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囚车一路呼啸,很快驶出了扬州。 在千里迢迢的返湘途中,刘勤学初始默不作声,干警们也没有谁问他什么,除 了“吃饭”、“喝水”、“抽烟”等日常简单用语外,一点没有涉及到案情的话题。 到第二天晚上,汽车行至江西井冈山下,大伙儿住进了一家招待所。洗漱完毕,吃 了饭后,刘勤学自己开口了。他首先感谢警方对他的有礼相待以及沿途的照顾,还 特别向谭局长道了歉,然后说,他自己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说从他准备杀村长的 时候起,就估计到了今天这个后果。他说他其实已经受不了了,与周围人不能说, 与婷婷也不能说,如果再不讲出来,他会憋死,会爆炸。他毕竟杀了5 个人,其中 一个还是他的父亲。即使不被警方抓获,他这一辈子也不会在良心上得到安宁,说 不定哪天他也会自杀。他说他东躲西藏,担惊受怕,既要防公安,又要防朋友,甚 至还要防谷婷家里的人,没过一天心稳的日子。但走到这一步,他惟一感到对不起 和放不下的就是婷婷。这三年来,是她相守着他挚爱着他给他温情给他抚慰。 说到这里,一直没有情绪显示的刘勤学流下了眼泪。静了一会儿,刘勤学才开 始述说自他三年前逃亡到昨天被捕之间的生活历程与犯罪情节。 十六 原来,自他们父子承包的山地初显成果之后,刘勤学与父亲之间的隔阂也随之 产生。刘勤学一直不解,为什么父亲那么热心于公益,热心于助人?为什么却对儿 子那么吝啬?他当时对刘书伟的话一句也听不进去,并一气之下搬了出去,不久便 干起了屠宰行当。父子俩有一段时间几乎断了往来。 1996年8 月7 日,也就是刘书伟死前的一个星期。这个日子刘勤学记得很清楚。 那天晚上,父亲到他家叫他,说晚上想请他到山上去一趟,有要紧话说,神色颇为 严峻口气颇为郑重。他本想一口拒绝,但见到这样子,也感到父亲可能真有什么话 要说,也许父亲是回心转意,答应把钱交出来。于是他去了。山上的那间房里,只 有一盏充电应急灯。四周黑沉沉的,远处不时传来几声犬吠。 刘书伟点了一支旱烟。他说:“勤学,我有些话一直没有对你说,以为你长大 了,应该能心领神会,理解我。但你没有,我感到心痛。事到如今,我想该和你说 说了。你的曾祖父,也就是我的祖父,是民国初年从河南商丘逃荒到这里的,历代 单传,到你这已是快90年了。自我懂事起,我们这房人在岛石村就没抬起头做过人, 受欺受挤受压,就因为我们是外姓人。我虽然表面上沉默驯服,但我内心里却一直 想反抗,想改变这种命运。难道到你那一代还有你的后一代就永远这么下去吗?我 看中那片荒山,就是估计吴姓人不会与我争,而我就是下了决心要从这片荒山上站 起来。我绝不是只想赚几个钱,那是短视,也是短命的。你想想,吴起应还有那么 多吴姓人知道这块地能出黄金,还会让我们父子干吗?所以,我不会只顾自己,我 会拿出一些钱来笼络人心,封住吴起应的口。我会想办法把名声搞到乡里县里去, 让吴起应不敢对我轻举妄动。”因此我借买苗之名,经常到县林业和农业部门拜师 学艺,顺便也邀请他们到山上参观。后来果然出名了。出名并不是我的最终目的。 我还有一个更远的想法,就是要当村长,要彻底改变与提升我们刘家的身份。这样, 我一方面花钱买人心,另一方面在县里乡里领导面前直言袒露我的治村计划,县里 领导也有这个意思,嘱咐我做好思想准备和村里的发展规划。今天找你聊聊,有两 层意思,一是求得你的理解,二是也想得到你的支持。你想想,如果连家都治不好, 如果你总是给我找麻烦,我能当好村长吗?能在吴姓人中站稳脚跟吗?“ 刘勤学当时听了,不自觉地低了头。他没想到父亲有这么深远的考虑,并且这 考虑不能说不是为了自己。他的内心里便产生了一种深深的愧疚感和对父亲的崇敬 感。他说:“爹,我现在明白了,是我对不起您,我错了。我想马上改还不迟。您 放心,从现在开始,您按您的想法去做吧,我保证不会再给您添乱,也保证全力支 持您。”父子俩当即兴致盎然,和好如初,把一瓶陈年谷酒喝了个精光。直到凌晨, 刘勤学才独自回家。 十七 1996年的8 月13日,这是刘勤学一生中更加无法忘记的日子。刘勤学记得,当 天气候格外炎热,天上的星星也格外多。 -------- 深圳商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