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我不这么想。」 这一次是老人打断了夫人的话: 「本来,这世上就不会发生不可思议的事情。」 由于是听过的台词,所以我吓了一跳。 「我是医生,所以不相信那种符咒啦灵魂什么的,人一死,就什么都没了。 在物理上不可能的事,无论如何都不会发生,这就是答案了。」 「什么答案?」 「年轻人,一定是这样的!房间的不打开,人是出不去的。不在里面的话, 那就是开门出去了。换句话说,作证说门没开的那个人说谎!这是一种常识性的 想法吧。」 「梗子小姐住在位于出口的房间吧。」 「所以呀,嘿,就是这么回事。」 「竟敢在外人面前怀疑自己的女儿,真不知羞耻……」 夫人恢复了气势,斥骂丈夫: 「第一,钥匙从里面上锁,内藤和时藏不也这么说吗?」 「能说那两个家伙不是共谋吗?我没看见,你也没看见吧?」 「两个都别说了!」 久远寺凉子皱起眉头痛苦似地说道。她终于看不过去,介入了双亲之间。座 上安静了一会儿。打破寂静的是中禅寺敦子,她问: 「叫内藤先生的……和千金……梗子小姐一起作伪证。你有支持这种想法的 理由吗?」 「不,只能用理论思考。一加一等于二。究竟是梗子和内藤共谋把牧朗君怎 么了,或者牧朗君以个人的意志在维护所做的事?那我可不知道!从这里开始推 理吧,不能胡说八道。」 「你知道夫妻两人处得好吗?」 我终于想起像侦探的问话来了。 「因为牧朗君是个沉默寡言的青年,我并不清楚夫妻两人的事。夫妻吵架什 么的,我们也经常这样。」 「我知道呢。尽管梗子什么都没说。那孩子是个可怜的孩子,而且还受到那 么残忍的诅咒……所以当初老实地收内藤做女婿就好了。都是你不好。」 「事到如今还说这些!说起来,内藤到现在还不算正式的医生,那种家伙你 能做女婿吗?」 据老人表示,内藤医生,不,应该说实习医生,参加过国家考试三度落榜, 好像到现在都没领到医师执照。战前,开业医生的执照在医科大学毕业以后就能 取得,但昭和二十一年九月,法律重整、制定了国家考试。 「牧朗君照约定带来了执照,你不也知道吗?」 「照约定是什么意思?」 「嗯,说来话长。他最初为了娶梗子来到我家,呵,是十多年前战争以前的 事了。」 现在老人所说的如果是真话,藤牧氏求婚是在学生时代,那一定是在我传递 了情书后。但是,他应是在太平洋战争开始的前半年,到德国去的。我想,我拜 访此处是在他赴德前一年、还很热的时候,八月底或九月初。如果记得没错的话, 在那之间大概只有七个月。在那样短暂的时间里,我委实很难想象那个胆小鬼决 定结婚,而且还前住对方的家求婚。 「是寒冷的时期,大约是二月吧。因为他要求见面,我想就见见看吧。嘿, 竟然是学生呢,一副拼了命的样子,表示想娶梗子,说是有必须娶她的理由。」 「所以就答应了吗?」 「面对第一次会面、且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要求女儿嫁给他,如果有 那种说『好的,请!』的双亲,我倒也想见见呢。当然是拒绝喽!可是,对方动 也不动,问他是什么原因也不说。我没办法,只好说,总之,学校毕业就职了以 后再来。然后,他说做医生是他的梦,因此大学一定要读完、无法等那么长的时 间。我真不明白那么认真的年轻人,竟为了爱情如此疯狂。没办法,我跟他说, 其他的职业姑且不论,做医生等于是继承这个久远寺家。如果这样,那就必须是 能配有正统来历的久远寺家门、地位的人才行。我虽不知道你的来历,但至少得 带着相当于曾留学欧洲、或在大学以第一名毕业那样的礼物来。不,最少也要带 医生的执照来,话就说到这里。」 老人说道,缩起下巴,用指甲搔搔秃头,接着说: 「哼,我们家来历正统、地位高什么的,并不是我真心这么想。我这么说, 老婆会生气。但我只是想让他知难而退。」 夫人怃然。 「不过,虽看起来这样,但我也是在德国学医,我的祖先也是。从明治二年 以后,日本医学的范本是德国。总之,我希望他死心,所以说得很严苛。……他 很沮丧,那副失望的样子很吓人。我几乎以为他可能会自杀。过了十年,他又来 的时候,我吓了一跳,而且他还带着约定的执照。不仅这样,他似乎因为开战的 关系,只好返国,但真的去德国留学了呢。刚好那时我这里一个医生也没有,苦 心培育的内藤没通过国家考试,这么一来情势就不一样了。如果是你的话,也会 这么想吧。我随便讲的一句话,对方竟花了十年时间实行了呢!」 为了那样微不足道的事,人可以那样地拼命吗?他是为了回应这个老人说的 戏言渡海去了德国。不仅如此,藤牧先生还遵守了与我之间的约定。 --就这一次。……万一有回音的话,我就表现得像个男子汉 大概是有了回音。因此,他像个男子汉拜访了这里,表现了男子汉的诚意。 花了十年时间,我不由得悲从中来。 「你被感情俘虏,把宝贝女儿的一生糟踢了,你这个人。」 夫人又像刚才那样盯着正前方,唾弃似地说道。 久远寺凉子很悲伤似地低着头、闭着嘴巴。她想将这个并不相互体恤、快崩 毁的家庭修复成原样。这个家庭从前可能像那到处可见的、和睦的温暖家庭吧。 是这样吧? 我内心产生了一种嫌恶的想法。那个时候的少女,真的是在如此温暖的家庭 中长大的吗?原来这个家就是异常的吧!在温暖的父母情爱的灌注下成长的少女, 会做出那样的事吗? 藤牧先生真的爱这个姑娘吗?为了流着月经血、淫荡地笑着的这么不像存在 世间的姑娘,难道他有为她奉献一生的情绪吗?或者那是我一人所见的假想现实, 或者说妄想? 「牧朗先生如此热切地希望和这边结亲,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吗?」 中禅寺敦子的发言仿佛是代替我陈述意见似的。不过,当然她并不知那个时 候的少女,所以发言的动机应该还有其他。 「比如说,看中这家医院的财产而入赘?……」 「哈哈哈,别说傻话了,小姐。这个久远寺医院哪有财产?先不论战前,现 在如你们所见,过的是穷日子!」 老人发出自我解嘲的笑声。 「本来,藤野……牧朗君,入赘时还带来了陪嫁钱呢。」 「陪嫁钱?」 [ 是的。因为他带了五百万来,我也吓了一跳。」 「老公,你没必要说出金额吧?」 妇人照例地责备。尽管如此,这仍是很不寻常的金额。竟有带着那样超出常 理的大笔金钱当礼物入赘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