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使大卫觉得如此青春焕发的逆反心理,看来是源于遗传,因为他的父亲以其固执已 见的宗教执著精神,还需要很长时间坚持寻找反对的理由———就他的耳朵听起来,大 卫所提的建议,起初肯定是像异端邪说一般荒谬绝伦。然而大卫却是泰然自若地,同时 也是坚定不移地坚持自己的观点,罗伯特·冯·莫茨则是不知不觉地就让步了。他是一 个有责任感的人,他把自己的心完全交给了自己所承担的使命,但他并不愚蠢,而是一 个异常富有智慧的人。让圣杯从世上消失,这一定是他们所能采取的最聪明的办法。毕 竟圣殿骑士大师所发的誓是确保耶稣之墓不要落入凡人之手,而不是要保护它,使它免 于被捣毁。倘若有人爱钻牛角尖的话,起码是可以这样解释的。 要是那个所谓的酒杯都没有了———他的父亲毕竟也是认识到了这一点的,即使他 对此会作出不同的解释———就再也找不到任何理由为了这玩意儿相互进行野蛮而血腥 的严重的厮杀,再也用不着从暗处跳出来将对方的脑袋从肩膀上砍掉了。主要是今后再 也不会有人为了争夺大卫而相互斗法,也不会强迫他抛弃他自己的真实身份而逃亡了— ——对大卫来说,这才是最重要的。 当夜,圣殿骑士大师又另外安排了一辆毫不引人注目的汽车,将它停在一条无人居 住的小街的几株节疤累累的老栗树下面,借其重重叠叠的枝叶将这辆送货车掩盖起来。 接着他又立即离开,到别处办事去了。由于没有人问他要去办什么事情,他当然也就没 有告诉任何人他要干什么。 不过大卫此时也并不需要他的帮助。这个计划完全是他独自一人构思出来的。这应 该就是摆脱了隐修会的影响的圣殿骑士之子的使命,而完成这项使命,应该采取与敌对 双方所梦寐以求的———或者所担心的———完全不一样的方式,并且毫无妥协可言。 在他的意图里,不包含相互妥协,而是要停止一切争端,即使这样处理会给他的母亲带 来沉重的打击也得这么办。她必须在妥协中求生,完全像他的父亲似的———对于他的 父亲而言,要将自己的宗教狂热抑制在不高于人类理智水平的高度上,毕竟也不是轻而 易举的。大卫作为一个后裔,是好多个世纪以来第一个将圣殿骑士团和郇山隐修会重新 统一起来的人,他将结束双方的争斗。当他在心里这样谋划时,他的感觉颇为良好。 第一步是要进入德文纳庄园。他的母亲本来对他是深信不疑的,百分之百地相信他 必然回去,所以他必须在母亲失去最后一点点希望之前,就把裹尸布搞到手———并且 为保险起见,让人将裹尸布转移到另外一个地方藏起来。这是代表权力的像征物之一— ——倘若将这些像征物收集齐全了,他就能找到主的陵墓———如果相信神话传说是真 实的故事,则这些像征物就是差不多一千年以来给人们造成了许多痛苦,使人们流了许 多血的圣人遗物。冯·莫茨已经拥有了宝剑。他们将以传统的方式,也就是说,以完全 普通的入室偷盗方式,从鲁茨娅的庄园中把裹尸布盗走。而其他的…… 他将会成功的。大卫决定集中思想考虑自己计划中最容易完成的第一个部分。他们 首先需要的是掌握在隐修会手里的惟一一件圣人遗物。 大卫把自己的高筒皮靴系好,接着帮助施特拉按正确方法穿上冯·莫茨为她搞来的 黑色连裤装。他俩从送货车的货厢里跳下来,大卫帮助她穿上防弹背心,这个背心与他 自己所穿的黑色连裤装的上半部分的功能是相同的。大卫从两个夜视仪中取了一个递给 施特拉,旁边有一大堆装备和武器散乱地扔在货厢里,其中大部分都是装在帆布旅行包 里带来的。他又把施特拉所穿的防弹服装的所有挂钩和拉链都检查了一遍,看是否都绑 扎牢靠了。然后他伸手从送货车的货厢取出一把剑,将插剑的吊带挂在腰部。 施特拉双手抱在胸前,观看着他的动作,脸上流露出不怎么高兴的表情。 “那我的武器呢?”见大卫已经准备好,打算去开驾驶座旁边的车门,她便不无责 备之意地问道。 他停住不动,略微思考了一下,最后像变魔术一般从送货车里拿出一个没有装东西 的黑色军用背包,一声不吭地交到她的手里。十分糟糕的是,没有能够说服她放弃跟随 他行动的决定。如果说大卫有的时候喜欢固执己见,那他的执拗脾气,若与施特拉相比 较,可以说是小巫见大巫,差远了———一旦施特拉那漂亮的小脑袋瓜作出了什么决定, 九匹马来拉她也是不肯回头的。不过只要她能随他一道行动,她就该心满意足了。他岂 能把棱角锋利的东西交给她———不能让她使用这类可以充作自卫武器的玩意儿去抵挡 他人的攻击。那只会使她陷入更加危险的境地,甚至伤害自己。 施特拉以一种故意装出来的无比敬畏的目光打量自己双手抱着的背包。 “太棒了。一个大背包。”她这串感叹之语,仿佛每个音节都浸透了讥讽之意。 大卫的脸上似乎是很勉强地流露出平淡的笑容。他喜欢她的幽默。 “一旦我们搞到那块布,你就把它塞进背包里,随即开跑。”他终于解释了一句。 “那要是有人追我呢?” 大卫耸起肩头。“那你就跑快些呗!”———这就是他的建议。 施特拉叹息一声,同时从他的身边走过去,又取了一把剑出来,捆扎在自己的背上, 她这一连串动作,每一个都等于是一句无声的抗议。 “同属一支队伍,得有同样的武器。”她宣布。 大卫转过脸去把深色送货车的后翻门关上,便转身离她而去。真是不可思议。他得 以成功地促使一个身强力壮的大男人放弃了一种扎根在其心中已达数百年之久的宗教信 念———或者说起码是使他表现出某种程度的宽容来。而对施特拉,他却只能是咬掉牙 齿干瞪眼,无计可施。 倘若要设法劝说她放弃她的念头,那难度可以说绝不亚于禁止一只处于交配季节的 青蛙高声鸣叫。为了提高这种涉及青蛙的对策获得成功的几率,大卫只需要采取少许措 施便能无所顾忌地达到某种效果,譬如将这种爱唱高调而致使人的神经濒于崩溃的动物 关进一只玻璃箱子里去,或者干脆将它按进泥淖中闷死算了。相反对施特拉,他可不想 使她遭受痛苦。这其实就是阻止他那么做———为了保护她而将她捆起来,给她嘴巴里 塞一团布,将她扔在汽车货厢里,直至再也不存在什么圣杯,她也不再有任何危险之时 才把她放出来———的全部理由。故而他没有别的办法,只有屈从于她的意志,尽力而 为地照看着她,同时祈求上帝保佑她平安无事。 圣殿骑士大师事先所谋划的事情,他都一一办妥了。正当大卫想登上司机座位时, 他及时发现,父亲在施特拉和他忙于做最后的准备之时已经回来,且已在方向盘后面就 坐,所以他刚好来得及站住而不向座位上跳,不至于一不小心腾跃而起,落到父亲的怀 里。 “我们都准备好了,”他没有跳上车,而是向父亲报告———似乎他跑到司机那一 侧门边去,就是为了说这些话,“我们出发吧?” 在冯·莫茨打量大卫的咄咄逼人的目光中,最后一点点希望———希望大卫会改变 自己的观点———的火花尚未熄灭。不过最后,冯·莫茨还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上车吧,”他一边叹息着一边发动汽车,“有可能是你对,对于所有的人来说, 这的确是最好的办法。要不是……”他耸起肩头,咧嘴流露出一种悲哀的笑容,“可惜 再也没有人设法从反面劝谏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