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再睁开眼的一刹那,一股巨大的喧哗声涌入耳朵。他们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 所见所闻:梧桐大道上人来人往,校园的每一个角落都充斥着学生的身影,阳光 强烈地投在地面上,发出尘土晒焦的味道。学生们谈笑着,争吵着,一切如常。 应该说他们发出的声音并不是很大,但对林丁和蒋世超来说,从极度寂静到 人声喧哗,这中间跨越的反差太大,他们一时无法接受。 在这之前,虽然校园里的情形确实大异于往常,但他们并没有觉得害怕,只 是认为发生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事情。一所校园里偶尔发生一点特殊事件是很正常 的。然而无论发生的是什么事情,一定在常理可以解释的范围内,所以他们依旧 能够充分运用自己的智慧来进行分析和判断。 但现在这一瞬间所发生的一切实在太过于匪夷所思,以至于两人有一分多钟 的时间被“定”在了原地(注:所谓“定”,就是一动不动,类似于武侠小说里 被点了穴道的情形)。同时他们的血液好像也有凝固的先兆,一时失去了思维的 能力。 世超首先恢复过来,他茫然地看了看人流,推了推林丁:“我们一定是在做 梦,是不是?” 林丁立刻接受了这种说法:“是的,多亏你提醒我,哈哈!” 其实他们感受到的一切都如此真实,触手可及,很难相信有这样真实的梦境。 但是,如果不是做梦,又怎样解释发生的一切呢? 世超一想到自己在做梦,心中不觉一宽:“呵呵,好真实的梦啊。阿丁,是 你在我的梦里还是我在你的梦里?” “不知道,”林丁老老实实地说,“你不是说在梦里知道自己做梦就会醒来 吗?那么我们是不是该醒了?” “是啊是啊。”世超不确定地说。 一个男生分开人流朝他们走过来,是同班的程宾。 程宾拍了拍林丁的肩膀,又捏了捏世超的脸蛋:“你们才来呀?乒乓球桌已 经全部满了。” 这一拍一捏,世超和林丁两人立刻脸色惨白。 本来面对如此真实的一切,他们已经是竭力要让自己相信是在梦中。然而程 宾的这一拍一捏,让他们清楚明白地意识到:这绝对绝对是在现实中。 两人的耳朵嗡地一响,血液砰砰地撞击着鼓膜,使他们再也听不清周围的声 音,依稀是程宾焦急地在大声说着什么,同时大力地推搡着他们,周围的人群正 在一圈一圈地围上来…… 赵雪君从市区回来时已是夜里8 点钟,刚好搭上最后一班校车。车上除了那 个50多岁的司机何伯,就只有赵雪君一个人了。 通常师大的人都只在周末出去,何伯虽然每天都开几趟车往返于市校之间, 但往往十车九空。今天这么晚还能有学生坐车,实在是非常高兴,免不了唠叨几 句:“同学,我是特地等你的,不然我7 点15分就走了!” “谢谢你,何伯!”赵雪君感激地说。 何伯笑了笑,回过头来说:“同学,你是去干什么呀?这么晚才回来,要是 错过了车怎么办?一个女孩子,不安全哪!” 赵雪君低头微笑一下,并不回答。突然她惊恐地尖叫一声,一手指着前方, 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只会不断尖叫。 何伯迅速回过头去,只见一片荒野在车灯照射下蒸腾着雾气,无数的飞虫聚 集在车灯前盘旋飞舞,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他正要询问赵雪君,就听见一声凄 厉的惨叫从车轮底下发出,同时赵雪君也跟着发出同样凄厉的叫声:“压着了, 压着了!” 何伯立即刹车。车子停住了。两人由于惯性都往前一冲,何伯的额头撞在前 面的玻璃上,一阵晕眩。顾不上揉一揉,他赶紧打开车门下车。赵雪君也跟着下 来了。 打开所有的车灯,就在强烈的灯光照射下,前车轮底下那个小小的身体剧烈 抽搐着,斑斑驳驳的血迹染红了附近的草地和泥土。 是一只黑猫,还没有死,一双大眼睛发出荧荧绿光,恐惧而痛苦地望着他们, 不断地大声惨叫着。 何伯悬着的心放下了:“原来是一只猫啊,我还以为是个人呢!”他拎起猫 的一只脚,准备把它拖出来扔到一边。猫咪痛苦而愤怒地挥动前爪挣扎着,哀号 声在荒野里分外响亮。 一只冰凉而弱小的手使劲拽住何伯的胳膊,制止了他行动。是赵雪君。她哭 了,一边流泪一边蹲下身,仔细查看猫咪的伤势。猫咪警惕地看着她,挥舞着前 爪自卫。 何伯在一边挠挠头,有点不知所措。 猫咪的尾巴被压断了,但没有其他地方受伤,看来也不像有内伤的样子。就 在刚才何伯回头说话的一刹那,赵雪君看见这只猫咪正从树上跳下来,恰好跳在 车前。还没有来得及示警,不幸就已经发生了。由于司机是和自己说话才分神, 所以赵雪君认为这件事情她负有很大责任。看见猫咪痛苦的样子,她又怜惜又内 疚。幸亏猫咪没有生命危险,看来只要带它回去敷点药就好了。只是被压断的那 截尾巴却是无论如何也长不出来了。 现在困难的是如何让猫咪信任她,让她可以带它去治疗。 她尝试着伸手去抚摩猫咪,但被老实不客气地狠狠抓了一下,手背上留下几 道红红的印迹。 她蹲了很久,一人一猫对视着,但还是没有解决的办法。 何伯不耐烦了:“同学,我还要回去交班呢,你上不上车?” 赵雪君不满地看了他一眼,又看看猫咪—后者依旧一副如临大敌的戒备状态。 她叹了口气:“我要救你呀,你让我带你走好不好?” 显然猫咪没有听懂(这很正常)。 赵雪君忽然想起一句话:音乐是人类共同的语言。她不知为什么会想起这句 话来,但既然音乐是人类共同的语言,说不定也是所有生物的共同语言呢?她尝 试着哼起《摇篮曲》来。 女孩清亮的嗓音将这曲旋律哼唱得分外温柔,猫咪的神态似乎略微柔和了一 些。然而当女孩伸手准备抚摩它时,它依旧摆出一副战斗的姿态。 何伯拿这个女孩没有办法,又不能真的扔下她不管,只好帮她想办法。“同 学,”他低声说,猫咪听到他的声音就高度警惕起来,他只好更加压低声音, “不是这样摸的,手不要从上面伸过去,它以为你是打它;要从下面伸过去。” 他以前养过狗,估计这一点狗和猫应该差不多。 赵雪君有点不信,但既然没有别的办法,不妨姑妄听之。她将手掌心朝上, 缓缓地向猫咪伸出手去,一寸一寸,猫咪有些紧张地看着她的手,但显然并不十 分抗拒。 这样的姿势,如果猫咪对她进行袭击,她就不能很好地保护自己。 也许正因为这样,所以猫咪才知道她没有敌意? 她又想,自己一开始从上面朝下向猫咪伸出手去,其实也是为了防止猫咪的 袭击。 所以啊,是自己不信任猫咪在先,怎么怪它不信任自己呢? 信任,是要用信任来交换的。 她在猫咪柔软的下巴上抚摩了几下,然后小心地将猫从车轮底下抱出来。猫 咪没有再抗拒,只发出小声的呻吟。 终于处理完毕,冷心看看挂钟:已经是夜里9 点。他叹了一口气。病房里那 两个家伙还没有醒来,这就意味着他暂时还不能自由活动。幸好还有小说,他从 抽屉里拿出一本小说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