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服务员又一次来到前台,想再次确认一下是否有留给419 房间厄尔斯金夫人 的信息——“抱歉,先生,没有。”服务员耐心地陪同厄尔斯金夫人穿过大堂, 像一位家长带领一位行为怪异、难以捉摸的孩子。大堂里更加熙熙攘攘、拥挤不 堪,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烟味儿;他们穿过热闹的咖啡厅(一位钢琴手正在弹奏 一支激昂的百老汇曲子),走进彩虹大酒店的庭院里。许多衣着考究的客人正在 用餐,他们围着自助餐桌来回走动,丰盛的美味佳肴铺满了整个餐桌,一直铺到 整个装了玻璃的那堵墙边,此情此景真像是一次众神的盛宴。用餐的客人都好奇 地瞥一眼厄尔斯金夫人看上去苍白的脸。服务员显得多余地低声问道:“我猜, 您在哪儿都没找到他,是吗,厄尔斯金夫人?” 这个女人轻轻地摇摇头。 没有。当然没有找到他。在这里? 他若已经走了,我怎么可能找到他呢? 此时,几乎所有的酒店员工都在关注着厄尔斯金夫人的窘况。门童们被派去 四处搜寻,找遍了男士休闲室、与包厢隔开的私人会议室、火炉楼梯上、储藏室, 甚至是楼里每个偏僻的角落都搜了个遍。他们请来了酒店医师麦克克莱迪医生, 让他看看厄尔斯金夫人是不是有些精神失常或是患上了歇斯底里症。他们也已经 向尼亚加拉大瀑布警察局报了警,并向包括海岸巡逻救援队在内的河滨当局报告 了此事。一位同事把服务员拉到了一边告诉他,那天清晨一个身份不明的男子纵 身跳入了马蹄瀑布;山羊岛吊桥的看门人曾试图阻止他。搜寻队员找遍了河的下 游也没见到尸体,市长办公室与权威的尼亚加拉旅游委员会一道,希望尽可能长 时间地“封锁消息”。 服务员浑身颤抖。天啊,他知道了!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我相信……对我的诅咒。 是的,听到对自杀案的描述,那名男子很可能就是吉尔伯特? 厄尔斯金。 服务员看了看红发女人,她站在登记台前,一副笨拙的样子,酒店医师反复 建议她坐到旁边的长毛绒椅子里,而她对此充耳不闻。她目光呆滞,茫然地看着 一对年轻迷人的蜜月夫妇,两人手臂环着对方腰际到前台登记,不时与工作人员 逗乐,传来吃吃的笑声。头上的法国结松开了,她笨拙地用手固定一下,整了整 柔软的深红色丝带系成的蝴蝶结。对于彩虹大酒店以外的大千世界来说,这个大 堂似乎是一个噩梦幻影;对于酒店这个大堂里的那些人来说,这个女人,阿莉亚 ? 厄尔斯金夫人,似乎是与他们格格不入的局外人,是一个多余人,一个没有空 间供其存在的人。 “我们最好还是告诉她吧,嗯?带她到警察局去吧。” “可如果他们还没找到尸体,她也不能确认啊。兴许不是牧师呢。耶稣啊, 别那么残忍,不要再伤害这个可怜的女人了。但愿——但愿死的那个人不是她丈 夫。” “如果是她丈夫呢? ” “戴尔,该死的考博恩先生呢?” “他说,在路上呢。” 克莱德? 考博恩先生是彩虹大酒店的老板,和蔼可亲、热情真诚,但有时又 让人难以信赖,他把自己大部分的权力都下放给了员工。他是古老而闻名的风景 大街大酒店的继承人,这家酒店是他祖父1881年创建的,当时正赶上开发尼亚加 拉大瀑布旅游资源的热潮。如今,这家酒店仍然享有声望,但是像大瀑布附近其 他古老的维多利亚式的酒店一样,在它们被创建的那个时代里,顾客们都是乘火 车旅行,而不是汽车,要求酒店提供奢华的服务,包括安排仆人的食宿。因此, 在尼亚加拉大瀑布的城市外围地区,汽车旅馆和“旅行小屋”像伞菌一样涌现出 来,这让彩虹大酒店开始感到了竞争的压力。如果考博恩先生充分意识到了这种 威胁的话,他就不会说这样的话了——“人们总是要求质量。彩虹大酒店提供的 正是质量。这是美国人的做事方式。” 据他的员工们所知,天气暖和的时候,克莱德? 考博恩的大部分时间都花在 了到河中和五大湖上划船、到大岛乡村俱乐部打高尔夫球或是跟一伙像他一样的 朋友们赌博。 大酒店的经理是个名叫戴尔的女人,曾给考博恩先生做过十年的助手。她建 议检查过厄尔斯金夫人套房里的家具后,再带她去警察局。对所有相关人员来说, 这都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可是他们必须得考虑公众关系的问题。其他来彩虹大酒 店的客人都是想要在这里度过一段美好时光的。万一厄尔斯金夫人突然发疯了, 那将会是多么有损声誉的场面啊。“看啊,现在是六月。这是六月的星期天,还 没有下过雨呢。上帝啊,这可真是度蜜月的好季节。大瀑布该死的快乐时光啊。” 于是,他们说服了厄尔斯金夫人,她不情愿地上楼走向419 房间。这个红发 女人忧伤地说她丈夫不会在里面。“在这个世界上,只有那个地方,我可以担保, 他不在那里。” 此时,厄尔斯金夫人步履蹒跚,神情恍惚,彩虹大酒店的雇员觉得她似乎对 周围的一切都视若无睹。到四楼的时候,电梯门打开了,她只好轻轻地快步走出 电梯。这样就能使麦克克莱迪医生确信她“很好”——“一点都不感到虚弱或是 头晕。”可她把房间钥匙弄丢了。还好,戴尔有万能钥匙可以开门进去。 服务员不安地用力敲击着419 的房门。或许里面会有人。“喂?有人吗?我 们是酒店管理人员。我们进来了啊。” 无人应答。 华丽的门表面是一层深红色的绒布,一块铜牌上写着“玫瑰花蕾蜜月套房”。 戴尔打开房门,红发女人和酒店的雇员们迟疑了一下,也走了进去。空无一 人的房间显得空旷无比。几缕微弱的阳光,透过一部分拉起来的软百叶窗,照进 屋子里。头顶上,真空吸尘器在嗡嗡作响。迎门的房间是装饰华丽、家具摆设齐 全的客厅,很显然空荡荡的。一些散落的旅游小册子和地图,一束枯萎的玫瑰花 插在花瓶里,一个空香槟瓶子倒在旁边;还有两只空了的香槟杯子,分开摆放在 两边。 服务员打开卧室门,依然是空无一人。厄尔斯金夫人几乎是双目紧闭,很不 情愿地走了进去。“没人。这里没有人。”她轻声地说,声音那么微弱,旁人甚 至不能确定她是不是说了那句话。一张华丽的铜质卧床,上面是由四根长杆撑起 的针织帷帐,床似乎被草草地整理过,床罩被拉起来盖住了凌乱的床单被褥,心 型的靠垫放在上面。这会使你立即产生一种错觉:床罩下面可能有人或者什么东 西。整理过的床铺让服务员有一种很谨慎的想法:厄尔斯金夫人料到会有人来, 想使东西看起来整齐一些。很显然,屋子里的空气很不新鲜,男人的发油味儿, 女人用的古龙香水味儿,家中卧室里的气息,还有肮脏的床单散发出来的味道… … 那张床上发生过什么事情?多么震惊,多么悲惨,多么出人意料。 红发女人转移了视线。有那么一会儿她眼光陆离,然后停摆在了自己的一双 脚上。 服务员略显不安又彬彬有礼地问道:“厄尔斯金夫人,我能检查一下浴室吗?” “可以。当然可以。里面没人。” 浴室里的灯亮着,但屋里空无一人。架子上叠放着潮湿的毛巾,淋浴帘被卷 起来塞在一个大大的虎爪脚浴盆里。浴缸里有几缕黑色的头发:不是厄尔斯金夫 人的。浴缸的另一边放着一个男用的化妆包,拉着拉链,不怎么显眼。但它就在 那里。 不是什么好兆头,服务员心想。 突然,红发女人发话了,声音里带着喘息声,“他的牙刷在里面,我检查过 了。你们可能觉得他会随身带上,是吗?可我想买一支牙刷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不管你到哪里。“ 随后,他们查看了厄尔斯金先生挂衣服的壁橱,厄尔斯金夫人说据她所知那 里已经很久没人动过了。又看了一下上面的衣柜,里面是厄尔斯金夫人叠放整齐 的白色汗衫和拳击短裤,黑色丝袜,几条刚洗过的白色棉手帕,还有一对男式衬 衫袖的链扣。行李架上是厄尔斯金先生的手提箱,里面有一本平装本的书,名字 叫《尼亚加拉大峡谷——历史与前历史》,还有另外一个不祥之兆——一个男式 皮革钱包;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了。 “厄尔斯金太太,我能不能……?” “当然可以。看吧。” 服务员翻着钱包,感觉很不自然。里面有牧师的身份证,一张照片,驾照, 几张空白发票,六枚硬币,还有一些面值不等的钞票,其中有面值五十元的。照 片上是个男人,黑头发,鹰钩鼻,瘦脸庞,戴一副看上去文质彬彬的眼镜,脸上 没有笑容。他就是吉尔伯特? 厄尔斯金牧师吗? 这个红发新娘离去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