的莎丽,
整个空气中就飘荡着烹调香料和檀香的味道。乔安娜,就像我们这里大多数富足的
患者一样,对香水情有独钟。今晚,当她从外面湿润的残夏暮气中步入我的诊室时,
她带来了一丝缥缈而忧郁的气息。
女性的性别特征,或者是社会认同的性标志,在我们门诊随处可见:乳房、阴
毛、赤如朱砂或黑似墨水的血液,还有灯光下发出粉红色的润湿黏膜。这里还有大
量的性反叛和性虐待的证据:在光滑皮肤上纹身,在眼睑或阴蒂上挂上细金环,正
在愈合却依然肿胀的伤疤。我看过迷人的新婚佳人,也看过查出患有性传播疾病的
叛逆女性。我看过恋爱中充满欲望的女人,也看过像乔安娜这样的怨妇,发现自己
在退缩,惧怕这种欲望。无数的女人会陷入理性与肉欲的矛盾中无力自拔。
性感和欲望将意味着什么?女人对亲密、爱护、安全和风险的需求会如何影响
她的性行为?性服务又是怎样成为社交手段或者人际交往替代品的?在这种关系中
女人如何才能学会说要或者不要?这些问题时时刻刻都在困扰着我。
就像一位诗人所创造的一种“声音”——她对具有旺盛生命力的身躯的支持和
赞赏,一种表达特殊看法和观点的方式——每个女人都会用毕生时间去发展丰富她
自己的表达方式。在诊所里,这种表露既是真实的,又是具有隐喻性的。就像一个
女人的独特走路和说话方式、她的态度、她的生理症状、她形容恐惧和体验所选择
的词藻,都是属于她的,独一无二的。还有更多其他的表达方式,我的、医生们的,
更大范围上还包括社会大众和公共机构的。我们所有人都在讲自己。
我打开二号病房的房门,向乔安娜打招呼,她没有像患者一样坐在检查台上,
而是坐在墙角的靠背椅上,如同一个来找你聊天的老朋友,这使我意识到帮助她或
者帮助任何一位女性,我都不能总是指手画脚地教导她们。今晚,我的职责就是倾
听,不是对她可能会说出的秘密加以评判,而是支持她,就像她奋力保护自己一样。
倾听,也许是我帮她找到安全归宿的惟一方法。
“嗨,乔安娜,”我说着,把手伸向她,“能见到你真高兴。”
几个星期前我打电话告诉她,在她“一夜情”后的检查中没发现感染梅毒、肝
炎、淋病、衣原体的迹象,她如释重负。但当我问起她是否已经预约了一位心理医
生时,她却说没有,因为没时间。而且,她还一口咬定盆腔疼痛是由于一些生理原
因。她继续对我说她几乎无法忍受这一切,以至于常常对大卫大发雷霆,但她又说
不出为什么。而大卫和以往一样的和蔼,善解人意,倒是她现在却像个婊子了。
随后她就再也不遵守我们约定的检查时间了,我们本来还想讨论一下艾滋病测
试的结果和她的疼痛特征,所以我一直确信她会重视这次预约的,但助手却告诉我,
“她取消了这次检查。”病人们有这种权利,我回答说。乔安娜知道,如果有什么
问题我会打电话给她的。我也曾想过再给她打个电话预约一次,但我提醒自己应该
慎重考虑这样催促的后果,所以我说服自己放弃了。如果她觉得有必要的话,她会
回来找我的。许多女人就是这样与我失去了联系。如果真是这样,我永远也不会确
诊她的病症了。
“嗨!”乔安娜说,一条淡黄褐色的围巾松松地系在脖子上。
我坐下后告诉她艾滋病检查的结果为阴性。
“感谢上帝,”她说,紧绷的双肩松了下来,“我以为如果不是的话,你会打
电话给我,不过现在听到这个消息也不错。”
“你最好能在几个月之内再检查一下,”我补充道,“由感染转阳性还有一段
时间。所以复查是非常必要的。”
乔安娜点头答应了。然后是几分钟的沉默,因为我们都不知道如何再开始我们
之间的谈话。
“还记得我曾跟你说过有地方肿了吗?”她开口了,“现在我发现另一侧也肿
了。”
哈。乔安娜开始转为给我提供症状了。她要证明一定是身体内部构造出了问题。
她会展示给我具体位置并说,就是这儿。现在,我只需做的就是确定感染部位并设
法切除。乔安娜的生理解构一下子出了点故障,我应该找到这个异物并说出它的名
称然后切掉它。
记得有一天,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惊慌失措地跑到医院。她说在自己的阴道外
有一个肿块。但当我检查时,我发现她所谓的肿块竟是她的阴蒂,阴道上方阴唇中
心的敏感组织。难道一个女人对自己身体结构的了解竟如此无知?!我真不敢相信。
确实有时会有很多类似的幼稚问题,也许,这是女人寻求帮助的惟一途径。试想一
下,如果一个女人向医护人员询问这样的问题,而医生只是笑她,给一个简单的解
释就转身离去的话,那结果会怎样?于是,我接着询问了她的家庭状况,她说自己
已经结婚并有两个孩子了。我又问有没有受过虐待。她告诉我,父亲在她很小的时
候就开始打她的主意,她的丈夫在喝醉酒或者生气的时候会以同样的方式推搡摇晃
她。这一次他又当着孩子们的面打了她。她一生中从来没有享受过性爱的乐趣。不
像乔安娜,她能与我开诚布公地交谈并向我求助。我接通了妇女中心,他们便派了
人过来。就这样,我的患者和她的孩子们找到了安全的避难所。
乔安娜环顾着房屋四周,我想知道她是否在揣测自己到来之前谁曾经坐在这儿。
一个已经被感染的女人?一个得了艾滋病的女人?还是一个受虐待的女人?
我决定主动出击。
“乔安娜,我不清楚你的疼痛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我觉得里面一定有些情感
成分,你并没有意识到,而它恰恰是这病的起因。所以建议你找心理医生治疗。我
一直在想你为什么不去预约。”
“哪种情感成分?” 乔安娜反问。
“有时,就像我们曾经谈到的一样,我能感觉到你有思想负担,它们很难说出
口,但它应该与你的盆腔痛有联系。情感问题常常通过生理症状表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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