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沈力听完姚天平的讲述,许久未说出话来。当死亡就在他们身边发生时,只 觉得生命脆弱得如同一张白纸。 因此他再一次想起秦若烟来。他望着已不成人形的姚天平,掩饰着内心的紧 张问道:“天平,十年之前,你可曾认识一个叫做秦若烟的女孩?” 姚天平摇头:“沈力,你已经问过我第二遍了。你先告诉我,秦若烟是谁?” 姚天平看着沈力的眼睛里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光。他这个时候,思维是清醒 的。他或许想到了,沈力提到的这个秦若烟,便是当年令他痴狂之人了。 沈力却是摇摇头,欲言又止。这个秘密,十年之久,他从未向人吐露过半点。 而他如今不想提及,或许是因为他在惧怕。 他在惧怕什么?这个问题是他无法面对的。因为这个叫做江笛的女子,死状 与当年的秦若烟一般,而江笛是姚天平亲手杀死的,这一点已经成为不争的事实! 因而,他惧怕的便是当年杀死秦若烟的,莫非便是自己最好的朋友姚天平? 如果是这样,他能够承受这样的事实吗? 但姚天平迷惑的目光让沈力感知他确实不知道秦若烟是谁。而这也无所谓, 他杀死她,也不一定必须要知道她叫做什么。也或者,姚天平患了失忆症,他拥 有双重人格,已经记不得当年发生的事情了,他已经忘记了他曾经亲手杀死过另 一个女子! 而当他在若干年之后,再次遇到一位一模一样的女子,又在特定的状态下, 再次以相同的手法杀人吗? 这或者也可以解释为什么姚天平在新婚之夜,会看到遍体鳞伤的黎虹了。那 一定是他关于十年前的记忆复发,是他的幻觉吧。 而那个黎虹,与十年前死去的秦若烟又会有什么样的关系呢?现在这个死去 的江笛,真的是姚天平的新婚妻子吗? 他这样想,却是未说出话来。如今他说什么也无用了。他看着姚天平,想着 如果医生能够鉴定出他患有精神疾病,比如人格分裂什么的,也许可以免于死罪 吧。 姚天平疲惫地抬了抬手说:“沈力,你先走吧。我跟你说这么多,心里面觉 得好多了。你带来的那个女孩,她是你的女朋友吧。你把她安顿到哪里了?先去 照顾她吧。” 想到展颜,她被自己一个人丢在酒店里,沈力便感到了一阵不安。他忽然觉 得此时此刻,展颜对自己是这么重要,他是多么迫不及待想回到她身边,甚至不 惜丢下处在极度困境里的朋友。 姚天平似乎觉出了他的心情,淡然一笑:“你先去吧,我在这里要整理一下 黎虹的遗物,然后投案自首。” 这个时候,黎明的曙光已经照亮大地。 沈力在路上没有打展颜的手机,怕吵醒睡梦中的展颜。他只是急切地向她的 酒店赶。 而打开房门,他发现展颜竟还像他离去时那样,坐在床边静静等候。他看到 她这个样子,心忽然一痛,上前一把将她抱在怀里,久久无语。 然后他们将彼此放倒在床上,沈力开始静静地讲述往事。从十年前那个飘荡 着合欢花香的清晨开始。 他讲的时候,展颜没有任何反应。沈力仰面朝天躺着,也没有去看展颜的表 情。他只是沉浸在不堪回首的往事中。而这一次回忆,不再是他一个人,而是有 一个心爱的女孩同享。 讲完之后,他觉得整个身心都无比畅快起来。后来,他去看展颜的时候,惊 觉她早已是泪流满面了。他急忙去给她拭泪,用唇贴上她冰凉的面颊。她伸出双 手,紧紧地抱住他的腰,含糊地说了句什么,他没有听清。 他们拥抱了好久。每一个瞬间,即成永远。 他们一起回到姚天平所住的小区时,已经是正午时分。展颜认同了姚天平患 精神分裂的可能。如果有一线希望,他们也要去帮助他。 那个时候,夏日的阳光正炙烤着大地。没有一丝风,因此一切似乎是静止的。 连鸟儿都躲在了巢中停止飞翔。 而就在这静止的世界里,一个黑影却在悄然酝酿一场风暴。而风暴开始于瞬 间,亦结束在瞬间。快得不可思议,快得让人还无法做出准备,就要去直面,去 承受。 巨大的响声惊醒了沉睡着的大地。沈力呆在原地许久,才蓦然狂奔。可是, 无论怎样也挽不回这个血腥的结局了。 似乎没有多少血,但生命已在瞬息陨落。姚天平趴在被阳光烘烤得温热的水 泥地上,已经再也听不到这个世界的喧嚣。他是从顶层跳下来的,却是想飞向天 堂。或许,他终于实现了那个愿望:一睡下去,便永远不再醒来。 沈力抱起他的身体,对着他已经变了形的五官欲哭无泪。他终于明白了姚天 平清晨的时候,为何会那么平静。 原来,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人会如此的平静。当他已经无所求时。 沈力早该察觉出来,避免这场灾难的。可是,就算他挽留住这条生命,又有 什么意义呢? 展颜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默默地拉起了沈力。围观的群众越来越多了。再后 来,110 与120 都来了。 姚天平的口袋里有一封遗书。很短,只有两句话: 她是我杀死的。我却不是为她而死。 很拗口很费解的两句话,也很耐人寻味。 但在姚天平的房子里,并没有发现那具女尸。 女尸莫名其妙不翼而飞了! 警察没有找到关于女尸的下落,只是发现了一些现场杀人的痕迹。沈力记得 自己在第二次返回现场的时候,卧室门是关着的。是那个时候,尸体已经被姚天 平转移了,还是上午他才处理掉了呢? 沈力配合他们进行调查,又协助姚天平的亲属与从青城赶来的姚的公司人员 处理了后事。一切忙完,才踏上了回云城的归路。 他们是坐火车回去的。因为展颜晕汽车,所以他们选择了短途列车。 而此时此刻,两人竟有一种相依为命的感觉。也许是因为刚刚经历了生死情 仇,他们对生命有了一种强烈的珍惜。这种珍惜更让他们相爱相怜。 人生匆匆,谁又能真正把握住自己的命运,坚守住自己的爱情呢? 那个时候是傍晚。没有夕阳,骤雨初歇,天灰蒙蒙湿漉漉的,展颜坐在靠窗 的位置,头靠在沈力的肩上,目光跳跃在车窗外飞驰而过的景物上。 却不知什么时候,她眼睛的余光被一个黑影所惊扰,蓦地收回视线,惊觉对 面原本空着的位置上不知什么时候坐了一个女子。 女子一袭黑色连衣短裙,头发盘在脑后,相貌美得让人惊叹。 展颜一怔,似觉这个女子在哪里见过,却是一时寻不到头绪。 而他身边的沈力此刻却是惊愕万分。因为他认出来了,眼前的这个女子便是 两次诡异出现在他面前的人。第一次是在展颜学校门前,第二次是在展颜家楼下! 此时此刻,这个美貌女子正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俩,那脸上却是没有一丝表情, 像是木头雕出来的偶人。 在两个人都有些惊慌失措的时候,这个女人仍然一声不响地望着他们。仿佛 他们跟自己无关,她只是一个看客而已。 沈力终于镇定下来:“你是谁?为什么一直跟着我们?” 对面的女人发出一声冷笑,声音却很柔美:“我不是跟着你们,而是只跟着 她!” 她说着,手朝展颜一点。沈力感觉展颜的身体在那一刻轻颤了一下。他抓住 了她放在他胸前的手,感觉那手心里已经沁出汗水来。 女人逼视着展颜,目光似箭。展颜终于说出话来:“你……是谁?” 对面的女人又是一声冷笑,说道:“你不必理会我是谁,我现在说出一个人 的名字来,你敢听吗?” 展颜的双唇微微颤动了一下,没有发出声音来。 女人的脸上仍然没有表情,她深不可测地沉默了半晌。她沉默的时候,沈力 的耳边只有车轮在铁轨上磨擦的声音。“咔、咔、咔……”这种声音节奏越来越 快,越来越刺耳。 女人终于开口了: “南、墨、天!” 每字一顿,字字掷地有声。沈力听着这个名字只觉得一头雾水,却见展颜双 目发直,整个人都在颤栗! 女人说完站起来,若无其事地走开,背影很快消失在车厢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