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灭之火 蓝啬?刘李二人闻言不禁大吃一惊,互相交换了眼色,怔怔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蓝啬!”陈志军再次啐了一口。 大刘沉默了,李警官也没有开口,他们的脑袋都在飞速运转,在反复思考着当 中的关联。在事情还未发展到现在这个阶段,在陈志军还未说出这个少年的真实身 份的时候,坐在这里的人,都只不过把陈志军这段二十年前的往事,看作是他跟张 华之间恩怨的引子,就连最为沉着的大刘,也只不过是抱着耐性在聆听这个可悲之 人的感怀身世,希望从侧面得到张华失踪的蛛丝马迹。但谁又能想到,在这些陈年 往事之后,却埋藏着这样一个故事,不用任何推理,不需要阴谋论的逻辑,只凭直 觉,连最为粗心大意的人都能够联系得到,这几个纠缠在海南凶案中心的人物,早 在二十年前的育苗福利院中,就已经埋下了可怕的因果,让如今就已经纷扰繁复的 线索更显得层峦迭嶂。大刘摇了摇头,他不敢再往深处推测,本来已有的轮廓被一 次又一次的推翻,在真相大白之前,想当然只会把自己引入歧路,他意识到这一点, 立即催促陈志军继续,现在他甚至比刚才更为全神灌注。 “我晕了过去,五分钟,一个小时?我不知道,但总算恢复了知觉,当我睁开 眼睛,伤口立即随着脉搏一下一下的刺痛,耳边却传来噼里啪啦的响声,一股热气 流拥了过来,我转头望去,眼前的房子已经火光熊熊,张华站在近处,手里拿着一 支碗口粗的木柴,柴头猛烈的燃烧着,就像一只粗糙的火把,他背对着我,向着泛 着火光的房顶怔怔出神,静宜蹲坐在他旁边,呜呜的哭着,我糊涂了,一时不知道 发生了什么,呆呆地看着眼前的画面,猛然惊醒,看了看周围,发现那个男人和少 年,已经失去了踪影,对,康宁也不见了。我立即一咕噜地跳起来,拉着张华追问 事情的原委,他没有说话,火场之中只剩下我们三个,一时间我又是害怕又是焦急, 这时候头上的伤口痛得厉害,沉沉的就像昏船一样,全身冒着冷汗,站也站不稳当, 张华见状立即把我扶开,待我缓过气后,他就转过身子,把手中的火棍往火场远远 扔了过去,那时候我才发现,他肩膀颤抖,眼睛里不断的流出泪水,但脸庞上却是 挂着一抹......一抹笑容,很......可怕,那个样子......那个样子可怕极了。” 陈志军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双目微闭,喉头上下颤抖,仿佛当年的画面, 从他脑袋里再次构筑当前,带来无限的震动。大刘却理不得他缅怀感慨了,开口就 打断道:“按你的说法,当年福利院的事故就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故意纵火,但是 官方记录却不是这么一回事,你叫我怎能够相信,当时只不过是一个孩子的张华, 居然是这场大火的元凶?而且,我想不出他这样做的动机?我明白地告诉你,我怀 疑你说的真实性,因为它听来既荒谬又毫无道理。” 陈志军斥了斥嘴角,一副你不相信又如何的表情,口中继续说:“我当时就问 他,问他究竟都干了些什么,还有其他人的下落……张华没有回答我的任何问题, 他来来去去只是说着同一句话……” “什么话?”刘李二人不约而同的问道。 “救救我......”陈志军开口说道。 “这些故事全都是你编的吧?”大刘皱起了眉头,他表情凝重。 陈志军哈哈一笑,“对,全都是我编出来蒙你们这些乌龟王八蛋的。” “接着呢?”大刘也不再纠缠这个问题,他十分想知道接下来的事情,自从听 到陈志军的叙述,他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对这个神秘男人非常在意,急于想弄清楚 他在这件事情之中所充当的角色。 陈志军再耸了耸肩:“我们两个就这样待着,张华镇定了下来,然后不止一次 提醒我,叫我什么都别乱说,到了后半夜,等房子都烧得所剩无几的时候,救护队 伍终于到了,在这之前,老院长闻讯已经赶回了院子,康宁和那个神秘男子却再没 有出现过,张华一言不发,和我们兄妹站得远远的,当然,人们都认为事故跟这几 个小毛孩没什么关系,除了受害者的角色。福利院本身就简陋偏僻,又年久失修, 一场大火之下就根本什么都没剩下,但我发现院长看上去却是没什么惊讶,那个老 不死的好像根本不太在乎。在这以后的日子,我们没有地方落脚,只能暂待老院长 家,那里就在离开我们福利院不远的的一条村里,妹妹是最伤感的一个,她过了好 久才平复好心情,而我,许多次对张华旁敲侧击,但他对那天晚上所发生的事情却 是一直守口如瓶。” 大刘盯着陈志军的表情变化,在撺摸着事情的真实性,对这段发生在育苗福利 院的往事,无疑他是相信的,就以当前的情况来说,耍花招对他本人一点好处也没 有,不过虽然如此,大刘还是抱着一丝的怀疑踌躇着,这是他的职业病,对待任何 线索都是如此,特别是事情是如此古怪。 “就这些?就因为这个你就对张华如此不共戴天?看来我真少看了你对家庭的 归属感。”大刘凝视着对方的眼睛说道。 陈志军本来盯着两人,听到大刘的说话,那双狼眼却是耸了下来,半眯着的眼 睛视线左右移动,本来桀骜不逊的脸庞线条此刻看上去居然比刚才柔和了一点,他 最后笑了一下,众人第一次从这个家伙的脸上看到了苦涩。 他幽幽地说道:“那场火灾以后,我们都寄居在老院长的屋檐下,开始了新生 活。过了一段时间,日子长得连那晚发生的事情都仿佛忘记得七七八八,康宁再没 有出现过,更不要说那个男人,那天发生的一切就像一场梦,只是在我们的生命中 无声划过。而老院长,那个不拘言笑的老家伙却负担起我们三个,现在想来是有点 奇怪,但对于当时来说,我们就没有考虑那么多,只是为自己的将来默默耕耘。那 一年,我终于登上了飞机,为自己争取到留学的机会,而在此之前,张华和妹子也 是各自找到了自己的人生位置,而且我知道,他们之间已经由原来的青梅竹马过渡 到互生情愫,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无论过去是如何蹉跎,终于告一段落,但……” 陈志军说到此处,连身子都卷曲起来,仿佛连坐正的气力也没有,只见他脑袋 低垂,双手掩脸并用力地上下摩擦,力度之猛仿佛要把五官全部抹去,深深埋着的 双肩颤抖着,连语气也是带着哭腔,口中模糊的说话难以分辨,像呢喃自语,“本 来……本来一切都已经变好了,为什么?为什么?都要怪他,都要怪他……” 大刘停了下来,为了让他平静一点,并没有急着追问接下来的事情,一直等到 对方镇定下来,他才做了一个“继续”的手势,陈志军深深吸了口气,说道:“在 那些日子里,我们依然有互通音讯,当我在异国他邦孤单奋斗的时候,张华同样在 努力,我知道,他一直想当一个检察官,现在终于如愿以偿。但是那个煞星,他太 天真了,太急于求成,他不该一开始就捅那个马蜂窝,那太危险了,危险到把我们 全毁了......” “你指的是什么?说具体一点。”李警官插嘴道。 “龙头,他不该惹龙头的……”陈志军说了一个词。 “龙头?”李警官张大了嘴巴,脸上泛起惊奇的神色,说不出一句话来。大刘 莫名奇妙地看着眼前的两人,连连质询道:“龙头?什么龙头?你们说的是什么家 伙?。” 李警官闭上嘴,惊奇的表情仍然挂在脸上,他连吞了几口唾液,好不容易回过 神来,才向大刘解析道:“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但是现在,只要是局里资历比较 深的同行都依然会记得,那起震动全国的涉外文物走私大案。九十年代,我们海口 市分局破获了一个专门从事古董走私的犯罪团伙,这个案件甚至牵连到某些边检人 员,所以当时可是牵起了掀然大波……” “哦。”大刘一拍大腿,道:“这个案子我也知道,当时经过破获的账簿审计 出来,那批古物的价值可是达到十七亿美元之巨,我记得,当时这件案子甚至追查 到华南最大的船运公司,有物流大亨之称的裕福国际的龙头统帅-董事长墨龙涛的 身上,不过最后由于证据不足,初审就已经当庭释放,然而这次事件被媒体大肆炒 作,导致裕福国际的形象大跌,自从那年以后,裕福国际就交出了南方物流的头把 交椅,直到现在,这件事仍然是很多街头小报最爱的题材之一。” 李警官点了点头,然后望向了陈志军,说道:“那个墨龙涛,在道上有一个绰 号,叫他‘龙头’,这个名字是按他‘龙涛’的谐音得来的,当然,他跟这个绰号 简直是绝配,有传言说这个富贾另一个身份乃是黑帮党首,陈志军,你说的‘龙头 ’是不是指这个人?”,“张华刚当上了警官,就居然只身挑战墨龙涛这个龙头大 佬,当然现在看来,某种角度来说他是成功了,但是代价太大,大得可怕,他遭到 了人家的报复,这种伤害不但危及了他的生命,甚至危及到了静宜……”陈志军说 到这里,居然深深地叹了口气,脸上哀伤的神色毫无遮掩。 刘李二人这次没有插嘴,由得陈志军自言自语的叙述下去,“那次车祸……肯 定,对方肯定是故意的,张华倒好,那个混蛋居然毫发无损,但为什么是静宜呢?” 说到这里,陈志军双拳紧握,咬牙切齿地诅咒着,眼里红筋勃现,好像要喷出火来。 大刘观察着陈志军的动静,久久才开口道:“这就是你跟张华之间仇恨的真正 原因?” “对!”陈志军大声嚷道,头上青筋勃现,“都是那个混蛋的错,都是他,我 妹子在重症病房里躺了两个月,好不容易活过一口气,但是却成了牢笼里的小鸟, 飞不高,走不远,每隔几天就要到医院里透析一次,她今生今世都要靠着那个由塑 料和电路板组成的烂铁箱过日子,如果不及时,我妹妹就会被她自己身体里的毒素 杀死,而这种所谓有效的治疗究竟他妈的要用多少钱你们知道吗?我们是从同一个 细胞里出来的,而且一出生就被人遗弃,只有她在我身边,上天却要我眼睁睁地看 着她痛苦地活着,我不甘心,我不会,我不能,我铤而走险,用最快的方法来赚钱, 但那个天杀的狗日,那个她心里认为最爱的张华,居然让我蹲了三年牢,我恨他, 我恨他,全是他的错,他居然还有脸皮说这方法是错误的,他配不上他的爱,他不 配,他没有尽到他应该尽的责任,却反过来说我在伤害他,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 他……”陈志军胸膛起伏,双眼凶光毕露,脸庞上却是流下了两行热泪,诚然,他 是可恶的,但蹉跎的命运,却让这个可恶之人走入了可悲的死胡同,独自承担着唯 一至亲的生死。刘李二人都没有说话,他们看着眼前的困兽撕开了面具,正疯狂的 放声呐喊,一种无法言语的悲凉不约而同地涌上了他们心头。上苍历来如此,人如 蝼蚁,来到世上,却又往往以最艰难的方式匍匐前行。 陈志军抱头大哭,这个年过三十的汉子,戴着镣铐,在斗室之中,仿佛又成了 当年那个孤立无挽的孤儿,灵魂在血肉之躯里抖震不止。或者,除了至亲的苦难, 那挚友的“背叛”可能更令他痛不欲生,从而不再相信这个世界,走上一条不归之 途。 这段往事,就连屋外的人听来也是唏嘘不已,过了很短时间,陈志军停止了啜 泣,他擦了擦脸面,以手指当梳子,用力地向后拨着头发,重复了几下,一次比一 次用力,整个脸面的轮廓又再恢复了刚才的桀骜不逊,他把刚才大刘递过来的,而 且已经差不多燃到了烟蒂的香烟颤抖着塞到嘴里,重重地大吸了一口,眼神之中恢 复了些许生气,继续道:“妹子的病越来越重了,透析的周期越来越短,到后来, 我不得不把她又送回医院,如果能够进行肾脏移值,或者还有一丝希望,但是……” 陈志军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这一次我没有选择的余地了,上天终于要把我们都赶 入了绝路……然而事情却变得越来越复杂,那天,医院来了电话,妹子居然被张华 偷偷接了出院,我以为张华疯了,居然做出这种事情来,可是我联络他的时候,他 居然不知道这个事情。而就在这个时候,那个人出现了……” “那个人?”两人异口同声问道。 “蓝啬,那个差点置我于死地的混蛋,就像幽灵一样,二十年后再次来到我面 前。他对带走静宜的事情毫不掩饰,一来就承认事情是他干的,同时他开出了一个 条件,事成之后,帮妹子安排器官移植的事,我应承了,我几乎是立即就答应了他 的要求,只要一线转机,我都不会放弃,无论找谁陪葬也可以......”说道这里, 陈志军眼里的目光再次回复原来的凶残,就像狼一般。 到这一刻,事情终于转到陈丽娟失踪的案子上,李警官竖起了耳朵,仔细地聆 听着陈志军的说话,唯恐遗漏了任何一个细节,而旁边的大刘,则是从上衣的口袋 里掏出一本小本子,在上面写写画画。陈志军还想开口继续,大刘已经举起手,打 断了他的叙述,然后望着手上的笔记,开声道:“陈静宜是什么时候失踪的?你记 得吗?”,“让我想想,五六日前吧,医院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是下午,对,是十二 月二十八号,我想起来了。”陈志军回答道。 “十二月二十八号,也就是六天以前。”大刘往前又翻了两页,仔细的看着笔 记上的内容,他望了陈志军一眼,继续道:“蓝啬是什么时候找上你的?”,“就 在妹子失踪的那个晚上,大概是傍晚时分,他是直接打电话找我的。” “你当时就记起他是谁了吗?要知道你跟他只见过一次面,还要是二十年之前, 他怎么会知道你会相信他的话呢?”大刘把本子放在膝盖上,两只手指夹着钢笔, 像绕绕板一样左右拨弄着,笔杆击打在纸面上,发出有节奏的“啪啪”声响。 陈志军“哼”了一声,说道:“我怎么会忘记他呢,我一听到他的声音就几乎 断定是他,我不能解析是为什么,但我就是知道静宜在他手上,这是一种……一种 感觉,直觉。” “双生儿的直觉?玄了点吧?”大刘摇了摇头,没有计较,继续问道:“你们 有碰面吗?他就在电话里跟你谈这些性命攸关的条件?”,“没有,我们没碰面, 他在电话里就开门见山的跟我谈,虽然我们说不了几句话,但听得出他居然对我们 的处境了如指掌,他要利用我手上的关系网,去找人。” 刘李二人相互望了一眼,李警官奇怪道:“找人?这就是蓝啬向你要挟的条件?” 陈志军点了点头,说道“对,他知道我从事的行当是什么,他要我动员所有下线的 关系,去为他找一个人,找那个该死的康宁。”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