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局 关押过孙朝晖、邱一禾的审讯室,昨天自己在里面垂死挣扎,现在却是心爱的人神 情淡然地坐在那儿,在门外不断徘徊的毕生始终鼓不起勇气走进去,他不知该如何面对 那双纯粹的眼睛,更不知该以什么样的心态去面对眼睛的主人。 等待是漫长的,分分秒秒对毕生来说都是一种心理上的折磨,他竖起耳朵贴在门上 倾听,可除了郭启达的咆哮和邢怀彬的咳嗽之外,听不到半点林倩儿的声音,“她为什 么不替自己辩解,她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说?难道她真的是凶手吗,真的是凶手吗?” 房门咿呀着打开,见到郭启达摇头叹息着走出来,毕生飞快上前拉住他的手急切地 问:“郭大哥,她怎么说?” 郭启达苦涩地笑笑,回答道:“她对所有的指控具不否认,但也不愿仔细交待杀人 的动机和过程。” 最后一丝希望破灭,毕生感觉天旋地转,加上连日来的高度紧张和不眠不休,差点 就此昏厥过去。抓着郭启达的胳膊,好不容易稳住身子,毕生哑着嗓子问:“胡玲的情 况怎么样?我现在能不能见见她?” “毕生,不要再做无谓的事情了,你这样只会让自己更加痛苦。”郭启达规劝道, “胡玲是在迟婉房间发现的,这是不争的事实,你还指望从胡玲那儿得到什么呢?现在 还有什么能证明迟婉的清白呢?醒醒吧,毕生!” “让我见见胡玲吧,就算了却我的一桩心愿……郭大哥,算小弟我求你了。”毕生 欲哭无泪,事实上他何尝不清楚目前的状况,只是他不能眼睁睁地就这样看着“林倩儿” 被送进大牢。 郭启达闭着眼睛想了想,“胡玲受惊过度,需要一点点时间来调理,我看你还是先 跟迟婉好好谈谈,然后再决定是否去见胡玲吧。” “迟婉……我还是喜欢叫她倩儿。”毕生呢喃着点点头,猛地又请求道,“能让我 们两个单独相处一段时间吗?” 郭启达耐不住毕生的眼神,颔首道:“好吧,我想邢老也不会反对的。” 说完郭启达径直转身将邢怀彬从审讯室内叫了出来,两人交谈了一阵后,郭启达冲 毕生摆摆手说:“去吧,不过千万别感情用事。” 心跳声犹如敲鼓一样在脑子里砰砰直响,握着门把手的毕生深呼吸几次后,打起十 二分精神推门而入。 白色的墙壁、天花板、地面,白色的桌子、椅子、茶杯,白色的脸庞、双唇、纤手, 除了林倩儿的长发和眸子,整个世界仿佛都是白色的,苍凉的白色,让毕生刹那间有种 号啕大哭的冲动。先前想好的许多开场白不翼而飞,哪怕是挤出一丝微笑都显得如此艰 难,望着淡如湖水的林倩儿,毕生只能木偶一样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来,接着便是凝固 般的沉寂。 林倩儿低垂着头,短发轻拂在额头,正在看手中的《本草纲目》,就如几天前二人 在过道上相遇时一样。 “倩儿——”声音颤抖的让毕生难以置信,他慌乱地咳嗽起来,继而自嘲似地笑道, “几个小时之前,我跟你一样,被当成杀人凶手受到他们的盘问,那种感觉真不是滋… …不过没关系,你看我现在已经洗脱了嫌疑,你也会的……” “嫌疑?”林倩儿头也没抬,淡漠地说,“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没有嫌疑,我就是 凶手,所有人都是我杀的。”仿佛在谈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毕生忽然冲动起来,他猛地站起身双手死死抠着桌沿,大声咆哮着:“不可能!倩 儿,那不可能!你这么瘦,这么小,怎么能杀了孙朝晖、邱一禾那样的大男人?” 林倩儿不置可否地笑笑,用手指指脑袋说:“有时候杀人是要用这里的,小同学, 所以我要扮成你的模样。”毕生为之气结,扑通一声坐回椅子,喃喃地不知要怎么反驳 才好。 林倩儿似乎被勾起了兴致,放下手中的《本草纲目》歪着头望向毕生,说:“除了 胡玲之外,孙朝晖唯一信任的人就是你,他跟胡玲关系那么密切,我假扮她肯定一眼就 会被看穿,但你就不同了,穿上增高鞋、戴上帽子,看上去还真有点像哦啊。” “你就是这样靠近孙朝晖的?”毕生闷哼一声说。 “是啊,他胆子小,不敢开灯,我走进去还没说话他就跑过来了,所以很顺利地就 把他给电倒了……”说着林倩儿朝毕生的后面瞅了瞅,“打你那一闷棍还疼不疼,一定 肿了很大个包吧?” 毕生摸了摸后脑勺的疙瘩,没好气地说“暂时还死不了,你是怎么知道孙朝晖下落 的?” “笨死了,我一直都在跟着他呀!”林倩儿回答。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我何时离开审讯室的呢,你不会也跟着我吧?”毕生追问。 林倩儿用手敲了敲桌子,“你摸摸桌子下面,看看有什么。” 毕生伸手在桌子下面摸索一阵,很快苦笑着取出一枚纽扣大小的东西,摇头道: “窃听器!唉,其实我早就该想到这一点了,你都能进入任何房间,自然随时都能用上 这玩意了。” “这东西还不少呢,孙朝晖决定要去仓库跟你见面的事情,也是通过它知道的。” 林倩儿回答。 “孙朝晖选择仓库应该是临时决定的吧?你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想出了一个几乎天 衣无缝的栽赃嫁祸的方案?” “所以说杀人是要用脑子的,赌场的环境我早就熟记在心了,这对我来说并不是什 么难事。反倒是你,能在那种非常紧迫的情况下、短时间内发现那些疑点,着实让我刮 目相看哦。”不知是不是因为谈到自己得意之处,与毕生刚进房间相比迟婉似乎变了个 人,言语之间也生动起来。 眼看着林倩没有丝毫辩白的意思,希望越来越渺茫的毕生不知该如何回答,他挠着 头琢磨了半响,决定先将所有事情问个水落石出,于是整理头绪,清了清嗓子道:“倩 儿,你是怎么把高翔诱进卫生间的?他那种人应该不会——” “邱一禾的遗书上不是说得很清楚了吗?只不过那个毒贩就是我。”林倩儿非常配 合,“你和邢怀彬对这个案子的分析我都听到了,其实在杀死高翔的过程中,有个很重 要的环节是你们忽略了的。” “是什么?”毕生心想到了这一步居然还有忽略的问题,不大可能呀。 “你们就没有想过,凶手如何掌握时间,恰到好处地拨通电话吗?” “什么电话?” “榆木脑袋,当然是卫生间通风口内的手机呀!不是亲眼确认高翔是独自一人进入 卫生间的话,任何人也无法远距离掌握让铃声响起的精准时间的。在这之前我可是先给 高翔打了个电话呢,告诉他有我这有上好的货,不过二十分钟内不到洗手间就甭想交易 了,这可是整个密室铃音机关最重要的环节。我亲眼看着高翔走进卫生间,等确定他开 始吸毒之后才又拨通电话的。” 毕生闻言恍然大悟,拍着脑袋连声说是,又不解地问道:“那你为什么选择先杀高 翔呢?而不是陈庆或者孙朝晖?” 林倩儿咬着牙,低下头恨极了一般说:“他干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禽兽勾当,是最 该死的,现在我还嫌他死得太痛快。”停了片刻,忽然又对毕生眨眨眼说:“如果不先 杀他,我毒贩身份岂不就暴露了?” 毕生刚要问高翔怎么会相信你呢,旋即想到以林倩儿的聪明对付高翔那样的草包自 然手到擒来,恐怕又要被骂成“榆木脑袋”,便改口说道“那高翔的尸体也应该是你盗 走的吧?” “嗯,废了我不少功夫呢。” “很难想象你居然能很下心肠来分尸,当时难道你就不觉得害怕吗?”毕生晃了晃 头,发现自己是越来越无法理解眼前的林倩儿了。 “没有你想象的那样恐怖了……”摆了摆手,林倩儿随意道,“我找到的时候尸体 已经被冰冻起来了,所以只是用刀将头颅和四肢斩下来带走,其他的都扔进打肉机里搅 碎了。哦,我记得好像还碰到了你呢,是不是?” 是啊,高翔尸体被盗的那天清晨,也正是自己和林倩儿真正相识的开始,随后又有 了迄今为止让自己最为难忘的一顿早餐,此刻想起却恍若隔世。毕生不由得一阵懊恼和 心酸,涩声道:“当时你带了个行李箱,说要换房间,高翔的尸体就在行李箱里吧?” “对啊,我用塑料袋装好放在里面的,总不能把它留在房间里吧?”林倩儿笑道。 “那换房间呢?也只是个谎言吗?”毕生追问道。 “那倒不是……毕竟不是什么好事,怕连累了同房的人而已。” 毕生捏了捏眉头,心想还是不要问林倩儿与自己相遇是否也是刻意为之了,“对了, 陈庆被杀的时候,你不是在咖啡厅吗?应该没有作案时间才对吧?” “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差不多快要完成陈庆房间现场的布置呢!”林倩儿笑着说, “其实这里我耍了点小花样,一方面让晓菲帮我热着咖啡等我,另一方面告诉你我在咖 啡厅,等你快要到的时候,我再给晓菲去电话,让她跟你说我刚刚离开!” 毕生叹道:“我就说那咖啡厅服务员怎么骂我是铁公鸡呢,原来你让邢晓菲一直帮 你热着那杯咖啡……嗯,那刘剑峰呢?也是你杀的吗?” 摇摇头,林倩儿似乎想起了什么不高兴的事情,闷哼一声说:“邱一禾这件事做到 倒是很漂亮,否则他早就被汽油活活烧死了,也不会像今天这样死的那么干净、安详。” “邱一禾房间的汽油机关果真是你布置的啊!” “嗯,只不过没料到他警觉性那么高,连灯都没开就找到了……”林倩儿回答。 “那盛装汽油的塑料袋,你从什么地方弄来的,真可以在通电的情况下产生火花吗?” “你知道读名牌大学有什么好处吗?就是可以认识有着各种各样才能的人,那袋子 是我找朋友定做的,他在这一行已经是声名显赫的专家级人物了。”林倩儿似乎不愿牵 连到别人,缄口不再谈及。 “倩儿,我有个地方不明白的,你应该知道邱一禾不是左撇子,可为什么要在他右 手腕子上割脉?”毕生自然明白林倩儿的心思,于是转移话题道。 “我知道啊!但他吃了安眠药睡着后就那个朝右靠的姿势,我可不想画蛇添足再帮 他摆一次,只好在他的右手割脉了。”林倩儿说着眨了眨眼睛。 “我发现伤口除了有几处试探性痕迹之外,整个割脉的过程都干净利落,与寻常人 自杀时会有犹豫性反复伤口不同,你这样就不怕别人产生怀疑吗?”毕生忍不住问。 林倩儿忽然不无忧伤地叹了口气,回答道:“原本我是想要留下反复性伤口的,只 不过邱一禾主动提出希望我能手脚利落一点,所以只得快刀斩乱麻、一挥而就了……话 说回来,邱一禾倒是个我见过的最有真性情的男人,明明知道自己会死,仍坦然地将安 眠药吃了下去,还问我要不要由他自己动手,甚至连那封遗书,都是他主动代劳完成的。” 毕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狐疑地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没可能会心甘情 愿地就死的吧?” “对此我无可奉告!”林倩儿瘪瘪嘴,“该问的问,不该问的你最好咽回肚子里去。” 对于林倩儿这么直接的回答,毕生再次无言以对,惟有狠命挠头,仿佛抓破了脑袋 答案就会倾泻而出。连日的疲累和心中的痛苦搅在一起,让他看上去仿佛苍老许多。 林倩儿定定地看着面容扭曲的毕生,小声的说:“对不起,我本不想陷害你的,只 是为了争取时间,我不得不这样做。” “嗯……当时我以为自己死定了……”毕生强迫自己从痛苦中挣脱出来,愣愣地答 道。 没等他说完,林倩儿居然调皮地笑了,“不过你没让我失望,我就知道你一定能证 明自己清白的。” 毕生不知所以地瞪着林倩,脑中琢磨着这句话的含义。 “怎么,生气呢?”林倩儿眨了眨眼睛,单手支着下颚嬉笑道,“别生气了,虽然 跟你开了个不小的玩笑,但我也没想过要你替我背黑锅哟……” 毕生现在是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明明是来帮林倩儿寻找洗脱嫌疑的线索,怎么 最后扯来扯去落到了自己的头上。 “小气鬼,别闷不作声嘛!为了让你不至于蒙受冤屈,人家可是特意提前十分钟进 入了仓库……”林倩儿好像很委屈似的,“还有啊,我特意把孙朝晖的手机留下来,还 特意将用来制造密室效果的铜环也遗落在现场……为了你,我做了这么多特意的事情, 你就一点感激之情都没有吗?” 毕生哭笑不得,但原本窒闷的心情倒因为这几句话缓解了许多,叹道:“原来这些 都是你故意留给我的破绽啊?” “当然是特意留给你的呀!不过,我也没料到孙朝晖醒的那么快,不仅拍了照片, 还在手机里留了条短信,着实吓了一跳哦。”在谈及作案经过时,林倩儿就像在说一个 有趣的故事。 “什么短信?我怎么没找到?”毕生问。 “当然被删了呀,我可不想那么早就暴露自己,否则哪有时间去解决邱一禾呢,你 说是不是?” “唉——”毕生用力地叹了口气,“也幸亏是我毕生,换作另一个人,哪能发现这 些纰漏啊,还不是被你平白无故地冤枉死?” 林倩儿无所谓地笑笑,“其实,只要是好人,就不会被冤枉死的,我不是很快就杀 了邱一禾吗?当时你还被关在这个讨厌的房间里呢。” 毕生想想也是,如若自己当时找不到那些破绽,邱一禾的死亡倒也是个有力的提示, 只不过——“那如果邱一禾被确认为是自杀呢?我岂不还是无法洗脱嫌疑?”毕生纳闷 地问。 “确认自杀的话就更简单了……”林倩儿得意地扬了扬头,“如果自杀成立,那遗 书就是正确的,孙朝晖便是被邱一禾所杀;如果自杀不成立——” 毕生由衷地感慨道:“那杀死邱一禾与孙朝晖的凶手是同一人,因为遗书详细描述 了如何谋杀孙朝晖的经过。无论邱一禾是否是自杀,我的嫌疑都可以洗脱。倩儿,你真 是一个天才!” 林倩儿笑而不答,似乎在说“那是当然”。毕生看着她几近无邪的笑脸,心下一痛, 缓缓地问道:“倩儿,你为什么一定要杀他们呢?为什么还要费一番周折,寄卡片给我 这个陌生人呢?” 林倩儿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歪着头沉思了半天,冷不丁说道:“毕生,还记得我问 过你有关灵魂的事情吗?” 毕生点点头。 “如果我说杀他们是为了救赎某个人的灵魂,你相信吗?”林倩儿从未有过这样的 表情,期待中夹杂着少许不安。 “倩儿,你说的某个人,是你的女友吗?”毕生见林倩儿脸色骤变,急忙道,“我 也是刚刚知道的,我看了有关她的一则新闻。” 皱着眉头,紧咬着嘴唇,林倩儿突然浑身颤抖起来,她头疼得仿佛快要撕裂,双手 则用力地抓紧胳膊,“他们侮辱了她,让她的灵魂被恶魔抓在手中,只有杀了他们,只 有杀了他们才能救赎她的灵魂……” 毕生心疼地过去握住林倩儿的手,一字一句道:“倩儿、倩儿,我不问了,不问了 ……” 好不容易在毕生的安抚下缓过劲来,额头冷汗直冒的林倩儿喘息着说:“你会陪着 我么?在船靠岸之前,你会一直在这陪着我吧?” “嗯!我会陪着你,决不离开你半步!”毕生用力点头。 “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害怕一个人了……”林倩儿身子发抖,“毕生,你说,等 我死了之后,我的灵魂会不会来修正曾经犯过的错误啊?” …… 林倩儿趴在桌上睡着了,她一直握着毕生的手,就像担惊受怕的小女孩,说着梦话 沉沉睡去。 慢慢将手抽出来,毕生脱下外衣将它披在林倩儿肩上,然后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 或许因为是林倩儿,或许因为毕生的死脑筋,就如他自己所说,决不会轻言屈服和放弃, 无论摆在眼前的证据如何确凿,他始终相信一点,以林倩儿的心性,决不会因为一时冲 动而杀害毫不相干的人,更何况这是一起预谋许久的连环杀人案。 走进警务室,盖着薄被的胡玲躺在沙发上发出轻微的鼾声,郭启达和邢怀彬则坐在 一起低声谈着什么,不住揉眼睛的毕生拖曳着双腿过去,先发制人道:“根据林倩儿记 载的资料,高、陈、孙、邱四人在六年前还并不相识,这是事实吗?” 不知毕生何以问到这个,邢怀彬和郭启达都未能及时回答,而毕生显然也并非想要 什么答案,他往沙发上一倒,自言自语地说:“难以置信,简直难以置信,四个完全不 相识的人,如何会在同一艘船上出现,而且还共同奸污了一个女子,你们不觉得这很荒 谬吗?” “你究竟在说什么呀?”郭启达困惑地推了推毕生,“你不会是因为太长时间没有 休息,导致大脑短路、疯言疯语起来了吧?” 双眼微合的毕生摇摇头,用一种难听的沙哑嗓音说:“你们知道倩儿的杀人动机吗? 她认为高、陈、孙、邱便是当年侮辱了她女友的几个畜牲!” 郭启达错愕地啊了一声,而邢怀彬却咳嗽道:“她不是正常人,任何细微的地方也 会导致她产生极不合理的妄想。” “可她看上去并不像你说的那样……”毕生双手掩着额头,“我觉得她是真的这样 认为的,她觉得只有杀了那些侮辱她女友的畜牲,才能让女友的灵魂得到救赎,而那些 畜牲是谁,并非因为一时的妄想症而来,就像,就像倩儿能够清晰地记起六年前的情景 一样。” “别把自己给逼疯了……”邢怀彬探身过去抓着毕生的肩膀,“毕生,好好睡一觉 吧,你需要放松一下紧绷的神经。” “我还不能睡——”毕生絮絮叨叨着,“真相离我只有一步之遥,我还不能睡,我 会揭露真相的,在船靠岸之前,我一定会揭露真相的。” 郭启达叹了口气,言不由衷地说:“我知道你肯定可以的,但在那之前,你还是听 邢老的话,稍稍放松一下神经,这样也有助于让混乱的大脑冷静下来,你说是不是?” 缓慢摇头的毕生似乎正在渐渐睡去,无法抵挡的困意不断蚕食着他的意志,他太累 了,因为林倩儿的缘故,就连一直以来支撑他保持清醒头脑的欲望也慢慢瓦解。 如果不是一声突兀的尖叫,如果不是胡玲从噩梦中惊醒,或许毕生真的会一觉睡到 游轮靠岸,但现在,他打了个激灵从沙发上蹦了起来,用最快的速度窜到胡玲旁边,抓 着胡玲的肩膀大声道:“胡玲!孙朝晖给你留下了什么?” 胡玲仿佛还没有完全摆脱噩梦的纠缠,神情慌张、下意识回答道:“网址……” “什么网址?”毕生乘热打铁,他知道胡玲一旦清醒,恐怕就不会这么容易套出话 来了。 “www.gxgarden.com,登陆帐号是gaoxiang,密码是六个八,里面有一个视频,是 高翔他们——”胡玲一口气说到这,猛地清醒过来,立刻一把将毕生推倒在地上,惊恐 地摆着手说,“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毕生飞快冲同样还没睡醒的郭启达道:“船上什么地方能上 网?” “收发室有几台电脑!”郭启达被这种紧迫气氛感染,说话的声音不由自主地颤抖 起来。 “你在这保护胡玲和林倩儿,我去收发室!”毕生转身就往外跑,却忽然在门口停 住,他转过身来对从沙发上站起来的邢怀彬说,“邢叔叔,是时候揭露真相了,你难道 不想随我一同去吗?” 邢怀彬摇摇头,摆手道:“人算不如天算,该来的总是会来,人不可能一辈子在真 相面前转身而逃。不过,无论你得出什么样的结论,最好能赶在船靠岸之前,因为船一 旦靠岸,事情就不是你我能掌控的了。” 这话让毕生惊出一身冷汗,慌不迭扭头去看墙上的挂钟,而郭启达和胡玲也不约而 同地朝那儿望去,于是乎三人同时抽了口凉气,“十六点三十八分,距离抵达澳门的时 间尚不足两个小时!” …… 船上的广播一遍一遍地重复放着相同的声音,那柔柔的标准的普通话在渐渐低沉变 红的夕阳中充满了离别时的忧伤,归心似箭的旅客们再也无暇欣赏日落的优美景色,忙 碌的船员们也开始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笑谈着上岸后的娱乐。这个时刻,只有两种人的心 情是低落的,一种是在船上赌场里输个精光的赌徒,另一种就是无法面对岸上现实生活 的逃避者,而坐在审讯室内等待的郭启达和邢怀彬等人,恐怕心情就不是低落二字能道 尽的。 “他正在往回赶,很快就能到了!”这已经是郭启达半小时内给毕生去的第八个电 话,他坐在邢怀彬和林倩儿对面,身旁是已经收拾好行李的方医生和胡玲,汪耀明则站 在他身后。 “有没有什么发现?毕生应该不会空手回来吧?”决意要看到最终幕的方医生担心 地问。 “你紧张个什么劲,人家小姑娘都比你放松得多……”汪耀明调侃完方医生,自己 却也加了一句,“毕生这小子办事真蘑菇,查个资料居然花了这么长时间,害我们在这 儿穷紧张。” 虽然毕生并未在电话里透露半点情况,但郭启达相信这一趟他并没有白跑,于是安 慰道:“还有时间,我们不要着急,相信毕生一定不会让我们失望的。” “他已经让我失望了!”林倩儿趴在桌上,左手来回翻着《本草纲目》,“他答应 过不离开我半步的,可是等我一睡着,他就跑了!” “嘿,小姑娘你这就错怪人了。”汪耀明替毕生打抱不平,“他这样不辞辛苦地折 腾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还你一个清白?” 闷闷不乐的林倩儿哼了一声,似乎并不领情,她忽然直起腰,问身旁的邢怀彬道, “晓菲呢,你不是说她马上就会来的吗?” 正在发愣的邢怀彬愕然地摇摇头,说了句“可能还在收拾东西吧”,便不再出声。 大家左等右盼,总算盼来了毕生,可是毕生阴沉着脸走进来,二话不说往椅子上一 坐,然后就死死地盯着邢怀彬,保持着一种愤怒的沉默。 “骗子!”林倩儿忽然抓起《本草纲目》朝毕生扔了过去,“小骗子,你说过不离 开我半步的!” 表情严肃的毕生弯腰拾起那本书放在桌上,依旧瞪着邢怀彬似乎在等待什么。 “毕生……”邢怀彬苦涩地笑笑,僵硬地用手敲了敲桌子,“我知道迟早会有这一 刻……该来的总是会来,人不可能一辈子在真相面前转身而逃……当年你父亲也是这样 对我说的,你就尽快开始吧,不用顾忌什么!” 眉头紧锁的毕生点点头,从口袋里取出手机打开,然后按了几个键放在林倩儿面前, 沉声问:“倩儿,你告诉我,视频中的女人是谁!” 只扫了一眼手机屏幕,林倩儿立刻躁乱起来,她的眼睛变得赤红,原本安详的脸庞 也痛苦地扭曲起来,她的手伸出去又缩回来,反复了好几次后愤怒地砸着桌子喊道: “把它拿走!把它拿走,我不要看到它,我不要看到它!给我拿走啊!” 眼中闪过一抹悲怆的神色,同样激动的邢怀彬居然伸出颤抖的手挡住了屏幕,而林 倩儿就像被火烧灼了一样,整张脸涨得通红,压在桌上的双手也不停地抽搐。 究竟是什么样的视频,让邢怀彬和林倩儿如此动容,郭启达、王耀明以及方医生都 非常好奇,无奈手机屏幕被邢怀彬的手挡住,他们也不好意思凑过去看个清楚。这时毕 生好像也在忍受着某种折磨,从喉咙底部滚出一句相同的问话:“倩儿,你告诉我,视 频中的女人是谁?” “我女朋友,是我女朋友……”林倩儿突然疯狂地冲毕生吼了起来,“毕生,我恨 你,我恨你!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不原谅你!” 毕生看来是铁了心肠,不仅对林倩儿的愤怒置之不理,而且硬生生扯开邢怀彬的手, 再次将手机拿起来递到林倩儿面前,大声说:“倩儿!你看清楚,这是你女朋友吗,是 你女朋友吗?” “是的!是的!是——的——”被逼急了的林倩儿忽然一把抱住毕生的胳膊,张嘴 便咬在了他的手上。 剧烈的疼痛让毕生不由发出一声闷哼,但他却并没有将手缩回来,因为跟真相比起 来,这种疼痛根本算不得什么。他直等到林倩儿的情绪缓和下来,松开自己的手,才呼 出口浊气飞快道:“倩儿,你真的看清楚了?她确实是你女朋友?六年前自杀身亡的女 朋友?” 或许是因为情绪得到发泄的缘故,林倩儿这一次并没有让视线逃离手机的屏幕,她 毫不犹豫地回答:“你问多少次都一样,我心里很清楚,她是我在这世上最爱也是唯一 爱过的人!” “不!她不是!”毕生突然将手机推到邢怀彬眼前,斩钉截铁地说,“倩儿,她不 是你已经死去的女友,她是邢晓菲,是邢怀彬的女儿——邢!晓!菲!” 画面上人事不省的邢晓菲正遭受着高翔的凌辱,狞笑的陈庆正在宽衣解带,咬牙闭 着眼睛的孙朝晖站在一旁瑟瑟发抖,神情冰冷的邱一禾则双拳紧握,站在画面的角落里。 看着这些,邢怀彬并未有更加过激的反应,只是眼中死灰的颜色越来越浓,脸上的表情 越来越冷。 这时林倩儿忽然笑了,她咯咯笑着将手机从毕生手中抢了下来,然后将它合上随手 扔在一旁,说道:“毕生,你真是不长记性……邢晓菲原本是邢晓菲,但现在她已经不 是邢晓菲,而是我女朋友!你永远也不会明白这句话的。” “我明白——”毕生慢慢坐下来,“邢晓菲过去是邢晓菲,但现在她是你女朋友的 鬼魂所化。” 诧异地看着毕生,林倩儿问:“你也相信有人死后会有鬼魂吗?” “鬼魂?”毕生哽咽着说出这两个字,摇头叹道,“倩儿,我很想说我相信,那样 或许我能好受一些,但是——” “我不要听但是!”林倩儿激动地说。 毕生难过地摇摇头,有些话他不得不说,为了那残酷的真相。他抬手指了指邢怀彬, 飞快说道:“这个白发苍苍、饱经风霜的老人,就是邢晓菲的父亲……邢晓菲是她女儿, 实实在在的女儿,实实在在的一个人,她不是你女朋友,更不是你女朋友的鬼魂所化! 倩儿,她是实实在在的一个人,她是邢晓菲,她跟你我一样,都有父母、有亲人、有朋 友,如果你女友的鬼魂确实存在,你觉得她会夺走这样一个实实在在的人的身体吗?她 会这样做吗?” 林倩儿情绪激动地拒不承认,只是一个劲说“我不听,我不听……”。 “好吧,好吧……倩儿,你冷静下来,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毕生似乎需要很 大的勇气才能问出这句话,因为话一出口,能感觉到他整个人都忽然放松了,“你记得 你女朋友的模样吗?” 眼中噙泪的林倩儿犹豫着指了指手机,含糊不清地回答:“就,就是那个样子,我 记得,就是那个样子的。” 苦苦地笑了笑,毕生将一直盖在桌上、打印出来的照片翻过来,推到林倩儿双手之 间,轻声细语道:“好倩儿,你看看她……” 林倩儿看着照片上柔柔的漂亮女生发愣,眼泪却不受控制地噼噼啪啪往下直掉,直 等到泪水将照片整个打湿,她才抽泣着说:“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忘了她的模样? 为什么会忘了她的模样?我怎么会将别人当作她?怎么会这样的啊……” 害怕林倩儿由于情绪失控而发生意外,毕生第一时间抓住她的双手,温柔地说: “这不能怪你的,不能怪你的啊,倩儿……这都是邢晓菲的错,她利用你的失忆,利用 你对感情的执著,是她故意让你犯错的……不要自责了,我的倩儿,不要再责怪自己, 你受的委屈已经太多、太多,不要再难为自己了……” 这个时候始终在一旁呆若木鸡的邢怀彬忽然叹了口气,他从口袋取出两张传真的照 片,看了看翻过来盖在桌上,“毕生,这是你走后发过来的传真,我不知道是否该让你 看看。” 毕生有气无力地摇摇头,可邢怀彬却道:“你打算让她永远活在谎言中吗?你既然 为她揭示了一个真相,为什么不将一切真相都袒露在她面前?” 不等毕生回答,邢怀彬猛地拽住林倩儿的手,将那两张传真啪地一声拍在她手里, “你不是想知道为什么会忘记最爱的人的模样吗?那是因为你潜意识想要将她忘掉,因 为指使那些畜牲侮辱你女友的,不是别人,正是你自己!” 第一张照片不堪入目,四个面目狰狞的男人正在强暴一个柔弱女子,而第二张照片 上,迟婉正好从镜头后面走出来、露出大半张表情残忍的脸。 看到这两张照片的毕生终于忍无可忍,愤怒地咆哮起来,“邢怀彬!你们父女俩伤 害倩儿还嫌不够吗?你们一直利用她来杀人,到最后不仅要让她白白送死,还用这么残 酷的真相来折磨她!你究竟是不是人?是不是人?” 面对毕生的指责,邢怀彬只是淡淡地笑笑,“毕生,该来的迟早会来,真相是无法 掩盖的……这是你父亲对我说的,我希望你也能记住。” 何尝不明白邢怀彬话中的道理,只是毕生觉得这个真相对林倩儿来说实在是太过残 酷了。“她会崩溃的!”,这样认为的毕生发现林倩儿竟然止住了哭,不仅没有想象中 的歇斯底里,反而平静地看着照片自言自语:“她为什么要离开我?我对她难道不好么? 她为什么要为了一个不学无术的痞子抛弃我?让我孤零零一个人?她不知道我失去了她, 就等于失去了生命吗?” 林倩儿竟然恢复了记忆,她一边絮絮叨叨地呢喃,一边将传真照片撕得粉碎,然后 抬起头来看着毕生,冷静地说:“高翔、陈庆、孙朝晖以及邱一禾,他们四人皆系被我 所杀……早在三个月前,我便开始独自谋划这次杀人行动,确切地说,一开始我并没有 作案目标,我是先制定的杀人方案,后选择的杀人目标……至于为什么会是高、陈、孙、 邱四人,一方面因为上船那天得知邢晓菲是我的小师妹,另一方面是四个人都让我觉得 讨厌……” 毕生知道林倩儿这是要一人包揽所有的罪名,心有不甘道:“可是那个录像——” “录像是在我盗取了警务室内证物的时候发现的,它没有删减地保存在高翔的手机 里,所以这更加坚定了我杀光他们的决心!”林倩儿说到这顿了顿,“当然,再将手机 嫁祸给陈庆之前,我已经将这段录像删掉了!” “我总算明白了你们为什么要冒险将证物盗走了,就是害怕这段录像的曝光!”毕 生嘘叹道。 “事实上没有我们,也没有你想的这么复杂,我只是为了单纯的嫁祸才冒险行动的。” 林倩儿保持着一贯的冷静语调,只是话锋却极为犀利,“邢晓菲与邱一禾的关系你心里 应该很清楚,如果我们是同谋,她绝不会眼睁睁看着我将邱一禾杀死的。” “你这是在大包大揽!倩儿,你难道一点都不生气吗,你被别人利用来作杀人的工 具?”毕生问。 “我说过,你将事情想得太复杂了!”林倩儿坚持道。 “那你怎么解释刚才的那些话?你可是口口声声说邢晓菲就是你的女友!”毕生锲 而不舍地固执于真相,事实上,作为精神病患者,林倩儿并不一定会受到法律制裁,在 某种层面上来说,由她一人背下全部罪行,或许是个明智的决定,毕竟邢晓菲只是个一 心想要复仇的受害者。 “我这里有问题,你不知道吗?”林倩儿指着自己的脑袋,“我有妄想症,如果你 相信我说的话,那你真是个疯子。” “好!”毕生咽了口唾沫,正打算说出传真上关于林倩儿杀人方案中早就有四个被 害者名字的破绽,没想邢怀彬忽然插嘴道:“迟婉,你为晓菲做的已经够多了,不用再 说下去了……而且我相信,毕生肯定已经找到了你大包大揽的破绽,你这样只会让我更 加蒙羞啊!” 林倩儿神情一滞,摇头叹道:“你帮我转告晓菲,我并不怪她!” 邢怀彬木讷地点点头,失魂落魄地说:“如果晓菲能听到你这句话再上路,那该有 多好啊!” 这话让所有人错愕当场,毕生更是一屁股跌在椅子上,半响才不无自责地说:“真 相,真的那么重要吗,如果它是这样的残酷,坚持真相,真的还重要吗?” 第一个作出反应的是汪耀明,他拿起对讲机让距离邢晓菲房间的船员尽快赶过去, 然后伤感地问邢怀彬:“邢老,你女儿她——” 神情恍惚的邢怀彬从兜里拿出两个小本子,一边摩挲一边说:“今早跟晓菲分手的 时候,我就有了这种预感,她让我将这个还给你……” 将封皮发黄的本子递给黯然的林倩儿,邢怀彬道:“这个是晓菲无意中在学校图书 馆找到的,也是从这本日记开始,她走上了一条复仇的不归路……晓菲说日记还给你, 还说如果没有你的日记,她或许早就已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说完邢怀彬又翻了翻剩下的那本,送到毕生的手边说:“对于将你牵扯进来,晓菲 感到非常抱歉,她说或许这本日记能够解除你的一些困惑。” 毕生无言地接过日记,犹豫着说:“邢叔叔,这些东西是不是应该——应该做为证 物——” “毕生!你真是个很无趣的男人!”林倩儿生气地叫道。 “是啊,不要太拘泥于形式了,现在人都已经死了,就别再纠缠于这些东西了。” 方医生也有些看不下去,出言劝道。 “你说的没错。”邢怀彬用力吸了口气,“无论怎么样,日记已经交到了你手里, 你要怎么处置都是你的自由,而我——也有必须去做的事情……小郭,给我戴上手铐吧 ……” “邢老,你,你这是做什么呀?”郭启达慌张地问。 “其实我早就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但我不仅没有揭露它,反而极力想要掩盖……我 知道只要毕生在,真相迟早会被揭露,为了达到隐藏真相的目的,我甚至不惜诬陷毕生 ……不过,就像毕长江当年说的那样,他说他并不后悔,因为他虽然不是个好警察,但 起码他还是个好公民;而我也不后悔,因为我虽然不是个好警察,但我想这次我应该勉 强算个好父亲……”邢怀彬仰天长叹,“真相我会一五一十地向当地的公安部门自首的, 毕生你就放心吧……你不用学我,亲手将最亲密的人送进监狱,那真是件非常痛苦的事 情啊!” …… 游轮在澳门港口靠岸,走在川流不息的人流中,毕生默默地念着邢晓菲日记中开篇 的第一句话: 神赐予我们光明,并非为了让我们能够驱除黑暗,而是为了让我们更加地恐惧,从 而永不背叛——迟婉的世界 …… 《邢晓菲的日记》 (三个月前) 我不会原谅他的,这辈子我都不会原谅他! 他又来找我了,问我为什么不理他,为什么躲着他,我从没有想过他会是这样的人, 他连最起码的做人的尊严和道德都没有,他还以为我蒙在鼓里,还以为我对那晚发生的 事情一无所知吗? 但是这次我没有赶他走,我说有点累,心情也不好,呵呵,我还让他明天带我出去 兜风散心。看来女人天生就会演戏! 两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应该是足够用来忘记任何痛苦的事情的,可是 我没有,自从收到那段视频之后,我每天都在不停地搓洗自己的身体,尽管我知道那根 本无法改变任何事情,也根本无法让自己忘记那群猪狗不如的东西在我身上留下的痕迹。 我不知道是谁把录像发给我的,但我很感激他,起码他让我看清了某些人的丑陋脸 孔,但我恨我自己,恨自己什么都做不了,恨自己甚至没有勇气结束掉这肮脏的生命!!! 我真是一个很没用的人,我是天底下最没用的女人,因为我居然成了他用来讨好高翔的 工具,呵呵,我究竟做错了什么,老天爷要这样对我??? …… 今天我终于见到迟婉了,那天无意中看了她的日记之后,我便一直在期待这个时刻, 之所以到现在还不要脸地活着,我就是为了见到她呀! 她没有让我失望,果然从医院里逃出来了,只是个头比我想象的要小,也更漂亮, 说句心里话,我真不敢相信她会是那么可怕的人。 她应该没有怀疑我,是的,肯定没有怀疑,我能从她眼睛里感觉得到信任,她是真 的将我当成那个可怜的女人了! 竟然找人强暴自己最爱的女人,若非看了她的日记,真的很难相信。呵呵,为什么 不相信?他不也对我做了相同的事情吗?只不过迟婉为的是爱情,孙朝晖为的是欲望罢 了。 终于要开始了! 终于要开始了! 今天重新回到他身边,就是第一步!!!我要复仇!!!我要将他们一个个全部杀 死!!!杀死!!! 8 月24日(游轮出发前十天) 今天对我来说是个幸运日,一方面是那几个畜牲还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不仅对我 的邀请没有怀疑,还主动提出要承担所有的费用。他们一定还想再来一次吧?肯定是这 样,我从他们的眼神中能看出来,一群猪狗不如的畜牲,这次我要让你们全都不得好死!!! 其实,最让我高兴得还不是这个,而是迟婉给我寄来了非常详细的资料和杀人方案, 这是她将近三个月来的辛劳成果。 仔细地看过了那些资料和方案,不得不承认迟婉确实是个天才,我想就算是父亲, 也不一定能够看透这背后的玄机吧? 嗯,控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呢,破例喝上一大杯红酒吧,也算是一种庆祝,很快所有 的苦难便都要在那艘游轮上结束了! …… 9 月3 日(游轮出发前三天) 今天我去了迟婉住的地方,是乘着天还没亮偷偷去的,我不想被人发现。 迟婉非常听话,两天前便离开了那个地方,我把方案塞在床上的被褥中后就赶紧走 了。 我发现,女人只要狠下心肠,一样可以坏得非常彻底,我就是个鲜明的例子,换作 以前,就算敲破脑袋也不会想到这样做的。 我还给毕生寄去了卡片,他小时候就喜欢破案、推理之类的东西,我想他看到卡片 上的留言,应该也会跟我们一起上船吧。那样或许就用不上那些留在迟婉房间的东西了, 父亲不是总夸他将来会成为一个好刑警吗? 最好是在杀死孙朝晖之后,他发现迟婉是凶手的证据,这样一来所有坏人都得到了 应有的惩罚! …… 9 月6 日(游轮启程的第一天) 等了三个月,我的报复计划终于启动了!!! 毕生果然按我预想的上了船,只是没想到父亲也会来,八成是被毕生硬拉来的,我 不知道怎么面对他,感觉已经很久没有跟他说过话了。 该死的毕生!! 不过谁也别想阻止我!!!该死的人一定要死!!! 我要用他们的血来洗刷耻辱!!! …… 9 月17日(游轮返航的第一天高翔被杀当晚) 这几天父亲半步也不离开我的左右,害得我不敢轻易去与迟婉碰头,对行动的准备 情况也是一无所知。 不过迟婉没有让我失望,她干掉了高翔!!! 高翔离开包厢的时候我就有预感了,可是当他真的死了之后,我还是忍不住想要大 喊大叫,或者冲到卫生间里去看上一眼。不过我告诉自己要冷静,不能让别人发现异常, 而且我也有事情要做,所以不得不留在包厢。 我把迟婉亲笔写的投票偷偷加进去了,这个应该可以引起警察的注意,不过一时半 会肯定也查不到迟婉头上来,那样她也有足够的时间来完成剩下的事情了。 …… 孙朝晖的表情让我看着真的很爽啊,过去他一直把高翔当成靠山,呵呵,现在高翔 死了,我看他怎么办! 不要急,慢慢来,我会将他留在最后的,我要让他知道自己犯下的不可饶恕的罪过! …… 父亲明显在担心我,在我房间里坐了很久都不愿离开,他一定以为我被吓坏了吧? 可惜他一点都不了解我,更不会知道发生在我身上的可怕事情!如果早几个月,他能这 样坐在我身边抓着我的手,或许—— 没什么如果的,我现在只希望他能尽快回去,让我好好享受一下复仇的快感!!! …… 9 月18日(陈庆被杀当晚) 我没有想到毕生居然会喜欢迟婉,这让我吓了一跳,他怎么就会喜欢迟婉呢? 不知道我说的那些话能不能打消他的念头,如果毕生对迟婉心生好感的话,就很难 会去怀疑她了吧? 还有迟婉当成宝贝一样拿在手里的书,不知道她在什么地方找到的,上面虽然只是 一些诗词,但我不能让她再一天到晚看这个! 保不定什么地方会让她想起那些已经忘掉了的事情。 …… 不明白邱一禾是怎么了,感觉他好像知道我在做什么似的,而且过去从未主动跟我 说过话,现在却突然对我大献殷勤,不知道有什么企图? 哼,懒得管他想做什么呢,反正那天晚上的事情他也有份,就算他从始至终都没有 碰过我一下,我不会单单对他心慈手软的!!! …… 9 月19日(刘剑峰被杀当晚) 刘剑峰死了,邱一禾亲口对我说是他杀了刘剑峰。邱一禾说杀刘剑锋很容易,因为 他根本没想到邱一禾会杀他。邱一禾还说他这么做都是因为爱我太深了,他不想那盘记 录着我所有耻辱的录像流传出去,为了我他不惜做一切事情。 或许,是因为孙朝晖的再次背叛让我忽然想靠一靠宽厚的肩膀;或许,是这段时间 邱一禾的体贴呵护,我开始动摇了……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喜欢他,我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喜欢他,但我背叛了 迟婉,是的,我想不通,我怎么会为了邱一禾撕毁与迟婉的约定呢? 房间里的机关一定花费了迟婉不少的心血,邱一禾甚至无法完整地将机关拆除掉, 我辜负了迟婉,这让我的心情非常不好。 邱一禾早就知道这次毕业旅行意味着什么,因为那晚拍摄的录像,就是他发给我的。 他说第一次见到我时就不可自拔地爱上了我,他对那晚在一旁的无能为力感到非常 绝望,他还说,随时随地都愿意为我去死,还说要替我一了百了,杀掉孙朝晖后任凭我 处置。也许正是因为这样,刘剑峰到死也想不到邱一禾会杀了他灭口。 我不敢相信他说的话,但我还是很不争气地相信了,我把所有真相都告诉了他,关 于我的、关于迟婉的,我一边哭,一边说,感觉真的是从未那么痛快过。 …… 9 月20日(孙朝晖被杀当天) 事情越来越复杂了,我从未想过要把父亲牵扯进来,但他还是应该知道了吧,因为 带走邱一禾后,回来他就奇怪地将我抱在怀里,却一句话都不说。 我又哭了,昨天在邱一禾肩膀上哭,今天在父亲怀里哭,我原本不想这样的,但我 忍不住,就像眼泪自己跑出来的一样。 父亲让我出去的时候,还是什么都没有问,什么都没有说,我想邱一禾应该都告诉 他了吧,只是当时我不知道他会决定怎么办。 直到很晚父亲来电话,说孙朝晖已经死了,毕生可能会来找胡玲,让我想办法拖延 时间,我才终于明白,在我和原则之间,父亲义无反顾地选择了我。 这让我很难过,就算孙朝晖死了,我也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我甚至开始有些后悔,将迟婉这个魔鬼带进自己糟糕的生活。 迟婉是个不折不扣的魔鬼,也是个可怜的魔鬼,她可以策划出完美的谋杀,可以将 一大群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可以毫不费力地杀掉孙朝晖并嫁祸给毕生,但她却连自己究 竟在做什么、为什么而做都不知道。 是我开启了这个可怕的潘多拉盒,是我在利用她对爱情的执着,或许,我应该去看 看她,把真相告诉她。 …… 9 月21日(邱一禾被杀当天) 今天是最后一天了,是旅行的结束,也是我生命的结束。 我无法阻止迟婉,就算说出一切的真相,也动摇不了她病态的偏执。 她要去杀掉一禾,就如计划中最后杀掉孙朝晖那样。 她会若无其事地敲开门,将一禾电晕,然后用刀片割开一禾的手腕,再将伪造的遗 书放在一旁。 不!或许一禾不会那么傻,或许他临时改变了主意……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爱我…… 他真的愿意跟我一起死吗……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 父亲起来了,应该是要走了吧…… 希望我的死不会让他太难过…… 让父亲把照片和日记带给迟婉吧…… 希望迟婉可以重新找到真实…… 在这之后…… 我也要走了……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