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紫凝怒气冲冲地离开温琛远的家里。 就可以依赖的人而言,在这个城市里紫凝只认识两个人,一个是温琛远,另一个是 庄传智。 这时紫凝的口袋里没有钱,只能快点儿找到庄传智。但是她发现手机也没有随身带 着。这倒不是大问题。她打算借别人的电话用一下。 紫凝急匆匆地走进丹枫舞榭住宅区的会所的大厅里,寻找一个可以把手机借给她用 一下的女孩。 在灯光灿烂的会所的大厅内,迎面走来一个名字叫作华生的男人,非常礼貌地伸手 拦住紫凝的去路。 华生说:“你好,我的名字叫华生。如果你读过《福尔摩斯探案全集》,你就会知 道福尔摩斯的助手叫华生。” 紫凝说:“对不起,我对保险不感兴趣。” “SORRY ,打扰你一下。”华生在公文包里取出名片。 紫凝看一下华生的名片,原来他是某个事务调查公司的职员。但是紫凝没有心情去 了解他具体是干什么的。她嘀咕一声正要走开,一转念却向他借用手机。 华生非常乐意地把手机递给紫凝。 紫凝凭着记忆拨打庄传智的号码,竟然发现这台手机里早已储存着这个号码。 电话打通了,紫凝简单地说了几句话,要求庄传智尽快赶到丹枫舞榭住宅区的会所 的大厅里。庄传智等急了,答应在十多分钟内到达。 “请问,你认识庄医生?”紫凝把手机还给华生,好奇地问了一句。 华生尽量平和地说:“可以这么说吧。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的身份是私家侦探。” 紫凝还是被吓了一跳,一下子就明白这个人肯定知道她的底细 华生说:“庄传智医生,我也是刚认识的。庄传智仅仅是一个普通的外科医生,只 会做简单的外科手术,比如切割阑尾、痔疮。如果你认为他是所谓的大款,你就大错特 错了!我还告诉你,那辆宝马轿车也不是他的!车主姓林而不姓庄!” 紫凝被华生一语道破心中的秘密,未免更加紧张。 紫凝说:“请问你为什么要调查庄传智呢?到底谁指使你这样做的?” 华生振振有词地说:“很多人不愿意看到真相,也不相信真相,因为真相往往是丑 陋的、让人痛心的。但是请你记住,庄传智只是一个普通的外科医生。” 紫凝说:“你是怎么认识庄传智的?你为什么这么恨他?” 华生说:“你说错了。我并不恨他。我只是如实反映问题。” 紫凝冷若冰霜地把名片还给华生,不客气地朝他摆手,要求他离开这里,“我不认 识你,你怎么不请自来?我希望你不要再打扰我!” 华生仍然保持礼貌,跟紫凝道别。 紫凝看到华生走远了,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但是她渐渐又满腹狐疑,猜测华生背后 肯定有一个凶险而狡猾的人。 紫凝坐在沙发上等着庄传智,没想到戴高鸿竟然朝她走过来。 紫凝怒火中烧,不顾此地是高尚的场所,指着戴高鸿的鼻子破口大骂:“原来是你 干的!请私家侦探干什么?请职业杀手来吧!” 戴高鸿穿着西服,一副风度翩翩、仪表堂堂的样子。 戴高鸿说:“别这样。你应该知道,没有你我会死的!” 紫凝咬牙切齿地说:“我只知道,我比你先死!我会选择本市最高的楼层跳下来!” 戴高鸿见识过紫凝的绝望,一时无言以对。 紫凝说:“魔鬼,请你立即滚开!我宁愿死也不想见到你!” 戴高鸿厚着脸皮留下来,继续表达对紫凝的爱,并大放厥词攻击庄传智。 对于紫凝来说,戴高鸿前来骚扰这种事儿变得不再复杂和难对付了。事情很简单, 紫凝看到会所的大厅里有一部电话,就用它报警。她的语气异常平淡和镇定。 戴高鸿冷静地接受紫凝再次报警的事实。 警察在五分钟内赶到。 庄传智也在这个时候赶到了。 最后警察还是接受紫凝的建议,暂时限制戴高鸿的自由。 紫凝跟着庄传智迅速离开丹枫舞榭住宅区。 紫凝貌似心力衰竭,蜷缩在宝马轿车的辅座上。这时她在精神上非常需要庄传智就 在身边。 在宝马轿车行驶了一会儿之后,庄传智问紫凝要到哪里去。 紫凝的神志猛地回到现实世界中。她通过后视镜往车后看,甚至明目张胆地扭头望 向后面,试图找到跟踪的车辆。在她的眼里,私家侦探是无比厉害的,就像英国特务007 一样足智多谋。 庄传智说:“放心吧,我给你看过了。没有人跟在后面。” 紫凝说:“你都知道啦?” 庄传智轻描淡写地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紫凝说:“不,你不是一个低智商的人。你应该有所猜测。你猜测到什么,可以告 诉我吗?” 庄传智说:“我有一个想法。人不能永远说真话。有时必须说一些善意的假话。” 紫凝说:“你这是什么意思?” 庄传智说:“没有啊。早就定好了的,今晚我要跟你说个清楚:为什么我是个外科 医生,又是所谓的世纪先驱实业投资有限公司未来的接班人。” 紫凝沉默不语。 今晚紫凝无家可归,只能下榻宾馆了。但是她担心那个私家侦探华生会找到这辆宝 马轿车,再顺藤摸瓜找到她。于是紫凝说服庄传智把宝马轿车存放在一个隐蔽的地方, 他们乘坐出租车到宾馆去。 庄传智不问为什么,接受了紫凝的建议。 庄传智和紫凝走进一间四星级宾馆的客房里。 这是一间双人房,庄传智和紫凝分别坐在两张床上,都不愿意先开口说话。 庄传智想泡茶,站起来要去烧开水。 紫凝抢着去烧水。 庄传智说:“严格地说,我是一个外科医生。” 但是庄传智的开场白,被紫凝嘘了一声。紫凝把右手的食指竖起来放在嘴唇上,制 止庄传智说下去。 紫凝老于世故地说:“那些说不尽理不清的事儿,让人身心疲惫。就像我,未满二 十岁,心境却像三十而立了。” 庄传智点点头。 紫凝说:“我也有秘密的。刚才在丹枫舞榭的会所里,你也看到了。如果你说出你 的秘密,我也要说出我的秘密,这才公平对吧。你说得对,人有时得说一些善意的假话。” 庄传智再次点点头。 紫凝看一下手机上的时间。 “你也累了,早点儿休息吧。”庄传智喝了几口茶,提出要走了。 “如果你内心里想留下来,就留下来吧。”紫凝勇敢地说,“你可以当我是一个妓 女。” “好吧。我不走了。但是……”庄传智本来想提醒紫凝以后不要用妓女这个丑恶的 字眼,可是他说不出口。他很想留下来,但是他的心是酸的。 客房里有两张床,紫凝主动邀请庄传智到她的床上睡觉。 庄传智安静地躺着,像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圣人一样。 紫凝把庄传智的手拉过来,让他抱着她。 庄传智再也难以按捺,把手放在紫凝的胸部。她没有拒绝的意思。他斗胆抚摸着她 的乳房。紫凝难免产生一些生理上的反应。他便趁势把手伸向她的小腹。但是她坚决地 按住了他的手。 庄传智不敢强求,却非常失望。因为几乎所有的男人都是这样认为的,如果占有了 女人的肉体,就能轻易地捕获她的芳心。 后来庄传智抓住紫凝的手,把它放在他的私处。紫凝的手攥成拳头,像一块石头一 样没有动静。 庄传智在紫凝的耳边小声地说,暗示她为他手淫。 一会儿之后,紫凝自知无法推辞,就关上客房里的灯,不让庄传智看到她的表情, 在庄传智的内衣外面为他手淫。她不愿意把手伸进他的内衣里。 尽管紫凝做得不是很好,就像菜鸟一样。不过没过多久庄传智就到达了高潮。 庄传智感到自己是一个幸福的人。 过去庄传智和甄莉做爱后,常常感到极其疲倦,懒于清洁自己,更别说再碰一下她。 他甚至会在做爱后的一段时间里讨厌所有的女人。今晚就不同了,他仍然有激情,紧紧 地抱着紫凝。 庄传智觉得,如果紫凝随便地让他轻易地得逞了,说不定他就不那么尊重和珍惜她 了。 庄传智走进卫生间里洗澡。 庄传智刚开始淋浴,紫凝就在外面叩门,打开门要走进来。他急忙用大毛巾把自己 的身体裹起来,像一个处男一样。他走过去把紫凝轻轻地推出门外。 紫凝开玩笑地说:“你怎么啦,像小女生一样害羞?” 庄传智说:“我突然觉得,你像……” 紫凝说:“像什么呢?” 庄传智结结巴巴地说:“像我的女儿。” 一说完庄传智就把卫生间的门关上了。 庄传智洗完澡后,把衣服穿得整整齐齐。 紫凝从卫生间探出头来,急忙地问他:“怎么,你这就走了?” 庄传智说:“是啊。” 紫凝有点儿霸道地说:“不许走,留下来陪我。我不想独守空房。” 庄传智说:“你真的希望我留下来吗?” 紫凝说:“这还用说吗!” 庄传智犹豫片刻,就坐在椅子上:“好,我不起了。” 紫凝这才安心地关上卫生间的门。 庄传智想回家去,因为明天他见到妻子甄莉后,极难向她作出合理的解释。不过对 于他来说,紫凝太重要了。他不忍心离开蕙质兰心的紫凝,毅然留了下来。 庄传智脱掉衣服,躺在另一张床上。 紫凝从卫生间出来后,硬要庄传智和她在同一张床上睡觉。 庄传智和紫凝静静地躺了一会儿。 紫凝说:“你为什么说我像你的女儿呢?” 庄传智说:“我的年龄比你的大了一截。我们就像两代人。” 紫凝说:“不要有这种感觉,其实我们还是有缘分的。” 庄传智说:“你真的喜欢我吗?” 紫凝说:“这个你不用问我。其实你是知道的。” 庄传智说:“我不知道。我承认我是单相思。” 紫凝说:“你为什么这样想呢?” 庄传智说:“如果我没有汽车,没有钱,你会喜欢我这个半老头吗?我已经人到中 年了,鲜花就快凋谢了,而你却是蓓蕾,鲜花就要盛开。” 紫凝说:“你怎么能有这样的感觉呢?你感觉不到我是爱你的吗?” 庄传智说:“没有。我总觉得,你和我在一块儿,你是有苦衷的,是被迫的。” 紫凝倒吸了一口凉气。 紫凝非常敏感,忍不住脱口而出:“这么说,你的意思是,我在使用着美人计,是 有图谋的,对吧?” 庄传智说:“不是。” 紫凝说:“请你说实话。” 庄传智几经犹豫,没有说出来。 紫凝拉着庄传智的手,“我想听真话。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怪你的。只要你说的是真 话。” 庄传智非常为难,断断续续地说话。他说他是一个医生,知道什么时候不能说真话。 因为说真话不会永远是正确的行为。的确有时候要说假话。比如说当病人病入膏肓时, 就要说假话骗他,让他相信他很快就会康复的。这样对他的精神状态很有好处。如果这 时候说真话,病人就会在知道无法改变客观现实的情况下失去活下去的希望,很快就一 命呜呼了。 紫凝说:“我不怕死,我还是想听真话。” 庄传智说:“是吗?说得难听一点儿,说真话就等同于摊牌。” 紫凝说:“有这么严重吗?” 庄传智最后还是决定说真话,不过他没有把心里的想法和盘托出。 庄传智说:“我是一个医生,也是一个有性经验的男人,因此我知道你也是一个有 性经验的女人。可是,我们都这样了,你为什么不愿意把你自己全部交给我呢?对不起, 真话就是这么难听,这么不要脸。Lydia ,你可不要恨我。” 紫凝还是紧紧地捏着庄传智的手,以示她的心情没有改变。 然而紫凝突然想到,她在庄传智的怀里一直扮演着处女的角色,绝对没有露馅,庄 传智是不可能察觉到她有性经验的。问题的关键是,莫非他也在网上看过那些关于她的 偷拍的照片? 紫凝不寒而栗,在暖和的被窝里发抖。但愿庄传智的这句话,是冲着她和温琛远同 居这个事实而说的。 庄传智说:“你怎么啦?” 紫凝说:“对不起,你凭什么判断我是一个有性经验的女人呢?” 庄传智说:“非常对不起,我收回我的说话。我知道我很卑鄙很无耻。” 紫凝也不愿意自揭伤疤,追问庄传智是否看过那些偷拍照片的事儿。 紫凝说:“应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因为我不能满足你。如果是别的女孩,可能…… 你给我时间,好吗?” 庄传智也在寻求转换话题,“这个话题到此为止了,我们谈点儿别的,好吗?” 紫凝说:“我知道,你怀疑我动机不纯。你也许想到,我跟温琛远是怎么一回事儿。” 庄传智说:“你们之间莫非是柏拉图式的爱情?你知道柏拉图式的爱情的意思吗?” 紫凝说:“知道,无性的爱情。” 庄传智说:“难道你和温博士之间真的是柏拉图式的爱情?” 紫凝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她曾经竭力把自己乔装打扮成处女,但是在回答这个 问题后,在庄传智的心里她必定会变成一个虚伪且狡猾的女人。 但是这个问题将无法回避。 紫凝豁出去了。 紫凝说:“如果今晚有一个照妖镜,或者一块魔石,让我们人人都讲真话,就好了。” 庄传智说:“睡吧。” 紫凝却说:“我得说出来。我曾经被一个男人强奸过。从此以后,我觉得每当跟男 人做爱,就像被强奸一样。温琛远就给我这样的感觉。我认为你是一个与众不同的男人, 我不想让自己觉得被你强奸了。” 紫凝觉得尽管自己信口雌黄,却把连自己也不会相信的话说得像真理一样,而且这 也是世上最能打动人的话。即使好莱坞的编剧反复推敲几天,也拿不出如此漂亮的台词。 庄传智果然接受了紫凝的说法,显得有点儿激动。他捏着紫凝的手,在说话之前, 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就显得无限哀伤。 庄传智说:“被强奸绝对不是你的错。” 紫凝趁热打铁地说:“你知道我为什么和温琛远博士相依为命吗?” 庄传智说:“不知道。” “因为我知道,MGCD项目会带来高额的利润。我想从中挣二十万块钱。”紫凝立即 补充,“因为我想整容,改头换面重新做人,融入主流社会。” 庄传智说:“你和我在一起,就为了挣这二十万块钱?” “是。这是我要说的真话。这二十万块钱,对于我来说实在太重要了!我必须要整 容。即使整容后我变成了丑百怪,我也心甘情愿。因为我自由了,可以重新做人了!” 紫凝说,“老实说,我说的真话太可怕了吧?” “我没有二十万块钱。宝马轿车也不是我的。”庄传智说,“但是,我宁愿把宝马 轿车偷偷卖掉,或者打劫银行,也要弄到这二十万块钱,给你。” 紫凝说:“真的?” 庄传智说:“我明天就去问一下,我的一个肾脏值多少钱!” 紫凝说:“你疯了?” 庄传智说:“放心吧,一个月之内,我把钱给你。但是,你能在五年内把钱还给我 吗?” “如果有钱我一定还你。可是……”紫凝想说给庄传智当情人,用她的肉体还债, 但是她说不出口。尽管她曾经当过妓女。 “你不一定在五年内还得起,对吧?”庄传智说,“只要你愿意还债,在十年内还 清,我也愿意借钱给你。我不为别的,只因为我的确有能力帮助你!” 庄传智说得慷慨激昂,从床上爬起来。紫凝伸手拉他却拉不住。 紫凝说:“你干嘛?” “我走了。一个月之内,我把二十万块钱给你。这是真话。”庄传智在穿着衣服。 “别走。”紫凝说。 庄传智说:“等你整容后,我会再来找你。” “我,我会一直等着你!”紫凝说。 庄传智说:“谢谢。” 但是紫凝却从床上跳起来,赤裸着身子扑进庄传智的怀里。 庄传智拼命推开紫凝。 紫凝幽怨地说:“你嫌我脏,是吗?” 庄传智说:“不是。今晚我说的全是真话。真的,我相信你整容后,会变成一个更 加漂亮的女孩,心境也是纯洁的。到时,你再到一个陌生的地方,重新开始你的生活。” 紫凝说:“我不。” 紫凝正要跟庄传智说她的梦想和她的爱情,庄传智的手机却鸣叫起来。 紫凝说:“不要接电话,你听我说!” 庄传智说:“我还是先接电话吧。有时医院科室会在半夜给我打电话,让我赶回去 做手术。” 庄传智不得不听电话。但是他的脸色骤变,说话吞吞吐吐的。 紫凝小声地说:“怎么啦?” 庄传智捂着手机的麦克风对紫凝说:“如果我没有听错的话,温琛远博士在一个小 时前跳楼自杀了。” 紫凝笑了:“这是不可能的。温琛远的妻子明天来了。不出几天,他就远走高飞到 美国去了。” 庄传智拿起手机问对方:“请问你是谁?” 对方说他是私家侦探华生,两小时前曾经跟紫凝说过话。 紫凝有点儿慌了:“这个私家侦探有你的电话。他在耍花招,不要管他,你关机吧。” 庄传智半疑半信,把手机关掉了。不过他建议紫凝打个电话到温琛远家里。 紫凝打了温琛远的手机,没想到接电话的是一个警察。 警察的说话应该是可信的:温琛远真的跳楼自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