绑架 以黄永乐为法定代表人的黄土地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在成为“地价标王”后的 第30天,就拿着精美的图纸,将上面描绘的清江国际商贸城? 黄金大厦进行预售。 该楼盘一至四楼套内面积每平方米定价4 万到12万元,四楼以上每平方米1 到3 万 元。而附近同类地段的写字楼价格没超过1.5 万元的。然而,就是这样的“天价楼 盘”,却成为南方省当时最炙手可热的商业房产。公司拿出的1800套商铺在当天就 被一抢而空,回笼资金达11个多亿。且一个楼花转手便可以赚取20万元差价,比八 月十五钱塘江的潮水涨得还快。股东们都被卖慌起来,剩下的那一半多楼花,再也 舍不得卖了,决定待更大的涨潮后再说。 黄土地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和众多的购房户无不认为,依托清江国际商贸城的 人气和商流,黄金大厦的商铺还可以继续增殖,是他们实现淘金梦的大好良机。令 其作出如此判断的依据,仅仅是一张图纸和一项似是而非的承诺。 清江国际商贸城在拍卖32号地块之前已经有详尽的规划图纸,当时就是拿着图 纸拍卖土地的。在这份由清江国际商贸城出具、清江市规划局进行审批的图纸上标 明:拍卖地块的规划名称叫“清江国际商贸城二期市场”规划,整个楼体与清江国 际商贸城主楼相连,两者的连接部位还画着一道门。根据规划和图纸,参与竞买的 开发商都一致以为,这个楼盘就是国际商贸城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但是,清江国际 商贸城又在其后的“规划建设补充说明”中注明:“连接体(骑楼)与市场之间不 得开门,若要开门,需双方协商解决。” 黄金大厦就是依据这一似是而非的概念,对其开发的楼盘进行大肆宣传,售楼 处公布的规划图纸上,黄金大厦的走廊与国际商贸城相连接,其楼盘名称就叫“清 江国际商贸城? 黄金大厦。” 黄金大厦竣工了,而图纸上那道国际商贸城与黄金大厦之间的大门始终没有打 开,一道薄薄的墙壁犹如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黄金大厦的淘金梦也随之破灭了。 数百名购房户以合同欺诈和广告欺诈为由将开发商告上法庭,请求人民法院判令退 房、归还利息和赔偿损失。开发商称自己也是受害者,请求法院追诉清江国际商贸 城为第二被告。最后,法庭决定通知清江国际商贸城作为无独立请求权的第三人参 加诉讼。 对案件当事人购房户和开发商双方的诉讼标的,第三人清江国际商贸城虽然没 有独立请求权,但案件处理结果同他有法律上的直接利害关系。所以,一接到通知, 何哲就请童小宜过来商量应诉之事。何哲黑社会犯罪团伙虽然人数多达上百号人, 而与其近距离接触的仅张翼、童小宜和戴鹏三人而已。就这几个左膀右臂,相互之 间也很少联系。何哲与他们之间的沟通,一般也是分别单独进行。何哲是个犯罪天 才,虽然没学过一天的法律,却也无师自通,将法学原理运用得得心应手。不法的 勾当,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不容易留下什么把柄,万一有人动摇了,欲出卖他也 “无货可供”,更加有利于逃避法律的制裁。 童小宜原系南方省“十佳律师”,何哲以入股、高薪等手段,聘请他为专职法 律顾问,诱使其死心塌地地给主子卖命。多年的诉讼生涯,童小宜深刻地体验到, 当今中国法律的确不太健全,存在许多可钻的空子,自由裁量权也很大,可打擦边 球的款项更是多如牛毛。现在仍然以人治为主,凡案件还是人说了算,而不是法定 了是。故律师充其量不过是黏合剂,为法官和当事人铺桥搭路。一个律师的好与孬, 关键不在水平高低,而在关系多少,哥们铁不铁?法律尚有不少模糊、甚至空白的 地方,试想,不是法官说了算还谁说了算呢? 童小宜就事论事,对本案进行了深刻细致的剖析:这场官司属于公说公有理, 婆说婆有理之类型,法官的判决完全可东可西。判败诉有依据,判胜诉也有道理, 判半输半赢也不会错。如果判我方败诉,就强调图纸已经明确标明,地块属于“清 江国际商贸城二期市场”,整个楼体与清江国际商贸城主楼相连,两者的连接部位 还画着一道门。即使够不上欺诈,也符合产生歧义、引人误解的特征;如果判我方 胜诉,就突出图纸仅仅显示国际商贸城与黄金大厦“比邻相接,并非连通”的观点 ;如果判半输半赢,各打五十大板,可以这么说:图纸有引人误解的地方,清江国 际商贸城应负50% 的责任;黄土地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没注意补充文字说明“连接 体(骑楼)与市场之间不得开门”,也应负50% 的责任。 由此可见,这场官司的胜败,就看诉讼三方当事人背后的道行大小。据我所知, 清江中院的院长黄永坚,是政协主席黄永克的亲弟弟,也是黄土地房地产开发有限 公司法定代表人黄永乐的堂哥,听说黄永克也有股份在里面。这就大大增加了胜诉 的难度。我们一是要竭力怂恿政府出面,强调拍卖土地是政府行为,给法院施加压 力;二是要想方设法摆平黄永坚,使他不敢单面倒向另一方。 “对黄永坚,我自有办法。”何哲胸有成竹地说。 何哲的办法还是那个义父宋文斌亲手制造的核武器——“百官丑闻备忘录”。 当时黄永坚还是双马区法院院长,和宋文斌、项俊国等人是朋友兼牌友,几个 人经常聚在一块通宵达旦地打牌。宋文斌是以赌博之名行行贿之实,所以逢赌必输, 牌友们给起了个挺好听的日本名字,叫“根本不赢”。 他们打牌形式是编“十三张”,规格是吃倒600 元。宋文斌每次带五万元现金, 输完为止,象完成一项艰巨任务似的。偶尔遇到风头特好赢钱的话,他就故意编 “倒轮”。大家都是朋友,相互之间都比较信任,不会看谁有没有编错牌,所以还 得想办法让牌友们发现,他走神把牌编错了,然后被统统吃倒,皆大欢喜。 黄永坚、项俊国他们打牌都很迷信,最忌讳泡妞或送殡什么不吉利的事,认为 沾了边必输无疑。如不是为了面子,三缺一凑脚,这天决不会去赌博。一次黄永坚 的表叔死了,他早上去殡仪馆悼念,晚上竟输了一万多块钱。半夜回家拿钱,特地 换上了法院制服,据说这样能镇邪,驱除晦气,后来果真把钱都给赢回来了。更有 趣的是项俊国,有一回从情人家里出来,仅三四盘就输了八千元。他气得拿出随身 携带的手枪,压在一大叠百元大钞上,又倒竖扫帚,搁在门角后,最后还是无济于 事,输了将近两万块钱。 打牌一般都在宋文斌别墅的娱乐室内进行,那里清静没干扰;又有佣人侍候, 泡茶倒水吃夜宵也方便。殊不知娱乐室里装有三个探头,全方位录摄了赌博情况。 在不到半年的时间里,宋文斌共故意输给黄永坚、项俊国等人180 多万元。 戴鹏在财政局时就认识黄永坚,但关系很一般。几次邀请吃饭,对方就是推托 没空,并说若有什么事情,就在电话上讲或者到办公室来。没办法,戴鹏只得上办 公室找黄院长,谁叫人家是当官的,而自己又有求于人呢? “哎呀,黄院长啊,见你真比见中央领导人还难呐。”戴鹏敲门进来如是说。 “戴总大驾光临,有何贵干?”黄院长不冷不热地问。 “我们平民百姓找领导的,能有其他什么事?还不是请求高抬贵手。” “有什么事情就快说,我马上要到市里开会去了。”领导已经在埋头整理笔记 本什么的开会用品了。 “我们公司地块拍卖的官司,还得仰仗你院长大人的大力支持噢。” “我们会公正依法办事的。”绝对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那可是政府行为,我们一定得赢啊!” “我们都得听法律的,应当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 “呵,中国的法律是橡皮筋,可伸可缩,可大可小,到头来还不是你黄院长说 了算?” “放肆!”黄院长不耐烦地拿起办公桌上的提包,要开会去了。 “别装什么假正经了,我的黄大院长。”戴鹏也有点发火了。“实话告诉你, 今天我戴鹏也不是单纯来求你的。你只要发一个话,是支持还是不支持?我立马就 走人。” “你胆敢在人民法院撒野?就不怕我,叫人把你给抓起来?” “我自己倒不怕,只是担心市纪委会请黄院长去做客。” “你威胁我?没门!你他妈的给我滚蛋!” “请把嘴巴放干净点!叫我滚蛋?恐怕等会儿请都请不回我喽。” 黄院长大概做多了亏心事,听了这番话,心里空落落的没底,多少有些发毛, 愣了一下才还嘴道:“我黄某人可也不是吓大的,你这个无赖……”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末为。宋文斌那180 万可不是那么好赢的!”没等黄院 长出完气,戴鹏就打断他的话,并从裤兜里掏出一盒复制的光盘,丢下就走。 在市委、市政府的重大压力下,特别是在那张光盘的强大威慑下,市中院以图 纸仅仅显示国际商贸城与黄金大厦“比邻相接,并非连通”、文字补充说明已很清 楚为依据,作出一审判决,认为黄土地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和购房户之间商品房买 卖合同以及广告宣传不存在欺诈行为,驳回购房户们的诉讼请求。 对这场官司,被告黄土地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并不想胜诉,只要法院判令被告 与第三人按图开门,比邻连通,就达到目的了。这样,那留下未售的楼花,就可以 与国际商贸城连成一个整体,大大增殖。现在的结局是,官司完全赢了,而钱也彻 底输了。在黄金大厦项目上已经投入二十七个亿,而目前仅仅收回15个亿。清江国 际商贸城与黄金大厦连而不接,已成定局,剩下的楼花谁还愿意接手啊? 资金被牢牢地套老,银行贷款又逼命似的催还,一家商业银行已经向法院起诉 黄土地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了。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黄永乐等股东集体讨论决定, 割肉拍卖黄金大厦,用以还债。何哲闻讯后,就雇人四处放风:国际商贸城二期搞 不起来了,黄土地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就要破产了,现在无奈廉价推出已结顶的商 铺,传得整个清江市沸沸扬扬。全清江除了克拉玛依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报名参与 竞买外,竟然没有一家要来竞买黄金大厦。最后,还靠何哲重金雇佣了另外三家陪 拍公司,才得以勉强启动拍卖程序。 若按红火时的价格计算,黄金大厦遗留的一半多楼花总售价至少可达20多个亿, 而克拉玛依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最后却仅以9 个亿竟得。价格是低得不能再低了, 简直是跳楼价,不,就是跳楼价!黄永乐等股东本无多少自有资金,主要靠银行的 贷款来支撑门面,现在一下子被釜底抽薪,就明显资不抵债了,公司终于被迫破产 啦。 克拉玛依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竞得后,又以13个亿的价格转手倒卖给清江国际 商贸城。清江国际商贸城随即大开军门,与黄金大厦的一至四层走廊连接沟通,瞬 间浑然一体。天堑变通途,价格增百倍。清江国际商贸城因此赚取了高达19个亿的 毛利,黄永乐吃了个大哑巴亏,急得整日发疯似地满世界乱转,内查外调其中的猫 腻。 在新疆调查中,黄永乐发现克拉玛依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竟是何哲个人的独资 公司。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拍卖法》第三十条之规定:“委托人不得参与竞买, 也不得委托他人代为竞买。”何哲先是委托自己的独资公司竞买其占有60% 的32号 地块,后又以清江国际商贸城的名义竞买自己独资公司的黄金大厦,严重违反了《 拍卖法》的有关规定,应当追究责任,宣布拍卖行为无效。黄永乐便要求黄永坚、 黄永克出面为其伸冤,黄永坚有把柄握在敌人手里,不敢声张;黄永克自己也有利 益在里头,当然想搞,但是已经退居二线,没有能耐搞了。黄永乐只好自己四处告 状,可是一点效果也没有。 在市领导的直接干预下,哪个部门也不敢插手过问此事,最后都是不了了之。 黄永乐告到省里、中央,最后还是全部“回归故里”。他气不过来,就跑到何哲家 里瞎闹,并狠狠掴了仇人一记耳光,偏又遇见张翼刚好出差回来,当场活活被揍了 个半死。和何哲着同一条裤子、共一个鼻孔出气的派出所,还愣说是黄永乐非法私 闯民宅,又先动手打人,给行政拘留了整整十三天。 黄永乐何曾吃过这等苦头?从小家境较好,又有两个当官的堂兄弟罩着,未经 坎坷,一直很顺利。这下子打击实在太大了,是可忍熟不可忍?在叫天天不应,喊 地地不灵的情况下,一个可怕的复仇念头从脑海闪过,现在反正是没钱命也贱,活 着和死了没多大区别,与何哲拼了算了,都是他害得自己到这步田地。公开是肯定 斗不过何哲,就不能暗地里下毒手?何哲一出来就前呼后拥,有几个保镖护着,根 本不能接近。其孩子又还没出生,看来只能对他老婆黄小青使阴招了。 黄永乐通过一个东北的朋友,弄来了一只“六四”式手枪。早饭也顾不得吃, 就打的来到电视台。他凶狠地持枪逼门卫退后,就径直奔到演播室。黄小青正在更 衣室化妆,准备开播。蓦地发现镜子里有人拿枪凶巴巴地对着她,吓的竟梦魇一般 说不出一句话来。 黄永乐恶狠狠地命令道:“想活命,就按照我的话来做!” “别……别开枪!别开枪!我……我都听你的。”伶牙利齿的黄小青哪见过这 种场面,等听到命令,才回过魂来,浑身发颤结巴不已。 “识相的话,就把我带到电视台大厦的顶楼平台上。” 同事们见此情景, 都害怕得纷纷退后躲避。公主般高傲的黄小青当然不会拿自 己的性命开玩笑,丝毫也不敢怠慢,乖乖地把黄永乐领到电梯内,一直上升至24层 顶楼。从电梯里出来,黄永乐用枪指着人质,把她架到令人心惊胆战的阳台边缘。 然后,以胜利者的狂妄姿态,掏出手机就打:“何哲,你这个猪生狗养的!给我听 好,现在你老婆就掌握在我手中。限你十分钟内,赶快给我滚过来。” “你不要乱来!我马上就到。”其实,早就有人报警,也早就有人给何哲挂电 话。这时,他正在赶往电视台的路上。 等何哲来到电视台的时候,清江市特巡警支队的人马早就在现场开始组织营救 了,雷宏亲自坐镇指挥。黄永乐指名道姓要何哲独自一人上来对话,而不允许其他 任何人到阳台上来。阳台仅一个出入口,附近又没有高楼大厦,狙击手上不来,也 就没办法把狙击枪对准案犯。 “你不能上去!我们会处置好的。”雷宏前来劝阻何哲。 何哲不管三七二十一,奋力拨开前面警戒的警察,箭一般闯入大楼,擅自进入 电梯。钻出阳台出口,他从容不迫地走了过去。 “不要过来!阿哲。”妻子担心地喊了一声。 “小青,有我在,别怕!”何哲一步一步逼近,离黄永乐大约还有五六米。 “站住!”黄小青身后的黄永乐挪动枪支,对着何哲喝令道。 “有什么事情好商量嘛,干吗要绑架人呢?” “难道我想这么做吗?这一切都是你逼的!”他哭了,哭的绝望而又伤心。 “我怎么会逼你呢?”何哲耸肩摊手笑道。 “你他妈的别废话。”他停止了哭泣。“我问你,从32号地块出让,到黄金大 厦拍卖,你是不是一直在背后捣鬼?” “没有的事,我何哲做人一惯光明正大,这是有目共睹的。” “那么,我再问你,克拉玛依房地产开发公司是不是你自己成立的公司?” “不是。” “你他妈的再狡辩,我就杀了你老婆。”他恼羞成怒,拿枪管粗暴地顶了一下 黄小青的后背。 “啊……不要!”黄小青没命似的尖声惊叫道。 “我最后再问你一遍,克拉玛依房地产开发公司是不是你自己的公司?” “是,是。”何哲无可奈何地服输道。 “那好。你现在就打电话,把电视台记者给叫上来,采访我。”黄永乐并不想 死,而是要活得更好,所以压根没想杀死人质。其真实意图是胁迫何哲承认违法参 与拍卖的全部事实,然后通过媒体的曝光揭露,以强大的舆论声势,敦促有关部门 着手落实解决问题,尽一切可能夺回自己的损失。 何哲知趣地拿出手机,给电视台台长打电话,通知记者立刻上来采访。 市委领导怕绑架事件直接影响损害清江市的形象和声誉,早就指示公安局黄局 长,要把新闻记者统统拦在外面,并当场宣布了一条铁的纪律,不准任何单位或个 人进行采访报道。上百名警察和武警也已在现场筑成一道人体防线,不要说是人, 就是连苍蝇也飞不进来。 清江电视台的两名记者跃跃欲试,整装待命。时间就是生命,时间又不等人。 雷宏向黄局长做了简要的汇报后,果断决定答应绑匪的要求。只是调了包,把记者 换成了特警。 一男一女,两名特警队的神枪手打扮成记者模样,扛着摄影机走上阳台。黄永 乐指定他们就在何哲的旁边站住,自己仍然小心翼翼地拿枪躲藏在黄小青的背后。 女神枪手左手拿着话筒,装出采访的样子,欲上前靠近歹徒,以便下手。 “不许过来!”黄永乐非常警觉地大声喊道。 男神枪手叉开摄象机的脚架,装模作样地对着镜头瞄了几下,纠正道:“距离 太远,录像的效果不好,最好稍微上前两步。” 黄永乐不知是计,推着黄小青慢慢地往前走。在移动过程中,头部不小心偏离 了人质的身体。女神枪手就瞅紧这一机会,随手从屁股后面拔出手枪,对准绑匪的 面部就是一枪。绑匪似乎挣扎了一下,便猝然倒地毙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