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要搭车吗?” 一个戴墨镜的男子向我们走来,身后停着一辆破旧的三轮出租车。我上下打量 着他的造型愣是没回答他,说句实话,这次为了涵涵,冒冒失失地跑到龙游,其实 连个简单的计划都没有,身处异乡,茫茫人海,要寻找一个人谈何容易。偌大一个 小镇,我真不知道我应该去哪。我踌躇着不知所以然的时候涵涵竟然走上前对这个 墨镜司机说:“有青墙后巷这个地方吗?” 惊讶之余我听见司机说:“有的,就是北门菜市场旁边那条路吧?” 涵涵想了一会:“应该是吧。”然后径直走向三轮出租车。我和小马一脸疑惑 地跟了上去。没等我们坐稳,车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动了。我目瞪口呆地看着我们这 辆三轮汽车把一辆又一辆四轮汽车落在下面,只能用一个风驰电掣来形容。耳边炎 热的风呼啸而来,整个车身在剧烈地抖动,仿佛随时都会散架。“我没买保险啊, 大哥!”小马苦笑着对司机说。 “青墙后巷,到了,就是前面这条路。”车终于停下来,司机面不改色地望着 我们三张通红的脸,“坐我的车,用得着买保险吗?”然后晃晃悠悠地把车开走了。 眼前是一条窄窄的巷子,石板铺成的小路,一直沿向很远的地方。我不知道涵 涵为什么要把我们带到这里。她也不说什么,神色漠然地往小巷深处走,走了大约 3 分钟,她忽然在一个地方停下来,有点兴奋地说:“应该就是这里了……” 我抬头一看,是一家旅舍,上面写着:天峰宾馆。 涵涵仿佛终于意识到我和小马的存在:“忘了跟你们说,是爸爸告诉我这个地 方的——青墙后巷的天峰宾馆,一个月前他刚到龙游时就住在这里。” “哦?”小马微微点头。然后我们仨一起进了大门,服务台上一个青年男子正 在埋头算账,显然是值班的服务员,见到我们如同见了佛祖似的笑逐颜开:“各位 是要住宿吗?” 涵涵从腰包里掏出一张照片,往服务台上一摆:“请问您见过照片上这个人吗?” 服务员的笑脸立刻被扼杀了,他神情古怪地看着涵涵:“见鬼,怎么又是这个 人!你们是龙游日报的记者吗?回去吧,他早就没住这了,离开都有一个多月啦。 他的情况我一概不知,你们走吧!我还要招待客人呢……” “莫名其妙!我走上前很负责任地对他说:我们不是什么记者,至于我们是谁 你也不必知道,你帮我查下这个人以前住哪个房间,如果没租出去的话我们租了。” 他有点怀疑地翻开纪录,看了半天说:“他以前住8308,是双人房,空的,旁 边8309是单人房现在也没人,你们三个正好住下,如何?” “再好不过!” 我们随着带路的服务员上了三楼。8308是个标准双人间,白色的床单和被子容 易让人错以为是病房,我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想想刚才服务员说的话,忽然冒出 一个念头。我从床上跳下来穿好衣服,另一张床上小马侧卧着问我要去做什么。我 微微一笑,说:“出去买旧报纸啊。” “装什么神秘!”小马按着电视机的遥控器,伸了一个懒腰。我没说什么,黯 黯走出房间。夏日刚离开空调间时的感觉就好比一条鱼搁浅了,我顶着烈日在外边 逛了一圈,终于发现一家报刊亭,并且更为幸运的以一半的价格买到了我所需要的 过期龙游日报。 我大汗淋漓地回到天峰宾馆时小马刚刚洗完澡,他望着一身汗臭的我以及我手 中厚厚的一迭报纸,不禁笑出声来:“你去哪抢的报纸?” 我放下报纸,顾不得休息,拉了小马坐下:“快,帮我一起找!” “找什么啊?征婚启事?” “你说呢?” 我开始一份一份地浏览,龙游日报每份只有四个版面,工作量不算太大,忽然 我被一篇不显眼的报导吸引住:找到了! “本报讯:5 月13日早上,龙游石窟的工作人员和平常一样打开石窟大门,并 把照明设施开启,竟在2 号洞窟里发现一名熟睡的外地游客。该游客为一中年男子, 当工作人员把他弄醒时,他却仅仅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这时有人发现洞里陈列 无头石像的玻璃柜被人为敲碎,石像被推倒在柜子里,一角出现裂痕。从该男子身 上发现的石窟门票日期证明他是在白天进入石窟,然后在里面过夜的。该男子以涉 嫌破坏景区设施被警方拘留,记者同警方一起赶往该男子目前暂住的天峰宾馆,并 无任何可疑之处。警方对其处以相应罚款后将其释放。目前石像正在修复中。” 一篇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报道,对于看惯了奇闻趣事的人们来说,这不过是一 个男子破坏景区设施的故事,甚至还不足以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可是我却感到心脏蓦然加快了节奏,紧握着报纸的双手也伴随着一些轻微的震 动。如同我其中一个设想,涵涵的爸爸居然真的和龙游石窟之间挂上了某种未知的 关联,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有个隐隐的不安,变得更加强烈。 小马从我手中拿过报纸,看完以后,面色变得有些难看,他脚步沉重地去了隔 壁房间,然后,透过隔音效果不怎么好的水泥墙壁,我清清楚楚地听到了涵涵因为 害怕而发出的声音,我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与此同时,在我眼前仿佛又闪过了她 那张苍白的脸。这几天,她所受的惊恐有多少,也许就连她自己也说不清吧。而未 来的日子呢,谁又能料到还会发生什么。 我不能让她再受惊吓了。我对自己说。 我缓缓走进涵涵的房间,她呆呆地坐在床沿,肩膀不停地颤动着,脚下那张过 期的《龙游日报》无辜地平铺在地板上。我沉默了片刻,然后很郑重地对她说: “答应我一件事好吗?” 涵涵抬起头,眼神中似有难言的苦楚:“什么事?” “明天我和小马准备去一趟龙游石窟,什么时候能回来就说不准了,不管发生 什么,你要答应我一定一定在旅馆好好待着,在我们回来之前哪里都别去好吗?” “可是……”涵涵的手紧紧握住床沿,支撑着身体的手臂微微颤动着,过了许 久,她低声说,“好的,我答应你。” 我终于舒了一口气,缓缓走出她的房间,心底空空落落的。不知何时,外面已 经一片漆黑。我把头探出窗口,茫茫夜空如同白天的时候一样,依旧阴霾,没有星 辰,没有深邃的背景,所有的一切都堆积在一起,勾勒出龙游混沌的夜空。当太阳 照常升起的时候,明天,又会是怎样的一天呢?我和小马躺在各自的床上,久久无 言,似乎我们哥俩已经很久没这样安静过了。 “你在想什么?”小马忽然问我。 我望着苍白的天花板,一盏日光灯照着我的眼睛,眼前一片迷茫:“我在想涵 涵爸爸发给涵涵的短信,如果涵涵爸爸的失踪真的和石窟有关,那么这块短信中提 到的石头会是什么呢?石窟中应该到处是石头,甚至就连石窟本身也可以说只是石 头中间的一个洞而已。我总觉得事情的背后仿佛有一些我们根本无法预测的东西存 在。” 小马说:“你害怕了?呵呵。还记得我们当年共同的理想吗?” “我……当然不会忘记。我还欠你一具木乃伊呢!” 小马坏坏地笑着:“一定要是埃及的哦。” 我和他相视一笑,然后没有再说话。不知何时,我依稀睡着了。梦中一块孤独 的石头悬挂在天空,散发出变幻的霓光,我站在金字塔底下,和一个模糊的身影久 久对视着,那个身影,有着白色的衣裙,在风中,衣袂飘飘……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