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残酷的是,三年之后的现在,就算彼此相距甚远,参议员先生也能使雷切尔的 生活变得孤独寂寞。她父亲争夺白宫之位的角逐使雷切尔遇见一个心仪的男人并拥 有一个家庭的梦想变得遥遥无期。对雷切尔来说,退出这场游戏比对付那些络绎不 绝的贪恋权势的求婚者来说要容易得多,那些求婚者想趁着地位相当的时候,把这 位仍在丧母之痛中的未来“第一千金”追到手。 F -14型飞机外面,白昼渐渐逝去。这时是北极地区的晚冬——长期黑暗的日 子。雷切尔意识到她正在飞往一个永远只有黑夜的地方。 终于,雷切尔辨认出了这个地带模模糊糊的轮廓,但跟她料想的却不一样。飞 机前方的海面上隐隐约约透出的是一大片被雪覆盖的山脉。 他们在三千英尺以下飞行时,雷切尔看到了一种一种她从未在地球上任何地方 见过的景象。 他们下面的高地是条纹状的……就好像是有人在雪地上画了三条粗大的银色线 条,这些闪光的平行线一直延伸到海边的悬崖处。飞机降到五百英尺以下的时候, 那种视觉上的错觉才消失了。原来,那三条银色的条纹是三条深深的沟壑,每条至 少有三十码宽。原本注满水的沟壑由于天寒已经结冰,变成了三条平行的宽宽的银 色沟槽,横贯高原。两条沟槽之间的白色突起地带则是由雪堆积而成的崖径。 此刻,飞行员竭力控制着这架飞机,竟然要降落在崖径之间的坚冰上。就在飞 机着陆的一刹那,雷切尔看到一辆巨大的多踏板雪地牵引机正从冰槽的另一端向他 们驶来。牵引机正好停在了F -14型飞机的旁边,一个人从上面顺着梯子下来,到 了冰面上。他从头到脚都裹着一件蓬松的白色连体衣,让人感觉他像是被充了气似 的。 疯狂的麦克斯遇到了皮尔斯伯利的面团宝宝。雷切尔心里想着,为这个陌生的 星球上还有人居住而感到欣慰。 这人是代表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来迎接雷切尔的。 玛乔丽·坦奇——总统的高级顾问——长着一副松垮垮的骨头架子。她骨瘦如 柴的六英尺身架就像是由关节和四肢拼成的建筑物玩具。弱不禁风的身体上挂着的 那张蜡黄色的面孔像是一张被一对无神的眼睛穿了两个洞的羊皮纸。五十一岁的她 看起来却像七十岁。 坦奇在华盛顿政界被当做女神来崇敬。据说她有超凡的分析能力,主持国务院 情报研究局的十年帮她练就了一副极其敏锐而富有判断力的头脑。可惜的是,坦奇 虽有出色的政治才华,却也有一副冷酷脾气,少有人能忍受得了几分钟。上天赋予 玛乔丽·坦奇一个仿佛超级计算机的脑子——还有热情。不过,扎克·赫尼总统很 能容忍这位妇人的刁钻癖性,而一开始也正是她的才智和努力工作让赫尼坐上了总 统的位子。 玛乔丽这时来找赫尼,向他作了个大胆的提议:她要亲自上阵参加今天下午美 国有线电视新闻网的辩论。虽然这样做塞克斯顿的竞选班子肯定会把这一举动当做 是白宫恐慌的证据,但是,坦奇的一席话说完,总统只能吃惊地盯着她看了。 又一次,玛乔丽·坦奇证明了自己是个政治奇才。 米尔恩冰架是北半球面积最大的浮冰,位于北纬八十二度,在北极高纬度区的 埃尔斯米尔岛的最北岸,宽四英里,厚度超过三百英尺。 此刻,雷切尔爬进这架冰上牵引机顶部的有机玻璃舱,随前来迎接她的那位驾 驶员一起去见国家航空航天局的局长。在驾驶员的介绍下,雷切尔得知他们要去的 地方是距离此地大约两英里的米尔恩冰川,那个地区只有科学家和国家航空航天局 援助小组的直属成员才能进入。 几分钟以后,雷切尔开始看见在他们前面的远处有一个模糊的轮廓——一个巨 大的白色圆顶的轮廓出现在冰面上。雷切尔揉了揉眼睛,它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小型 的休斯敦天文观测站。 驾驶员告诉她,那不是一个完整意义的球体,只是一个用来居住的球体,“看 起来就像是一个密封的大帐篷顶,但实际上它是国家航空航天局便携式住宅的试验 品。我们希望将来把它用在火星上,我们把它叫做‘旅居球’。” 雷切尔她们来到那个建筑近旁,一个人从圆顶侧面的一扇小门里走了出来。那 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上身的黑色羊毛套衫更使他显得身材高大,看起来像头熊。 他朝冰上跑车走了过来。 雷切尔很清楚这人是谁:劳伦斯·埃克斯特龙,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局长。 埃克斯特龙的威名雷切尔早就听说过了,他能把那些阻碍他实现梦想的人的头 咬下来。 国家航空航天局局长在半路上迎接她,伸出一只戴着手套的大手:“塞克斯顿 小姐,感谢你的到来。” 雷切尔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她的叫声压过了呼啸的寒风:“坦白地说,长官。 我想我没什么别的选择。”国家航空航天局局长把雷切尔·塞克斯顿领进那个圆顶 屋的时候,三角洲一号正在再向北一千米的冰川上用红外线望远镜监视着这一切。 国家航空航天局局长劳伦斯·埃克斯特龙是一个身材高大的人,他面色赤红, 脾气暴躁,活脱脱一个暴躁的挪威之神。他额头上布满了皱纹,一根根竖起的金发 被剪成了军队要求的长短,圆头鼻上筋脉分明。此刻,他炯炯有神的双眼正因为连 续的不眠之夜而变得黯淡无光。在就任国家航空航天局局长之前,他是五角大楼里 一位颇有影响的航空航天战略家和军事行动顾问,埃克斯特龙以他那粗暴的脾气和 他完成一切任务时都不容置疑的决心而著称。 雷切尔·塞克斯顿跟随劳伦斯·埃克斯特龙进入旅居球,发觉自己正走在怪诞 的半透明的走廊迷宫里。听到埃克斯特龙开门见山地表达了自己并不赞成总统让雷 切尔卷进这件事情的热情劲儿,雷切尔瞠目结舌。 “要知道,”埃克斯特龙说,“你参与到国家航空航天局的一个机密的项目中 来,这让我心不甘情不愿。这不仅仅是因为你是国侦局的一个代表,你们的长官总 是把我们当做信口开河的孩子来戏弄,还因为你是那个总想要摧毁我的机构的人的 女儿。这该是我们国家航空航天局扬眉吐气的时候了。最近我的人承受了许多的指 责,我们该赢得这光荣的一刻。然而,在你父亲的带领下,怀疑的浪潮一拨拨地向 我们涌来,结果我们发现自己已经陷入了这样的政治局面,不得不被迫和一些任意 挑选出来的非官方科学家,还有那个竭力想弄垮我们的人的女儿一起来分享荣耀。” 让雷切尔诧异的是,埃克斯特龙局长也不知道雷切尔来这里的任务是什么,他 只是奉总统之命向雷切尔介绍这项发现的。两个星期之前,地球观测系统的新成员, 极轨道密度扫描卫星从米尔恩冰架上空经过时,发现了一个与他们的想像一点也不 同的密度反常现象。极轨道密度扫描卫星检测到深埋在冰下两百英尺的固体冰块中 的一个直径十英尺左右的巨石,它比方圆四百英里以内发现的所有石块的密度都大。 这块石头有八吨多重,嵌在两百英尺以下坚固的冰里,已经有三百多年没有人动过 它了。 雷切尔早已猜测到,对于那块石头出现在这儿应该有个合乎逻辑的解释。但是, 埃克斯特龙的解释则是,极轨道密度扫描卫星发现的那块石头是陨石,而且令他们 兴奋的是那块陨石有其他陨石身上从来不曾出现的特征。至于这个特征是什么,埃 克斯特龙则抖了个包袱,要给雷切尔介绍一个比他更有资格谈论这件事的人。 下午一点四十五分,塞奇威克·塞克斯顿参议员的豪华轿车驶进了停车场。塞 克斯顿洋洋得意地走了出来,大步流星地朝入口走去。一个大腹便便的美国有线电 视新闻网制片人脸上挂着热情的微笑,告知他们对方派出的竟是总统的高级助理玛 乔丽·坦奇。 玛乔丽·坦奇长得真是可怕。此刻,她没精打采地坐在椅子上抽烟,右臂懒洋 洋地一上一下地碰着她那薄薄的嘴唇,就像一只正在吃食的大螳螂。 上帝啊,塞克斯顿想。这样一张脸也敢来广播电台做节目。 比起坦奇那张不受媒体欢迎的脸来说,更让人觉得幸运的是她在一个关键问题 上的态度:她极力声明美国未来的领导地位只能由科技优势来保证。她对国家航空 航天局的支持是最明显的。很多人相信正是因为她在幕后施加的压力迫使总统对于 衰败的美国航天机构的态度仍然毫不动摇。 然而,总统派了这样一个人来与塞克斯顿参议员正面交锋似乎失策,但总统肯 定不是傻子。加布丽埃勒·阿什隐隐觉得这次见面不是什么好事。 就在塞克斯顿向制作室走去的时候,加布丽埃勒扯了扯他的袖子。“我知道你 正在想什么,”她小声说道,“但是要聪明点。别走极端。记住,这个女人对她的 工作可是非常在行。” 塞克斯顿冲她颇具暗示性地得意地一笑道:“我也是。” 雷切尔和局长环绕圆顶屋外缘行进的时候,她注意到了那些认出她的人投来惊 讶和不满的眼神。他们的窃窃私语在这有回音的空间里清晰地传了过来。 那不是塞克斯顿的女儿吗? 她来这里干什么? 我简直不能相信局长竟然在跟她说话! 弥漫在她身边的那种仇恨并不是惟一的一种情绪,她还感觉到了一种明显的洋 洋得意——好像国家航空航天局已经清楚地知道谁是笑到最后的人了。 局长领雷切尔向一排桌子走去,那儿只有一个男人坐在电脑工作台前。发现他 就是当今美国最负盛名的“科学名人”之一迈克尔·托兰,雷切尔的激动之情溢于 言表。托兰主持着一个名为“神奇的海洋”的纪录片,每周播放一次。在节目中, 他让观众亲眼目睹引人入胜的海洋现象——海底火山、十英尺长的海虫,还有可置 人于死地的潮汐。媒体称他集雅克·库斯托和卡尔·塞根于一体,他们称赞他以广 博的知识、内敛的热情,以及对冒险的热爱作为节目的制作原则让“神奇的海洋” 获得了最高的收视率。当然,大多数评论家都承认,托兰粗犷英俊的面孔和谦逊的 个人魅力使他受到了女性观众的青睐。 托兰棕色的眼睛正如在电视节目上那样机警并充满激情,声音也同样温暖热忱, 他四十五岁,看起来饱经风霜却又充满活力,粗粗的黑发永远有一缕被风吹散在额 前。他有坚实的下巴,举手投足潇洒不羁且透露出自信。雷切尔跟他握手的时候, 他粗糙又长了茧子的手掌使她注意到,他并非那种“文弱的”典型电视名人,而是 一个出色的海员和亲身实践的研究者。 但是,托兰则承认他之所以被选中,更多的是因为他的公共关系而不是科学知 识,总统叫他来是让他制作一部纪录片,准备在今天晚上宣布那个发现的大型新闻 发布会上播放。 当雷切尔问道那块陨石的特别之处时,托兰冲她神秘地笑一笑,建议她去看看。 他领着雷切尔去隔壁的工作区找马林森看那块陨石的标本了。 奖章得主、天文物理学家科基·马林森把雷切尔和托兰带进了他的工作区,站 在一个鞋盒子的旁边,挑了三块小的陨石标本。它们是世界上三种主要的陨石。 所有的陨石都包含着不同含量的镍铁合金、硅酸盐和硫化物。人们就是根据它 们中所含的金属和硅酸盐的比例来分类。 科基向雷切尔介绍的第一块陨石是铁心陨石,它看上去像个深灰色的小铁球, 外面的硬壳经过灼烧已经变黑了。烧焦的外层就叫熔壳。第二块是石心陨石,这块 陨石有一点淡淡的绿色,那是因为它的橄榄石成分含量较高。第三块是石质陨石, 它是最普通的陨石类型,地球上发现的陨石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这种类型。 科基的眼睛兴奋地鼓了起来,“埋藏在米尔恩冰架下面的陨石是一块石质陨石 ——就像你手里的这块。石质陨石看起来跟地球上的火成岩差不多,这使它们很难 被辨认出来。” 紧接着,科基拿起那块陨石,饶有兴致地开始演示陨石是如何到达埃尔斯米尔 岛的。陨石在向地球靠近的过程中,受到了重力的吸引作用,开始加速下落。当下 降到一定程度时,陨石开始和大气层发生摩擦。随着表面物质在产生的热量中熔化, 流星体周围的气体发出白炽光。流星碰到大气层壁,由于空气密度太大,它的速度 骤减。流星立即冷却了下来,停止了发热。流星的表面由熔化状态硬化成了烧焦的 熔壳。陨石在撞击地球表面的时候爆炸了,有一块跌落到了埃尔斯米尔岛,最后停 在了米尔恩冰川,那里的冰雪很快就把它埋了起来,避免了大气的侵蚀。 讲解完之后,科基把标本还给雷切尔,让她看看这个标本的截面。 雷切尔把这块石头凑到眼前,让它斜对着头顶上昏暗的卤素灯光。她看到了细 微的金属粒在石头里闪着光。许多小粒散落在截面里,就像是细小的水银粒,每个 直径大概只有一毫米。 “这些小气泡叫做‘陨石球粒’,”科基说,“它是一种地球上根本没有的结 构。一些陨石球粒非常古老——也许是由宇宙中最早的物质构成。另一些新得多, 像你手里的这些。这块陨石里的陨石球粒大概只有一亿九千万年。” “一亿九千万年是新的?” “当然!从宇宙论的角度来说,那就是昨天呀。但这里的关键是,这块标本包 含陨石球粒——这是陨石的确凿证据。” 接着,科基又告诉了雷切尔一种确定陨石的来源的简单的方法。“在地球上的 岩石中,矿物质镍的含量不是极高就是极低,没有中间值。但在陨石里,镍的含量 却在一个中间范围之内。所以,如果我们分析一个标本,并且发现镍的含量在一个 中间范围之内的话,我们就可以毫不怀疑地认定这个标本是陨石。” 明白了这些,雷切尔仍觉得很恼火,因为她还是不清楚自己为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