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金钱游戏 “第七天了,我不相信托比这兔崽子会乖乖地让我们把他阻止在七千五百点的 窄幅上落?”山涛朝高尚隆摇摇头,过去的经验记忆犹新,他尝过敌方作战统帅魏 冉的阴一套阳一套滋味,一开始采取的是步步为营方式。 “他们在六千五百点沽空了十一万张期指,如果保持现状,以每点指数五十元 计数,将会亏蚀四十至五十亿才能离场。当然,如果恒指如他们所愿下跌一千点, 这些淡仓合约将替他们获取巨大利润。”高尚隆朝坐在身边注视着战况的两位政府 高官解释。 作战中枢建立在中区政府合署财政司的宽阔办公室里,搬空会客桌子和椅子的 地方是多架金融报价机,多副能够直接观察到联合交易所和期货交易所交易大堂的 电视显示屏幕,二十多架接通不同交易所经纪的直线电话排列在四位统帅前面,同 时指挥着汇市、股市、期指三个市场战争。 联合交易所的买卖股票程序五年前已采用电子交易,广阔的交易大堂是排列整 齐有序的交易员和电脑。期货交易所一直坚持人手喊价交易方法,交易员必须挤到 交易大堂中心,使用喊价和手势跟对手直接交易。人来人往、声音杂沓,外行人看 起来一片混乱。 他们的眼睛和耳朵紧跟着山涛指挥汇市经纪人不断卖出美金,下令股市经纪不 论价格扫人组成恒生指数的各大蓝筹股,再叫期货交易所经纪吩咐交易员挤进人群 中买人本月期指好仓合约,同时大量吸纳下月期指淡仓合约。 面对着各种各样金融报价机和电视机的山涛恢复了那副剽悍气势,眼睛炯炯有 神,两手如挥五弦,回答此起彼落的电话不加思索,令旁观者叹为观止。 “我们重建汇市的信心扫除谣言,向炒家显示政府的决心。”高尚隆解释: “在股市无限量承接国际炒家沽出的股票,扫人蓝筹股可以使每天收市的恒生指数 保持平稳。 在期指市场上买进本月好仓合约配合股市行动推高指数,使炒家的本月淡仓亏 蚀。我们吸纳下月淡仓合约目的是扩大两个月份间的指数差距,增加炒家一旦见时 势不对,企图把本月合约转到下月时的转仓成本。倘若下月股市和期指下跌,我们 拥有的期指淡仓也可以获利,抵销了部分风险。“ 财政司敏捷地思索了一下,说道:“取胜的关键是香港法律禁止非法抛空股票, 无股票在手的人如果先卖出股票,想在下跌后的低位回补时,一旦股市不跌或者上 升,他们只能高价补货亏蚀,否则,不能依期交付股票予买方的炒家会被罚款和监 禁。他们手里不可能有无穷无尽股票不断抛空,结果一定不是铩羽收兵就是蹲进牢 房。” “对不起,”司马炎突然担心起来,“我可能是过虑,如果他们真的有无穷无 尽的资金,人人又知道香港能够消耗的底细,而我们……” “放心吧,”注视着金融报价机的财政司岿然不动。“你宣布持牌银行可以随 时把结余户口的港元按七点七五兑一美元的固定汇率向财管局兑换美元的承诺已经 见效,联系汇率一直稳守在七点七五。”他指着屏幕上闪烁的数字给下属看,“谁 都知道我们的美元储备是流通港元的八倍,你宣布严格遵守正统货币发行局的运作, 使炒家无法用谣言冲击汇市,无法散布股市崩溃的氛围。你已经折断了他们的一只 手臂。” “总裁的记者招待会得到了市民的一面倒支持,”高尚隆解释:“打电话去电 台公开论坛发表意见的市民都支持你宣布的入市干预措施,指斥专家、议员和学者 协助炒家狙击股市和汇市。政府只要让市民知道真相,只要行动符合香港的切身利 益,谁都站在政府一边。我们已经扭转了悲观情绪,打赢了争取舆论这一仗。” 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声突然响起,傅玄走过去伸手拿电话听筒,从他站的位置, 可以继续看见忙碌的山涛和不断交头接耳商量对策的指挥者。 “我是傅玄。”他说。 “老板,”秘书的声音里带着紧张,她知道办公室里正在进行着决定香港前途 的战争。“一位自称索罗斯的人说从美国打来的电话找你。” “稍等一等。”他挥动手臂示意,高尚隆首先注意到了,他们一起听到他说, “是索罗斯。” 司马炎迅速地拿起分机话筒,他捂住了听筒送话器一头,以遮掩办公室另一边 指挥着战争的吵杂声,高尚隆把耳朵凑到总裁身边。 “接过来吧。”傅玄下令。 “是彼得吗?”听筒里的声音有点不耐烦。 “能和你通话真令人高兴,索罗斯先生。”傅玄轻松地说。 “你不介意,我的意思是,不介意我在这个时候打电话给你?” “不要这样见外,索罗斯先生,我们是老朋友啦,我还记得刚在上个月依依惜 别呢!如果你能够在这个时候来我这里一趟,看看我在办公室里干什么才有趣哩。” “我很愿意,彼得,事实上,我觉得我们有一个共同之处,我和你都是实际的 人。” “啊,索罗斯先生,我只是一个尽量做好本分的公务员,我必须为香港六百五 十万市民的利益服务。” “打开天窗说亮话吧,财政司先生,作为一个坚定理念的民主人士,一个相信 自由市场和一直坚决支持赞赏香港的国际金融中心地位的资深投资界人士,我有责 任提醒阁下,你打乱了市场规律,不依牌理发牌的决定已经严重伤害到香港的自由 经济体系,使银行界和金融投资专家们怀疑香港是否能够继续维持过去的开放市场 ……尊敬的格林斯潘先生说得好,物必先腐而后虫生,东南亚国家只能怪自己,不 能怪炒家。你们的不健全金融体制,贪污、滥贷、裙带关系造成了金融危机。对冲 基金是一种催促你们成熟、健全,融人文明进步世界的正面力量。趁为时未晚,尚 未泥足深陷,你还有机会改弦换辙,为了香港的利益,快中止一切对抗吧。” “我明白你的意思,索罗斯先生,经济大师傅利曼骂我疯了,你那位美国联邦 储备局局长格林斯潘指责香港政府干预汇市,参预股市买卖是猥亵了神圣不可侵犯 的自由市场力量,改变了公平交易原则。不过,你和他们是白费这份心了,我想你 们的楷模不是耶稣而是凯撒。我们必须保护自己的利益,不能够因为遵循你们订下 的规矩丧失香港的制度和联系汇率。很抱歉,有一样东西我不比你少,那就是胆量。” “你……你……真的是铁石心肠、粗野无理……等着瞧吧,财政司先生。” 他在那一头捏断了电话。 财政司放下电话听筒,目光越过高尚隆和司马炎看见了山涛的敬佩表情,带着 抚慰的声音十分干脆。“诸位先生,他打电话来,他恼羞成怒,正好证明政府的行 动做对了。只要开始,就没有退路。” “我们应该立刻写信给格林斯潘先生,解释政府参预买卖的苦衷,请他体谅香 港的处境。”司马炎提议。 “对,软硬兼施,两手准备,我们不能够表示出一副与美国对抗的姿态,美国 市场对香港太重要了。”高尚隆说道,“总裁想得周到。” “有道理,这封信十分重要,必须不卑不亢……”傅玄的目光在电视屏幕上呆 住了,三步变作两步去到电视机前,“嗯,见什么鬼?他们在干什么?” 直通期货交易所大堂的电视显示屏幕里出现一片混乱,七、八名身躯庞大的外 籍交易员有意无意间连成一条“铁索”般在交易场里走动,阻止三个千方百计想越 过“封锁线”进入交易中心的交易员。 “他妈的,收市前的最后十分钟!”山涛喊道:“他们想攻一措手不及,用这 个卑鄙污秽的方法阻止我们的交易员接货。造成有沽没买,就可以把本月现货期指 沽低下去……” 高尚隆直截了当地说道:“总裁,快找期货交易所主席张顺,他应该制止这种 违法行为。” 电话立刻接通,司马炎迅速地提议:“张主席,请你立刻制止交易大堂里的不 法行为。” “什么不法行为?总裁。”大家都听见了听筒里传出来的声音。 “你应该像我一样看见那七、八名外籍交易员正在用身体阻挡其他人进场承价, 破坏公平交易原则。” “说实话,总裁,我不能同意你的看法。我和董事会高层在一起,我们看不到 场里发生任何违反公平交易的行动。” “你们看不到?”司马炎看起来有些快沉不住气。“你是不是香港期货交易所 主席?” “是的,总裁。我是会员投票选出来的,所以我必须维护交易所的正常运作, 如果我不恰当地干预交易,会给期交所带来灾难性伤害,外资失去信心就会撤退… …” 司马炎倒抽一口冷气,他看见正在聆听的三个人表情严肃。 “你怎能够为了生意额不惜损害香港整体利益?……”然后,听筒和电视机屏 幕里传来的响亮钟声中断了总裁的义愤填膺声音。 “收市了,总裁,”听筒里的主席回应说,“期货交易所董事会将根据阁下的 投诉立刻展开调查,我们会翻看今天交易大堂的录影带,向你和社会大众做出汇报。” 司马炎手里的电话听筒重似千钧,过了很久很久,他才缓慢地放回去。 “这几分钟里,他们把期指推低了一百七十点。”山涛带着僵硬的表情说道。 “索罗斯和魏冉用这个方法警告我们,他们可以随时不择手段造市,胜利一定属于 他们的。” “先生们”高尚隆望着手握权力的高官说:“请你们立刻走出去告诉在外面等 待的传媒,拆穿期交所睁着眼睛说瞎话的真相,让社会舆论谴责他们,警告像他们 一样的人不敢再公然损害香港利益以谋私利,这是最好的实例,最佳机会。” 高尚隆开玩笑地把“量子基金”亚洲区总监魏冉接受记者访问剪报钉在山涛看 得见的墙壁上,叫他气恼的不是魏冉那张趾高气扬的图片,而是这兔崽子那几句目 中无人的警告,山涛已经可以逐字倒背出来:“……我们从来没有失败的记录,对 冲基金计算精密,战无不胜,财力庞大,单一‘量子基金’已有二百亿美元资产。 以我们的规模,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香港政府只会自取灭亡……” 距离8 月28日结算日只有五天。股市成交额逐日上升,刚刚收市的数字显示高 达三百亿港元。市场里的出市经纪都知道谁代表炒家,谁代表政府,几乎所有的散 户和大户都已离场观战,只剩下政府和炒家对赌的局面了。 星期五收市之后,财政司和其他人一起浏览成交记录,他一边注意着每一细节, 每一手买卖隐含的关系,感到山涛的确把节奏掌握得十分出色,有时候用大批定价 盘限制了沽盘价格,有时候按兵不动,利用跟着抛空的外围基金必需补货应付交收 来“以空制空”,替政府节省弹药。不过,他脑里闪过这样的疑问:还有五天,政 府就是这样无限量的买下去能取得胜利? 高尚隆把一份准备好的文件递给财政司和总裁,“彼得,金钱游戏的致胜方法 是出奇不意,这里面的七项行政措施能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山涛接过话说道:“这是政府比炒家优胜的条件,在最后几天突然扼住他们的 咽喉,置这些狗杂种于死地。” “我要求苏珊娜赶来参加这个会议,是因为她给我们带来一个好消息。”高尚 隆示意第五个人——米赛珠律师。 “我们在对冲基金的阵营里安插了一个内线。”米赛珠神态兴奋,发光的眼睛 打量着这些男人的全神贯注表情。“他告诉了我们一个最新消息……” “等一等,律师。”财管局总裁做个手势,“你告诉我们的消息来源必须合法。” “完全合法。”米赛珠朝高尚隆示意,“能够说出来吗?米高。” “行。”高尚隆答得爽快。 “‘安勒顿基金’总经理孙皓为了报答山涛不控告他的殴打伤人罪,愿意无条 件提供消息。”她提高声音强调:“这里面没有金钱交易和非法威迫成分,纯粹是 友情和感激。” 财政司笑了起来,说道:“我们明白,说下去吧。” “索罗斯刚刚通知他们,那个年轻的俄罗斯总理基里延科在三十分钟之前下令 宣布卢布大幅贬价,立刻关闭债券市场……” “啊……”两位高官不约而同叫了起来。 “就在前天——”财政司不敢相信地说,“俄罗斯总统叶利钦对着电视镜头挥 手摇头,保证卢布不会贬值呢!” “火烧连环船,对冲基金已经不能够阻止巴西汇市的第三天暴跌,德国和美国 债券市场一开市已经乱成一片,孙皓说,像‘长期资本管理’这只对冲基金,用二 十二亿股本做抵押,借钱购入总值一千二百五十亿美元的证券,再用这一千二百五 十亿美元做抵押,进行总额一万二千五百亿美元的衍生工具及远期合约等交易,不 理风险进行赌利率、债券和期指价格,眼前不受控制情景刹那间令所有的金钱就‘ 滋’一声消失。看来,银行为了自保会被迫收紧信贷,他们必须尽快沽出债券和日 元还美元,倘若日元因此暴升,更多基金会伤亡惨重。” “这个消息的意思是说,对冲基金已经走向穷途末路,他们只剩下香港这个战 场,觊觎着我们手里的八百亿美元财产,想从这里抢钱去填补窟窿。”高尚隆做出 补充。 山涛手掌在桌子上一拍,感慨地说道:“也就是说,魏冉这小子色厉内荏,还 在继续制造口术散布谣言加强恐吓。” “七项措施的首要工作是下令各大银行和托管股票机构不能贪图利息,把股票 借给炒家去市场上抛空。这些家伙无货沽空,一到交收日,不但要高价补购,还可 能面对法律制裁。”山涛露齿一笑。 “为了改变敌暗我明的不公平现状,增加造市者的炒卖成本,政府必须下令增 加期指买卖按金,期交所必须公报大户持仓数量,公布经纪每日持仓量和持仓不得 超过资本的百分之二十等多项措施。”高尚隆一口气说完,顿了一顿说,“期货市 场的一场闹剧使公众相信证券监察联委会、联合交易所、中央结算中心和期货交易 所钱眼大过天,在关键时刻不一定会照顾整体社会利益。所以,社会大众一定会支 持我们要求立法会通过行政长官为了公众利益因应需要可以接管四会权力的法例。” “妙极!”司马炎的眼神表达了他的欣喜心情,“这个提议可以威胁那些独立 王国不敢明目张胆的出卖香港为己谋利。” 财政司用手拍着文件。“谢谢你们,我们就这样出去面向记者,召集立法会议 员,摆好阵势迎接下星期的大战。” 从星期一厮杀下来,山涛手下的经纪已经替政府买进了价值接近六百亿的股票, 如果把那些趋炎附势重新投入战场的投机者计算在内,对冲基金已经卖出了超过七 百亿的蓝筹股。一买一卖都是蓝筹,因为只有组成恒生指数成分股的蓝筹才能左右 恒指升跌,恒指的升跌关系到今天期指结算日的输赢,就像汇率的高低影响到股市 的“好、淡”买卖气氛一样,一环紧扣一环。不过,所有的手段都为了今天,如果 恒指跌到六千五百点以下,每跌一千点,对冲基金就可以从期指结算日拿走四十至 五十亿港元。如果山涛能够把恒指保持在七千五百点,对冲基金不但会输去期指市 场上的这笔巨款,他们在汇市借贷的利息加上股市沽空的货源必须高位补购,亏蚀 金额将会高达一百至二百亿港元以上,接近二十至三十亿美元。高尚隆似乎可以看 见那孩子脸上的血红眼睛和咬牙切齿表情。 孙皓始终弄不清魏冉指挥的基金手里还有多少货源,山涛就无法打一场有把握 的战争。高尚隆不喜欢打这种糊里糊涂的仗,他要求米赛珠从那个肮脏的嘴里挤出 魏冉能够继续大手、大手抛空的原因。 铃声一响,山涛的“御用经纪”在股市里列阵以待,金融报价机上密密麻麻地 都是大手买盘,先声夺人摆出有货则扫的姿态。 市场里沉默了可怕的十分钟,千千万万观战的眼睛正在莫名其妙揣度时,第一 个卖盘是一百万股汇丰银行突然出现在显示屏上,如果有人从空中睥睨此时的香港, 可以听到超过一百万观战者不敢相信地同时“哗”一声感叹,一百万股汇丰价值接 近一亿七千万元! 然后,就像金融报价机发了疯一样,大手的卖盘突然一起涌出来。山涛对此起 彼落的电话简洁重复代表买入的一个字:“入、入……” 由于卖盘太多,买盘必须逐单请示指挥部,应接不暇之下恒生指数逐渐下调: 七千四百二十点……七千三百八十点……七千三百三十点…… “这……这是怎么回事?”财管局总裁铁青的脸孔上眉毛倒竖。“高先生,他 们哪里来的股票?所有的托管机构已经拒绝借股票给他们了。” 金融报价机屏幕上显示交易金额的数字像脱缰的野马一样狂奔,飞快地改变着 ……五十亿六千一百万……五十亿九千万……五十二亿七千四百万……五十八亿三 千万……六十亿二千三百万……短短的二十分钟里,交易金额已经接近七十亿港元。 “米高,他们知道我们的必胜信心,为什么还这样倾家荡产,一副急于翻本复 仇、不可收拾的冲动?你不是说这些炒卖高手的戒条是如感不妥,立即离场,善于 壮士断臂,保留实力吗?” “这是香港的幸与不幸,”高尚隆说,“幸运的是他们几乎在每一个市场上都 遭遇了意料不到的滑铁卢,这是强弩之末,最后一击。不幸的是香港是他们眼下惟 一的宝藏,就像狗人穷巷,倒噬一口,我们恰巧就在它口边……” 正在踱步转圈的司马炎突然张大了眼睛,“一百亿……一百二十亿……不行, 我们无法向市民解释,彼得,我建议立刻停战和谈…… “你他妈的停战和谈,”山涛火冒三丈转头斥喝,“金钱战争,谁坚持到最后 一分钟谁括拢一切,你最痛苦的时候那些兔崽子比你还痛苦。”他自作主张地对每 个电话大喝:“从现在开始二十分钟里见货就扫,不必请示。” “你……你……”司马炎气结地说不出话。 山涛挥动手臂,恶狠狠地大声叫道:“我们买的都是资产超值的蓝筹股,现在 的价钱是政府梦寐难求最佳投资机会。” “他说得有理,一旦开始,没有退路。”傅玄板着脸说,“米高,魏冉手里一 定有我们不知道的皇牌。” 高尚隆凑近金融报价机屏幕,看到买方扫货的速度立刻上升,像玩电脑游戏的 高手,飞快地把卖盘一个个吞掉……不过,成交金额跟着超过二百亿。 “这是个无底深渊,到底是谁吞了谁?”财管局总裁死心不息,提醒大家。 “我们弄不清楚这场战争的法则、原则、规则和守则,如果连方法和方法主义都弄 不清楚,怎能阻止他们抄了整个香港。” “总裁,所有的买卖都是战术,不是战略,”不理会这位高官如何考虑问题, 高尚隆又加上一句:“我们要他输一千点,有五百点的范围可以拉锯、进退。山涛 的方法最重要,能显示我们的方向和力量。” 手提电话就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每一个人都知道这个电话一定是米赛珠。 “我是高尚隆。” “米高,我在‘安勒顿基金’总经理办公室,泰莱。孙想和你说话。” 所有的人立刻凝住了神,连山涛也竖长了耳朵。 “米高,”孙皓在电话那一头急促地说。“咱们爽快人一句就是一句,我把托 比自以为胜券在握的秘密告诉你,你让我成为你们的御用经纪,立刻参与买货。” “我没有这个权力,泰莱,这场金钱游戏与我无关。” “不要这样,米高,就像你知道托比指挥着抛空一样,我们知道政府的作战中 枢在财政司办公室,你和哈利是他们信任的买手,你的身边一定站着财政司和总裁。 时间不多了,每一分钟都是金钱。” “既然这样,不要挂断,稍等几分钟。”高尚隆一手捂住送话器,望着两位听 得清清楚楚的高官。 “不行,”司马炎嘴角一翘,十分干脆。“政府不能够和这种人做见不得光的 交易。” “不行!不行?”山涛光火地走到这个倔强的人面前,粗鲁地把手指一下下戳 着高官胸膛。“为什么他们可以在我们中间布下奸细,知道这里的一举一动,我们 不能以其人之道反治其身?为什么那个兔崽子魏冉可以用生意收买我们的金融机构 不听你的指挥,我们不能够收买他身边的人引起他们间的猜疑和分裂?告诉我,总 裁,这种方法妨碍了你哪一条道德天条?” 高尚隆瞟一眼盯着天花板沉思的财政司,放开手朝送话器说:“告诉我们,泰 莱,为什么你会背叛索罗斯?” “我没有背叛金钱!这场战争鹿死谁手,还未知道。但‘安勒顿基金’已经在 俄罗斯损失惨重,我需要看得见的确切金钱。如果我在这个时候转向,你们胜利, 托比一定被索罗斯踢走。成败论英雄,也许我可以坐上他的位子,在将来的游戏里 和你们对抗。背叛可以捞到替政府买货的佣金,又能够报一箭之仇,一石二鸟,何 乐不为。” “再等一等。”高尚隆捂住送话器对大家说:“我相信他,谁都知道政府的御 用经纪每天赚到以千万计佣金,这家伙知道今天的交易金额,财迷心窍想占一杯羹。” “谢谢你,米高——”傅玄望着他的脸孔沉吟不决。 “三百亿了,”司马炎提醒上司,“已经十五分钟,山涛必须重新掌握扫货… …” 傅玄点点头说了一句谁也想不到的粗话:“和他交易。屎到屁眼总得屙,不干 不行。” 高尚隆说得很简单:“行,泰莱,等一下接受哈利的指挥买货。现在,告诉我 们,托比从哪里来的货源?他有什么制胜诀窍?” 孙皓在那一头回答得更为简单:“他手里没有股票,诸位先生。你们的中央结 算中心答应他可以在交易之后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只要他提出一个可以解 释得通的理由,甚至在第五天才完成交易……” 办公室里沉默得像吃了一颗原子弹的城市,只剩下没有人理睬的电视显示屏的 光亮和声音。 输了!输了?四个精通金钱游戏规则的专家心里同时轰鸣着这两个字。魏冉手 里可以一张纸也没有继续大批大批地抛出股票,他可以名义上卖光了香港三千亿的 流动股票,等股票被沽到一钱不值的时候,才在9 月1 日开始,即交易后第二天、 第三天,甚至第五天,如果那些通敌卖身的人认为“理由充足”,第六天、第七天 ……才用赚来的钱用最低价格回购股票,完成交易。也就是说,中央结算中心出卖 了公众利益,送给对冲基金一把不败的利刀。 “我们可以反败为胜,”高尚隆首先清醒过来,“连孙皓都知道我们有绝对条 件打败他们才会背叛。哈利,立刻把‘安勒顿基金’纳入买货行列,叫魏冉吃惊, 让他们阵脚大乱,摸不着底细。然后,一切看你们两位怎样建立政府的威信了。” 傅玄和司马炎神色凝重地点点头。他们当然知道必须让记者知道有人怎样在假 公义以快私欲,中央结算中心的高层人员怎样不理会政府的行政命令,正在出卖香 港利益的内情……如果有必要,他们会迫使这些人面对记者表态…… 危险就像潮汐一样倏然而来,兀然而去,总是消失在不知不觉之间。“安勒顿 基金”突然成为政府御用经纪在市场上勇猛扫货掀起一阵哄动,各种各样的揣测充 斥空间,沽空的一方似乎被新的情况弄得头昏脑涨,在一段时间里竟然全部从金融 报价机里销声匿迹。 下午开市之后,沽盘再次有组织的出现,但是,中午的新闻报告里,财政司和 财经管理局总裁接受记者采访,向公众解释中央结算中心不理会规则,放走造市炒 家,用“开门送贼还献金”来对抗政府,损害整体社会利益。立法会议员在紧急召 开的财经事务会议上纷纷表态支持政府向期交所、联交所和中央结算中心加强监管 行动。不少的中、小型基金见声色不对,纷纷开始在股市和期指市场平仓离场。 “一见声势不对,他们就像孙皓一样不理战友自顾离场保留实力。”高尚隆朝 脸带喜色的高官解释。“对冲基金正在山崩瓦解了。” 下午三时,中央结算中心主席辛宪英和期交所主席张顺面对电视镜头表态支持 政府的监管建议,誓言会严格执行T2制度,即交易后第二天交收结算的规矩。主席 先生严词声明:“我们在过去和将来,都是全力支持政府的。” 四时,收市钟声一响,恒生指数维持在七千三百八十点。成交金额高达七百九 十亿元的惊人纪录。 五双手掌相叠互贺,湿润的眼睑里是兴奋、自豪的目光。 “我们胜利了,总裁。”山涛说。 “叫我佐治。谢谢你们,米高,哈利。” “还有你,苏珊娜,谢谢你。”傅玄朝赶回来的米赛珠说。 办公室里爆发舒畅大笑。 准备离开的时候,山涛小心翼翼地告诉高尚隆一个迟来的好消息:“柯莉花怀 着你的孩子。” “我的孩子!”笑意在这个知道自己成为父亲的人眼里迅速地扩散开来。 两个月后,高尚隆搂抱着腹大便便的柯莉花坐在阳台上享受仲秋温暖怡人的阳 光。苍茫天地下的翠绿山岭逶迤远去,维多利亚海港平静如同一锅闪亮的浅蓝色 喱,让一艘艘小如玩具的各类轮船在上面划出一条条的弧形痕迹,微风吹拂过脸庞, 此情此景就像身处天堂俯览人间,一切是那么完美幸福。 茶几上是一大叠最新的经济新闻报章,一切的变化比电影故事更为迭起奇情, 叫人为之惊诧叹息。 “不管如何,尚隆,是你使香港成为那场金钱游戏里的赢家。”柯莉花说,怀 孕使一个真正的女人更加容光焕发。 “我们赢不了这种持续不断的游戏,”高尚隆若有所思地说道,“除了寄望邪 不能胜正的天理,倚仗一点运气,否则,我们一定是输家。” 他把用红笔圈划出来的报章新闻一条条的指给爱侣看:“据金融投资界消息, 对冲基金在俄罗斯、巴西、日本货币的连锁贬值里损失惨重,加上香港一役的失败, 传说‘长期资本管理’账面损失三十五亿美元,但有八百亿的投资尚未平仓。‘量 子基金’和‘老虎基金’账面亏损超过一百亿美元。由于高达二十五倍以上的杠杆 方法,业界怀疑一环紧扣一环牵涉的资金高达一万亿至二万亿美元之间。” “俄罗斯总统叶利钦下令撤除上任才三个月的基里延科总理。” “国际大炒家索罗斯就全球经济形势演讲,赞成监管对冲基金,承认香港政府 的人市行动打败了对冲基金。” “美国联邦储备局主席格林斯潘下令一个月里三次减息,拯救对冲基金。他认 真表示,美国用行政手段干预自由经济,不使对冲基金倒闭是维护自由市场的有秩 序调整。因为任由对冲基金倒闭会使市场参与者和间接投资者受到损害,继而对美 国在内的多个国家构成实质打击。” “英国首相在公开场合演说,表示反对监管对冲基金。他认为应该从经验汲取 教训,不要阻止资金自由流通,不要削弱市场机制有效分配资源的做法,不要用任 何藉口实施保护主义。” “瑞士联合银行宣布撇账六亿八千万美元屏除投资对冲基金的损失。” “美银集团承认投资对冲基金蒙受重大亏损。” “纽约联邦储备银行牵头十四间商业及投资银行联手准备收购拯救对冲基金。” “日本住友银行和意大利央行外汇局承认投资对冲基金的亿计美元遭受损失。” “马来西亚总理马哈蒂尔在亚太经合组织商业高峰会上说:在舆论一致认为银 行体系应维持稳健的同时,为什么对冲基金可向银行借取相等于资本二百五十倍的 金钱进行炒卖。当这些基金出现亏蚀时,富裕国家政府立即出手挽救,但发展中国 家拯救国内企业时,却被富裕国家批评为干预市场正常运作,这种双重标准令人咋 舌。” “香港中央结算中心发言人为直至9 月5 日之后,还容许炒家在股市上买入平 货为9 月1 日前的交易做出逐步平仓的行动做出辩护:我们必须客观中立地衡量每 一项交易,体谅外资的苦衷和困难,如果他们提供合理的解释,中央结算中心应该 与外资合作。因为,香港的世界金融中心和自由经济声誉得来不易,没有外资的参 与,我们将会失去一切。” “香港政府宣布,在这一场自卫反击战里一共买入价值一千二百亿港元的蓝筹 股票,四万七千张恒指8 月和9 月期货合约,以及一千张恒指期权的合约,到10月 份股市上升为止,账面上已经赚了三百至四百亿港元。可是,一大批专家、议员和 学者继续不留情地批评政府的入市行动损害了香港的自由经济体制和声誉。世界基 金联合会提出警告,如果香港政府不承认错误,他们将会在1999年剔除香港在‘世 界经济最自由城市’排行榜上的首名位置。” “这场金融风暴的结果,包括欧洲国家在内,几乎所有的国家都受到了或大或 小的损失。世界上,只有美国和英国在这一场金钱的战争里拢括了所有的利益。所 谓有人亏损必定有人赚钱,英国经济因此上升,美国一举解决了从里根开始,历代 政府积累下来的接近二万亿美元负债,从本年开始,国家财政出现了盈余。美国进 入经济和军事独霸世界的新时代了。” 高尚隆笑着对柯莉花说:“这个城市没有足够的智慧应付那股强大的力量。在 这个没有正义的真实世界,如果没有像这一次的好运,在下一场金钱游戏里,我们 看起来一定是输家。” 柯莉花把茶几上的报章折起来丢到地下,娇媚地说:“你知道我有什么最大的 野心?” “我做得到的话一定帮助你使梦想成真。”高尚隆认真地说道。 她咯咯咯地笑起来,“我要你在新界买一个农场,饭厅里放一张松木长桌,威 严慈爱的爸爸端坐上位,我替你生的十二名儿女排坐两边,像美国西部片里的牛郎 家庭一样,我煮了一大锅马铃薯,让他们一盘盘地传过去……” 高尚隆花了半分钟的时间弄清楚她的意思,随后的半秒钟他恍然大悟。 他全心全意地吻了她,快乐使他觉得面红耳赤、头昏脑涨,他知道他终于完整 的得到一个心爱的女人了。 (完) -------- 红色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