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岁之后,女人的哭就不再可爱了 理发店。 唐沁甜身上披着围布,头发涂了染发剂用毛巾厚厚地包着,端坐在镜前。张 天籁拿本杂志坐在旁边,头发也刚洗过吹过,直直地披在肩上。 “能不能给我把发梢修一修呀?”张天籁侧头问刚给她吹头发的年青理发师。 那个满头五颜六色、染得象个鹦鹉的理发师一下子就来了劲,因为张天籁的 头发又直又粗,关键是还非常黑,抖着她的头发一个劲唧唧歪歪非要她染了: “我作这行这么多年了,现在见到黑头发都不习惯了!而且这么黑!你不染掉我 会觉得我失职啊!” 天籁说:“别指望做我的生意了,染成你那个德性,我妈一定以为我改行做 鸡了。” 唐沁甜咯咯笑起来。 张天籁靠到椅背上,不耐烦地问:“你那个头发还要等多久?” “还有一会。”沁甜的理发师忙替她回答,“上色的时候短了效果就不好了。” 张天籁夸张地伸了大大的一个懒腰说:“你想想,我这样一个人,从小就被 父母警告‘不要早恋,不要乱交朋友’,却落得个嫁不出去的下场,是不是很滑 稽?” “是啊,你爸妈现在肯定后悔死啦。别说他们,你现在这样子,又没有找男 朋友,又没有找男朋友的打算,我都怀疑你是不是有断袖之好。” “去你的,我爱男人。”天籁踢了她一脚,又想起一件趣事,“对了,忘了 告诉你,过年在家,我出去玩刚进门,我妈就神秘兮兮迎上来‘刚有男的打电话 找你’,我爸也满怀期待喜笑颜开站一旁,我一句话就把他们噎死了。我说‘我 知道,那是我同学的老公。’哈哈!” 唐沁甜笑得头上的毛巾都散了。理发师忙帮她重新包好,警告她坐在那里不 要乱动,又加了几个夹子固定好。 “问你件事,”天籁嫌隔得远了说话费力,把她拉到靠墙的沙发上,贴得近 近的,压低声音:“我昨天遇到你们公司以前那个帅哥了。” “哪个帅哥?”唐沁甜问,“陈……” “什么呀,除了陈优你眼里就没别人了。”张天籁说,“李遇柳呀。” 唐沁甜闪过一丝不快。张天籁固然是生活中的朋友,可是做起生意来,她象 鲨鱼见了血——鲨鱼仅凭海水中百万分之一的血液能找到源头发动攻击,张天籁 也把每一个她能够认识的人都定位为客户。唐沁甜深受其害,她的朋友没有哪一 个免受天籁的骚扰。心想是不是李遇柳也惨遭其害了,“李遇柳也算帅啊?你找 他干吗?” “我觉得还行吧。他跟他女朋友掰了是吧?” “是啊。就是杜蔻啊,你没见过吗?李遇柳说她是跟网友跑了。” “帅呆了!”张天籁作出一副崇拜的样子,“这样的女人,比我还厉害那么 一点点。” “是啊。今天我还在面馆里见到她。情绪很差的样子,让我不要告诉李遇柳 说见过她。” “长得漂不漂亮?” 唐沁甜拼命地摇头,想起包着染发剂的头发,忙用手护着,又点点头:“不 过挺有味道的。难说,估计男人喜欢呢?现在的李遇柳觉得天下的酒都是淡的, 抽烟跟呼吸一样平常。” “我觉得他人不错。”天籁说,“昨天我拿样品去找客户,在大楼里遇到他, 东西挺多,他替我拿了一路,一直把我送到出租车上,好绅士。能不能帮我介绍 介绍?我想请他吃饭又不是很好开口,好象太直接了。” “难得有人入你法眼,这身包我身上。不过真是怪了,你也有不好意思的时 候!” “那是。我又发现了一个好酒吧,不算太吵,音响效果也high,哪天去疯一 把,把他一块约出来?” “我不想去酒吧了。周末予非在,平时我要早起上班。” “哦,想立牌坊啦?” “死人。”唐沁甜顺手抓过一本杂志往天籁身上轻轻打了一下,“我只是不 想喝酒了。头天吐的还得第二天自己收拾,何必呢。” “不过就你那德性,不喝也罢。” 认识唐沁甜就是从她的醉酒开始,张天籁算是领教了。 其实一开始,唐沁甜给她的印象很一般,以为她只是那种细细长长怕胖跟怕 死一样的没主见女孩,脾气温和,甚至显得有些没情趣。沁甜她们公司要订做一 批展销会上用的礼品,正好遇到天籁来推销。两人自我介绍了一下,唐沁甜没有 过多挑剔,挑了一款男式皮包,就交了预付金。当时数额并不大,可是因为礼品 比较受欢迎,后来又追加了一批,天籁就请她吃饭。 当天唐沁甜是跟办公室的其他几个同事一块来的,跟天籁一块的还有帮她送 货的司机,人大概有六七个,一上桌沁甜就开始疯狂地敬酒,祝这个身体健康那 个早日发财,基本上是抢着喝了两圈。还一个劲拉坐在她旁边的李遇柳干杯, “喝呀,干掉呀!我看你喝得一点不象个男人!”李遇柳也看出了她的反常,对 她的豪爽大为反感:“这里就你象个男人!”唐沁甜嘻嘻笑着,一点不生气,又 大灌了几杯,跑去厕所。 因为其他人全是男的,虽然不喜欢照料人,天籁还是跟了进去。果然,唐沁 甜趴在洗手间的水笼头上哭。那是一个小饭店,只有那么一个洗手池子,其他几 个去洗手的女顾客也不好打扰她,看了几眼就走了。张天籁过去拍她的背说: “唐小姐,你怎么了?” 有人理睬了,唐沁甜哭得更起劲了。天籁扶着她的肩说:“发生什么事了? 别人要洗手呢!咱们到外面去说吧。”唐沁甜经她一扳,象座瘫塌的山,笔直倒 了下去。天籁吓了一跳,忙使劲撑住她的身子。 唐沁甜捂住小腹,象心肝脾肺全被挖走了一样疼痛地哭着,蹲了下去,然后 干脆躺到了地板上。 那一刻张天籁瞪圆眼睛惊诧得不会说话了。那是个不上档次的小饭店,洗手 间肮脏潮湿,因为漏水,地上铺着油腻腻的绿色塑料滤网。她从来想不到一个时 尚漂亮的女孩会因为伤心躺上去,白色的长裤一大块一大块地沾满污迹,一边捂 着眼睛痛哭一边反反复复地重复一句:“他对我太差了,他对我太差了。” 电视开着。 沙发上,横一个竖一个分别躺着的唐沁甜和张天籁,两张脸都被鬼脸一样的 面膜纸糊着,能分辩出来的是天籁的睡衣是红的,沁甜是蓝的。 “他妈的搞什么定额税率,老子上个月一笔业务没做还交了400 。交钱的时 候才感到自己是一个有公司的人,跑去税局哭了一场。”天籁小心翼翼地揭开面 膜纸,对着镜子左看右看横看竖看自己的脸。 “你以为你十八、二十二?动不动哭一场很可爱呀?” “唉。活着真累。” “什么都累,”唐沁甜说话只动嘴不动脸,音调都有些走了,“天天护肤化 妆保养,不也累?予非说我一早起来就坐在镜子前,往脸上抹个50元。”又说, “我们国庆就结婚。” “定了?”天籁回过头来看她,“你是不是觉得国庆还远着,就定了国庆?” “是他定的。” “不爱他还结什么婚,不要拿别人的一辈子开玩笑。” 唐沁甜不说话,死鱼一样毕挺地躺着。她不知道不跟予非结婚是对不起他, 还是跟他结婚更对不起他。反正现在想到结婚,她就刘胡兰一般满腔英勇就义。 其实想起那次广州红色暴雨警告,天都下黑了,她被困在公共汽车站牌下, 他撑着不起作用的雨伞,几乎是游着去接她;为了教她学溜冰,在楼下的广场上 扶着她差不多跑了一千公里;她来例假,肚子疼得直冒冷汗,他抱着她心疼地说 “要是我能替你疼就好了”;她看中同一款式四种颜色的衣服,抉择不下,他让 她一一试穿,一件件认真评价……这样一个男人,真的比不上那七盒巧克力? 唐沁甜撕掉面膜,对着镜子看了半天自己的脸,然后拿起梳妆台上的一瓶VC, 倒了几颗到手心里。自打跟杜蔻合住以后,她也学会了大把大把地吃着这些VC、 VE,就算不能真的延缓皮肤衰老,至少也能起心理安慰的作用。 她回过头问天籁:“你要不要也来几片?” 张天籁接过瓶子,脸上还敷着面膜纸,百无聊赖地对着瓶子上的标签念着 “……成人每日三次,每次三片,”装可爱状,“小甜甜,我也是成人吗?我也 需要吃三片?” “你应该吃六片。”唐沁甜无情地说。 “去死。” “昨天有人给予非发短消息。” “谁?说什么?” “问他知不知道他老婆跟别人上床。” “啊?”张天籁吃惊地转头去看她,“还说什么了?他怎么说?有没有怀疑?” “不知道。”唐沁甜一屁股坐到床上。 “要是怀疑了怎么办?” “不知道。” “什么号码?你有没有打过?是你公司的吗?” “133XXXX7847 。一直关机。公司的通讯录上没有。” 张天籁从小包里掏出自己的手机拔了一下:“我这也没有存。” “当然不会有。谁那么蠢,拿常用的手机发这种东西?” “是不是那个姓肖的?” “我也怀疑。”唐沁甜说。如果让她说说她有什么得罪的人,她第一念头, 第二念头,第三念头,想到的全是肖文静。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