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城追踪 雨越下越大,完全没有要减弱的迹象,前方就是城市,灯光把半边天映得红通 通的,而不时闪起的电光,更从九天之上怒吼着落下,滚滚闷雷随之而来,一瞬间 就已经在身边炸响,中间没半秒的时延。雷暴太近了,这时候还在毫无遮掩的地方 驶驰,简直就是玩命,要知道每次大气放电,就是过亿伏特的电压,数十万安培的 电流,被这样的当量击中,是真正的灰飞烟灭。 大自然的威力是可怕的,无论是何种生命,出于对天地敬畏的本能,在这样的 时刻无不躲藏起来,唯独是人类......奇怪的人类,在这样的环境,仍然为着对自 身生存毫无影响的事物,斗胆暴露在天地的愤怒中,对随时遭灭顶之灾的风险视若 无睹。“被雷电击中的概率要远远低于中彩票的概率”,这是眼前这几个家伙脑海 中的想法,或者正因如此,万物之灵的人,往往有时候要显得比动物还要愚蠢- 居 然在天地之间心存侥幸。 轰的一声,车子刚驶过,身后不远处的一棵巨树,被劈成了光秃秃的两半,枝 叶闪着火星,猛烈地燃烧起来,空气中传来难闻的味道,有点像硫磺- 那是臭氧的 味道。“我的天啊!”回头望着远处那暴雨中的火光,86低声沉吟了一句,这声光 效果似乎让他们胆怯了一下,好在眼前高楼林立,终于到了城市的边缘。 “到了,接着该去哪里?”李警官开口道。 一直把视线放在窗外的陈志军嘴唇微动,“到旧城......” 李警官立即驾驶着汽车上了进城的主干道。越接近城市,路上的车子就越多, 天雷还是滚滚,但是只要在城市里,绝大多数人都不会把这种闪电看成是一种威胁, 各种各样的灯光映射进来,在众人脸上泛起了变幻的光影,跟刚才浓密的黑暗相比, 城市里就像另一个相反的世界,由光所包围的世界。 大雨造成了交通堵拥,有人不自觉地按响了喇叭,接着就成了连锁效应,周围 立即反弹回同样厌烦的响声,在车内听来,仿佛声浪的涟漪是以他们为中心。 在城市外,万籁俱寂,唯独车子响起的轰鸣路噪;在城市内,外面喧哗烦嚣, 唯独车内沉默无声,文明很奇特,把大自然的感官全部翻转倒来。 李警官没有加入按喇叭的行列,因为他刚才已经尝试过,并且知道了一个秘密 - 那是全车唯一不会响动的部件。只见他把车头的方向盘舞动得像风轮一般,油门 不时猛轰一下,以辛辣的技术控制着,这台丢皮脱骨的车子带着冲力,在交通流里 见缝插针,慢慢驶往城市最暗淡的那个角落- 旧城区。 海口市的旧城区集中在城市的一端,裸露的电线杆,怀旧的广告牌,满街充斥 着上世纪三十年代的“南洋”风格,这些中欧艺术结合的老房子,构成一道道古典 气息浓重的骑楼街,置身其中,仿如回到了过去,那风云变换的大时代。阿闵三人 故乡均在南方,这种艺术样式的房子在岭南很是普遍,所以他们对车外的景观都没 什么兴致,注意力都集中在将要到达的目的地上。相反大刘乃是北方汉子,他对这 些怀旧的建筑充满了极大的兴趣,不时好奇的左右观看。李警官按着陈志军提供的 路线,在旧区中左兜右兜,车子最后在一条横街前停了下来。 雷暴早已经停息,唯独大雨却是一瓢一瓢的往下泼。这条横街并不宽敞,中心 的路面仅仅是双车道的规格,马路之外就是骑楼组成的行人道,而行人道跟马路之 间,隔着一条一尺宽的露天明渠,路灯稀疏,而且还是旧式的钨丝灯,昏黄的灯光 散射在周围,更增添了一种怀旧的情怀,仿如当年的殖民时代。这样的夜,楼下的 铺面基本上已经打了烊,孤零零的只有一间还亮着灯光。李警官停好车子,关了车 灯,隔着雨幕,大伙顺着陈志军的目光,目不转睛的盯着对街的目标。 那是一间宽敞的旧式医馆,门口还放着两组木人桩,一左一右排列在两侧,门 神一般向着街心,门楣上挂着一副金漆牌匾,由右到左三个龙飞凤舞的草书-裕福 堂,铁画银钩气势逼人,门边一副对联,“裕民救困悬壶济世,福致病除圣手华佗”, 再往里望去,左边一排药柜,装潢了整面墙壁,右边则挂满了书法墨宝,中间一张 巨型根雕茶台,茶台后一道桂林象鼻山的国画屏风,隔断了视线,几个彪形大汉正 大大咧咧地蹲坐在茶台前喝着泡茶,一把吊扇高高挂在没有装修的天花底下,叶片 此刻仍缓缓转动,把灯光有节奏地切割成一片又一片。 “就是这里?一个药馆子?”李警官观察着里面的动静,一边疑惑地问道。 陈志军瞪着店子里的人,过了好一阵子才开口道:“看牌匾就知道了,裕福堂, 这是‘龙头’墨龙涛的地盘......”,“墨龙涛?”众人一听到这个名字,不约而 同地回望着陈志军。大刘低声说道:“你带我们来这里干什么?我们要找的是张华, 不是他的仇人。” 陈志军没有回过头来,双眼依然瞪着店子里看,“表面上这里是药房,但实际 上是墨龙涛旗下的一所地下诊所,干这一行,很多时候出了事情都不能到正规医院, 这时候裕福堂就是唯一的救命草,前提是必须要钱够。可别少看它,这里面的外科 设备甚至到了二类手术室的标准,甚至有个别比很多大医院还要先进。我相信妹子 要透析,张华很可能带她来这里,听好了,我们的目标是一个中年男子,叫黎德钦, 外号‘光头’,人如其名,很容易辨认,他是这里唯一的一个医师。” 大刘听罢,往铺子里扫了一眼,并没有发现陈志军口中的光头目标,随即问道 :“你说的黎德钦在哪里?”,“我不知道,可能在屏风后面吧,这里面我也没进 过......”陈志军每一句话都是淡淡的语气,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李警官盯着药堂里那几个正在开怀大笑的汉子,只见每一个都是虎背熊腰,肌 肉扎实,一眼就知道不是泛泛之辈。对方一共四人,论人数,自己这边原来还有点 数量优势,但偏偏要多占一个人手来盯着陈志军,所以刚好四对四,占不了任何便 宜;如果论身形,那可是相差甚远:三个干瘦的小伙子,加上大刘,怎么看都只配 给对方陪练的份儿......赤手空拳根本没有胜算。想到这里,李警官不禁皱起眉头, 低声向大刘问道:“现在怎么样?如何进去?” 大刘二话不说,直接崩了一句“硬上,干不过再说。”随即拉开了车门,率先 闪到大门边上,阿闵三人紧跟其后,四个人神不知鬼不觉的蹲在门洞两旁。李警官 见状,心里叫了声苦,唯有立即跳下车,又把陈志军锁在车厢内,才掏出配枪,在 暗处留神观察着里面的一举一动。 那些汉子围着茶台,其中三个正对着门外,正聚精会神的听着第四个同伴高谈 阔论着什么,听的说的都得意忘形,并没有发现门外的异样。 大刘好像发现了一些东西,他用手指在地上的一摊小污迹处抹了抹,再拿到鼻 头闻了闻,血!看来这店子果然有古怪。门外四人交换了一个眼色,大刘偷偷的指 了指那个背对门的家伙,然后又指了指自己,最后伸出三个手指头,作了一个割喉 的动作。 阿闵三人心领神会,同时点了点头。 突袭猛然发动。 三人同一时刻弹起,闪电般冲进内厅,阿闵冲得最快最前,未等对方反应过来, 已经高高跃起,空中双膝卷缩紧拢,带着强大的冲量越过根雕茶台,凌空一个膝撞, 重重轰在正对面的,那个彪形大汉的胸膛之上。对方还未看清究竟,只感到眼前一 花,胸口仿佛被一辆高速奔驰的火车撞个正着,不由自主地飞起,后背猛地碰上了 身后的屏风,几乎在同时,两条快如闪电的黑影杀到,其中一个同样高高越过面前 的障碍,空中扭动了下身子,一记后蹬腿像炮弹一样印在左边大汉的胸口之上;而 另外一个黑影就像捕食的猎豹,离远已经一个猫跳,双手撑着茶几前缘就势空中一 个漂亮的前滚翻,双脚空中合并,像一个人肉大铁锤一般,由上往下,劈在最右边 那个大汉的天灵盖,只听到“轰轰”两声低响,两个大汉应声而跌,而最先被袭击 的那人,这时候才从龟裂的屏风上摊了下来,袭击基本是在同时发生,三堆肉乎乎 的躯体,一转眼已经完全丧失了知觉,摊在了茶几之下,。 直到这时候,一直背对着大门,正在之乎者也的那个壮汉,才如梦初醒,事情 来得实在太突然,他只能“嗖”的一声站起,刚嚷了句“什么人……”,那一个 “人”字还未说完,就猛然发现在喉咙之间,不知何时已经横着一把宽大的匕首, 刀锋上泛着一层慑人的蓝光,灯火之下夺人心魄,他立时全身僵硬,差点没有得上 急性心肌炎。 “想活的话,别动!”一把低沉的声音鬼魅般从他耳边响起。 看着门内转瞬即止的击斗,李警官呆呆地张大了嘴巴,差点没让配枪跌到地上, 他万万没有想到大伙会有这么的默契,这样的身手,一时间忘记了身处何地,只是 不可思议地摇着头,口中喃喃自语:“都是些什么人,体操队的?”相同反应还出 现在车内的陈志军身上,他神经质地摸着头上的绷带纱布,惊讶得发不出一句说话。 大刘双臂像铁钳般锁着壮汉,回头向李警官打了个眼色,对方马上反应过来, 一下把陈志军拖进了店内,回头望了望寂静的街心,见毫无异动,迅速噼里啪啦地 关上了大门。 这时候被大刘制服的那名汉子,已经汗流夹背,脸上青一阵红一阵,额上的水 珠瀑布一样不断往下淌滴,有些流进双眼,酸涩得一片朦胧,即使这样,他仍然不 敢轻动一下,生怕面前的那把匕首,一个不小心就把自己来个血溅当场。阿闵三人 拖起那几个昏迷的大汉,三下五除二捆了个结实,每人口中又塞了一大团布子,收 拾干净,才回过头来,阴森森地盯着壮汉。 壮汉被各人阴深深的瞪得心里直发毛,咽了口唾液,勉强提高嗓音,震颤颤地 威胁道:“你们这是干什么?究竟知不知道这里是谁的地盘,识趣点就放人……” 那语气却跟乞求差不了多少。一句话没说完,颈脖上的匕首陡然闪动,刀身重重地 在他脸上拍了一下,力量之重就像被人赏了一记响亮的耳光,直把壮汉打得眼前金 星乱舞,还未等他完全反应过来,匕首已经重又架在了脖子之上,如果不是耳朵嗡 嗡作响,他还以为刚才自己产生了幻觉。一击之下,他的心里也立即放个雪亮,眼 前这几个家伙根本有备以来,跟他们侃背景那一套绝对毫无用处,现在肉在砧板上, 只能听天由命,于是乎马上拉下了脸皮,牛高马大的身躯颤抖得像痉挛一般,哭腔 着道:“大哥饶命,饶命,你们有什么要求直接说......” 那把低沉的声音从后脑响起,在他听来就像死神的嗓音,全身猛地起了一层鸡 皮疙瘩,“我们找一个人,黎德钦!” “光头?”好不容易才从他嘴里蹦出这两个字,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对方的 目的,凉了半截的心里稍微镇定下来,眼角扫了一下被捆得像阳澄湖大闸蟹一般的 三个同伴,见无人有性命之忧,才开口道:“他……他在里面,刚好今天晚上来了 客人,他正忙着呢。”,“哪里?”大刘手上用力。 “哎呦!”壮汉杀猪般嚎了一下,唯有慢腾腾地举起手,指了指已经破碎的屏 风,他可不敢乱动,生怕对方以为他有什么大动作,一下把他喉咙切断。大刘向着 伙伴们打了个眼色,阿闵他们立即搬开了屏风,发现背后只有五六个平方的开间, 乱七八遭地堆放着箱子,看上去就像一个杂物间,小小地方一眼望完,哪里有半个 人影。 “那个柜子,开关在底柜里......”壮汉生怕别人误会,以为他在耍花样,所 以不等别人追问,自己就已经抢着说道。敏姐闻言,在底柜摸了摸,“啪”的传来 一声机械音,再用力往旁边一推,整个柜子就像趟门一样,往旁边滑开,露出一条 走道。走道大概一米多点的宽度,很浅,只有七八米距离,之后就是一个转角,转 角处还摆放着一张医院常见的病床。众人对视一眼,看来这里面真有情况。 “好,我们进去!你带路。”大刘架着壮汉,小心翼翼的往走道内探去,敏姐 跟在他身边,同时抽出了手枪,李警官走在他们之后,也是枪弹上膛,陈志军由阿 闵和86夹在中间,走在最后。就这样,一行人掂着脚尖,来到转角的位置。敏姐蹲 在墙处,往外面露了露眼睛,之后一马当先拐了过去。 转角之外,走道在这里被一排玻璃墙隔断,形成一条直角7 字型的走廊,大伙 眼睛所见是一间过百平米的房间,尽头的墙角堆着一大堆电子设备,上面一排指示 灯正有规律地闪烁个不停,几条粗大的线缆接入接出,李警官扫了一眼,发现那都 是电子稳流器,不间断ups ,变压器等等电气设备,而左手一个小隔间,里面甚至 摆放着一台大功率柴油发电机,门的隔音层比一般录音室还要厚。再往里面看去, 房间灯火通明,三个穿着手术服的“医务人员”正有条不闵的围着一张手术台,俨 然是在做着什么,他们附近东一件西一堆地摆着医疗设备,最近处甚至放着一台磁 共震一体床。“手术室”的天花板不高,上面伸下很多金属挂臂,挂着无影灯,大 屏幕成像仪等等设备,近处的横梁旁边还吊着两台大冷量净化空调末端,此时正发 出极其轻微低沉的运转声音,各人互相望了一眼,都被这个隐藏于旧城区残破小楼 之后的地下医疗所震动得张大了嘴巴。 走道的另外一头才是进内间的门口,那边正站着两个头发染成金黄,并爆炸式 地蓬松向上的小弟人物,这两个小弟一见来人如此的态势,不禁都大是愕然,随即 看到了他们手中的手枪、匕首,当时明白了个大概,喧哗着就想往房间里面逃去。 大刘低低地喝了一声:“别动,,脱鞋,都蹲下......” 这两个打扮得混世魔王般的混混,听到大刘的怒喝,居然真的如孙子般听话, 老老实实双手抱头,蹲了下来。阿闵和86立即从口袋里掏出几根幼幼的电工用塑胶 索带。这种到处可见的塑胶带有自锁的带头,用力一拉就能拉实,两人把小弟的手 臂弯到背后,用索带把双手的大拇指锁在一起,最后再以同样的手法把他们的两只 大脚趾捆好,小小的两条扎带,如此简单就制服了这两个常人看上去凶神恶煞的危 险分子。 “光头就在里面!”壮汉往手术室里一指,此时那几个“医生护士”模样的人, 已经完成了手头的工作,正各自整理着周围的秽物,他们之中,一个闪亮的脑壳引 起了众人的注意,大刘一声不出,闪电般倒转匕首,用刀柄狠狠敲了一下壮汉的太 阳穴,对方应声而倒,房间的玻璃墙肯定隔音性能非常好,一连串事情房内竟然没 人发觉......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