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副市长容圆比季香他们晚了三个多小时,晚上十点多钟才赶到茅坪。容圆是在 清奉检查区里工作时,接到市里指示,赶过来看看情况的,同时代表市委市政府慰 问村民。 容圆到时,季香和申有楚已为茅坪一百多个村民做完了全面检查。季香留下申 有楚在土地庙中继续检查,自己走到外面给容圆作汇报。皎洁月光下,她望见容圆 有一张油光光胖兮兮暄乎乎的面孔,两只眼睛几乎是嵌在肉缝里。 季香开始汇报的时候,容圆脸上还有些习惯性的笑容,但是随着季香的汇报进 行下去,他的表情越来越严肃,最上脸上的笑意已荡然无存。等季香甫一汇报完毕, 他立刻就抢着问道,“这么说情况很严重了?”季香说,“非常严重。经我们抽血 检查和尸体解剖发现,这是种在传染病毒分类学上未有过记载的病毒。 这种病毒能有效分解人体血液中的血红蛋白,使血液失去融氧性和输氧性,最 后使人因窒息而死。这种病毒具极强传染性,可以通过血液、唾液、汗液、水、空 气,几十种介质进行传播……” 容圆打断她说,“咱们到车上谈吧。这儿有点凉。”季香很奇怪,时值仲秋, 月色朗朗,清风习习,多舒服,怎么会凉呢?但她没有多说,跟在容圆后面上了容 圆那辆墨绿色崭崭新的桑塔纳2000型轿车。容圆一上车,屁股还未坐稳,就吩 咐司机紧闭门窗。 季香坐在车里继续汇报,一会儿觉得热起来,出了一身汗。她想让司机开空调, 但是容圆张胖脸尽管已热得汗津津的,他却直嚷说不热,坚决不让司机开空调。季 香望着他,忽然有些明白过来。他一定是听自己说病毒会通过空气传播,所以吓得 连空调都不敢开了,生怕病毒被抽进车里来感染他。 季香一时不禁有些恼怒起来,恨不得在容圆的胖脸上抽上一巴掌,但她克制下 了。她向容圆提出三条建议:第一、立刻请求公安、武警部队对茅坪实施隔离,禁 止茅坪村民外出,同时禁止外面的人进入茅坪,以免传染源扩散;第二、立刻通过 传媒,向外界寻求援助,以便尽管组织专家,查明病因,对症下药;第三、立刻调 集尽可能多的输氧装置,让茅坪人少受一些罪,安妥他们的心理。 季香说完自己的三条意见,静候容圆的答复。容圆一边拿手绢在脑门上蹭来蹭 去地揩汗,一边说道,“你的三条建议都很好。但是我可以作主的只有一条半。 就是最后一条和头一条的一半。第二条我无权答复你,第二条须征得阮市长同 意。 请武警部队的问题,要跟武警部队商量。”季香说,“最关键就是第二条。其 余都是枝节问题。而且这件事必须抓紧,迟了后果可能不堪设想。”容圆有些不耐 烦地说,“我已跟你说了,这件事我做不了主。我必须回去跟市委市政府其它领导 碰一下头。你等着吧,等市委市政府形成具体决议,我会让有关人员通知你的。” 季香听了他这话很生气,不客气地说,“你最好不要跟我打官腔。这不是打官 腔的事。一千多条性命,很可能全在你们一句话上。你们最好快些拿定主意。不要 等闹出事来,又阎王推小鬼,小鬼推阎王。到时候我是不负责任的。我有言在先” 司机目瞪口呆望着她。他从未听人这么跟领导说过话。 容圆鼓起一对小眼,怒气冲冲地说,“你怎么说话的?你对上级领导怎么这种 态度?”季香语气生硬地说,“我一向都这么说话。你不爱听凑合听吧。我跟你说, 现在茅坪上下人心惶惶,一千多口人全仗他们村支书赵小驹按着。如果他们听说市 委市政府是这种态度,我担心赵小驹还按不按得住他们。”停停,又说,“一群棺 材板已套到身上的人,怕什么?左右是个死,要是一旦有人不管不顾起来,故意把 病源扩散开去,我看平峡虽有四百万人口,只怕也不够一宿死的。” 容圆知她并非虚声恫吓。农民闹起事来,那种天不怕地不怕,见鬼都要踢三脚 的劲头,他当副市长的人是见识过的。想到那后果,背脊骨上不禁冒冷汗,却又不 肯在季香面前示弱,于是一声冷笑,说道,“你这是在威助我吗?”季香说,“你 可以这样理解。不过威胁你的不是我,受威胁的人也不仅是你,你要明白!” 容圆悻悻道,“你不要吓唬人。我是不怕吓的。”季香也报以一声冷笑说, “你不怕吓,那好啊。” 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季香抬腿下车。走了几步,又转回来扒住车门对坐在车 里脸色铁青的容圆说,“有多余的手机给我一部。这儿没有电话。”容圆装不听见。 季香大声道,“我需要随时把情况向市委市政府报告,包括向你副市长大人报 告。” 容圆一想有道理,只得让司机将自己的手机交给她。 季香见不但副市长配有手机,连他的司机都配有手机。一部手机一万多元,无 论打出接入,一分钟都是五毛,花的肯定都是国老板的钱,他们自己私人肯定不会 掏一分一厘,心里不免有气。 容圆拍拍司机坐椅,示意司机开车。季香说,“你不去看望茅坪村民了?” 容圆沉着脸说,“我必须立刻赶回市里汇报,以便市委市政府能早点拿出方案 来。 这不正是你巴望的吗?”季香哼了一声,本想损他两句,一想算了,没工夫跟 他耍嘴皮子,就说,“还有一件事。茅坪有两个人,一个叫赵先富,一个叫赵棒棰, 这两人昨儿一大早就离开村子到广东贩山鳖去了。我担心他们也是病毒携带者。 倘这两人身上真携带有病毒,那么这两人就无异于两颗定时炸弹。我们必须立 刻把他们找回来,防止传染源扩散。”容圆说,“如果是昨儿傍晚边边出的门,到 现在该有二十来个小时了,还能找得回来?”季香说,“从平峡坐火车到广东,要 三十多个小时。这会儿他们应该还在车上。”容圆有意找碴似地说,“何以见得这 两人一定是坐火车走的?难道他们就不能坐飞机?哪条法律规定他们不能坐飞机?” 季香道,“他们坐不起飞机。茅坪上千口,一天能吃三餐饱的没有几个。 没人有钱坐飞机。那两人只是两个闲汉,不是副市长,更不会有专车他们坐。” 她的语气中充满了嘲弄和讥讽的意味,说完,又是一声冷笑。容圆不由一阵脸 红。 季香从土地庙里拿来两张照片,一张赵先富的,一张赵棒棰的,交给容圆。 这两张照片是赵小驹从落满了蟑螂屎的村民档案中寻出来的。容圆虽对季香心 怀不满,但季香交待办的事他却不敢丝毫惹慢。他也知道这不是可以意气用事的时 候,倘若真的因为他的责任,使这种可怕的病毒从茅坪闹到平峡,由平坪闹到了全 国。乌纱帽保得住保不住且不要说,只怕连他的人头都要落地。 所以,坐在车上他就开始给市公安局打电话,以市政府的名义,命令他们放下 手头一切工作,立刻调集最精干的警力,全力以赴追捕赵先富和赵棒棰。 -------- 书连小说