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层峦叠嶂,山竞秀,水争流。市郊的伏虎山虽是冬季也仍不失妩媚。清晨八 点的进山道上,雾气轻撩,鸟鸣幽幽。申伟、段有智、蒋伯宇和王丹阳一行四人 向山顶发起了最后的冲刺。 “冲啊——”段有智个子最瘦小,倒是跑得最快。一会儿就消失在了弯道处。 申伟朝王丹阳和蒋伯宇眨眨眼,也高喊了一句“冲啊——”,撒腿就撵狗头军师 去了。背后王丹阳高声叫唤着“你们……好坏!”,想跑起来却气喘吁吁地一屁 股坐在了道边的山石上。 蒋伯宇的肩上背了一个不小的登山包,里面全是野炊用的半加工品。“来! 把你的包给我吧。”他伸出手对王丹阳说。王丹阳也没推辞,取下自己的挎包交 给蒋伯宇,然后猛灌了几大口矿泉水。 “还不错!我们今天走得很快了。估计九点半以前就能到山顶。”蒋伯宇站 在她身旁,迎着初升的太阳边擦汗边说。 “下次再也不和你们男生一起爬山了,像敢死队一样,一点不像绅士!”王 丹阳撅起了嘴。 其实这次活动是申伟一手谋划的,他说蒋伯宇大难不死,应该出去改善改善 心情了。再说寝室里从来没有安排过集体活动。 最后段有智说三个大老爷儿们有什么好玩的啊,把王丹阳叫上吧。申伟当然 不反对,通过上次蒋伯宇打架挨处分那事儿以后,他们和王丹阳已经走得很近了。 蒋伯宇当时没吭气。他倒是知道市效的伏虎山是个挺有名的旅游景点,山上 有植物园和云谷寺。尤其后者——是他一直想去看看的地方——相传那寺庙是禅 宗六祖慧能大师门下临济宗的一处祖庭。 蒋伯宇的母亲多年来一直念佛吃素,连他也受到影响,没事时也爱翻翻宗教 方面的一些书。经过上次的退学风波,他更想找一处清静之地,让自己起伏动荡 多时的心能够平和下来。现在申伟发话正合他意,不说话也就算是默许了——对 蒋伯宇的这点脾气,申伟早就摸得门儿清。 等王丹阳休息了十来分钟,他们二人又加快脚步去追那两小子。不远的山顶 上,申伟正挥舞着衣袖朝他们嗷嗷直叫,段有智则是双手叉腰,迎风而立,一幅 伟人作派。 蒋伯宇抬头朝他们笑笑,也被冲顶的刺激弄得兴奋起来。正欲扭头招呼王丹 阳快点,却听到王丹阳叫了一声:“伯宇,拉我一把。”原来王丹阳在一个土坎 儿下上不来。蒋伯宇脸微微红了一下,向她伸出左手向上一带,力气大了些—— 惯性让跃上来的王丹阳猛地冲到他怀里,还顺势用另一只手揽住了他的肩膀。蒋 伯宇慌得忙向后趔趄了一步,转头低声说:“快走吧。”王丹阳不知道,这是蒋 伯宇第一次牵女生的手,也是第一次被女生拥抱——虽然只是个巧合,但蒋伯宇 的心在冲顶的路上都打得像威风锣鼓的鼓点一样了!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站在伏虎山的山顶,的确可以令人浑然忘我。俯 瞰山下市区的楼群、街道,让人宛若身处红尘之上,暂时的尘虑烦劳都被清冽的 山风涤荡得一干二净。 听着远处传来阵阵松涛,蒋伯宇的心绪也起伏不定。他突然觉得多少人在如 蝼蚁般生活,为名为利奔波,却不知回观自我,终其一生也无法站到心灵的山顶 上俯瞰红尘,实在可悲可叹呵! 段有智在一旁仰天长啸:“落霞与孤鹭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壮哉壮哉!” 申伟瞪了他一眼说:“又他妈骚兴大发了,你这种才子要去读中文系岂不身边美 女如云。到医科大只有光棍儿的命,亏死了!”然后他猛拍一把蒋伯宇的肩膀说 :“想什么呐老蒋?!”蒋伯宇回过神来,笑笑说:“想我们自己的渺小和大自 然的伟大呗!好想做一只鸟永远留在这里。”申伟歪嘴坏笑着问:“说说看,是 愿做比翼鸟,还是原意做寒号鸟?”蒋伯宇脸一红说:“去你的吧,我倒想做一 只荆棘鸟。” “荆棘鸟?不会是灰喜鹊一类的吧?我怎么没听说过?”申伟纳闷地问。话 音落,段有智第一个爆笑起来。指着申伟说:“我靠!不学无术啊!难怪只能学 医呢!要让你到中文系去,恐怕只有打光棍的命了。” “荆棘鸟是一篇外国小说里杜撰的鸟。”王丹阳也笑着给申伟补课。“说是 这世上有一种鸟终其一生都在寻找一根最长最锋利的的荆棘。一旦找到,它就会 用那根荆棘扎透自己的胸膛,然后放声歌唱,直到血尽而亡。” “奶奶的原来是编的啊,那些写小说的真他妈能想。还挺诗意的。老蒋不做 老鹰大雕,做这种不吉利的鸟干嘛?”申伟边说边不好意思地挠后脑勺。他没注 意到,蒋伯宇在淡淡笑着时,瘦削的脸庞亦浮上了一层转瞬即逝的忧伤。 在山顶上吵吵闹闹了近一个钟头后,一行四人开始向后山腰的云谷寺进发。 后山的路要窄得多,再加上是下坡路——走在最后的王丹阳不时要前面的蒋伯宇 拉她一把或是扶她一下。申伟和段有智像看西洋景一样不时回头嘿嘿笑几声,搞 得蒋伯宇甚是尴尬。 走了一段路后,申伟不知伏在段有智耳朵边嘀咕了些什么,朝蒋伯宇和王丹 阳摆摆手说:“寺庙我们没兴趣,我们在植物园门口等你们啦,拜拜——”蒋伯 宇还没回过神儿,那两人加快速度一溜烟儿就不见了。 要命的是王丹阳明知爬山,却还穿了一双挺新的小皮鞋,想走快也甭想快了。 蒋伯宇只能陪着她走走歇歇,七拐八转,只到看见一片农田的前面有寺俨然—— 蒋伯宇才松下一口气,心想总算挨到目的地了。 王丹阳大一的时候已经来过这里,边走边兴奋地说:“看!那就是了。这寺 庙最早据说是唐朝建的,文革时毁掉了,现在里面的大多数建筑都是八十年代后 重修的。寺里还有和尚呢。”蒋伯宇很有兴趣地问:“哦?是吗?难怪看起来挺 新的啊!”王丹阳说:“上次我有一个老乡对佛学有兴趣,专门从湖北跑来,见 到了这里面的方丈呢。”她又歪着脑袋想了半天说:“嗯,方丈的法号叫慧明。 看上去学问很渊博嘿!他们两人谈了一个多小时,我什么也听不懂。” 蒋伯宇就这么边听王丹阳讲解,边低头跨进了云谷寺的山门。 听母亲说过要逢庙烧香,遇寺嗑头,来这儿的前一天,蒋伯宇便也想买一把 香。可是转了学校附近好几个超市,也只找到了一种玫瑰卫生香——没办法,只 能将就一下了! 进了山门,迎面是笑呵呵的弥勒佛。两边楹联书有“开口便笑,笑天下可笑 之人;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转到背后,是弥勒的护法神韦驮。大殿东 西两侧还有彩塑的近五米高的四大金钢。只是年代久远,金钢身上的色彩已不那 么鲜艳,漆片也多有脱落。看着面目狰狞的金钢,王丹阳深吸一口气说:“我可 不喜欢来这种地方啊,好害怕。舍命陪君子吧。”蒋伯宇似乎没听到她的话,进 了山门后他的眼睛就没闲过,左看看右望望,神情甚是兴奋! 大殿里只有三三两两几个人。他们学着别人烧完三柱香,按佛教礼仪磕了三 个头,又继续往里走。在大雄宝殿前的院落里,王丹阳直奔一个抽签的摊位而去。 “快来呀,伯宇,这个挺灵的!”看她兴奋莫名的样,蒋伯宇说:“这也能 准?我不信。” 负责抽签的是一个中年的和尚,他穿着寺庙里统一的棉袍,戴着平顶的棕黄 色僧帽,双手合十说:“阿弥陀佛!施主,心诚则灵。”王丹阳已经掏了十块钱 出来说:“抽一支吧,我上次抽了支上上签!呵呵,结果期末考试还拿了乙等奖 学金,我那签子最后一句话我还记得呢,叫什么人财两旺遇春风。” 蒋伯宇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慢吞吞地说:“试试吧,算是好玩儿。”中年和 尚拿起签桶说:“施主想求什么想测什么,尽管在心里诚心默念吧。”蒋伯宇接 过签桶,低着闭眼想了一会儿,然后哗哗地摇动签桶——一支有着竹筷长,乌黑 发亮的签子掉了出来。 中年和尚捡起签子,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朗声诵念起上面的话:“红尘深处 牧犬马,阳关古道水中花;泪痕三更犹未尽,心存千结浪天涯。” 王丹阳急不可待地问:“是上上签吗?”又转头问蒋伯宇:“你刚才在心里 求的是什么啊?”蒋伯宇却不吱声。 中年和尚又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施主所摇出的是这签筒中唯一不分上中 下签的签子。我解不了。”王丹阳拿起竹签前看后看说:“啊?解不了还让我们 掏钱?” 中年和尚把刚才那十块钱推到王丹阳面前。“阿弥陀佛!虽然我不能解,但 本寺方丈有话,若有人求得此签,不再收一分钱,并由他亲自接见好替施主解签。” 蒋伯宇兴奋地开口问:“我可以见方丈了?”中年和尚含笑答道:“是,请 二位施主从大雄宝殿偏门向里走,西侧院子上书‘方丈室’的即是。你们就说找 慧明法师。” 方丈室外。王丹阳低声嘀咕着:“一支竹签还搞得这么神秘。不过那首诗挺 有意境的。”蒋伯宇叩响了门环,一个看上去年纪十五六的小和尚开了门,带着 警惕性的眼神问:“你们有事吗?”蒋伯宇从他妈妈那里也学了些佛教中的礼数, 忙双手合十道:“哦,师傅,我们想求见慧明法师。”小和尚已经看到了王丹阳 手中的竹签,点点头说:“知道了,你们跟我来吧。” 进了院子,转过一道回廊,经过一个垂花门,他们就到了方丈室的正厅。厅 中央供着一尊达摩祖师踏叶而行的塑像。前面的供桌上摆放着香炉、鲜花和水果。 香炉内轻烟袅袅,屋里充满了浓浓的檀香味道。在东侧靠墙的红木椅上,端坐着 一位低眉闭目,手持绿檀木念珠,身着对襟土黄色僧衣的老和尚——那该就是慧 明法师了。 小和尚凑上前,低头恭敬地叫了一声:“方丈,他们来了。”王丹阳望着蒋 伯宇轻声说:“啊?知道我们要来?” 慧明法师睁开眼睛。看看二人,点点头朗声道:“请求签的施主坐,上茶。 陪同的施主请到室外等候吧!” 小和尚一伸手,就算要送客了。这种气氛由不得王丹阳争辩什么,她只得把 签子交给蒋伯宇,边走边回头说:“我在外面等你。” “施主是哪年生人?祖籍何方?”慧明法师声音虽不大,但听得出内力深厚, 吐字清晰而饱满。 落座于慧明法师旁侧的蒋伯宇忙回答:“回方丈,我是七九年生人,农历四 月十九早十点。老家是湘西的。” “哦——那就对了。”慧明法师低声说。 “如果我没猜错,施主刚刚经历过一场劫难吧?必和口角争斗有关,对方应 该已受血光之灾。”慧明法师说话时根本就没有看他。 蒋伯宇心一沉,惊讶得微张开了嘴。只能点头称是。 “施主今日前来摇签,请问所求何事?” “我……我当时是想问问……感情上的事。” 慧明法师拿起身边的签子,又把那四句诗重复了一遍。叹气道:“即已知道 你所问之事,我便好为你解签。你也是老僧平生中所遇第二个摇出此签的人。九 九八十一支签,此签却在八十一支之外。不易不易。” 蒋伯宇越听越紧张。越听越糊涂。 “施主好生年青!只恨红尘苦海,难以让人看破。我解此签,首先可以断定 施主身边尚有二位让你烦恼的女子。一位的名字中有‘红’字,一位含有‘阳’ 字。这也是此签头两句的头两字所指。故云红尘深处牧犬马,阳关古道水中花啊!” 说到这里,慧明法师才意味深长地看了蒋伯宇一眼。 蒋伯宇喃喃地重复着竹签上的头两句。呆呆地说:“不会是巧合吧?!” 慧明法师拔动念珠,微微仰头笑道:“佛家讲世间万物,都由因缘和合而成。 即是巧合,但也是必然。你们的哲学课本里恐怕也要讲这样的辨证法吧?” 蒋伯宇点点头。算是尝到这老和尚的厉害了。 “红尘深处牧犬马,牧犬马者,多劳也。可知这位女子奔波劳碌超过常人, 但能牧者,又属聪明能干之人。所谓古圣人以万物为刍狗,此亦为牧也。阳关古 道水中花,水中花者,不实也。可知这另一位女子生性浮燥,表里不一,心机偏 重。”慧明法师叹了口气说:“可惜,今世的错过,必是前生的怨憎之苦。她们 与你的相遇是业力使然啊。” 蒋伯宇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慧明法师。“错过?错过谁?还请方丈明示。” “这人是谁你心中已然知道。何必多问?”慧明法师半闭着眼,在座上岿然 不动。“后两句依我看来,该是讲的定数了。泪痕三更,恐怕至少有三年时间你 将愁闷不断;而心存千结更是……”慧明法师说到此处突然打住了。 “方丈您……”蒋伯宇焦灼地望着慧明法师。 “年青人,我今天无他事,只为等你前来。我若再说下去,恐你心中承受不 了。阿弥陀佛!佛家慈悲为怀,但对此签中所含之定数,连老僧也无能为力啊! 刚才心中悲悯,实在难以言尽。” “我没事儿,您说吧。我能承受。”蒋伯宇急了。 “施主,你可曾有过出家之意?”慧明法师缓缓拔弄着念珠问。 “啊?从,从没有。”蒋伯宇有些困惑,不知法师问这个是何意。 “刚才我从施主的贵庚上推断出,施主祖上必是积德行善之家。你父母必定 有人是向佛的吧?” 蒋伯宇拼命点点头说:“是,我妈妈念佛吃素。” “那就好,这也是我今天还能见到你的原因。只是你无意出家,可惜!此签 我也不能为你全解。天运如此,你好自为之,好自为之吧。而且,我今天所讲你 不可宣扬给任何人。还有,我要送施主一句话。” “请方丈明示。” 慧明法师点点头,望了他一眼然后朗声念道:“当知轮回,爱为根本。由有 诸欲,助发爱性。是故能令,生死相续。” 蒋伯宇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听不大明白。请问方丈,这是经文里面的话 吗?” 慧明法师缓缓点了点头。“这是佛家大乘经典《大方广圆觉修多罗了义经》 中所说。我告诉你其中之言,就是要你铭记,一切众生,由有种种恩爱贪欲,故 有轮回。而生死相续,生死相续啊……” 屋外的阳光从木格窗飘进室内,若有若无的梵呗声和钟楼上的风铃声从远处 传来。蒋伯宇默默地自语:“生死相续,生死相续,好难懂啊。” 慧明法师再次闭上了眼睛。“是啊,死亡只是四大分解,肉体腐烂,而轮回 不停!死亡,也许只是另一种开始吧。阿弥陀佛!”沉寂片刻后他朗声道:“送 客——” 一直站在不远处的小和尚做了个请的手势。蒋伯宇站起身来急促地问:“我, 我还能见到您吗?方丈。” 慧明法师起身匆匆向室内走去,头也不回地说:“因缘到,自会相见。施主 保重。阿弥陀佛!” 看见蒋伯宇从方丈室出来,王丹阳迎上来跺着脚说:“冻死我了冻死我了, 那老和尚说什么了?是上上签吗?” 蒋伯宇只有嘴角的涩涩苦笑。“什么也没说!他不肯告诉我,因为我不能出 家。”有了慧明法师的叮嘱,他只能撒了个谎。 王丹阳突然冒出一句:“你要出家啊,我就跟着你做尼姑。”话说完她也觉 得不对劲,满脸绯红地不敢看蒋伯宇。 蒋伯宇尴尬地说:“我们快去植物园吧,都十一点多了,我的肚子都饿死了。” 一路上蒋伯宇沉闷了很多。还好王丹阳也没追问什么,也许对她来说,能和 蒋伯宇单独在一起呆着,即使不说话,也是一种幸福吧。 到了植物园门口,申伟和段有智冲着蒋伯宇他们一阵暖昧的傻笑。申伟还调 侃着问:“许什么千年之愿了啊?搞了这么长时间。”段有智也附和着说:“看, 老蒋就是重色轻友,都快把我们饿成索马里难民了。”气得蒋伯宇直想给他们两 记老拳。 因为植物园内不许生火野炊,他们只能在园外重找地方了。还好带来的都是 些半成品,什么鱼香肉丝,辣子鸡丁,再加上听装的雪花啤酒和百事可乐。等餐 布铺开,盘子摆上,四个人都觉得这是到学校后吃得最香的一顿饭——主要原因 是已经饿坏了!连王丹阳也是一通狼吞虎咽。 下午他们在植物园里草草地走了一圈儿。冬天这里要萧条得多——几个人都 觉得那些花花草草没多大意思。看看时间不早,就准备下山了。申伟和段有智还 是使出那招先溜为妙的计策,把蒋伯宇和王丹阳远远扔到身后就跑得不见了人影。 上山容易下山难。走到离山脚公共汽车站还有三分之一的路时,王丹阳的脚 给崴了。蒋伯宇看她龇牙咧嘴地连叫痛,脚脖子也一下子肿得老大,只得蹲下身 子说:“别走了,我来背你吧。”王丹阳嘴上客气着,却还是顺从地趴在蒋伯宇 的背上。蒋伯宇想:“这样子下山,一会儿还不知申伟和那狗头军师的嘴里会吐 出什么成色的象牙来呢?” “伯宇,虽然我们差不多大,但你好像我哥哥啊。小时候只有我哥才这样背 我。” “你,你还有哥?”蒋伯宇嗡声嗡气地说。他只感到王丹阳可是不轻,要坚 持背下山的话——任务的确够艰巨! “是啊!他前年从北京邮电学院毕业后,就到上海贝尔工作了。是搞芯片开 发的。伯宇,听说你在食堂打工?” “嗯!”蒋伯宇这会儿真不想和她说话耗费力气。而且,他从来没有和异性 的身体这么地贴近过——这一切让他感到像是电影里才有的场面。不过他可不觉 得这有多么浪漫——除了要小心脚下的路,还得应付着和王丹阳说话。 他最近对王丹阳已经和气了不少。他觉得欠她的人情。 “你没看见过何继红的男朋友吗?”王丹阳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蒋伯宇猛停下来,差点手一软就松开了。“你说什么?”他尽力让口气装得 平淡点。 “人家都有男朋友啦。不过她也很优秀,追她的男孩子多着呢。听说,这个 是咱们医科大的在读硕士呢。哪像我啊,还没人要!” 蒋伯宇的脑海里飞快地闪出曾在食堂里看见的一幕。那个穿着涤沦短大衣等 候她的男人,还有何继红兴奋的笑脸——虽是冬天,背上的重负也让蒋伯宇的汗 水从额头一直滑落到眼睛里——前方的视线一片模糊。 一块儿纸巾带着淡雅的香气伸向他的额头,又伸向他的脸庞。 “不,不用,谢谢!”蒋伯宇只觉得口干舌燥。身上像有一千只蚂蚁在爬。 不知什么时候,王丹阳的头靠在了他的头发上。两人都不再说话。 等挪到了山脚的公共汽车站,申伟和段有智果不出其然地乐开了怀。两人你 一句我一句地拿蒋伯宇开涮。但除了王丹阳和他们笑骂之外,蒋伯宇站一边笑得 十分牵强,连一句回应和反驳也没有。回去的车上,他累得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耳边只有慧明法师最后送他的那句话:“一切众生,由有种种恩爱贪欲,故有轮 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