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 不好意思,会长,最近这里闹小偷,我以为……" " 哦。" 郭春风释然。他是个颇为神秘的人,方离与他认识不下五年,对他 的了解不过是他的名字,连他的籍贯都不清楚。他为人很低调,平时根本不露脸, 民间基金会的事情都是方离决定的,有时候方离找他汇报工作,他也会推却。但 他在财力上十分支持基金会。他很有钱,至于他的钱究竟来自何处,那方离更不 清楚了,因为他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出名的实业。方离只知道他有一家古董行, 还有众多房产。总之,他是个有钱人,神秘的有钱人,对过往讳莫如深的有钱人。 这样一个人会投资民间文化保护事业,更是让人不解。有时候方离觉得郭春风根 本不在乎基金会能取得什么样的成绩,甚至方离是否在认真工作,他都不关心。 " 会长,你怎么来了?" 方离连忙另起了话题,避免无话可谈的尴尬。 这句话将郭春风问住了,他稍作沉吟,说:" 路过,正好路过,好久没来了, 想着过来看看。对了,方离,天都黑了,你怎么还不下班?我知道你工作很勤奋, 但勤奋过头也不好。""会长,我就住在这里,你忘了?两个月前你同意了我才搬 过来的。" 郭春风做了个回忆的表情,一会儿才恍然大悟的样子,说:" 对,对, 对,你说过,你说过的。" 他喃喃地重复着,神色里透着掩饰不住的焦虑。从敞 开的房门里可看到会长办到室里一片狼籍,郭春风似乎在找什么东西。郭春风看 方离的视线停留在自己的身后,连忙将门稍稍合上挡住她的视线。 " 对了,方离,你最近有没有动过我办公间里的东西?" 这句话让方离很是 不快,说:" 会长,我没有你办公室的钥匙。" " 哦,对,对,有可能是小偷。" 郭春风眼珠转动,眉头微锁。 " 会长,丢了东西吗?" " 没有,我再找找,可能是放错地方了。你去忙你的吧。" 他虽是这么说, 却站在门口不动。方离大感奇怪,片刻悟到他似乎防着自己。她想了想,说:" 会长,有朋友约我吃晚饭,我得先走了。" " 噢?好,好。去吧,年轻姑娘,不要总一个人呆着。" 郭春风似是松了一 口气。方离把办公室的门关上,说:" 那我走了,会长再见。" 郭春风轻轻地" 嗯" 了一声,待方离走远,立刻合上了房门,一会儿又有动静从房间里传来。真 是奇怪的人!方离在心里咕囔了一句。一眼瞥见暗沉沉的走廊尽头似乎有条身影 一闪,却是往下的。 现在都下班了,怎么还会有人呢?方离心生疑窦,加快脚步走到楼梯口,从 扶手处往看。楼道里静悄悄的,根本没有人。难道自己又眼花了?方离苦恼地皱 紧眉头,心想自己越来越疑神疑鬼,再这样子下去,迟早会得精神病。想到精神 病院,她又想到孤儿院,这两者是如此的相似,所以方离很快地下了个决定,不 管如何,将来绝对不去精神病院。她边想边下楼,待走到三楼时,忽然听到头顶 响起很轻微的声音,声音是往高处去。 真的有人。刚才一定是藏在五楼走廊里。方离从楼道里探头上望,只见半截 小腿一晃一晃地向上,看衣着是个男人。一刹那,方离闪过回去看看的念头,但 随即想到郭春风的神情。也许这个人是他约的呢?自己回去不是坏了他的事?犹 豫好一会儿,最后她还是决定不管这事。 下到底楼,她才发现自己忘了带伞,幸好雨不大,她顶着细雨跑到附近常去 的面馆要了一碗拉面。等吃完面,看时间才过半小时,细想自己竟是无处可去, 只好赖在面馆里看电视。是个综艺节目,主持操着嗲嗲的港台腔,卖劲地说着俏 皮话。面馆的老板娘被逗得哈哈大笑,但方离只觉得无聊,继而自哀自怜起来, 以前她不觉得孤单,今天却又觉得自己孤单极了。好不容易又坐了一个小时,雨 渐渐地停了,她寻思着郭春风也该离开了,于是慢腾腾地往办公室走去。 潮湿的柏油路上浅黄色的灯光流淌不定,像打碎的钻石,十分华丽。空气清 冽,偶而的几点雨星飘落脸上,叫人精神大振。远望办公楼,灯光寥落,夜色也 掩盖不住的败落气象。 穿过绿化带,就到办公楼前的室外停车场。停车场空着大半,仅有的六七辆 车里,郭春风的银色宝马分外醒目。原来他还没有走,方离停住了轻快的脚步, 抬头看六楼,却是灯火全无。她来回踱着步,进退两难。天气还是冷,站了一会 儿,脸颊都冰凉,方离只好跑到一楼大堂里坐着。 这一坐,坐了一个多小时,始终没有人下来,方离渐渐地不安起来了。她想 了想,终于上到六楼办公室,站在走廊里听了半天,一丁点声音也没有。又大着 胆子敲了一下会长办公室的门,也没有人答应。看来郭春风已经走了。 方离安下心来,掏出钥匙打开自己办公室的门,洗漱一番,看时间差不多就 睡下了。躺着一会儿,始终是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她忍不住又 爬起挑开窗帘看了一眼楼下,整个停车场只剩那辆银色宝马,外壳泛着冷清的金 属光泽。 这时已过午夜,郭春风会去哪里呢?方离想起那一晃一晃的半截小腿,越想 越不对劲,于是拨打郭春风的手机,嘟--嘟--嘟,电话接通了但没人接听。一连 拨打几次,都是这种无人接听状态,方离更加不安了。思忖片刻,她重新穿上衣 服下楼,楼道里的灯昏昏欲睡,角落里暗影重重。她一口气跑到一楼,还没有站 稳,面前一阵风过,刮得她几乎睁不开眼睛。 银色宝马像发了疯似的冲向停车场出口。哐啷一声巨响,出口处的栏杆从中 撞断,车子冲上了辅道。铺道上恰有一夜归人骑着自行车经过,吓得从车子跳了 下来,连滚带爬地躲闪着。保安亭里趴着打盹的值夜保安被声响惊醒,从窗口探 出脑袋张望着。 银色宝马像脱了缰的野马,在辅道上横冲直撞,跟着一个趄趔,冲上了人行 道。然后轰然一声巨响,撞在一棵美叶桉树上,树身摇晃,冬天残留的枯叶纷纷 坠落。这一幕看的大方离与保安口瞪目呆,夜归人坐在道旁的积水里吁吁喘气, 庆幸自己死里逃生。整个街道安静极了,风过阵阵嘶嘶怪叫着。方离打了个抖嗦, 清醒过来,往出事地点跑去。跑到半途,又是轰然一声,火苗蹿起,热浪扑面。 她后退半步,用手遮脸细看,车子的前半部分一团火焰很大很旺,风刮着火苗呼 啦啦地作响。 " 天哪。" 停车场的保安也跑了出来,张大嘴巴瞪大眼睛。火光呼啦啦,照 着车子周围的一圈清晰可见,但更远的地方依然处在黑暗中。在燃烧的车子前面, 隔着几株美叶桉树,在树与夜的暗影里有条人影,目光直直地看着燃烧的车子。 方离不由在又想起那半截晃动的小腿,眨巴着眼睛想把那人看个清楚,车子后面 也烧起了,在火苗蹿高的刹那,远处的黑暗里现出一个色彩斑斓的面具,赫然就 是钟东桥家的面具。方离啊的一声,火苗被风刮向一边,面具又隐没在黑暗里, 再也没有出现。火越烧越旺,将整个车子紧紧裹住,寒风搅动着火苗变幻着各种 狰狞的造型。方离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惊魂不定地聆听着消防车的汽笛划破长空。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