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事情多半是龙应水他们干的,”许森低沉地说,“也许一切都会在今天结 束了。” 会吗?大家都暗自苦笑—现在死亡已经不是最糟糕的结局了。 等死是最难熬的。 等了一个下午,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大家打电话叫来盒饭在办公室吃了, 继续等待。 天色渐渐黑了,办公楼里的职工都已经下班离去,整栋大楼就只剩下他们几 个。 赵雪君忽然想要上厕所。这已经是下午以来她第七次上厕所了,没有办法, 她一紧张就是这样。 走到门口,她心里有点害怕,回过头来求援地看着其他人。蒋世超看其他人 的注意力都放在许森和杨天问身上,便只好出来陪她。 人去楼空,使得走廊分外寂静。厕所在走廊的尽头拐弯处。赵雪君心里总有 点害怕,走两步便回头看一下,搞得蒋世超也很紧张,也跟着她回头看—身后什 么也没有,只有长长的影子拖在地上。 回了几次头,他便懒得理赵雪君,自顾自地往前走。赵雪君见他的脚步加快, 赶紧上来搀着他的胳膊,眼睛还是不住地东张西望。 又走了几步,他突然停下了脚步,仰头看看天花板,脸色为之一变。赵雪君 被他突然变白的脸色吓坏了,摇着他的胳膊连连问发生了什么事。 他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觉得仿佛有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底,全身的每个细胞 都往外冒着寒气。 然后,他慢慢地回过头—他们身后,拖着长长的他们自己的影子。 有光就有影,这并不奇怪。奇怪的是,整个走廊里只有中间的天花板上才有 一盏吊灯。他们刚从办公室里走出来时,吊灯在他们前方,因此影子在他们身后, 这很正常。 然而,现在他们已经走过了吊灯的位置,吊灯在他们身后,光是从他们身后 发出,按照常理,他们的影子应该出现在他们前方。 但是他看到的是,影子依然拖在身后,逆着光的方向拖得老长。 更加恐怖的是,此时他们分明已经站着不动,影子却还在运动着。不是那种 改变位置的移动,而是大小在发生变化,在不断地拉长,慢慢地朝走廊另一头延 伸,到了校长办公室门口,忽然一拐弯,延伸进去了。 赵雪君本来并不觉得有什么异样,然而越看越是心惊,看到影子进入校长办 公室时,她终于忍不住尖叫起来。寂静的走廊因这尖叫而变得深邃,蒋世超本来 想阻止她,却发现自己也在跟着尖叫。他们一边叫,一边觉得心脏砰砰狂跳,好 似就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一般。 他们的叫声惊动了办公室的人们,只听到几个人的声音在大声询问:“怎么 了?”他们还未来得及回答,就见灯光一阵闪动之后,眼前蓦然一黑。两人紧张 得全身冰冷,互相握住对方的手,摸索着到了墙边,背部靠墙站定。 办公室传来一阵嘈杂和慌乱的声音,校长在大声说“大家不要慌”,冷心和 林丁则在叫着蒋世超的名字。乱了几分钟,稍微镇定了一点,听见校长洪亮的声 音说:“大家不要慌,都到我身边来,我现在点名!”他首先叫的是蒋世超,蒋 世超大声道:“我和赵雪君在走廊里!”然后他们沿着墙壁慢慢朝办公室移动。 在平时他们也曾遇见过停电的情况,但过了几分钟后眼睛都可以适应黑暗, 能朦朦胧胧看见一点东西。这时已经过去好几分钟了,他们眼前依旧是漆黑一片。 从走廊的窗户可以看见外面分明亮着路灯,但走廊里却一点光也没有,伸手 不见五指。 校长接着就叫了杨天问的名字,没有人回答。每个人心里都咯噔一下,校长 又连连叫了几声,还是没有人回答。其他的人也开始帮着叫,几个人一起喊着杨 天问和许森的名字,而那两人一点声音也没发出来。黑暗中只听见段云抖抖地说 :“他们一定是死了,你们没闻到水草的味道吗?他们跟前面几个人一样死了!!” 其实每个人心里都是这么想的,只是不愿意说出来罢了。只听冷心轻声叱责 道:“不要胡说。”然后大家都沉默下来。 蒋世超他们两人沿着墙壁摸索了一阵,一共走过了八间办公室,下一间应该 就是校长办公室了。两人摸到门口,门是开着的,他生怕走错,试探着叫了一声 :“你们在吗?”话音未落,只听见房间内传来一连串的回声:“你们在吗—你 们在吗—你们在吗—你们在吗……”好像他面对的不是一个几十平方的房间,而 是一个巨大的礼堂。蒋世超和赵雪君手指紧扣,四肢都似乎已经吓得软了,两人 转身就想跑,却发现双腿沉重已极,拼命地使力,也只能勉强将双足抬离地面少 许,并且无论他们如何努力,却始终只能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运动。这种情形 在梦里经常出现,在梦里,人常常会遇到想跑却跑不动的情况。他们现在的情形 正是如此,身体的动作像放慢镜头一般。 赵雪君觉得自己已经害怕得快要窒息了,大口地喘着气。她忽然生出一个可 怕的念头:要是现在她手里紧握的那只手,并不是蒋世超的,那该如何是好?她 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想开口问又害怕,最后还是战战兢兢地问:“世超,是 你握着我的手吗?”只听蒋世超一声惨叫,她觉得手里那只手明显一抖,然后就 在她手里拼命挣扎,似乎想挣脱出去,她立时放手。蒋世超颤抖着问:“如果我 握住的不是你的手,那……那是谁的?”赵雪君全身已经被鸡皮疙瘩覆盖了好几 层了,她也是用同样变调的声音问:“我不知道,我……我只是想到了,你…… 你果然不是握的我的手?那刚才从我手里挣脱的那只手又是谁的?“一阵短 暂的沉默后,蒋世超的声音略微镇定了一点:”原来你只是问一下!刚才那是我 的手! 雪君姐,你别提这样的问题来吓我了好不好?“赵雪君这才松了一口气:气 氛已经够吓人了,两人还要自己吓自己。 办公室里的人听见蒋世超说话的回音,又是一阵恐慌的骚动,然后就是互相 寻找的声音,接着听见冷心在大声喊:“世超,怎么了?” “我不知道,你们在哪里?”蒋世超的声音已经变调得不像他自己的了,他 真的觉得很害怕。现在他一手在冰冷的墙壁上摸索,另一只手悬空放着,令他心 里一阵阵发毛,生怕手臂甩动时碰上什么可怕的东西。他很想再次握住赵雪君的 手,至少知道黑暗中的确有个人跟自己在一起,心里有个依靠。正要开口,赵雪 君已经先行提出了这个想法。两人朝对方出声的方向伸出手去,在空中摸索着, 心里只是打鼓。好不容易握到一起,赵雪君不放心,又问了一句:“世超,是你 吗?”蒋世超连连点头,猛然想起在黑暗中对方看不见自己点头,赶紧大声回答 :“是的,是我!” 浓重的水草腥味弥漫在整个走廊。办公室里的人不间断地叫着他们的名字, 给他们引路。他们不敢稍有停留,仍旧努力地抬高沉重的双腿往前移动。走了几 步,蒋世超感觉到赵雪君的手在朝下拉他,似乎要他弯下腰来。他问道:“雪君 姐,你在干吗?” “什么,我也正要问你呢。”赵雪君不解的声音传来。 仿佛是一阵霜风贯体而过,他全身冰冷,恐惧堆积到了咽喉处,只是出不得 声。 赵雪君的声音就在他的耳边,而他手里握着的那只手却显然是处于下方,根 据那手使力的方向和握手的方式,可以肯定手的主人一定是半蹲或坐在地上。难 道那手并不是赵雪君的?寒意从他心底弥漫出来。他使劲握了握那只手,那手比 他的手大了许多,完全不似赵雪君先前的手那般小巧柔软。且这手上冰冷粘湿, 仿佛才洗过一般,还有丝丝缕缕毛茸茸的东西。 “雪君姐,你掐一下我的手!”为了证实,他声音小小地对赵雪君说。 等了一小会,没有回应。他强行压制住要甩开那只手的冲动:“雪君姐,你 没听到我说话吗?”这回赵雪君立刻有了回答:“我已经掐了你的手好几下了, 怎么你没感觉吗?”她的声音十分惊恐,“世超,你的手怎么这么湿,你出了很 多汗吗?怎么连手背也湿了?” 他再也不能控制自己,大叫着甩开了那只手,同时狂喊要赵雪君放手。赵雪 君显然已经被吓哭了,大声道:“怎么了?世超你在哪里?” 蒋世超很想立刻狂奔,随便跑到什么地方。无奈他依然只能这样缓慢地运动。 他听见旁边赵雪君哭得打嗝的声音,可是已经没有力气说话来安慰她了。 “雪君你还好吗?世超怎么了?”办公室里的人焦急地询问。他们两人却已 经害怕得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