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门打开了。一股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也许是梦里想像得太真实了,此刻这 个洞口,和梦里居然相差无几。 低矮的民房静悄悄地坐落在道路一侧。摇摇欲坠的灰色雨云作为背景,看上 去像是被画家作为草稿而丢弃的素描。如果不是时不时有人从里面出来,恍惚间 总觉得像是时间因为某种原因而暂时停止了。我从口袋里拿出口香糖,剥去外包 装纸,塞进嘴里,蓝莓味的。眼前一切都掺杂着闷热的潮气,没有风,没有声音。 蓝莓味混杂着潮气、土湿味,在肺部进进出出。 就快要下雨了。这几天的雨总是下个不停,走在外面很没安全感。我想起在 梦里时曾经称防空洞里的黑暗为90%的黑暗,那么黄昏时阴云密布的黑暗大概算 是40%的黑暗了。至少能看清自己的手指。然而这40%的黑暗中,定又隐藏着50 %或者80%、90%、100 %的黑暗,墙壁间的角落、门背后、床底下、没有灯的 公用厕所、昏暗的楼道甚至衣服的口袋里,无论白天还是黑夜,都存在着各种不 同的黑暗。这么一想,觉得即使是熟悉的街道和房屋,也变得陌生起来。 我走进这座民房。我居住在这里的三楼,最顶层。东湖村实际上就是由这些 低矮的民房组成的,大部分出租给学生,房主被称之为“房农”——盖房子赚钱 的人。我从来没有见过我们的房东,每个月的房租是由一楼的租客代为收取,然 后一次性交给房东。 电话铃急促地响着,分不清是我家还是隔壁的电话。我拿出钥匙,打开门, 铃声扑面而来。是我家的。我连忙跑到电话机旁,拿起听筒。 “喂?” 然而电话里只有空气的沙沙声,我又“喂喂”了两声,但是仿佛被什么厚墙 一样的东西原封不动地反弹回来一般,对面仍然是寂静无声,只听见我自己的 “喂”。是对方手机信号不好吗?我在沙发上坐下,耳朵紧贴着听筒,屏息敛气 地听着话筒里的动静。沙沙的声音,好像在海螺壳里听到的那种。不久后,“嘟 嘟”声突如其来地传入耳朵。我挂断电话,等待着铃声再度响起。但是电话好像 就此被埋在了什么里面,不肯发出一点声响。 会是谁呢?电话的来电显示早就坏掉了。 实际上,我的确是在等待着一个电话。刚才在路上,我正给林子拨电话的时 候,手机突然没电了。她今天不在寝室,据说是参加歌迷会的活动去了。手机没 电关机之前,我凭着还剩下的一点点电力,给她发了短信,让她几分钟后打我家 的电话。 刚才的电话是林子吗? 我在沙发上安静地等待着。几分钟后,电话铃再度响起,我拿起听筒。 “喂,苏晓?”是林子的声音。 “是我。” “我正在回去的路上呢,你找我有事吗?” “没什么特别的事,想问一下,你们歌迷会还有没有多余的海报了?” “我正要跟你说呢,好奇怪,我今天去问,说是根本还没弄到那批海报,不 知道是谁给我寄过来的。” “这样啊,那好吧,等以后再说。”我挂了电话。 那张海报,果然不是歌迷会寄来的。一张来历不明的海报,和梦里的一样。 我拿起桌上的充电器,将手机插在上面。 晚上,张生从外面回来,浑身被雨淋得湿透。但是他进门后不久,雨却停了 下来。我对他说了晚上打算去防空洞的事,出乎意料的是,他没有拒绝。 “我本来以为你要拒绝的。” “为什么这么说?” “我想你大概会觉得我有点神经过敏什么的。” “是有点。”他尴尬地笑了笑,“但是不让你去,又怎么能打消你的疑虑呢? 去看了你才会知道,和你梦里想象的一点也不一样。” 我很感激这样的张生。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似乎总是能猜透别人的心思,但 又在猜透的同时保持缄默。 “但是,”他又接着说,“现在的难题是怎么弄开那把锁。我们毕竟没有钥 匙。” “在梦里的确是很难开的,不过那大概是因为正在做梦,也许用一把铁锤之 类的就可以砸开。” “到哪里去弄铁锤呢……等等,我到阳台上找找看。” 阳台上有一个堆放杂物的柜子,里面放着我们平时用剩下的绳子、塑料袋还 有螺丝刀、电线之类的东西。张生打开阳台的门,但却并没有马上蹲下来找铁锤, 而是愣了一下,然后转身对我说:“你的衣服不见了。” “什么衣服?”从打开的门里看出去,阳台上挂着几件衣服,“不是都还挂 着吗?” “我说的是你昨天穿的那件。大概是被风吹到楼底下去了吧。”他一边说着, 一边向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