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魂叩门 晨曦射进卧室,窗帘上出现无数光点,如星星般地闪烁。柏小燕醒了,懒在床 上。别墅区的早晨是都市里一天难得的清静时刻,和自家那片居民区的老房子不一 样。楼下庄老头的公鸡,啼鸣报晓,晨练的几个人幽默地说:庄老头给咱们养座活 闹钟。 “爸总是起得很早。”柏小燕想起背微驼的父亲,柏家他醒得最早,爬起床先 到早市上去,买些油条、大果子之类,然后动手制做豆浆。 柏家从祖辈传下一盘手转小磨,据说是爷爷的爷爷从一个逃荒关东的人手里用 5 斗高粱米换来的。用它磨出的黄豆做豆汁、做豆腐脑、点豆腐,鲜嫩、香甜、雪 白。一代一代传下来,柏小燕的父亲——制锁厂工人,为家人磨豆子成为他工余外 的乐趣。在41岁那年,脊背像锁头鼻子呈弓形就病退下来。十几年里,他早晨都要 磨豆子,石磨辘辘声中,柏小燕如屋檐燕窝里的雏燕,长出羽毛,长硬了翅膀飞出 巢,他常以大女儿为自豪:“我闺女在全市效益最好的企业。” “老锁,”过去同他一个车间的工友,根据他的身形给他起个绰号:老锁。的 确,他长得古铜色脸,背部弯弯的,酷像一把大号铜锁。“怎么看小燕也不像是你 女儿,瞧你,黑泥鳅似的,小燕白净净的,是不是你老婆跟别人……” “这话你对我老伴说去,”对工友荤荤的玩笑话他听得很舒服,他们在一起开 了几十年的玩笑。他有时说:“我闺女吃我磨的豆汁长大,能不白?” 柏小燕小时候顶爱睡懒觉,母亲说她“偎窝子”。 “小燕,喝豆汁!趁热。”父亲煮熟的豆汁端到她的面前,慈祥地看着她喝完, 悄声问:“甜吗?” “甜,甜!”小燕巴嗒着嘴。 “别对你妈说,我放了糖。”他眯起眼睛笑,这是一个小小的阴谋,家里的糖 罐子装着白砂糖,日子紧巴时期糖是好东西,十分金贵,轻易不能动用的。他偷着 往女儿的豆汁里加一小匙,背着老伴、家人,别人都不能享受加糖的特殊待遇。 不久,阴谋被戳穿。母亲发现糖罐子的糖日益渐少。她过堂般地审问家人,先 是弟弟:“大勇,你偷糖吃没?” “没偷!”弟弟大勇大义凛然的样子。 “小燕你呢?你可是个馋猫儿。” “我也没……”她的语气有点虚软,拿眼睛瞅父亲。 哈哈哈!父亲突然大笑起来,弓形的脊背颤微微的。他说:“我那天嘴没味儿, 吃……”他将错揽在自己身上。 “你呀!”母亲艾怨的目光看着父亲。这一幕,凝固在少女柏小燕心里,虽然 说不上刻骨铭心,却始终难忘。 躺在柔软高级鸭绒被里的柏小燕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时光倒流回十年八年,父 亲会端来热乎乎的豆汁。一早醒来睁眼便喝碗鲜豆汁真舒服啊! “老爸身上有股生黄豆的腥味儿!”她极力朝十几年前那个早晨走,去闻父亲 身上的植物味道,那绵长的味道使她感到父亲无比慈祥。糊着报纸的简陋卧室,她 和弟弟从小睡到大。如今大勇已从中国人民大学毕业,在深圳作律师。他想接两位 老人到南方,过惯了简朴生活的二老死活不肯,坚决要在长岭呆下去。照父亲的话, “把老骨头扔在长岭。” “完全为了我呀!”柏小燕看透了父母的心思,他们对自己未来婚姻的忧虑从 眼里流泄出来。 一次父亲电话打到药业集团,说:“来家吧,燕儿,我弄到你爱吃的田鳖。” 田鳖,生在池沼中的昆虫。柏小燕回忆曾经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对它独有情 钟。艰难岁月里,父亲利用休班到郊外给家人弄点“野味”。有个养鱼塘的负责人 他认识,特准许他在鱼塘弄田鳖。她记得父亲带她去捉过一次田鳖,大约在夏末的 雨后。 鱼塘边有个看鱼人临时搭起的棚子——三角形,当地人称为马架。棚子地上铺 着芦苇和一层柔软的靰鞡草算作床,一根电线扯到这里照明。鱼塘负责人特别的关 照,让看鱼人睡另个棚子,紧靠鱼塘的这个棚子腾出给柏家父女用。 捕捉田鳖,父亲很有经验。他在鱼塘的一根电线杆下铺两层草编袋子,浇上水。 电线杆上那盏水银灯,明亮的灯光会引诱来田鳖,它们纷纷钻到草编袋子底下寻找 小虫吃,然后躲藏在里面。次日抖落草编袋子,便可捕获大量田鳖。 那是个对城市长大孩子十分新奇的夜晚,如此近地同大自然亲密接触——在几 近无遮无挡的野外过夜,真像过年过节一般,一切都是新奇儿、迷人的。无名的昆 虫鸣叫,塘边浓着湿漉漉、夹杂鱼腥味的气息,月亮挂得仿佛也比城里低得很多, 伸手仿佛能碰到似的,也清亮许多。她透过月光可看清父亲脸上那标志着艰辛生活 痕迹的皱纹。 鱼塘里传出唧唧的声音。 她问:“爸,水里……” “鱼在唠嗑。”他抽起旱烟,说。 “它们说什么?” “它们说呀,喂,闺女,睡吧!”他夜晚说起鱼塘里的童话,说,“鱼妈妈哄 它的孩子。” “鱼也睡觉?”她听来新鲜,联系到自己想了想,提出个实际问题:“它们枕 不枕枕头?” “……”锁匠父亲极尽想像力来满足女儿的好奇心。 第二天,他们父女满载而归。田鳖囚在纸壳箱子里,在干燥环境中,刺猬般地 缩作一团。侧身坐在父亲自行车货架子上捧着战利品的她,不时将耳朵贴着纸壳箱 子去听,里边很安静,它们大概睡着了,她想。 吃田鳖也要些技术,需去掉头和淡黄色的翅膀,然后用盐腌一腌,放到沸油中 去炸熟,取出撒些椒盐,香酥可口。 几年没吃到田鳖了。长岭郊区的养鱼塘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将这种淡水养殖的 害虫治理得很少见。柏小燕听父亲说弄到久违的田鳖高兴劲儿甭说了,她做完手头 的工作就往家赶。在药业大厦二楼的走廊,碰见邢怀良,他说:“金沙滩酒楼新进 了北极贝,中午我请你品尝。” “对不起,我得回家。”柏小燕没停步,到楼梯口转过身,向冲她发愣的邢怀 良飞个吻,说,“我回家吃田鳖。” “田鳖?”邢怀良头次听说吃田鳖。田鳖是什么东西,是甲鱼还是虫(一种在 住宅墙根土内活动的棕黑色昆虫)?产在长岭的什么鳖,也无法同名贵的北极贝媲 美。他是个做事钻牛角尖儿的人,回到办公室叫来智囊、百科孟志惠,问:“田鳖 是什么?” “田鳖就是水鳖呀!”孟志惠不愧为人称小百科,天文地理像是无所不晓。他 卖弄自己掌握的知识,或说在邢总面前展示才华。他说:“田鳖捕食小虫、小鱼… …同地鳖,也叫虫但它们是有区别的。地鳖可入药,有活血散淤,通经止痛等作用, 公的有翅,母的无翅……” 两个男人谈田鳖时,柏小燕已在自家楼口闻到油炸田鳖的香味儿,葱花混杂姜、 胡椒味很浓,显然是父亲的精湛烹调手艺。 一盘田鳖旁摆着一盘干萝卜条,是父亲的下酒菜。 “老爸,酒又拣起来了?”柏小燕印象中父亲已经戒酒了,还是她劝的。到药 业集团上班后,公司盖宿舍,她分了一套,因此很少回家。后来听母亲说父亲喝酒 甚了,医生告诫:脂肪肝不能再喝酒。母亲说父亲就听她的,她专门回趟家住了一 晚上,父亲表示不再饮酒。她说:“爸,你该听医生的话。” “小燕,你回来爸高兴,少喝一点儿。”父亲几乎一顿饭眼睛没离开她,看也 看不够似的。说,“今晚别走了。” “爸,我住下。” 很晚三人没睡。老式结构的楼房卧室当客厅,柏小燕头枕着母亲的大腿,长拖 拖地躺在床上,同父母亲唠嗑。说家庭的过去,自然谈到柏小燕小时候的一些趣事。 父亲的记忆很好,他说:“你问我鱼睡觉枕不枕头?” “爸唬我说,就像你一样枕着妈妈的大腿。”柏小燕头故意在母亲的大腿上重 压一下。“妈,我老枕着您腿睡觉是吧?” “不让你枕你就嚎。”母亲重复着她疼爱的动作,粗糙的手指抚摸她的额头, “从小打下的底儿,枕我腿睡觉。” “小燕,你还和那个人?”父亲终于憋不住了。他以叫女儿回来吃田鳖为由头, 主要目的是想问问女儿,外面传言很多,他不愿把“二奶”一词和女儿连在一起。 柏小燕遇到鹞鹰鸡雏似的头朝母亲怀里拱了拱,寻求保护。她立刻感到母亲肌 肤的温暖,没吭声。 “你可别老稀里糊涂。”父亲唠叨,问:“打算一辈子都这样?” 柏小燕脸完完全全埋在母亲怀里。 母亲说话了:“孩子不愿说,你还问!”…… 她没在那个夜晚回答父亲的问话。因为她困惑,两年来一直困惑。的确不知自 己同邢怀良的事结局会怎样,归宿,她认认真真想过,只是没想明白。 因为着迷一个人而痛苦,黄承剑感觉到现有的生活像建筑工地的脚手架一样坍 塌了——訇然地,带着巨响。他想去过一种新的生活,和她在一起……离开红房子, 痛苦像病毒进入肌体一样,以最快速度繁殖,他隐隐听到痛苦在身体里行走的脚步 声。 他开车回转山湖镇,打算整理昨夜偷拍的东西。在转山湖玉背花园自己秘宅里 做些事,可以放心大胆,不受打扰。最重要的他想再看看昨夜偷窥的场面,准确说 要欣赏她……他急急往回赶,恨不得一下子飞到。 现在他去的秘宅靠近湖边,是独门独院的二层小别墅。这一带别墅依山势修建, 高高低低错落着,距离也远近不一,每个别墅都被树林拥簇,虽没到枝繁叶茂的季 节,发青的枝条疏疏朗朗地遮掩,使别墅多少给人一种神秘感。 黄承剑推开大门时,纷落的杏花漫舞下来。有一片花瓣儿贴在嘴唇,湿湿的, 有点淡淡的清香。他往嘴里吮了吮,花瓣儿便软在舌尖上。小院撒满一层浅粉色的 杏花。 放好车,他朝正门走去,一只美丽小鸟擦他耳边飞过,翅膀抖动速度他立刻辨 出是只山雀儿。噢,春天还没完全走远,小鸟停留是最好的说明。 一只普通小鸟出现,稍稍分散了他的注意力,痛苦也随之被稀释了、淡了些。 他将钥匙插入锁孔,旋转半周便开开,这本来不正常的现象,丝毫没引起他的注意, 满脑子都是昨夜偷窥情形和刚挤进来的那只美丽小鸟。 进客厅,闻到一股烟草味,应该说他对此种烟味很熟悉的,有个女人专抽这种 烟。“难道是她来过?”他目光寻遍客厅,“我这样想才是傻瓜呢!” 放下背包他到冰箱里取瓶饮料,润润发干的嗓子,这时他听见二楼响起很轻的 脚步声,睁大眼睛望着楼梯,一个他想不到的人出现了。 “是你?”他的表情和见到鬼差不多。 “昨天我等了你一夜。”冯萧萧一身缟素——白沙裙、白发带、白皮鞋。 他感到有硕大雪片向自己飘洒,一股寒气随之袭来。他仍疑惑:“你怎么进来 的?” “呶!”她用大拇指和小指捏着一把钥匙,说,“赠给你这幢别墅时,我留了 一把。”她狡猾地眯缝着一只眼睛,钥匙扔到地板上,一阵风似地扑过来,席卷了 他:“想死你啦!” 白色包围了他,身体像被章鱼的足腕缠绕。他说:“到床上去。” “不,地毯上。”白色的东西离开她的身体,动作很专业,很麻利,修长的大 腿陈列在猩红地毯上,丰腴的地方因兴奋而细微颤抖。 他热血沸腾,朝软骨鱼覆盖而去…… 一雪人被融化,她说:“你还那么朝气蓬勃。” 他延续了两年前的话题:“我闻到菜香。” “是茴香。”她纠正道,动作一下,让春光四溢的身体更明媚。她说,“有人 做过研究,他记住她身体的味儿,说明他在爱她,否则,他是闻不到她身体味道的。” 他问:“你和橡皮不是很好吗?” “他死了,我终于摆脱了那部机器。” 机器,运转是机械性的。她说的那部机器是一个叫橡皮的男人。他如夜行动物, 白天从不出现。夜间做些什么,警察想知道,当然黄承剑知道。他为何叫这样古怪 的名字,又如何牢牢地控制住冯萧萧?正像冯萧萧有什么方法掌握住黄承剑一样, 没有答案。 “橡皮用机械的方法蹂躏,我实在受够了。”她说,“我再也不离开你。” “警察到处找你,我们在一起很危险。”他告诉她,警方一直怀疑他,“疏虞 不得。” “反正我宁可死在你的身下。”她的确要奋不顾身了。“我不能离开真正男人, 不能!” 黄承剑从地毯上爬起,觉得头重脚轻,像一片叶子。与他形成鲜明对比的是: 她像吸足水分的植物,饱满而丰盈。 冯萧萧的突然出现,打乱了黄承剑的原有计划。本来回别墅是要整理昨夜偷拍 的带子。她在场无法进行。是啊,怀里拥抱着一个女人,听她没完没了的喁喁情话 ……如此情形下,还能去做原打算要做的事情吗? 别墅外有一盏照明灯,昏黄的光从窗缝挤进来。正好落到卧室墙壁的一面镜子 上,灯光再反射过来,可看清她颀长的玉臂。她惟恐失去他似的,熟睡中还搂着他。 他睡不着,思绪一次次飞向红房子。本来打算今晚再偷窥,昨夜柏小燕一个人 在3 号别墅,表明他们都想幽会了。或许昨天他们说好在3 号别墅,邢怀良因遇特 殊情况未来上,今晚多半要来。错过这个机会多么可惜啊! 她的呼吸平稳而均匀,说明她睡得很香很舒服。还没到喧闹的夏季,山间听不 到风吹树叶和昆虫、动物的声音,别墅静悄悄的。她的胳膊移动了一下,压在他的 脸颊,一股味道钻进他的鼻孔。如同一种药物,在他心房里雾化开。茴香,茴香味。 第一次领略这丰满的嘴唇,是在十分特殊的场合——柽柳林里。他跟踪贩毒分 子冯萧萧,一直跟到郊外。大概他们要在远离市区的地方交易。 西边天际的浮云火焰般地燃烧,她紫色的身影朝深绿的地方移动,茂密柳枝遮 蔽了那片紫色。他紧紧跟上去,紫色向纵深处移去。忽然一闪,霎时不见了。 “你跑不掉的。”黄承剑拔出手枪,寻找着。刚落过雨柽柳的老枝一片血红色, 低矮的林子难藏住大活人。找啊!找,他终于发现挂在树枝儿上的紫色连衣裙。悄 悄接近裙子,扑入眼帘的景象,像一种魔力,将他锁定在那儿,蓦然成为木头人一 般。 黄嫩的草地上,一丝不挂的女人直挺挺地躺着,脸盖着乳罩,落日的金黄色余 辉在洁白的胴体上跳跃,缀着淡红色花朵的柳枝随风摇曳,动感产生迷人的魅力。 他无法抗拒魅力,周身正被醇香的气息熏醉、熏酥、熏软,首先持枪的手臂垂 落下去,目光不可遏止地在白光光的物体上勾留。夏天的柽柳丛发生的一切,充满 浪漫情调。他们在激情过后,相互凝望:她的确很漂亮,满足后的脸红得像一朵玫 瑰,白皙的肤色令人悦目。 “你同几个女人睡过觉?”她望着他,“我是说我在你的女人中排的位置。” “第一。” “真的?”她认为这样直率表白很虚假。“年纪长相我都不是最佳。” “我正全力追捕你。”他如此解释第一的含义。 冯萧萧望了他一会儿,伸出双手,意思说:扣吧! 他攥住那双闪着白光细嫩的手,拉向自己的嘴唇,轻轻地吻着:“我孤独得要 命,需要一个女人,尤其是我喜欢的。” “很感动你喜欢我……”她脸泛红晕,由于激动胸脯起伏得厉害,如风在摇撼 一棵桃花树,不,是一棵水灵灵的蔬菜。他说:“你身上有茴香味!” “是嘛!”她心里油然升腾一种热切的期望,“我是什么菜?” “一棵小茴香……” “你想吃?” “是。”…… 这是一个寂静的夜晚,黄承剑竖起耳朵听着窗外,像似起风了,别墅外的什么 东西被吹动,磨擦瓷砖墙面发出唼唼的声音。 他像静默中的一只猎豹,仔细地计划下一步的猎杀行动。 简爱觉得刑警带她到的地方纯粹是一间咖啡屋,温馨环境使她很放松。 下了火车,踏上专门到火车站来接他们的警车,她急切地看丁广雄一眼,脸立 马苍白,花般地蔫萎、衰弱下去。 “简爱,你读过与你同名的小说吗?”丁广雄特意坐到她身旁,很近,用小溪 流水般轻柔的声音问。 她摇摇头,盯着瞳仁明亮的女警察小曹腰间随着车颠簸而晃荡的锃亮手铐,心 被一片黑厚的阴云压着。坐警车,不同出租车、公共汽车,总让人发毛发怵……接 下去好长一段时间,她默不作声。 丁广雄想安慰安慰她,一时又想不出什么恰当的词汇。 警车没有到简爱最不愿意去的地方——刑警队、拘留所,而是朝繁华的商业街 驶去,停在阿里山咖啡馆门前。 “下车吧!”小曹对呆坐着的简爱说,“带上你的东西,皮箱,哦,还有那个 塑料袋。” “我来吧!”丁广雄抢着拎她的箱包,“咱们下车。” “广雄,窦队、洪队在里边等你们,带她进去吧。”小曹向丁广雄交待完,开 开警车的门,她又说:“二楼,最里边的包厢。” 简爱对这家咖啡馆很熟悉,同骆汉全第一次相识就是在这儿。她记不清当时的 细节。总之是那次喝完咖啡他们上床的。全部情形很难一五一十的回忆出来,支离 的记忆碎片在她蹬楼梯时,星光般地闪现:哦,红地毯,仍然是红地毯……缓台墙 壁美人浮雕,她记得浮雕胸部很夸张,骆汉全搂她的脖子下楼,他踮起脚尖吻了浮 雕胸脯的凸起处…… “请坐!”窦城斌客气地让简爱坐下,把在场的洪天震和另一位刑警介绍给她 后,问:“简小姐喜欢哪种咖啡?” 她迅速环视几位刑警的脸,没发现她想像的最坏的东西,顾虑逐渐打消,悬起 的心慢慢下落,未出现影视剧中的审问场面,墙上也没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的标语,说明他们没把自己当罪犯、嫌疑人。她说出自己喜爱的一个牌子的咖啡: “雀巢吧!” “骆汉全在一桩命案里有重大嫌疑,通缉令早已发出,我们正全力追捕他,今 天找你……”窦城斌亲手为简爱斟杯咖啡,说。 “我知道他不是好人。”简爱说,“在北京没停留,我便发觉我们不是去旅游。” 她开始讲述:火车上午到达北京。 简爱欣喜若狂第一次来北京,她说:“看看天安门,我们照张像。” “不行,我们得赶火车。”他态度生硬,心里很烦似的,“走吧,少嘟囔。” “抽风呀,昨晚也伺候好你了。”她冷冰冰地道。 骆汉全没喊也没发怒,只狠狠地瞪她一眼。 他们出站,在街上打了辆的士直奔丰台火车站,然后买了去张家口的火车票, 半小时后便上了车。 简爱靠着车窗坐着,到北京没玩玩的缺憾无休止地折磨她。一脸冰霜的骆汉全 坐在身旁,他惕厉的目光始终游荡在车厢两头的连接处,列车员、警察、售货车总 是从那儿进入车厢。由于两人无话可说,各怀各的心事,她望窗外景物望得眼睛发 酸,昏沉沉倚偎在窗子和座位形成的角落里。 火车在大山根儿小站停车,上来一位老太太。他们感到一截枯朽的、经雷电击 烧的、黑黢黢、疙疙瘩瘩的木头,墩在座位上,潮湿的身体散发出菌类生长的味道。 “喂,晕车吧,姑娘?”老太太耷拉的嘴唇发出的声音倒很尖细,或者说嘹亮, “我有偏方,你用不用,简单呢。” “噢,有点晕车。”简爱觉得这个老太太很善良。断定老太太是山民,你想呵, 生活在莽苍的大山里,不高声说话谁听得见。久而久之,练就了大嗓门,唠嗑像吵 架一般。 “挨肚脐眼儿把它放好。”老太太拿出一把刚割下的新鲜芹菜,教授她治疗晕 车偏方的使用方法:“我出门坐车,总带捆芹菜。” 简爱照老太太指导的做了。毛裙撩开,再剥两层织物,露出白净净肚皮,老太 太望后说:“你肯定是大城市人。” “怎么说?”简爱感觉肚皮挨着芹菜的滋味不错,问。 “细皮嫩肉的。”老太太用羡慕的目光看简爱的脸、手:“风吹不着,雨淋不 着,又会保养。” 后来,骆汉全也加入进来。他并非和两个不同年龄的女人谈什么皮肤粗细,而 是问在张家口能否租到房子。老太太说她就有一间,说时特意望望他们俩:“小两 口住,再合适不过喽。” “租房子干什么?我们不是到峨嵋山旅游吗?”趁老太太去厕所离开座位的空 儿,简爱急忙问。 “你跟我走好啦,什么都别问。”骆汉全紧绷着脸说,她便不再作声了。 张家口桥东区的一所民房里,骆汉全和简爱住下来。 一天,她说:“想让我跟你走,就说实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警察可能抓我!”他知道隐瞒不下去了。 “你犯了法?”她大吃一惊。 “大罪呵!”骆汉全叹息着,说,“我杀人啦!” “杀人?!”她听后一哆嗦,“杀了谁?” “别问啦……” 简爱开始做恶梦,几次都是警察来抓。整日生活在恐惧之中,她快要疯啦。每 天她到街上买菜,见到警察心里就发慌。但毕竟比囚在全天撂着窗帘的黑暗小屋强。 因此她借买菜之机,多在户外逗留,呼吸下新鲜空气。这座陌生的城市,她不知道 要在此呆多久啊! “丁警官!”简爱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眼睛突然发亮,急火火地跑过去,她 甚至什么都没想。 丁广雄听见有人叫他,转过身,惊呆了:“是你?” 两个刑警围过来,丁广雄说:“她就是简爱!” “告诉我,他在哪里。”丁广雄扳着她的肩膀摇了摇,正像兄长对待小妹妹, “简爱……” 泪水开始在她眼里转动,略有些憔悴的面容,表明她经历了不幸的打击,谁还 能说她过得满快活? “简爱,他现在……”他的手始终没离开她的肩膀,按了按。 她理解他的手语,说:“在出租屋里……” “带武器了吗?”小路问:“枪,刀子?” “只有一把水果刀。”她说。 追捕的刑警到达那个出租屋时,屋里没人,骆汉全已经逃走,他们又扑了个空 …… 窦城斌同洪天震的目光对视了一下,洪天震便问:“骆汉全杀了谁?” “他不肯告诉我。”简爱回答。 “离开张家口,你认为他会去哪里?” “他只说带我去峨嵋山。” 刑警又问她几个问题后,窦城斌拿出宁光灿的照片,问她:“认得他吗?” 简爱仔细看,想了想。说:“曲忠锋被害的前一天晚上,我在郊外见到和卢全 章、骆汉全在一起的那个高个儿,就是他。” “你肯定?” “是的,没错儿。”…… 阿里山咖啡屋谈话结束。 窦城斌说:“简爱,骆汉全突然逃走,可能发现你和刑警在一起……考虑到你 的安全,我们给你租间房子,并派人保护你,希望你能配合。” “嗯!”简爱点点头。 丁广雄送她到水利公寓,一个漂亮的女警察在楼口迎接他们。 “认识一下,”女警察伸出手与丁广雄握了握,自我介绍道:“我是刚到警队 实习的,叫林楚。” “噢,我想起来了,你是洪队的小姨妹!”丁广雄惊喜道。 春雨连绵。太阳像感冒似的,蔫蔫地打不起精神。偶尔露出健康的脸庞,很快 又被云雾隐没,整个天空像个失恋的人,怅然、阴郁。这种情形与长岭的一个女人 心情相似。 夏璐觉得心和四肢麻木。近日来,丈夫清冷的目光,像刀子般地割自己的肉, 逐渐逼近心脏。 4 月28日这天,她枯燥呆在帅府酒店,无事可做,即使有事也做不了,心像长 草一般。有人怀疑非典恶魔袭击人多的公众场合,酒店故此冷清起来。一日两次消 毒,也配备了红外线体温检测仪,还提倡分餐制。怎么的,客还是稀少很多。 临近中午,邢怀良打电话问她是否忙完了,到鸿园酒店开两桌,他在做最后努 力。 “消毒还在进行,脱不开身。”夏璐搪塞说。 昨夜,他若是现在的态度,鸿园酒店今天中午就是喜庆酒宴,可现在说什么都 晚了。她自忖道:“我仁至义尽了。” 她昨夜虽没如从前那样去爱和被爱,但他照旧肆意,那一时刻她身体极不舒服, 顾虑重重才没拒绝他。她最近一段觉出自己的身体季节般地更迭频繁,一会儿大雪 飘扬,一会儿阴雨连绵。总之,凉一阵热一阵。有时很想要那个事,有时又很烦那 个事。昨晚就是后一种情况。 床上的事做到心烦的程度,应该说是很悲哀了。她差不多就此事想了一个上午。 “我怎么啦?”她大惑不解。 中午,后厨把她的午餐端上楼来,食谱是她自己拟的,星期几吃什么。今天是 周一,白辣椒炒鸡胗,木须肉,老黄瓜粉丝汤。她胃口极差,鸟似的啄一点儿。淡 淡睡意袭上来,她坐在椅子上打盹,竟做了梦,而且是恶梦。 她忽地坐起来,浑身被汗湿个响透。她拉起百叶窗,室内霍然明亮。她下意识 地望望室内角落,像似寻找梦中那个要杀要砍她的人——王淑荣。真正能够藏身只 有书柜到落地阳台的空间,可挤进一个人,但必须扁着身子如弹涂鱼。王淑荣肥硕 的身躯,当然死亡前瘦成一根刺儿,可那大骨架骨骼塞不进去。她确定墙角藏不下 王淑荣,便放下心来,坐在椅子上,努力把王淑荣从头到脑到心房里驱赶出去。但 是,她如时下流行的非典病毒一样,弄不清她在哪儿,说出现就出现,像似潜伏在 自己的体内。 打败这个叫王淑荣的女人并不容易,用美貌不成,用示爱也不成,她是女人哟! 最终还是采用了她最不愿意采用的“手段”,拿邢怀良的话说就是“使计”。 计,在他们这儿是赤裸裸的阴谋。鬼计、毒计、狡计、诡计,怎么说都成。 “我干,你说咋干吧?”她相信他有取之不完、用之不尽的毒汁毒液,用它毒 死全长岭的女人不成问题,何况区区市文化局小干部王淑荣。 “其实毒死一个人很简单,不一定非像蛇似的用毒牙咬。”邢怀良老谋深算, 除掉结发之妻,他自己不亲自动手,而选择了急着要代替她位置的夏璐,目的有二, 或叫一枪两眼儿。 怎么说王淑荣同自己共枕20多年,亲手害死她有点下不了手,这是其一;夏璐 虽然是红颜知己,但她也曾抛弃原配,见异思迁的悲剧会不会在自己身上重演呢? 拴住她,牢牢地、死死地拴住她,惟一的办法是使她犯罪。 简而言之,让她成为害死王淑荣的凶手,背负命案,时时摆脱不了天罚的阴影。 “软着陆,”邢怀良把人造卫星、宇宙飞船等降落方式用到杀害妻子的罪恶计 划上。他详细吩咐夏璐如何如何去做…… 不久,邢怀良带妻子王淑荣到小羽毛裁剪店做衣服,一场戏从此拉开序幕,并 一幕一幕地演下去。 王淑荣那时日日见肥,横向发展,到服装店买衣服,穿着总不合身。 夏璐亲自给她设计了几套衣服,内衣、外衣、夏装、秋装,用最好的料子做, 多次接触,她们成了朋友。 “到我家坐坐,老邢没在家,我们好好聊聊。”一次量完衣服,王淑荣真诚地 邀请夏璐。“帮我设计一套睡衣。” 迈进邢家,夏璐看到泰莱药业集团老总家房子很大,装修豪华。她想:长岭这 样的家庭不会太多。 “这是我儿子峰,在外国使馆……”王淑荣指着柜子上的精制相框说,很帅气 的男孩站在金字塔前。 女人在一起谈什么,丈夫啊、孩子啊、情感啊。夏璐试探着问:“老邢对你怎 样?” “马马虎虎。”王淑荣朝自己腹部比划一下,“我直往丑的方向发展。40多岁 的女人,”她望着夏璐,问:“夏小姐,成家了吗?” “有那么一段,离啦。”夏璐现出人生不如意的表情。 “有孩子吗?” “没有!” “这样好些,不然牵肠挂肚的。”王淑荣端来盘水果,“吃荔枝。如今,吃什 么有什么,但得有钱!” “是。”夏璐揪粒荔枝,剥皮,放入口中含着。 “瞧你吃东西的样子,很福气。”王淑荣说起她的父亲王子良,“我爸说我吃 东西太狼虎,嘴张得也大,没福。” 夏璐看出她是一个爽直的人,做事一定风风火火。大概邢怀良说她没女人味儿 来源于此吧! 近距离看她,王淑荣皱纹的确多了些,又不注意保养,显得比实际年龄略大一 些,但也没有邢怀良说得那么老丑。细端详,她五官搭配比较合理,算周正。 “睡衣宽大点。”王淑荣边脱外衣,边说,她没戴乳罩,一团肉沉坠在胸前, 腹部堆积着丘陵般的脂肪。 夏璐忽然联想到雪花糖。 王淑荣接着说:“气吹般地胖。有一次坐公共汽车,一个小癞子对售票员说他 不买票,非让我替他买。我问为什么,他说我占去座位的三分之二。” 她们笑了一阵。 王淑荣拍拍肥大的臀部,说:“他说我屁股大。” 夏璐用皮尺量她的臀围,心想她若生在唐代或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准是名副 其实的美女!王淑荣的屁股大,腿也粗壮。 “我减了几次肥,吃黄瓜把我吃虚脱过……”王淑荣诉起减肥遭的罪。“减来 减去,最终反弹还是增加了体重。” “我过去是个胖子,尤其结婚后……”夏璐开始用邢怀良的头脑说话,为何这 样讲?她生来根本没胖过,致使前夫抱怨:硌死我啦,真担心被你骨头扎伤!后来 她胖了点,但也称不上丰腴。她这样说是邢怀良设计的,他深知妻子减肥已走火入 魔。 “你用什么方法?”王淑荣像非典患者听说可治疗的药物研制成功,“瞧,你 多苗条!” “是个土方。”夏璐欲擒故纵,说,“民间土方,我怕……王姐,还是别吃了。 到专业的美体……” “哎,我啥都敢吃。再说了,活了40多岁,该享的福,享啦。即使吃死了,也 比胖死强。” “不成,不成。”夏璐坚决反对。 她们又聊了一会儿,她起身告辞:“王姐,我得马上回店里,约了一位顾客, 她剪条裙子。” “那减肥方?”王淑荣一心想拿到那个减肥方子。 “再说吧!”夏璐离开邢家,心想:她上钩了。 黄承剑很少像现在这样耷拉着脑袋,摆在面前的一个死结,他要想千方设百计 地解开它。 柏小燕和冯萧萧对黄承剑说来成了连体人,她们共用一个大脑一个心脏,如果 将她俩割开,他只能选择其中一个保留,而另一个就死亡,可是选谁呢? 他坐在转山湖边,望着浩淼的水面沉思默想。 天没一丝风,深蓝的湖面光平如镜子。一只燕子飞来,紧贴着水皮儿衔口水, 剪皱了湖面,荡起圈圈儿涟漪。 此刻,他心里漾着的不是涟漪,而是波澜。他从早晨一直坐到下午,两个女人 轮流在眼前出现,有时一起出现。 “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他心想,身边空落落的日子,你,冯萧萧干什么去 了?你,柏小燕为何不露面?还有那个林楚,崇拜自己的女孩,也不来找他?一个 心爱的女人都没出现。 尽管柏小燕还不认识自己,他凭直觉,感到这是他久久盼望出现的女人,也必 将成为情人的人。但他自信,早晚能得到她!基于此想法,他才把冯萧萧同柏小燕 放在情爱的天平上,用自己的心砣去称去量。 湖水渐渐变深了,有红光在水上流动。岸边的树林呈现极其美妙的淡红色情调。 多么宁静的湖畔黄昏时刻啊!微微的风从湖面吹过来,像沾了水的羽毛似地轻拂着 他的脸,纷乱的思绪被理顺一下,他从头寻思这两个女人…… 冯萧萧改容逃离了警方追捕,因而也不再危险。当年橡皮带她去南方,在一私 人整容院做的整容手术,她潜回长岭黄承剑去接他们,连他也认不出她来:“你是 萧萧?” “我漂亮吗?” “哦,漂亮,真的是你吗?” “以后叫我刘稚菲。”她说。 冯萧萧趁橡皮外出到另一个城市,床上出现空位时,她偷偷打电话让他过去。 那夜他们在电视台播放一部外国风光片中做那事的,便借题发挥把她的小巢称为阿 迪达克山。 她的衣服像一团团干雪从树枝上飘落,公众目光下隐藏部分完全展现他面前。 她说:“仔细看,是不是你见过的萧萧啊!” 他仔细读那个胴体,逐字逐句逐行逐页,对一个生命主体作一番仔细观察,阳 光地带——开阔的地方没变,肚脐旁那颗痣,仍然像颗红樱桃,被称为羞涩草的地 方,明显地给强暴、侵略了。 “他霸道地占领……”她说。 “该死!”他恨道。 “你别惹他。” 说橡皮是人,不如说他是魔鬼、幽灵。躲在城市的某个角落,做着什么神秘勾 当。在黄承剑追踪下有一次大暴露:贩毒。也是那次暴露,他获得平生第一笔巨款 :20万元。一个刑警几十年的薪金才能挣到这个数目啊! 黄承剑死心塌地跟橡皮走,是因为在郊区柽柳丛橡皮设的美人计成功后……再 以后冯萧萧有了一次被捉的经历,押送看守所途中,黄承剑放走她。才有了她和橡 皮在南方改头换面——整容的结局。 “闻闻,是不是原来的味道。”她挺了挺高耸的东西,说,“隆了它……” “茴香,茴香!”他的脸埋在两凸之间,像闻花朵似的闻着,“萧萧,我亲爱 的萧萧!” “不,我现在不叫萧萧,我的新名字是稚菲,刘稚菲。”她说,“刘稚菲是我 的面容,我的灵魂,我的肉体还是萧萧,你的萧萧。” 黄承剑沿着旧日河道航行,比较着以前经历的细节,两岸的景物依然…… 她问:“是嘛?” “萧萧,是萧萧!”…… 这是两年前已改名换姓刘稚菲的冯萧萧,也是昨天一身丧服的冯萧萧。 橡皮尸骨未寒,她急如风火地找上门,地毯上她把心迹表白出来。萧萧永远不 离开你! “放弃追求柏小燕吗?”他扪心自问。然后,他问山问水,转山湖沉默不答, 风儿不答,鸟儿也不答…… 骤然间,从他心底爆发出呐喊:不放弃,永远不放弃! 今晚,回红房子去。 他做出这样决定后离开湖边,走下堤坝他看见脚前的一棵蒲公英,茎端孕着黄 色的花蕾,拾块玻璃碴儿连根剜起,捧着它向别墅走去,打算栽在庭院的花圃里。 “给我。”冯萧萧坚持把它栽在客厅的花盆中,他依了她。 晚饭,她提出到街上去吃。 “不行。”黄承剑向她说明原因,“警方没找到你,却始终盯着我,我们一起 上街容易露出马脚。” “我叫刘稚菲!”她晃了晃身份证,“他们识不破的。” “萧萧,你听我对你说……”他先拥抱她,吻着她性感的嘴唇,“这里不安全, 赶紧回到阿迪达克山去…… “可我想你。”她服从他,与他贴得更近。 “我会常去的。萧萧,我离不开冰清玉洁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