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许健和张宾把庄传智遗留下来的日记全都带回刑警大队。 许健让张宾继续查看庄传智的日记。 张宾说:“我的文化水平不高,这文字研究的活儿可不是我干的!” 许健说:“什么文字研究?你就当这是大部头小说,爱情小说,好好看吧!” 张宾说:“也是,这日记几乎就是色情小说。” 许健说:“做人要厚度,做警察更要厚度。” 张宾说:“看人家的日记,等于看人家的隐私,好像不太厚度!” 许健说:“狡辩!这是两码事儿!” 张宾说:“谁叫咱们是警察!用你的话说,常常要钻进别人的心里去!” 许健说:“你不钻进别人的心里去也行,不过你要特别注意,这日记里有没有提到 他有车子或者别的贵重东西。” 张宾说:“知道了,宝马轿车、BOSS西服、CK休闲服,或者鳄鱼皮鞋。” 许健说:“看仔细点儿!” 温琛远写下的日记共有数十万言,让张宾颇感头痛。他这个探长也算是一个芝麻绿 豆般的官儿,他打算找个从刑警学院毕业的下属来看日记。但是许健不同意,一定要张 宾亲自看日记,还说如果张宾找不到蛛丝马迹,再由他来看日记。 张宾就从最近写的日记开始往回看。 张宾看到日记里有情人节这三个字,就猜到庄传智的风流史又将展现眼前了。 庄传智已经死掉了。他人生中最后的一个情人节,是悄悄地到来的。 过去庄传智并不期待这个源自西方的节日。原因非常简单,因为他没有情人。看到 别的男人有情人,他有点儿妒忌,未免心酸不已。他极力躲避这个节日。因为他根本不 需要知道别的男人是多么的幸福。 但是今年不同了,应该说庄传智是一个拥有情人的男人了。在日记里他把这个女人 的名字写作MM。 这天一大早,庄传智就抽空给MM打电话,约她于当晚在那个叫作皇家马德里的西餐 厅见面,共进烛光晚餐。由于甄莉已经搬出庄家,他更加可以放任自流了。 张宾注意到甄莉已经搬出庄家这几个字眼。 下班后庄传智认真地洗过澡,还特意到发廊去做了发型。他穿上刚洗熨过的西服, 皮鞋还是新买的,鞋面锃亮可鉴。他坐出租车到离医院不远的地方,刚坐上宝马轿车, 正要点火的时候,他的手机鸣叫着。“刚坐上宝马轿车,正要点火的时候,”把标点符 号计算在内,共有十六个字。这十六个字已经被用笔重重地涂掉,仅凭肉眼是看不清楚 的。 张宾对这几个被涂掉的字并没有太大的期望。任何人写日记都会因笔误而作出涂改 的。不过庄传智的日记非常干净整洁,极少作出涂改。张宾还注意到,庄传智没有把写 了错字的页子撕掉的习惯。但是这几个字被精心地完全涂改,张宾看了好半天也没能破 解。难道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他觉得庄传智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做。这就引起张宾的 兴趣,他想弄明白为什么庄传智非要彻底地掩盖这几个字不可。 张宾找到搞技术的同事。 经过做痕迹鉴定,这几个被涂掉的字还原了:刚坐上宝马轿车,正要点火的时候, 搞技术的同事表示,这个鉴定结果的可靠性达到九成。 张宾说:“坐上宝马轿车,点火……你说,庄传智是车主?宝马轿车的车主?” 许健说:“这不合常理。庄传智不应该在自己的日记里吹牛。” 张宾说:“庄传智的宝马轿车在哪儿?难道他在搞意淫?” 许健说:“绝对不是意淫。这不是空想。他的抽屉里不是有一把宝马轿车的车钥吗? 再说了,他为什么把这几个有关宝马轿车的字眼抹掉呢?” 张宾说:“这确实奇怪。但是我觉得庄传智是一个怪人,他在搞意淫。他说他搞了 什么什么样的女人,这未必是真的。这宝马轿车更不是真的。那把车钥也是一个道具。 总而言之他吹牛,自我安慰。” 许健摇摇头。 张宾说:“总不能凭目前这些算不上证据的证据,断定庄传智死于他杀吧?” 许健说:“我们就假定庄传智的日记说的全是真话吧。你继续看日记,或许日记还 暴露出一些问题。” 张宾说:“还有一个问题,为什么在日记里,还要用MM来代替一个女人的名字呢? 庄传智完全可以写出那个女人的名字啊,反正这是日记,别人是看不到的。” 许健说:“你说这个MM是什么样子的呢?” 张宾说:“可以想象到,绝对年轻貌美,否则庄传智不会如此痴情。” 许健说:“好吧,继续看日记。” 张宾继续看庄传智的日记。 时间再次回到今年情人节的晚上。 庄传智给MM打了电话。 MM却说今晚她来不了,因为今晚她必须跟另一个男人在一起。 庄传智非常失望,追问MM为什么今晚她非得跟那个男人呆在一起不可。但是MM迟迟 不能说出一个理由来。她只是反复地强调,今晚对于那个男人来说非常关键,她不能离 开他。她一再说明天当面跟庄传智解释清楚。 庄传智非常失望地说:“好吧。” 庄传智真的非常失望。他知道这个特殊的晚上将很难度过。 没有情人相伴的情人节,庄传智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后来庄传智看到了一个网吧。 庄传智猛然想起来,去年他曾经跟一个女人在网上聊得热火朝天的。对方把她的手 机号码告诉了他。他曾经致电给她,却听到她的声音异常沙哑,由此判定她起码比他年 长五岁以上,年龄大致跟电影明星张曼玉和舞蹈家杨丽萍相仿。 但是世上有几个像张曼玉和杨丽萍这么不易老去的女人呢。 尽管当时庄传智非常失望,但是他仍然厚道、有礼貌地和那个女人聊了半个小时, 才挂断电话。此后他不再打电话给她。大概对方也有自知之明,也没有给他打电话。 从此庄传智觉得网络是骗人的,再也没有上网聊天。 在这个情人节之夜,庄传智实在太孤单了。他猜测蔺藜的丈夫肯定在家里,也不能 在她身上打主意。简直无处可去了,庄传智只好走进网吧里。他想,不管怎样今晚就在 网上找一个女人。 可是网上没有合适的女人愿意跟庄传智聊天。有几个自称是兼职小姐的女人和几个 露骨地表明自己是妓女的女人,准确无误地表明要跟他进行不道德的交易。但是他对这 样的女人不感兴趣。就这样在寂寞难耐的时候,在这个特殊的晚上,他竟然昏头昏脑地 想起了那个年龄跟张曼玉相仿的女人。 庄传智拨通那个女人的电话,聊上几句后,对方便主动邀请他一聚。他犹豫一下就 答应了。还没有挂断电话,几秒钟后他就知道这样做是愚不可及的,这个结局一定使他 非常绝望。但是他已经答应对方,不能悔约啊。对方乘胜追击说今晚是情人节,去见她 就得给她送花。对于这个不情之要求,他未置可否地哼哈了几声。 在未见到那个女网友之前,虽然庄传智没有抱有幻想,但是他仍然祈求她是一个身 材不太臃肿、极具文化气质的女人,尽管她已经不再年轻。 然而庄传智没有幸免。 那个女网友长得较为肥胖。不再年轻的、难看的面孔上再加上一副近视眼镜。不伦 不类地穿着廉价的牛仔裤。身上散发着香水味儿,却没有丝毫的文化气质可言。 庄传智真想拔腿就跑。 这时庄传智才更清楚地明白到,虽然人不可貌相,但是美好的相貌对一个女人来说 是多么的重要啊。 问题是庄传智已经无法回避了。他觉得自己既然来了,就必须保持绅士风度,不能 刺伤对方的面子。于是他佯装挺开心的样子跟对方攀谈起来。 女网友把庄传智领进一家高雅的咖啡馆内。 庄传智甚至觉得咖啡是酸的,糕点也是馊的。 庄传智真希望时间一晃而过,尽快离开这个女人。再也不想见到她,听到她的声音。 最后,女网友从庄传智那礼貌、热情的脸上看到了希望,缠住他要他送一束玫瑰花 给她。 庄传智一再说明,自己从来没有给女人送过花,包括自己的妻子在内。但是这个女 人花言巧语且厚颜无耻,让他无法摆脱。 庄传智想到,给不再年轻的、丑陋的女人送花,或许就跟那种帮助一个贫困的人的 行为一样崇高伟大。基于这种想法,他花了三百块钱,送出自己人生中的第一束花。 庄传智在心里惊叹,如果把这束花送给MM,他会觉得今晚的夜色美好得多! 当时女网友和庄传智一起到花店里挑花。 年轻、漂亮的售花小姐看一眼庄传智和女网友,一度误会他是傍富婆的男人,立即 哄抬花价,一束花叫价四百元。庄传智知道这束花根本不值那么多钱,但是他急于脱身, 就冷冷地对售花小姐说,要么三百块钱成交,要么二十块钱买一枝花。既是威胁又是无 奈。这时他根本不心疼钱,只想争分夺秒地离开这个丑陋的、可恨的女人。售花小姐啰 嗦半天,在跟女网友一番讨价还价后,终于选择了前者。 女网友还试图把庄传智引向她的家里。 看来女网友根本不像有钱的女人。即使她愿意一掷千金,庄传智也不想和她干那种 事儿。 庄传智拙劣地谎称自己的肚子绞痛难忍,未等女网友说什么,他叫了一辆出租车匆 匆地走了。他庆幸终于摆脱那个女人了! 虽然庄传智也一再意识到,他把属于自己爱情人生中的第一束玫瑰花送出去,直接 地让那个丑陋、年老的女网友获得了无限的快乐和幸福,但是他却首当其冲地受到了终 极的伤害。那种极度恶心的感觉长久地挥之不去。那个女人简直就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 他的痛苦的基础之上。即使庄传智是一个谦谦君子,他也开始憎恨那个女网友。她凭什 么恬不知丑地、利用他的善良和礼貌,强迫他送出一束玫瑰花呢?他一度觉得自己被奸 污了。 庄传智不愿意再想下去。他几乎情不自禁地在大街上怒吼一声,要把心里的强烈的 苦闷和挫败感驱走。 庄传智甚至觉得自己是今晚最应该下地狱的人。 庄传智不由得恨起MM来。 他认为今晚的一切都是MM造成的。 然而这个该死的情人节还没有结束。 在情人节这个特定的晚上,庄传智需要爱情,需要发泄情欲。然而甄莉不是那个能 担当如此的使命的女人,尽管她是他的妻子。 庄传智再次想到蔺藜。他试图用一种可以让自己接受的方式,把这个极度尴尬的情 人节送走。 已是晚上十点多了,这个时候不能随随便便给蔺藜打电话。她毕竟是有夫之妇。 庄传智找到一台公共电话,拨通蔺藜的手机。 接电话的是蔺藜。 庄传智小心翼翼地发出一声喂,蔺藜就听出是他的声音。 蔺藜在坏笑着。 蔺藜说:“坏蛋,我就想到你会来电话。都快十一点了,怎么现在才来电话呢?” 庄传智说:“给你打电话不方便啊。” 蔺藜说:“是你不方便,还是我不方便呢?” 庄传智说:“我有什么不方便的呢?我都成了孤家寡人了!” 蔺藜:“这个我知道。你在哪儿呢?” 蔺藜的丈夫不在家里。庄传智应蔺藜之邀,来到她家里。 一对异性出现在同一个暧昧的空间里,在特定的日子的掩盖和暗示之下,无需费言 累赘,立即直奔主题去了。 庄传智和蔺藜在床上显得主动积极和激情四射。 尤其是蔺藜,她竭尽全力,全方位为庄传智服务,就像一个忠于职守的妓女一样。 庄传智是这么想的。虽然他没有光顾过妓女的身体,但是他在网上了解到妓女的工作态 度和方式。 这使庄传智觉得这个晚上没有辜负了他。他甚至觉得在这个世上,蔺藜是对他最好 的女人。这时他对紫凝没有了感觉。 但是随着激情的消退,庄传智看着蔺藜较为肥胖的身体和显得有点儿中年妇女模样 的脸,不由得心生讨厌,想尽快离开此地。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一个庸浅的、卑鄙的男 人。 庄传智还是觉得紫凝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在他的生命里显得非常重要。 蔺藜好像看透了庄传智的心思,当即用被子把自己的身体遮盖起来。庄传智也做了 同样的动作。 蔺藜说:“怎么,今晚找不到比我好的女人?” 庄传智叹了一口气。 蔺藜说:“你那个年轻美貌的情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